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杨乃武与小白菜案，是清末四大奇案之一。然而如果查其案情，其实也够不上奇。
其手法和方式，都非常简单明了。比如严刑逼供，比如胁迫伪证，比如毒死与病死，尸骨一验即知，甚至可以说，传奇小说或电影里常见的，把尸体换掉，或者事后处理人证，来死无对证，之类的曲折都没有。
但是，此案却确确实实的升级为 清末四大奇案之一。
奇到当朝宰相和一省总督打擂台，即京官群体以翁同龢为代表，力主为杨乃武 *** 昭雪，并且惩办冤案制造者，并且声称如果不 *** ，将来浙江士子恐无一人科举上进；而地方官群体以四川总督丁宝桢为代表，极力反对为杨乃武 *** ，并且声称如果这个铁案要翻，将来就没人敢做官了。
而且如此简单的人命案，涉及了一百多官员的顶戴，其中不乏当朝大员。非常清楚的是，这一百多官员，至少某些当朝大员，肯定很多和葛家素昧平生，也肯定很多和杨家素无冤仇，然而这并不妨碍某些人在反复的审讯及翻案过程中，做出一点微小的贡献，把两个人犯，即杨乃武与小白菜两人往死里整。
同时《申报》的连篇累牍报道，导致民众的群疑众议，也是导致此案升级的原因之一。
此案定鼎之论，为王昕的一篇奏疏，没找到原文，把从网上看到的翻译版本录于此：
皇上圣明，再三下旨详审杨乃武案，这是为了伸大法于天下、垂炯戒于将来，不仅仅是给杨乃武与毕秀姑雪冤理枉而已。这一案件，饬交巡抚杨昌浚详核于前，钦派学政胡瑞澜复审于后，他们理应悉心审讯，问出实情，方不负皇上苦心。万不料他们徇情枉法，罔上行私，颠倒是非，竟至无以复加的地步！现在经刑部勘验，葛品连委实是因病身亡，由此可知原审的供招证据尽属捏造。借着一个因病身亡之人，罗织罪名，冤屈无辜，制造冤狱，逼害良民，始作俑者刘锡彤固然罪无可逭，独不解杨昌浚、胡瑞澜身为大臣，迭奉严旨，何以如此结党朋比、官官相护？胡瑞澜承审此案，熬审逼供，惟恐翻案，已属乖谬，而在复奏皇上时更胡说现审与初供虽有歧异，却无关罪名出入云云，饰词狡辩，淆惑圣聪，居心何在？杨昌浚则在刑部奉旨提取人证时，竟公然放言：上调正犯确供为凭就行了，纷纷提解，不是给地方增添拖累么？刑部实在不应请提，皇上实在不应允准。听听，此人心目中尚知有朝廷乎？
愚臣寻思，胡瑞澜、杨昌浚之所以敢如此胆大妄为，是因为现在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皇上冲龄践祚，大政未及亲裁，所以藐法欺君，肆无忌惮。此等罪过，岂止是寻常案件的误判错判可比?
愚臣想到近年各省京控，从未见一案 *** ，督抚明知其冤，却谎报误控；又见钦差查办事件，往往化大为小，化小为无，朋比瞻徇的积习，牢不可破。现在正是朝廷扭转这股歪风邪气的时机了。
愚臣亦知此案于奏结时，刑部自有定拟，朝廷必不会稍事姑容。只是想到案情如此荒唐，大员如此欺罔，若没有追究原审大吏下屈无辜、上欺朝廷之罪，恐不足以为朝廷树法威、给官员示惩儆。否则，只怕胡瑞澜、杨昌浚开了先例，以后官员更无顾忌。大臣尚有朋比之势，朝廷不无孤立之忧啊！所以，愚臣伏请皇上赫然震怒，明降谕旨，将胡瑞澜、杨昌浚瞻徇欺罔之罪，予以重惩。
一句“欺负孤儿寡妇”，正中慈禧要害，亦切中中枢与地方博弈之处，故此此案就此尘埃落定。
即使是仅仅摘录片言只语，亦可以看出，案情本身之是非曲直，在大多数人眼中，其实是非常简单明了的，导致此案升级为奇诡以及复杂的，无非是“地方官是否可以犯错并昭告天下”，“犯错的程度多大算犯错”，“该给老爷们的错误涂脂抹粉，还是略作薄惩”等等问题。而大多数卷入的官员考量的，亦是这些问题。
此为当时官员阶层共识的主要矛盾之一。而当这个矛盾与一个更大的矛盾——中枢与地方的博弈矛盾相冲突的时候，就被权力一击而粉碎。
至于杨乃武与小白菜两人的冤枉与否，在某些考量语境里，原本就是附带品，只配“向上叩头谢恩”。
或者说，不向上叩头谢恩，又能怎么样呢？从始至终，在某些记载中，乃至某些影视中，他们也只是两个带着某些让人津津乐道的谈资的标签，而并非两个有血有肉有好有坏的人类。读史使人明智，我个人觉得，有时候读史，并不是非要追究某些真相或者真理，相反，有时候你会发现很多史料本身就有偏倚和残缺，而读这些偏倚和残缺的来龙去脉，乃至某些欲望和因缘的复合转折，亦是读史的收获之一。
因为虽然我们和古人的饮食起居日常生活上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某些欲望和花样却是始终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