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本文转自作者 | 张璐诗
热浪的肆虐逞威加之国际航班的运力困窘,让大批忙着避暑的英国人涌向了本国的海岛。
最近两周热浪袭击英格兰。眼看着伦敦的高温直逼40摄氏度,于是开车逃离快要被融化的马路,从英格兰南部海港城市朴茨茅斯登上开往怀特岛的轮渡。40分钟后下船,登陆不列颠最大的离岛Isle of Wight。
置身英吉利海峡,从怀特岛东北部的Fishbourne上岸,一出来就见到乡间小路上几处“红松鼠出没,请缓慢驾驶”的标识。在英格兰南部土生的红松鼠基本已被来自美利坚的大体型灰松鼠“赶尽杀绝”的今天,在这个英吉利海峡之中的不列颠离岛上忽然接收到这样的信息,松鼠爱好者心中一阵惊喜。不列颠和怀特岛之间隔了一道窄长海峡,估计也是红松鼠得以保留最后一块自留地的“救命稻草”吧。
最初听说怀特岛,是因为1970年名噪一时的摇滚音乐节Isle of Wight Festival。当时岛上迎来了与1969年美国伍士托摇滚音乐节阵容相当的一批当红英美音乐人,吸引了各国将近70万人涌上怀特岛。这也成为了当年全球规模最大的音乐节。这次在岛上,我发现了另一个音乐节“Rhythmtree Festival”。怀特岛北部海边的房车露营地上搭起了大小舞台,日落后,背靠英吉利海峡的小树林间挂上了迪斯科镭射球灯。音乐节与大自然的真幻光影交叠,强化了“在现场”的趣味。到了岛上,我还意识到了怀特岛的另一个出名之处。今年6月,英国古生物学家们刚刚在岛上发现了欧洲已知最大型恐龙的骨骼化石。一个月后,我就置身在发现化石的Compton Bay海滩上,低头努力寻找官方承诺“肉眼可见”、1.25亿年前禽龙留下的脚印化石。
读书时代,纸上谈兵的世界历史和地理课,从来没有真正引发过我的好奇心。倒是在白垩岩古崖下的英吉利海峡里游泳时,会因为这里独特地貌的磁吸力而一下子产生学习的兴趣。开车去Compton Bay的路上,足有15分钟沿着坡度陡峭的海边公路驾驶。前方高悬的一段白垩古崖,一路壮观起伏,似是在为一出公路电影做好铺垫。
1845年,维多利亚女王与阿尔伯特婚后第五年,两人在怀特岛上买下了离海不远的O *** orne House,并重建成为女王的第四座宫邸。维多利亚儿时曾到岛上度假,估计是很喜欢,后来她晚年也是在这幢楼里终老。在O *** orne House内见到不少趣味细节:女王当年宴客的典型菜单上是包括了鸡胗酿鹧鸪的;房子里所有的大理石装饰都是纹上去的仿大理石;从房子往海边走了1.2公里,就见到了当年专门为维多利亚制造的“海浴器”(bathing machine)。这两个轮子上的小木屋可以直接推进海水里,女王在里面更衣后就可以直接下水了。当然女王的浴衣是包裹全身不露一寸肉的,连头发都遮上。
围绕维多利亚女王的历史与轶事都不少。比如就是在怀特岛上,亚历山大•贝尔向女王展示了电话的雏形,而且还向伦敦接通了电话。还有维多利亚女王钟爱的英国“桂冠诗人”但尼生,也曾在岛上买下一幢房子。无奈海岛太小,来追星的人太多,但尼生在这里长住几年后就搬回了英格兰主岛。但后来他也会在冬季人少的时候回到岛上来住一段。但尼生故居Farringford就在岛上西南部的 “清水湾”(Freshwater Bay)不远处,如今也是一个观光景点。
正是因为维多利亚女王,到怀特岛旅行成了19世纪末的不列颠新风尚。史上一向依赖农耕的怀特岛,也在20世纪初开始城市化。与世界各地的海岛一样,旅游业至今是本土支柱产业。一些自然景观也被充分开发。比如怀特岛最西边的景观“The Needles”:三根自然风化形成的白垩柱,在英吉利海峡这一带区域,白垩纪岩石群其实并不算少见,令人惊叹的是它们在悬崖末端自然形成的排列队形。官方在景观最佳的海滩和悬崖之间安装了缆车上下。尽管就算自己走梯级从海滩上到悬崖上,也只需不到5分钟时间,可排队等坐缆车的游客也络绎不绝。除了缆车门票,也设计了周边衍生消费,比如4D影院等。门票处周围也形成了成熟的景区商店一条街。
怀特岛上另一个历史景点在千年城堡Cari *** rooke Castle中。作为堡垒,这里前后防御过法国和西班牙的入侵。作为宫邸住宅,这里也经历过数代皇亲国戚。但最有戏剧色彩的莫过于英国国王查理一世在1647年内战期间逃难到此,遭老臣子暗算,原以为的庇护所成了自己的监狱。后来两次试图越狱未遂,两年后被押回伦敦公开斩首。顶着大太阳拾级走上城墙,这段历史所呈现的惨烈,也是小时候上历史课时未曾感到过的。
在狂野的Compton Bay海滩上,我了解到原来怀特岛有着不列颠最厚的白垩纪地层。白垩纪早期时的Compton湾一带是极适合恐龙生息的水边沼泽。在过去一个世纪中,这个海滩上就发现过超过20个种类的恐龙,因而怀特岛也有“恐龙岛”的别称。而Compton湾的官方观光指引,也会指出在这儿发现化石的几率极高,并会指点大家如何在潮落时发现和观察化石。但假如不知情,来到海滩上,你并不会看到任何关于丰富考古资源的标示或警告。
白崖包围之下,人们在沙滩晒太阳、下海戏水,还因为四周环境比一般海滩更“野”而感觉愈加无拘无束。探索不同的海滩,最好提前看好当天涨潮退潮的时间。这天中午潮退后,走过大片坚实沙滩,然后扎进被阳光温过也仍然透心凉的海水里,实在是逼人热浪下最快意之事。
我喜欢海泳,到了怀特岛也像在希腊海岛那样,每日探索不同的海滩。沙软水清的自然很理想,但置身于这样一个“野”滩,意识到散落在沙石之间的任何一个碎片都有可能是亿万年前生物的遗迹,这时就会生出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强烈感受。
而与Compton湾挨着的“清水湾”(Freshwater Bay),因为处在避风港下,海滩显出小家碧玉的气质。尤其是日落时分,水面毫无波澜,滩上全是小卵石,每一次海水拍上来,都会发出似乎包含了韵头、韵腹、韵尾的哗哗声响。如果加入几艘渔船,就能完美代入“渔舟唱晚”的场景。
白天探索过几个性格不同的海滩后,回到住处,眼前仍然是一片大海。这次我们下榻的地方位于怀特岛上东南岸的Shanklin小镇。住地Haven Hall是一座1908年建成的爱德华风格大宅,新主人是一对退休夫妇David与Arielle。两人把房子买下来以后,前后花了七百万英镑做重新装修,除了自住,在每年春天到深秋期间还部分作为旅馆和公寓对外出租。早年曾是多份报刊插画师的女主人Arielle,为每个房间亲手缝制床旗。在这里住的每天,海上日出都会很早将我唤醒,然后我喜欢独自坐到花园里,在舒爽的海风中打开电脑工作一到两小时,再用早饭。
面对白垩岩组成的海岸线和植物繁茂挺拔的花园,怀特岛此时令人有着与身处地中海相似的体感。不过,在如今廉价机票满天飞的时代,从英格兰主岛出发,带车上轮渡2百英镑左右的往返船票,这也许会令不少英格兰百姓在欧洲与怀特岛之间,更大程度会选择更有异域风情、机票还更划算的前者。跟主人David聊起疫情期间英国各航空公司大批裁员,这几个月以来却被激增的出行游客人数冲击得措手不及,在极缺人手的情况下,只能大批取消航班。David说最近几天有不少入住Haven Hall的客人,都是因为飞欧洲的航班被临时取消而改成了本国海岛游的。
日落后,从住处花园里就能清楚看见不远处一段白崖旁亮起闪灯。那里是岛上直接延续了19世纪末家庭度假风格的海滩Sandown小镇。“适合家庭度假”的海滨小镇,意味着海浴更衣小屋、冰激淋摊、沙滩椅租赁以及各种餐饮配套齐全,有时候还有大型海边娱乐设施。我下海去试了一下,一直走了50米以后还是水只及大腿的浅海,瞬间就明白了这个海滩为什么受带小孩子的家庭欢迎了。
从住处开车15分钟以外的南部渔港Ventnor往西走一点,按照本地人Simon的指点,在公路边停好车,沿着一条小道几番上下坡后,就见到了藏掖在悬崖下的Steephill Cove小湾。这里不太好找,人却不少。石滩上坐躺着日光浴的人们,一对哥们儿背朝海滩玩自制板球,浅海处有人游泳,有人划气垫艇。岸边几家简单的海鲜小馆,门前拴着小船和捉螃蟹用的笼子。不时有人进来点一个鲜蟹肉法棍吃。
渔港Ventnor除了宜人沙滩,还有各种精致店铺和餐饮店。在Ventnor挨着海的The Hambrough,既是度假公寓,也是由名厨Matthew Tomkinson主理的精细料理餐厅。天热不想吃重口的,点了慢火煮甜菜头配焦糖橙肉与烤葵瓜子片,清爽开胃。主菜叫了本地大菱鲆部分低温烹煮,部分微熏料理,风味极佳。餐厅对面有一座20世纪初艺术装饰风格的小楼“冬园”,第二天走累了停下来喝一杯,直对着宽阔的海岸线,暑气顿消。
“冬园”门外一个挂牌引起我注意,提到了英国作曲家爱德华•埃尔加19世纪末与妻子爱丽丝曾登岛度蜜月,并住在背后的小楼里。这也提醒了我,到海滨度假是英伦三岛居民的一种夏季传统。用色彩多样的大浴巾包着海滩靠椅,两口子戴上渔夫帽在椅子上一躺就是半天:这是多年来我眼中英格兰海滩的典型场景。同一个海岛上,通常也细分有适合不同人群的海滩。像Steephill Cove这样的小滩,路稍微难走一些,入海滩那一小段路也是有各种石块磕脚,自然让一部分人打退堂鼓。岛上西北端的Colwell湾与英格兰主岛距离最近,离岛与主岛最短的点到点距离只有1.5英里。主岛上灯塔一闪一闪。也是一个避风港下的海湾,吸引了许多小船聚集在此。
看着眼前的宁静,我就想到了希腊或者西班牙,尤其是在俱乐部文化发达的米科诺斯岛和伊维萨岛,深入英格兰人民骨髓的各种礼节讲究,瞬间就会被抛到了地中海底。几十年来,夏季在地中海放飞度假的英格兰年轻人,其放浪形骸的名声人尽皆知。这令人感慨,源自维多利亚时代的保守教育,都对它的子民后代造成了怎样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