本
文
摘
要
十九岁那年,母亲托人给我说了一门亲事。
媒人在介绍女孩的时候,说她人长得白净,漂亮,眼睛又大,身材又好,打着两根长辫子,简直就像是仙女下凡一般。母亲听了,眉开眼笑的。
那年大年初三,母亲催着我去走“亲妈”。
我早早地起床,把头发梳得光光的,穿着一身新衣服,围着一条红围巾,挑着母亲给我准备好的“茶”,心情忐忑地朝村外走去。
伯伯婶娘们见了我,脸上堆着笑,热情地与我打招呼:“送茶去的呀?”
我脸一红,点点头,“嗯”一声,算是作了回答。
当我挑着“茶”,迎着暖暖的阳光,走进“亲妈”家所在的村子时,脸上便开始发烧,身上有些发燥,就连喘气也变得粗短了。
要是在以往,我一定会解了围巾,松开扣子,敞开衣襟的。但是,今天为了给“亲妈”一个好印象,我咬着牙,坚持着。
离“亲妈”的家越来越近了!
我挑着“茶”,把头扎得更低了,脚步却迈得更快了。
我斜着眼睛,瞟见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对我指指点点的,有说有笑,谈论着,我全然不去理会。
好不容易,我来到了“亲妈”家的家门口,挑着“茶”,迈进了“亲妈”家的门槛,这下,我便成了“娇客”了。
“亲妈”家里,有一个面色白净,黑发长辫,身材苗条的少女,样子看上去有十七、八岁,她上身穿着一件红棉袄,下身穿着一条青色的裤子,我一看,就知道是“她”了!
“她”见我进了门,非常迅速地瞟了我一眼,然后脸一红,撒腿就向后跑。
“她”一边跑,一边亮着嗓子,急切地喊:“妈——妈呀——”
“她”“噔噔噔”地跑下后去了。
我卸下担子,子小心翼翼地把小竹扁担放在门角,再把两大包“茶”,用力提起来,放在了“亲妈”家的神柜上,这时“亲妈”满面微笑着上前来了。
“亲妈”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农村女人,她上身穿着一件蓝格子袄子,腰间系着一条大围裙,见了我,一边撩起围巾,麻利地擦着手上的水,一边高声地喊道:“凤——”
“亲妈"的声音刚落,马上从房间里传出来一个银铃般清亮的声音:"哎一”
“亲妈”喊着说:“凤——快出来,给你哥倒茶。”
我知道,“凤”是“她”的小幺妹,正在上初中。
凤从房间里跑出来,见了我,甜甜地叫了我一声:“哥——”
我没有回答凤,而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跟她打了招呼。
凤欢天喜地地给我倒了一碗热茶,笑嘻嘻地递给我。
“亲妈”马上又吩咐凤:“快去叫你爸,就说你哥来了,让他把你大伯、幺叔子,还有几个哥哥,都请过来,陪你哥喝‘茶’。”
“好咧!”风清脆地答应一声,拔腿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她就带着一群人回来了。
对于陆陆续续进门来的人,我对不上号,不敢贸然地叫,只是微笑着给他们敬烟。
这时,“她”从后面上前来了,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抹桌子,摆板凳,再过了一会,她又抱来八个小花碗,从上席放起,每方两个,整整齐齐地摆在大方桌上。
“亲妈”从房里端出来一个精致的红木盒,放在桌子的正中间。“亲爷”马上招呼屋子里的人:“坐,坐,都来坐。”
人们都面含微笑,纷纷落座。
这时凤欢快地跑过来,又甜甜地叫了我一声“哥——”,然后拉起我的手,对我说,“我妈说了,今天你是娇客,请你到上席去坐。”
我来到上席,坐了首位;隔壁大伯家的新女婿,陪着我,坐在了我的下手;其余的人,在“亲爷”的招呼下,各就各位。
坐下后,凤便开始忙活起来。她手里提着一个暂新的荆江牌热水瓶,从我开始,逐一给桌上的人倒茶。
茶倒完了,“亲爷”便站起身来,一把揭开木盒上的盖子。木盒里有几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面都堆着一样点心:点心有白色的京果,有身上沾满芝麻的麻枣,有长方形的麻叶,还有形状各异的九纽环……
“亲爷”伸出手,指着木盒子里的吃食,爽快地对桌上的人说:“来,吃,吃,大家随便吃。”说着话,他带头,从盒子里拿起一个圆圆的,白白的,浑身上下沾满白色细粉的京果,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紧接着,满桌子的人都有礼有节地喝起“茶”来。
喝了一会“茶”,凤手里捏着一把红竹筷子上前来,她把竹筷子规规矩矩地在每个人的面前放一双。
这时“她”上前来了,一声不响地端走了桌子中间的红木盒子。
“亲妈”端来一个红条盒,她把红条盒放在桌子中间,然后一层层地打开。红条盒有三层,每层有三格,每个格子里放着一个小碟子,碟子里装满了各色各样的卤菜:卤海带,卤千张,卤藕,卤胡萝卜,还有卤鸡肉,卤猪肉,甚至还有卤野兔肉,卤鸡蛋什么的,总之,每个格子里的卤菜决不相同。
喝了“茶”,吃了风味十足的“九个碟”,满屋子里的人便开始天南海北地闲扯起来。闲谈了不大一会儿,有人便撺掇着要打牌。
牌脚清好了,“亲爷”要我上。我脸一红,腼腆地一笑摇摇头说:“我不会。”
凤见了,不失时机地跑过来,牵起我的手,撒娇似地对我说:“哥,你不会打牌,我和你到田野里散步去。”
就这样,我便从人群堆里解脱出来,和凤一起,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来到一望无际的田野,和凤有说有笑地散了一会步。然后,我们手牵着手,回到了她们家的大门口,我和凤又打了几局羽毛球毛,在这期间,凤还借别人的相机,照了几张相。
傍晚时分,“亲妈”出来了,对凤说:“去,叫你爸他们散了,请他们出来吃饭。”
抹牌的人一起来到堂屋。堂屋的大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十大碗,另外,还有一瓶当时叫得很响的“沔阳小曲”酒。
走“亲妈”,做“娇客”,喝“茶”,吃“九个碟”,“十大碗”,是我们仙桃乡下招待“娇客”最高的礼遇了。
1978年的春节,我享受了这种礼遇!当时,我心里感到非常的惬意,非常的高兴!现在回想起来,还感到无比的幸福,无比地留念呢!
吃完"十大碗",散了席,这时我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于是,我从门角里,拿起竹篇担,嘴里说,要回家。这时凤跑过来,拉起我的手,撒娇似地说:"哥,天都黑了,你别走嘛,明天我还要你带我到华湾去看打彩船呢。”
听凤这么说,“她”脸一红,瞟了我一眼,抱着一大摞碗,到后面去了。
这时“亲妈”看着我说:“天已经黑了,你就留下来,在后面套房里过夜吧。”
就这样,我名正言顺地留下来了,内心里是喜不自胜。
我住的套房,与“她”和凤住的正房仅一壁之隔,并且,前后两张床,都是紧靠着壁子放的;壁子也不是用砖砌的,而是用柴杆夹的。
夜里,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半夜里,我突然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一激灵,马上转过身来,这时,我发现“她"已经将她那修长的胳膊,从柴杆的缝隙中伸了过来!
我一激动,万分欣喜地抓住了她那光滑似缎,柔软似绸的小手!
这一抓,就是整整的一夜……
1979年,我参加高考,考上了沔阳师范学校,心里便产生了不同以往的“抱负”,所以,在以后的春节里,就没有再去走“亲妈”,做“娇客”了。
后来,听母亲说,“她”好大的年纪才出嫁,嫁给了邻村一个支书的儿子,结婚后不到两年,便离了婚,只身到南方打工去了。
再后来,我听说凤考上了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工作。
现在,对于她们姐妹俩的事,我是知之甚少。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我是越来越怀念那天做“娇客”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那情景还是历历在目呢!
特别是“她”,一头黑发,两条长辫,白净的脸蛋,苗条的身材,还有她那双水灵灵会说话的大眼睛,和她那柔实光滑的小手,让我永远也不能忘怀!
并且日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