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本书献给
所有憧憬永恒的心灵
作者简介:
彭震,花样年华/唐山人/摩羯水瓶座。专长声乐/烹调/冥想/诗文。自由天性独钟佳句,十年磨砺,始成《永恒》。
桃花岛
(代序)
无论你信抑或不信,一个情形竟然是这样:我孑然一身地在桃花岛上,可靠的身份是桃花岛主。
凤凰城未必一定是凤凰之城,桃花岛却一定是桃花之岛。桃花本是寻常物,桃花岛上的桃花,除却千树万树,声势不凡,花依旧是花。桃花岛上比桃花犹显珍贵的,其实是孤独。世上有一群人,从脐带被断开的一刻,便感染了“荒岛情结”的病菌,他们似乎仍然留着母体里的记忆,以为那份悠游恬静正是人间。一些生命真的不该被酝酿,酝酿了就不该被分娩,分娩了也会以莫测的方式逃往另一副胎盘。他们是同类中的异类,只宜卜居荒岛,隔绝人烟,成为荒岛主义。
每个人的心灵地图上,都有一座自己标注的荒岛。灵与肉纠葛日久,终有一个会挣脱掉,出走远方。我们坚信会有一座码头,能够搁浅灵魂的漂瓶,然后一脚踢开瓶塞,一阵烟似的逃出瓶底,随意还原成本来的模样。
世上果真有执迷如我者,忘情天涯,以岛主自居,融入人岛归一的化境。岛原本是在心中,人却来在岛上,倘确有曼陀罗可去,胸中那一顷方寸之地也许才最是无忧乐土。
我一个人在桃花岛上,有风云赏目,无市声乱耳,有白浪咫尺,无红尘千丈。孤独着便几乎是自由着,我在纯粹的孤独中,忘记了时间之内、时间之外,不知有我或无我。漫天的花粉让人鼻炎大作、涕泗横流,但我觉得鼻炎不能撼动一位思想者的执着。
我尽日看蜂来蝶去,任乌飞兔走,思考鼻炎之外的一切问题,很快成了一个诗人。荒岛遇上哲学,不弄出诗人来才怪。人是从蛮荒中的一群猴子来的,其中一只貌孤傲、抑郁的猴子,肯定后来做了诗人。猴子有了烦恼和思想,要进化成诗人。诗人感时伤物,则皈依荒岛,用猕桃和山水充饥。
我徜徉山林,写了许多天书一般的诗。其中一些不慎流传到江湖,被独孤求败的高手得到,奉为武学经典,必从中彻悟到无双的神功而后快。因而桃花岛声名渐大,事实上是与诗人有关。诗自然可能暗喻神功,因为诗人是耗费灵魂的膂力做诗的,依据物质不灭,诗更近乎是内家功法秘笈。
在喧嚣中俗得久了,无法纯净,逃上荒岛花溪柳渡边做诗人,很难讲算不算是最适宜的方式。诗人的意图,以为能够找到一根隐身草,兀自与世界隔离开来。而世界根本是这样子,来了就躲不掉。我们有数不清的问题,地球这边的蝴蝶震动几下翅膀,地球那边也许将有一场风暴,我们的问题加在一起,不知是否刚好等于世界的问题。
四季
你听春分里一声惊蜇
春深时一场谷雨
你瞧你自己也正是春光
何必经意逝水和落英
你掬一捧小满的麦香
拭一把大暑的汗腥
你在屋顶跟雁字答话
等一朵极致的夏花
你唇湿着晶莹的白露
听夜色凝成了秋霜
这日子忽地这多相思
忘神于秋风里的秋声
你想着那烛火的怀抱
暖一暖大寒小寒的归期
你提一盏摇摆的灯笼
化作大雪小雪的飘红
红尘
风笛是缠绵不休的夜话
流沙是匹被牵来的野马
她是住在眼波里的水妖
世界从此是不醒的魔法
红蜡照亮了空谷的人家
我额上只剩青瞳和白发
谁留下越过千年的魅影
谁又成为了游侠和天涯
柔情里有化成石的牵挂
我甘心轮回凝缩为刹那
哪怕她垂眸间一波流彩
就是我停住时光的砝码
田间小唱
夕阳下我像一幢铁塔
麻雀在鼻孔里筑巢结姻
时光它有一双飞毛腿
耕牛默嚼着一串玄机
微云快把风给喝醉
我叫田野和风一起舞蹈
几个轮回都等她的曲线
一片嫩叶直吹到年老
春风挠着春水发笑
我的白须青春一般美好
没人惊扰这迷人的静
便是我凝进她的怀抱
生活
生活是一席丰美的大餐
没有免费的生猛海鲜
端起碗先别挑挑拣拣
世上的事难免苦苦甘甘
哭哭笑笑是家常便饭
酒杯里不见哪路神仙
夹生菜姑且细嚼慢咽
爱情也不保是开胃灵丹
生活的滋味麻辣腥咸
口感重了可还是要加盐
日子就像翻炒炖涮
心里酸了也无处去勾甜
生活的席面是简是繁
你心中装多少杯杯盘盘
筷子落下要不紧不慢
捞起的命运得自己埋单
飞渡
这爱情断不会半途落幕
先别急擦净你整张脸谱
是情索哪容易一步飞渡
耐心等大海全蒸成烟雾
任石头被岁月腌成明珠
等螳螂憋足劲扛走大树
不信这日子粘住了脚步
这爱情不怕熬不到落幕
谁在乎这一次伶仃上路
别说这孤独不凝缩幸福
天边绝境是我非凡去处
叫爱情走开我认定前途
忧愁
我在你牙洞里搭成宫殿
变了游虫在你体腔里巡航
我看世界比你的毛孔更小
当你的粘液是王母的琼浆
我睡上你的心膜一梦百年
听你的心跳似夜鬼打门
我降伏你的心灵做了嫁娘
挥着指头追赶一团幽魂
我憋足气把你的体腔胀圆
别对我说天边就在眼前
谁当你是浓缩的宇宙——
我是你至死相随的忧愁
天堂(其一)
我要的是一品的忠贞,赤胆
钉在白石的城墙,铁板上热油
烹着红心,腐肉里挣扎的灵魂
纵然泥巴一样烂的躯身,拳峰
*** 着白骨,心灵只裹着筋膜
纵然热焰蒸干了体液,孤独
熬涩了双睛,我有的只是一个
字的回答。我信一撮泥土胜过
信你空许的天国,以及只凭奇迹
证实的爱情。我只是沉默着守候
整个春天,意志里烈焰烧沸了
大海;只等一道灵光突现,忠贞
挣破了石头,饿鬼来还我的灵魂——
我一抬头,忽见整座天堂
我乘上了时光的骠骑
我乘上了时光的骠骑
人生成为后退的风景
我猛劲地给自己加鞭
全力追赶剩余的旅行
我乘上了时光的骠骑
命运是握不紧的缰绳
哪来的如此一匹烈马
竟要挤进全部的行程
我乘上了时光的骠骑
生命似幻影一般匆匆
我能抓住的尽是缥缈
记忆装满的惟有风声
我乘上了时光的骠骑
远方一片莫测的虚空
我对着混沌发出呐喊
奋起直向暗夜里冲锋
冰河
那时候还是寂天寞地
映着些惨淡的
初启的光明
移动着的猛犸
落寞的低喘
我蓄发虬髯
冰镜里一张洪荒的脸
那时候惟有冰川冻土
云层里冲撞着
黑狮和白狮
剑齿的走兽
在孤独地歌唱
我借着极光
寻找穿越时空的渡口
那时候只见荒漠死海
始终不曾出现
创世的英雄
巨翼的猛禽
带着进化的冲动
我头枕着冰河
遥想千万年后的你
酒歌
请随我擎起这盏酒杯
再说什么都只嫌累赘
一杯酒先将血液烧沸
人世上有份福叫喝醉
先解你开裂般的干渴
再将你九转烦愁消磨
用它来帮你擦亮胆魄
从你肋下憋出声断喝
一口气来个地阔天宽
让这醉介乎生死之间
冥王来叫只说没听见
等这酒醒得要十万年
魔界
有一个女巫守在门外,自称是受了 *** 指派:
“一位神女她独居蓬莱,早已经对你倾心以待。”
女巫的马车跑得飞快,说是引我去神仙地带;
可她所说的全是谎言,她骗我到了地狱山前。
“今天冥王开一场盛宴,而且要定下你的大限;
金刚夜叉也装扮婀娜,他们要将你生吞活剥。”
女巫言罢我一阵捧腹,笑他们用心真正良苦:
“咱倒乐得和死神约会,顺便讨他支黑色玫瑰;”
“我还要打探他的宫闱,然后同他共一曲芭蕾;
反正这生是平空得来,如今给他也不算慷慨。”
女巫生了气脸色青紫:“莫非你真的愍不畏死?
地狱十八层深不见底,没有谁能够来了又去。”
我劝女巫话不妨慢说,何必眼神里晃着绞索:
“人间磨难我历经千般,管你什么阴间和阳间!”
“这生命原是上苍播撒,有我一份根本是造化;
活着咱从未半分含糊,一路走来已足够幸福!”
女巫的眼睛分外突兀:“阴曹地府你再受些苦!
你的身体必爬满毒蛇,还赏你一把无情天火!”
蓦地云间擦亮了闪电,天空变成狰狞的怪脸;
女巫挥着奇异的胳膊,操练电光如舞弄长戈。
冷雨抽打着我的眼睫,仿佛毒蛇喷出的粘液.
我开始向暮色里奔跑,想去投进光明的怀抱。
“妖婆妖婆你仔细听着,我早已经尝试过烈火;
这点货色顶多是抓痒,你马上给我箭雨刀光!”
女巫于是张开了巨掌:“那就再饶你几个花样;
提你的灵魂用火来煎,阴风将你的脑汁风干!”
我听罢不由一声冷笑:“感谢你对我盛情关照;
没了魂灵皮囊才方便,从今以后我赛过神仙!”
忽的一道急逝的蓝光,骤然划开夜魔的体腔;
天外一阵神秘的声波,空灵的足音跌跌落落。
“你的狂妄激怒了冥王,今天有你好看的下场;”
女巫发出尖酸的声调,“我只等着有哪些好瞧!”
我肃然昂首对着天边:“冥王大人岂劳您出面!
我只是宇宙平凡常人,无非不肯泯灭掉纯真!”
“上苍安排了生死祸福,哪一幕不是铭心刻骨!
生命的本身就是完美,每一分体验堪称无悔!”
“人世间最是真性灵动,何曾怨怼过造物捉弄;
没在乎过苦痛和激烈,惟愿此程完美的终结;”
“我一路追问直到天涯,想请您大声为我回答;”
我指着远处熊熊天火,“这笑对生死哪里是错?”
夺目的紫霞黯然散去,天外一声浩然地叹息;
地狱的鬼火渐渐冷却,夜空静得看不见星月。
女巫这时亮出了獠牙:“折磨你不愁没有办法;
那就把你再发回凡间,为你布下无边的苦难!”
我说:“妖婆你不嫌麻烦,我乐得陪你多玩几番!
如今地狱咱也曾来去,活着倒要品出些真意!”
女巫的马车嘎然而转,一弹指将我逐回人间;
我见满天闪烁着繁星,人间原是不凡的仙境。
等待
这等待实在太久
连宇宙也被你耗瘦
我呼喊你的消息——
从地球又走遍月球
这等待真正太久
把世纪也拖到尽头
我没有你的消息——
上帝就要撕破宇宙
这等待无止无休
让上帝也陷进忧愁
我只要你的消息——
这宇宙是为我停留
时钟
时针是一只冬眠的灰熊
它怕冷只好一早晚睡觉
别急着叫春光把它唤醒
它若乱跑就要催你快老
分针是一只懒惰的黑猫
翻一个身也老半天计较
它才没心思去捉啥老鼠
反正秒针拉它一圈圈跑
秒针是一只劳碌的工蚁
甚至没功夫喊一声疲惫
它一无所求只执着奔走
依呀作声催促人生别悔
天堂(其二)
当我离开这个世界
正是妩媚的晨曦
紫色的湖
盛满钻石的华彩
滑翔的神鸟
悬浮在琥珀状的空间
我的手温在你的手里——
并开始怀着
对天堂的冲动
当我离开这个世界
正是明澈的午后
珊瑚般的日影
挪出神秘的绝响
湖央的雨珠
坠成青色的鱼
我的眸落进你的眸里——
载了我的船
荡在天堂和你之间
当我离开这个世界
正是幽蓝的黄昏
千眼的睡仙
拨亮一盏盏的星斗
我已渐去
在双鱼、天蝎或者摩羯
如果一旋云凝聚
是我蹑足行走——
同时注视着
天堂之下的你
流水
日子总是要白了额头
才有什么让心灵颤抖
青春一直要等到了回眸
一切原来并非真的不朽
情话总是容易说得出口
爱的难度却没办法穿透
温柔是喝了销魂的酒
醉了谁还管未来多久
自由总是多得无法承受
只好去跟整个世界奋斗
输了就输了本来空着手
反正是什么也不想带走
日子
流水看起来总是还早
谁相信明天醒了就老
不急着去跟命运分晓
想知道什么比活着更好
痛苦是上帝的鲜花
青春是涩涩的潇洒
爱上她嘴里全是傻话
对她说从此要浪荡天涯
整日漂泊才和幸福最近
离开她是不泯的纯真
一路上走着问了又问
谁是我今生在等的人
底细
我早知晓这爱情的底细
沉默着不过圆一个谜局
誓言是捉摸不定的空气
命运要紧的是一份灵机
谁何苦再去为真诚困窘
虚伪的也不妨瞪大眼睛
越是简单的越是难说清
爱情的游戏问不得输赢
到如今我再不为情烦恼
你我不过是光阴的符号
爱情的岛不能长久停锚
漂泊才是我永恒的需要
轮回
谁在太阳上遗下火种
引来十亿年的燃烧
谁又邀来九颗行星
将一大团火球围绕
谁在地球上挖成沧海
让生命自由地萌动
谁安排的万物轮回
慷慨地赋予人类灵性
谁使我在这汹涌人海
巧妙地与你相遇
谁将一切的一切
浓缩为爱情的奇迹
谁让你我乘时光的方舟
一路领略宇宙的瑰丽
谁赐予的生命的深航
我激动的真想哭泣
色彩
我要你无边草原的翠绿
洗净这跨越远古的征尘
我要你整个大海的碧蓝
漂染那沧桑千载的流云
我要你北国初霜的纯白
说这是华夏母亲的贞操
我要天安门城墙的鲜红
说它是炎黄热血的凝造
我要你黄土高原的浑黄
把这面孔打镀一层青铜
我要你珠穆朗玛的黎黑
把骨头也淬成铁龙铮铮
我要你万顷波光的清湛
流成这醇净的龙的血脉
我要你天边旭日的赤紫
溶化为整颗心脏的色彩
惜时情歌
明月游走那不是风吹
宇宙不是空气就能胀碎
我爱她世上一等纯粹
连胆汁也舍得化成翡翠
喜马拉雅不是意念可摧
光阴不是凭着双脚可追
青春最是让我一身狼狈
烈火早晚老成死灰
喝干大海也不能醉
一辈子沉默不曾对她喊累
怕她瞧见这般憔悴
只一个字就让我破碎
奔跑
一抹霞光拨动子午线
我隔着地心听见了微响
擎着喷薄的火山上路
我沿着笔直的赤道奔跑
我借高原的身影作帆
撑了漂移的浮岛渡洋
我用炽烈的岩浆浴足
在平川烙满鲜红的脚掌
我拿极地的严冰解渴
在极点按下拇指的螺旋
我背起经纬错落的大网
把整个世界扛上肩胛
我一路将蔚蓝色点亮
心跳是沸腾星球的原点
当一抹霞光拨动子午线
天地间有我快乐地奔跑
远走
不怕那凄风卷走了星斗
不管他是谁整夜的泪流
暗影里你别来碰我的手
我不能在梦里就跟你走
等一团黑云喂饱了天狗
再等那嫩月挣开了枝头
你把那一个字喊出了口
叫醒了灵魂来催着我走
你让我醉一阵她的离愁
让我把温柔掇满了衣口
我认着那天际边的青眸
我不悔答应跟着你远走
古人\来者
是绝顶凌云的剑阁
低回着目光惊惧的飞鸟
古人将去,来者将至
我一个人浅酌笑傲
是聚散茫然的歧路
积郁着千年不破的寂寥
古人已去,来者不至
我一个人披发带刀
是枕肱对月的闲庭
绽开着香魂依切的芳草
谁是古人,谁是来者
我一个人忧思未老
是小寐闻鸡的纸窗
交错着一夕骤变的昏晓
不见古人,不见来者
我一个人侧耳听雕
夜歌(其一)
钟摆整夜说着一句话
八仙桌连影子也睡不下
过堂风推上了一堵门
我听不清她喘息和回答
耳边是醉不沉的寒鸦
谁说黑夜只是隔着天涯
别引我上空白的蓝床
我没说给她全部的年华
灰纸片定是精灵幻化
钟摆整夜里重复一句话
怕她一夜睡成了白眉
有人将嵌金的年华买下
半月
当神女撒下银色的网
半个月亮在海上
谁的忧愁使月华倾泻
冰儿赤脚在沙滩上
听海浪一声声破碎
当睡仙织起曼妙的纱
半个月亮在坡顶
谁让月华在眼波中重圆
冰儿散发在大树下
数银河里亮晶晶的鱼
当白鹿踏响寂静的窗
半个月亮在檐角
谁的眠熟使月韵永恒
冰儿梦里去乡关外
对妈妈说漂泊的愁绪
当金鸟驮走湿沉的夜
半个月亮在指尖上
谁的倩影是明月勾勒
冰儿张臂在圆光里
如天使扬着临风的羽
夜歌(其二)
那一夜黑风在门外行走
孤鸦在天边咳碎了咽喉
夜雨其实是张慌的脚步
抬头不见你许下的星斗
那一夜蓝电刺皱了眉头
我只把誓言温在了胸口
是谁在门前学一阵长哭
我没答应谁把游魂带走
那一夜归人瞬息间苍老
问我要一个火样的怀抱
拖着深梦在夜雨中行遍
不知你在眼前还是地角
梳妆
黑煤泥给你敷一双狮眉
石灰窖粉刷你的下巴
朱砂膏扑上你的肥唇
太平洋顶好洗一头乌发
拿黄土坡缝一件披风
大草原就裁贴身的夹袄
泰山石垫作一副鞋跟
黄河水围起来是条束腰
北斗星镶成一排贝齿
银月亮抛上一层珐琅
吸一江水冲净你的舌苔
喷出去化作雨势汪洋
再帮你嫁接一点羞涩
总要看起来像个新娘
天大地厚是丰美筵席
只可惜我没有打造婚床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江雪
飞雪是曼舞的银砂
飞鸟是稍纵的铅华
独钓时
心语说给无尽的天涯
孤舟是飘零的霜花
重山是素裹的林塔
寒江上
是否记起了海内的家
蓑衣是隐者的袈裟
人迹是身外的嘈杂
苍茫间
天涯是家,家是天涯
江雪是尽白的须发
幽径是渐去的年华
犹未老
可曾错识了家和天涯
夜歌(其三)
黑暗是凝固的苍白
寂寥总知道心在难耐
影子仓皇逃出门外
一张网却埋伏着等待
窗对残星说着想爱
去了肯来的只有尘埃
梦断从不预约状态
灵魂空了更无力承载
网心是孤绝的无奈
原来醒着就只好存在
眼神早失守了要塞
从此寂寥是夜的梗概
人生
少年时世界在山的那边
我不知道他,他不知道我
长大总是遥不可及
我不知生之有涯、无涯
青年时世界在地平线上
我看得见他,他看不见我
追赶显得无比紧迫
我的奔跑如电、如箭
中年时世界在我的对面
我瞧了瞧他,他瞧了瞧我
角斗是双方的渴望
我沉稳地亮剑、亮戟
暮年时世界在我的跟前
我拍了拍他,他拍了拍我
他一转身继续兼程
我在原地太息、彷徨
不了歌
忘不了曾经踏莎而行
看得尽一派画堂春色
忘不了几度满庭芳华
风吹一粼粼西江好月
忘不了曾经细雨霖铃
寒烟中依旧迷蝶恋花
忘不了几重满江红遍
更有谁情衷浣沙溪桥
忘不了曾经临江仙醉
一湾水汇成长相思忆
忘不了几番鹧鸪满天
眼中变迁了沁园春夏
忘不了曾经虞美人笑
浮光中扑闪一点绛唇
忘不了几度浪淘白沙
直消得霜发空念奴娇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醒。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执着
只要,是一迹想像的灵麒
填满了忧伤的缺月
只要,春潮拂过疏桐
掠作想像的江枫
只要,是一声吱呀的漏断
惊起了永夜的幽人
只要,有一翎小憩的新羽
暖透了寂寞的寒枝
只要,是一萤想像的流火
比翼着夜行的孤鸿
只要,云水间的一方沙洲
舒歇了执着的远足
只要,只要这凡尘初静
刹那间一次缥缈地回首
只要回望云天和你
似春潮、似江枫、似想像
只要,是光、是你……
九河神女
她的乳汁自百川提炼
我的娘亲是九河神女
激流曾经作她的深闺
东海澎湃是她的婚礼
她每个清晨纺绣云霞
夜晚来临将月影弹拔
太阳神吻了她的祼体
第一声胎音那便是我
她的宫血凝结成躯身
乳晕给我染红了肤色
我承传了她纯正血统
只叹息就有不凡气魄
五千个冬夏我才长大
凭一根她垒砌的脊梁
九河神女你此时当在
听我喊一声----我的亲娘
江湖
你可听说过险恶的江湖----
住在古墓的老邪和怪客
走火入魔的神功和高手
还有铁掌、秘籍、独孤求败
你,怕不怕江湖
你可听说过诡诈的江湖----
出手间充满冷血和追风
贪欲窥视着天下和盟主
还有阴经、蒙汗、玉面阎罗
你,恨不恨江湖
你可听说过侠义的江湖----
双肩磊落可以降龙射雕
一声誓言肯用半生背负
还有青衫、剑胆、大漠长河
你,来不来江湖
你可听说过浪漫的江湖----
相思不改的多情和无情
一夜交替的红妆和白首
还有书生、丐帮、西门吹雪
你,爱不爱江湖
那时
那时微光接近了奇迹
时间急逝为一支飞羽
那时叹息吹响了口笛
我听见了千年和你
那时灵肉只粘着蛛丝
生命慌乱成一团流矢
那时有人唱着风和格律
我忽略了一切的意义
那时游魂骑走了白驹
天窗闭紧最后的缝隙
那时我剩下唯一的气力
看清了你的绛唇和紫衣
那时混沌一瞬间决堤
浓墨倾刻吞没了孤屿
那时微光是一个奇迹
我听不见刹那和你
夜歌(其四)
黑衣乌鸦说了什么话
驼背巫婆骑着根扫把
公主还睡在她的城堡
城外守着英武的剑侠
公主睡弯了一头长发
巫婆磨亮了十条指甲
乌鸦的话说起个没完
惊醒了正微酣的白马
马蹄和石头擦着火花
剑侠披着坚韧的铠甲
蝙蝠蓦地背走了月光
巫婆舔着凶恶的獠牙
天边渐渐涨满了红霞
公主还梦着她的童话
乌鸦收紧了一对长嘴
巫婆不见了她的扫把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
云游
对一颗孤零零的星斗
空守着夜沉沉的西楼
数不完满院子的清秋
搭一只轻飘飘的酥手
啜一杯热醺醺的辣酒
等一叶等不来的扁舟
总是相思成性的红豆
释不开浓成露的离愁
凌乱了雾湿湿的衣袖
潦倒在谁人家的门口
只等是一乍现的温柔
任凭这不停泊的云游
睡美人
你睡得如此深沉
模糊了夜晚和黄昏
你睡得这般纯真
梦里可有永恒的星辰
你睡得如此迷人
忘记了烦恼的光阴
你睡得这般销魂
在等谁唤醒你的双唇
玲珑可爱的睡美人
你在静静等待谁的吻
我想看见你醒来时
迷醉多情的眼神
善良温柔的睡美人
谁走进你纯净的芳心
他值不值得你消磨
花朵一般的青春
多愁善感的睡美人
你对谁说梦里的流云
什么时候你才爱上
纷繁变幻的红尘
与风同行
我与风同行
任风把我吹向一方
我是飘忽的云彩
依偎着风的臂弯
那秋池里的柔波
是风的脚印
碧柳轻曼的枝条
是我披散的发梢
桐叶上的青鸟
衔了夕阳悠长的梦
掠向云空的蜂蝶
载了我幽转情思
那酣睡的秋虫
枕了嫩草的新柯
湖舟在水波间依荡
披一舷金染的余晖
我该吹起清丽的竹笛
挥舟自蜂蝶同去
在那云空深处击桨
惊飞万点霓虹
满池的鱼儿
游来为我助兴
我却化作一湾波影
散在梦的清潭
夜歌(其五)
北极星落进天河水
冰儿划起弯弯的月亮船
九头鸟架好七孔桥
水中游来温柔的鱼美人
六弦琴响彻欢乐谷
冰儿穿上精致的水晶鞋
千足虫跳着踢踏舞
助兴的是盛装的稻草人
花仙子哼开小夜曲
冰儿含着神奇的隐身草
喷火龙吐出红灯笼
照见了那夜行的蓝精灵
流星雨打湿五色土
冰儿撑开绒绒的蒲公英
蛐蛐王子用翅膀歌唱
哦!这童话般的仲夏夜
孤魂
纸钱别痴想九天征召
白幡最恨你昏昏摇摆
天晚了太阳还要下山
我急着赶去冥府投胎
唢呐咳一口黑浓的痰
铜锣你叫要听出了拍
我这阵只剩一团游丝
没人闹不睡死了才怪
口风救不活盆里的灰
谁哼的丧哭也变了态
墓坑莫非要挖成汤池
一砣腐肉还要啥子派
可太阳几番落不下山
我急着赶去冥府投胎
天晚了我这无主孤魂
一身伶仃抵不住寒霾
江南雨
我未曾见过江南的雨----
是否,一些银色的微响
在日子和天井里涨起
是否,溅开了蓝色的迷烟
如诉着柔柔的私语
我未曾见过江南的雨----
是否,数不清的千线万线
抬头像在朦胧的湖底
是否,说不出的一点轻愁
心给装进模糊的玻璃
我未曾见过江南的雨----
是否,该撑着油油的纸伞
去寻觅丁香花的奇迹
是否,支离的影子往来
会遇见最真的你
我未曾见过江南的雨----
是否,织成雨的江南
人束在网窝里叹息
是否,深巷里的一串足音
忽然带来雨驻的消息
京剧
老祖宗留下来的叫国粹
几百年的传承最珍贵
它手眼身法、杏目蛾眉
一抬首就是云冠霞帔
佳人才子爱在那楼台会
英雄煮酒更有隆中对
它天降神兵、群英荟萃
一盏空杯喝得酩酊醉
十面旌旗赛过铁壁合围
水袖擦得干那云中泪
它唱念坐打、虎步生威
一声吼把流水也断退
大嗓小嗓最是个真滋味
那一脸的油彩最华美
它台上一轴、人间百岁
沧桑变幻演绎一 ***
远航
乘一迹漂渺的桅帆
循着古老的航线
认清了引路的星辰
听懂了海神的语言
不巧遇罗马的战舰
也不惊扰藏宝的沉船
只描下灯塔的幻影
带走波斯湾的炊烟
划过半岛的指尖
驶出海峡的肘弯
水手在帆顶哼起乡愁
船长说心是永恒的罗盘
没有水妖摄魂的媚脸
不见关于海伦的激战
梦是心休整的码头
寂寞没有泊航的终点
摇篮曲
那晚霞是天马的征尘
那山峰是通天的云梯
谁在山尖同晚霞低语
谁去数清天马的蹄印
去呀,摇的日影也沉西
那弦月是精巧的弯刀
那彩云是威风的战袍
谁去扮成勇猛的武士
谁去执起锐利的弯刀
去呀,赶走凶恶的女妖
那蝙蝠是神秘的飞侠
那星辰是海底的龙珠
谁去跟踪蝙蝠的侠影
谁去打探龙王的洞府
去呀,龙王正睡得糊涂
这凉风是神仙的脚步
这莺啼是天外的歌笙
谁去量出神仙的步幅
谁去追赶夜莺的飞行
去呀,一直追到那天明
中华侠
我不会记错你身长百丈
曾经昂扬仗剑振臂屠龙
你的威名远播大号中华
三声叱咤能让耳骨轰鸣
你赤足涉水可颠覆沧海
指节振颤足令昆仑丧胆
你背负千钧仍纵横万里
喝碎磐石只须气过丹田
然而狂飙忽至断剑折戟
中华大侠怆然失足蹭蹬
壮士蒙辱怎不含悲跪雪
你的泪分明是血液蒸腾
一百年凭耻辱锤锻筋腱
用铁臂将头颅再次撑起
中华大侠仰天吸吐风暴
提一把断剑你重写威仪
流光
我给你烟花三月的天气
一行白鹭,两个黄鹂
我给你杏花村头的好酒
春潮涌起,晚来风急
我给你仲夏时节的迷离
青山半落,一水东去
我给你静夜深处的鸣蝉
七八个星,三两点雨
我给你暮秋季候的愁绪
梧桐寂寞,落红成泥
我给你彩云迴绕的山峦
千里轻舟,一路猿啼
我给你霜寒冰彻的冬意
北风卷地,雪花如席
我给你晓风吹苏的残月
相看执手,凝噎无语
一生守候
孤独和孤独中和可以吗
我的减你的会归零吗
真心和真心相对很好吗
你的加我的会很大吗
年华和年华交换能够吗
我的除你的是完整吗
幸福和幸福重叠愿意吗
你的乘我的是宇宙吗
我一生守候的是你吗
你可是来陪伴这孤侣天涯
从前的日子你去哪了
叫我一个人两眼泪花
我一生相守的是你吗
哪天你会不会听倦了我的话
明天的明天你老了
和我在一起要后悔吗
浮游
我在幽深的海底漂流
耳朵布满水的节奏
我睁着眼是极昼和极夜
闭上眼是同灵魂交手
我浮游在无边的宇宙
不知哪里是源起和尽头
谁张开沉睡的天羽
允我一秒钟恒久和自由
我孤守着一个人的星球
嘴巴正迎着太阳风口
一霎那发现黑洞在眼前
我低头就向黑洞里走
一句话
这句话你让我怎么说
我原本就认为是个错
沉默了千年也不觉得
何苦将这份寂寞折磨
这句话我不知从何说
说出来只怕引着了火
世上没有那万年的佛
谁闹得清这因因果果
这句话我实在不能说
春夏秋冬是生命的辙
花落了花开花开花落
沧海桑田是岁月的河
天安门
别看几百年没有开口
可我认得你是谁的骨肉
大龙的赤鳞铺就金瓦
一身腥红胎记出自华夏
华表该是秦皇的战戈
汉武曾在金水河里饮马
勇士的征尘和的城泥
你是听着飞矢乌号长大
白玉栏杆能磨得刀剑
坐姿端庄眉宇分明儒雅
一世沉思凝造的智慧
我认得这份神韵是中华
几百年阅历胸襟足够
没觉得你生来未曾开口
出自同样浸血的胎盘
我和你同是大龙的骨肉
永恒
我不要你从美玉里淘的笑容,
不答应,老天平白开满霓虹;
我不想生命的深处瞬时结晶,
你清楚灵魂不会因凝固安静。
倘若你拎来盐霜浸透的忠诚,
我只会诧异自己装不成感动;
你不该甘心献出白璧般的爱情,
只为臆造一刹那假想的永恒。
你不该千般万般地极尽钻营,
用一点微薄的永恒让我失声;
哪怕灵魂里我也算不得富翁,
可我舍得财宝恣意收购美梦。
你成心地让我从此通身不名,
肺腑饥荒了折尊于一匙残羹!
但谁看不见那点可怜的永恒,
只是香风迷惑着饿昏的痴蝇;
谁看不见我披挂着草灰和蛆虫,
沿街将一个假象大声喧颂!
你不该这样让潦倒的乞丐发疯,
以为他举在手里的,就是永恒。
无题(其一)
隔山的水淘进你怀里
半弦的月盛在你手里
白花的铁别放成了泥
你知道光阴是个好东西
辣肺的酒你来一下子
腰粗的气要喘到了底
撕破喉的歌那么一嗓子
就别管日子它不容易
蓝茬儿的星数得眼迷离
囫囵的话说了整一席
天亮总还差它一截子
等来等不来可是别心急
兰花指算不来劳心事
头上的菩提不由得你
世上做人要修成了气
这辈子到头就认死了理
黄昏
天空是泼洒的神曲
余霞是缤纷的舞衣
心是了无牵挂的闲云
俱寂中听渔舟唱晚
孤烟是幽远的沉思
残笛是呢喃的软语
梦是游踪不定的浮萍
纷繁里思时光如水
牛背是五月的天堂
牧童是悠游的神仙
总是一身风尘的过客
无语作别向晚归鸿
谁
谁挪动了风中的脚步
谁叫醒了早睡的红烛
谁住进你心头的幽谷
谁走出了冥思的小屋
谁化入了白云的归处
谁刻满了树上的心符
谁来了在你跟前起舞
谁留给你清凉的孤独
谁领悟了浪迹的愁苦
谁陪着你去天边飘浮
谁了解了寂寞的深度
谁和你一起约定放逐
谁在雾里露湿了华服
谁给日子风干了啼哭
谁模糊了此去的路途
谁清楚了幻觉的幸福
月色
今夜月色满天
清风吹皱了蛙鸣
星河坠下水田
散成遍地的水晶
那月畔的华光
似你秋水般明澈
我是迷醉的云
偎在月韵里轻瞌
想必今夜月下
你也来倾聆蛙声
悠然信步田间
携一袖水晶之梦
轻盈几近缥渺
不踏醒一片云影
静谧有如月光
不弄皱一缕清风
云想
云想衣裳花想容
醉游百里凭清风
媚里含笑忽如梦
我向春泥问行程
云想知音花想情
莫笑流水太痴诚
雾里寻她醉自醒
一世寂寞是永恒
云想年华花想红
花红花谢是人生
风中作歌莫悲情
百年仍梦少年行
小夜曲
等乌鸦用翅膀蔽成夜色
等蚱蜢顺月光爬上天厅
等一颗星失落砸响屋檐
等你似醉似醒半真半梦
等一层迷雾幻化成梦境
等一阵睡息吁醉了星辉
等月光在面颊调均油彩
等有人惊醒情痴的花蕊
等秋虫长诗打动了爱侣
等飞蛾如愿融化于火焰
等水滴浸满七彩的月华
等我将一句话说过千遍
等荒鸡来不及扰乱莺啼
等乌鸦还没有收走夜色
等你转个身咽一口睡息
等我说累了又起兴放歌
神游
想去尼罗河的古刹
亲吻金字塔顶的余霞
想借来楼兰公主的面纱
扮成撒哈拉的游侠
想拨响西班牙的吉他
流浪在多情的维也纳
想凝视卢浮宫的油画
独自猜想永恒的密码
想唤醒沉睡的凯撒
为他擦亮纯金的铠甲
想进入雅典娜的神话
请她降临不老的魔法
想追随游吟的荷马
只讨来笔尖的新芽
想携一粒恒河的流沙
陪伴这寂寞的天涯
祖国
我用长江塑你的血脉
千山万壑织你的经络
五岳的峰峦捏成眉骨
洞庭春色是熠熠眼波
我照长城描你的曲线
黑土黄土是血肉鲜活
秀丽风光画你的新妆
古韵秋风作一抹轻愁
再将大海注进了 ***
喜马拉雅煅成你性格
日月星辰缀满了婚纱
冰川白雪证明你纯洁
这样一位美丽的新娘
就是牵我魂魄的祖国
你的形象铸进我生命
我吐出心来为你呕歌
黄河小调
你一路倾泻挟来劲风
将满冠新绿吹成霜红
我用你的血浆洗过脸
淘出黄金镏画了笑容
我自小喝你混黄的水
咽下泥沙积淀成骨髓
九曲迂回是百转衷肠
爱恨五千年也不憔悴
一根喉管裁自老河床
涛声是我不改的方言
脚板上沾满黄色河泥
一路烙印将神洲踏遍
童谣
告诉我石头怎样变成星球
蝴蝶如何修炼成仙
告诉我摩西手中的神杖
怎样将大海劈为两半
告诉我哪里是金鱼的宫殿
魔鬼怎样钻进漂瓶
告诉我谁在云彩的后面
埋伏下十万天将神兵
告诉我谁搅得宇宙飞旋
谁将光阴轮回安排
告诉我月亮女神的红唇
怎样使少年青春永在
告诉我谁刻下手掌的螺旋
谁在天空营造月色
告诉我星星眨动眼睛
是它将人的诡计刺破
旧歌
眼中还嵌着云样的残梦
浅笑里轻舒百年的孤独
一千零一夜的惆怅
沧桑了老人与海
钟声还摇着夜泊的心际
相别泪湿了衣袖和云彩
月色是装满酒杯的幻影
醉卧兰舟漫解罗衫起舞
执手间还说着如痴的旧话
再回首惊见风蚀的红颜
大睡里醒来挑灯听雪——
何处一迹远归的足音
清修
别来叨扰这几百年的清修
叫雷声静止,还有你的狮子吼
一秒钟也会贻误禅机光顾
你走吧,带上你的一身恶俗
此生此世情愿和寂寞混血
百年孤独也要守一份贞节
只等哪天霹雳打在了心坎
我血脉蠕动娩出一个灵感
那是上帝和我神合的圣婴——
整整饥渴了千百年的爱情
有感
红灯依稀是惺忪的迷彩
晨霜印下了行者的萍踪
凉月照彻了永夜的愁肠
推门踏醒了一地的秋声
游思还寄在云雾的别寨
纤手触摸了幽渺的通灵
星星落落的几波次天簌
倏忽纯青了寂寞的化境
浮沉的凡心转瞬间如莲
眉宇间收起蓄飞的惊鸿
恍若领悟了不尽的苍茫
注定了没有彼岸的行程
无题(其二)
我真的记不清自己是谁
人生如梦本来是场睡
只想去和苍蝇交配
生一堆婴儿脑空肠肥
光是这呼吸已足够人累
不如吞下硫磺炸烂了肺
吐一口红痰如一朵玫瑰
换下她叫爱情的宝贝
别信我口说的年岁
我一身骨头比玻璃还脆
起码等我吻过了她的嘴
再告诉你到底我是谁
老人与海
(代跋)
等有一天,我无药可医的真正老朽了,或者老而未朽、老之将朽,我索性远遁车马之喧,结庐在寂寞天涯,一个人临风听海。
依照某个既成的规则,我老且最终归于腐朽,是早早迟迟、迟迟早早的事,有无数的同类磨肩继踵,纷纷资以榜样。生死状一档,我们一冒头到这世界上,就是和上帝盟了约,歃了血的。源之血盟在先,我一本正经地龙钟老态起来,可以认定我是一个抱柱守信、恪矩严规之人。光阴诚是一把钝刀,我们到垂朽垂死的程度,才发现无声无息间被行了凶,终于明了所谓生命,无非是在时光这样一件凶器上舞蹈。
老已然不堪,接下来尤其不免一死,老便很像是驾鹤西归的预备姿态。自然世界中,我们是额外多出老年的,此幸抑或不幸?死安排在最后一幕出演,难道是生之极致!待我们老时,半人半妖,惟剩一死升入天堂。天堂到底是陌土陌乡,我常常疑心彼地并非绝好绝妙的真去处。
我老了,妖气逼人、丑态可掬。老任凭老,丑只管丑,我情分上绝非忌惮以老丑示人,才离群索居、出走天涯。我不过觉得人之将死,是每个凡人都会遇到的平常事,不该以纯粹自然的现象,陡增人间的悲悯。我更应该像一头勇敢的大象,洞悉来日无多,便坚定地离开象群,独自寻觅归处。这样才是完美的剧终,是一个生物最虔诚的作别。
我差不多应该有八十几岁那样老,也许还要更老,生命的征兆愈发含混。曾经在风华绝代的韶年,我对海怀着别样的情衷,一度几乎逃到桃花岛上,以岛主自封。及老迈绝伦,胸成止水,只想佝靠在一张椅背后面,莫逆旧识般与海相对,寂寥无语。
那一刻,我不是灵魂出窍,便是醍醐灌顶,仿若菩提树下的佛陀,天人合一、静定从容。此前,我在生命的叠障中穿行,不窥全豹、难得要领。这时,工整地完成了人生作品,终于可以像个艺术家的样子,捧卷玩味、沉吟琢磨。尔后合起华章付之莞尔,如同一个仪仗兵履行庄严的仪式,静候死神的驾临。
世界上比海更壮阔的是天空。我思忖天空应该是更深邃、更纯净的海,所有的星球都是汪洋中游走的鱼,罡风徐来,波卷云舒。眼前这片玲珑剔透的海,一定是哪一副曼妙刀剪,裁得天机云锦,落下凡间。当古人仰首宝石般的蔚蓝举杯对月的时刻,一如鱼追问着大水,一如我成为了老人,心与涛声通灵。
等我老了,守着一片海,我希望那是一个仪式——当天堂行且渐近,凡尘行且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