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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病例:这个世界是假的

以前在报社工作,为了做一个关于梦游症的专题调查报告,那段时间,我采访了不少梦游症患者。医学上认为梦游是睡眠障碍的一种,多发生在睡眠的第3~4期深睡阶段,也就是入睡之后的2~3小时内。

  患者在梦游过程中,能够像醒着一样,从床上爬起来,在屋内走动,有时候甚至会行动到屋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如果没有外力影响,大多数患者通常不会在梦游过程中醒来。

一般情况下,患者经过一番梦 *** 为之后,会回到床上,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整个过程,患者都处在睡眠状态中。第二天早上醒来,梦游患者在没有他人告知的情况下,对昨晚的梦 *** 为一无所知。

我采访的第一位梦游症患者,是一名三十五岁的男厨师。他和我印象中的厨师不同,脑袋不大、脖子也不粗,反倒体格精瘦,有些谢顶,但看上去十分儒雅。

  采访地点,是在他家饭厅里。那天他为我精心制作了一份八成熟的牛扒。

我和他隔着餐桌相对而坐,整个饭厅的装修都十分考究,给人一种仿佛在高档西餐厅里就餐的感觉。

  我用刀切割下一小块牛扒,棕红色的肉汁便从切口处肆无忌惮地溢了出来。我用叉子缓缓将肉送进嘴里,轻轻地咀嚼起来。整个过程我注意到厨师一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待我将口中的那一小块牛肉嚼碎咽下,他便道:“味道怎么样?”

  我点了点头,十分礼貌地回道:“嗯,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牛扒。”

只见厨师微微一笑,那笑容并非得意,而是一种……古怪的暧昧。我当时心里犯起了嘀咕,这货不会是个基佬吧?

  我道:“可以开始了么?”

  厨师点了点头。

  我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梦游的?”

  厨师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已经很多回了,要说的话,大概一年前开始的吧。”

  我:“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梦游的?”

厨师耸了耸肩道:“我老婆发现的,那天我工作的那家酒店有个庆典,所以工作到很晚才回家。回到家的时候我老婆已经睡了。我洗了个澡,也上床睡觉,很快就睡着了。没过一会儿,我就被我老婆的尖叫声吵醒。睁开眼,我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倒在了厨房里,还把冰箱里鸡肉拿出来做了一道宫保鸡丁。”

  我:“你是说,你大半夜的梦游跑进厨房做菜?”

厨师点了点头道:“老婆听见炒菜的声音,走到厨房,看见我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她叫了我几声,我没答应,于是很生气,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你说……你是被你老婆的尖叫声弄醒的。她为什么尖叫?”

厨师道:“因为他看见我闭着眼睛用菜刀切菜。她被我当时的状态吓到了。事后听她这么一讲,我也被吓得不轻,赶紧去看了心理医生。”

  我:“医生怎么说?”

  厨师道:“医生说是我压力太大了,只要放松压力就好,让我不要太当回事儿,不要太放在心上,于是我和我老婆就回家了。”

  我:“这样的症状还有发生过吗?”

厨师点了点头:“一个月后,我又梦游了。这回老婆刚好加班,不在家。”

  我:“那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梦游了?”

  厨师道:“这次我出去了。”

  我:“你是说,出了门?”

厨师点了点头:“我一个人穿好衣服,去了外面,还打了个的……”

  我:“等下,你怎么知道自己打了个的?”

  厨师说:“我荷包里多了张的士发票,时间刚好吻合。”

  我“哦”了一声,示意他接着说。

厨师道:“反正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总之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在我工作的那家酒店。”

  我脑子转都没转就说:“去做菜?”

  厨师点头道:“你真聪明。”

  我“呵呵”了两声。

  厨师接着道:“第二天一早,我是被同事叫醒的,醒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酒店后厨,桌子上还放着一盘没吃完的牛扒。”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看来你的症状很严重啊。”

  厨师道:“是啊!然后我又去看了医生。可是梦游症,医生也不知道该怎么治疗,给我开了些药,促进睡眠之类的,我连续吃了一个多月,果然有效,这症状再也没有犯过了。”

我道:“那就好。不过,我很想问,你两次梦游,都梦到什么了?”

  厨师摇了摇头说:“一醒来,就不记得了。”他看了眼我盘中的牛扒,“快吃啊,再不吃凉了,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我出于礼貌,赶紧吃了几大口盘里的牛扒。

这时,厨师突然定定地看着,语调十分神经质地道:“这个世界是假的。”

  我一愣,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哈?”

  厨师暧昧地笑了笑说:“我是说,我们现在正在梦游。”

我不禁后脊梁骨一阵发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厨师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道:“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吧。”

  我道:“问吧。”

  厨师道:“你怎么能够判断你此刻不是在做梦?”

我一下子被他问蒙了,这算什么问题?难不成厨师已经是个哲学家?或者,是个想当哲学家的疯子厨师?

  我道:“反正我知道现在不是在做梦。”

  厨师道:“你做梦的时候知道自己在做梦么?换句话说,通常你做梦的时候,不会对梦产生质疑,你以为那是真的。”

我傻掉了。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我迟疑了片刻道:“现实总比梦要真实。我在梦里的确不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会知道那是梦,因为梦里的BUG太多了,不够真实。”

厨师道:“你怎么去界定真实?你把你现在看到的听到的嗅到的尝到的摸到的体会到的叫做真实么?”

  我道:“难道不是么?”

厨师道:“有个很简单的比方,我们小学的时候都学过‘坐井观天’这个成语。一只青蛙坐在井底抬头看天,它以为天只有井口那么大。也就是说,对于青蛙来说,井口那么大的天才是真实的。”

  我似乎进了他的圈套,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套了进去:“你什么意思?”

厨师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从来没有见过真实,又怎么会知道真实是什么样的呢?如果你走到一棵苹果树下,苹果不会往下掉,而是往天上飞,你从小就看到这样的情景,你会认为苹果飞上天才是真实的,苹果掉落在地上才是虚假的。”

  我彻底被他击溃了:“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要说什么。”

厨师暧昧地笑了笑说:“所以,没准我们以为自己醒着,其实是在梦里;而我们以为自己是在梦里,那场梦才是真实的世界。”

  我被他搞得有些晕,不想再围绕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于是立马扯开话题道:“对了,今天周末,怎么没见你老婆?”

厨师道:“她今天加班。”

  我觉得自己得赶紧逃离这里,起身说自己有事儿要走。

  厨师没有阻拦,送我到门口。

  突然厨师语调暧昧地对我道:“其实我们的探讨还没结束。”

  我笑了笑说:“这只是个采访。”

  厨师道:“你喜欢吃烧烤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厨师道:“羊肉串一定是羊肉做的么?”

  我愣住了。

  厨师道:“所以这个世界一定是真实的?”

  厨师说完,便转身,关上了家门。

一个星期后,我看到新闻,厨师被捕了,罪名是杀妻。

  他将妻子分尸了,就在我去采访他的头一个星期,他在梦游中杀掉了自己的妻子。

  但是警方一直都没能找到尸体。

  我突然联想到厨师对我说的倒数第二句话——羊肉串一定是羊肉做的么?

没错,那天我在厨师家里,吃了整整一大盘牛扒。

第二个病例:你相信上帝存在吗?

  “不好意思啊,稍等一下,我得先打完这串代码。”

我所采访的另一位梦游症患者,是一位程序员。我特地跟他约好时间,挑了个明朗的周六下午来拜访他,而他却在忙碌地进行着繁复的编程工作。

  “没事儿,等你忙完我们再开始。”

  我很有耐心地坐在一旁,看着他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屏幕上,一行行看不懂的代码在飞速地刷新着屏幕。

半个小时后,他敲下了回车键,如释重负,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对我道:“好啦,终于搞定啦!”

  我微微一笑,假装关切地问道:“每天都这么忙吗?”

  程序员道:“也不一定,有时候,我会提前完成好几天的工作,然后休息。”

  我问:“你为哪家公司工作?腾讯、百度、阿里巴巴?”

程序员歪了歪脑袋:“以前在百度混过,半年前辞职了。”

  我问:“现在呢?”

  程序员道:“一直在家里。可以开始了么?”

  我道:“啊,好,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梦游的?”

  程序员道:“八个月前。”

  我道:“当时什么情况?”

程序员道:“那天我在公司……应该说是前公司,加班到很晚才回家,回到家倒头便睡下了。”

  我道:“不好意思,打断你一下,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

  程序员苦笑道:“我们这种人,成天跟程序打交道,很难交到女朋友的。”

我尴尬一笑:“你继续。”

程序员点了点头:“其实当天还有一些程序没有完成,但我实在太累了,回到家脑袋一沾枕头就着了。第二天一早醒来,才想起昨晚的工作没完成,上班就得把完整的程序交上去。于是我一阵手忙脚乱,打开电脑,准备硬着头皮将程序赶完。可是当我打开电脑看到……”我被吸引住了:“看到什么?”

  程序员道:“所有的程序,都已经完成了。”

  我吸了口气:“所以你由此判断自己梦游。你认为自己在梦游状态下完成了工作。”

程序员道:“不仅仅如此。最开始我并没有反应过来,我是说,我并不知道这和梦游有半毛钱的关系。我以为是自己头天晚上完成了工作,只是因为压力太大,情绪紧张给忘掉了。后来这种事情连续发生了很多次,直到有次在公司加班,我实在太困,就在办公桌前睡着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同事在我耳边呼喊我的名字,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椅子上坐了起来,双手还抚在键盘上,面对着屏幕,屏幕上的代码比之前多好三十行。我还以为这是同事的恶作剧,当时有些生气。可同事们都说被我给吓到了,所有人都看见我睡着睡着就坐了起来,然后闭着眼睛在键盘上打代码。”

  我道:“看过医生么?”

程序员点了点头:“看过,没有用。自从知道自己梦游,那段时间,我晚上都不敢睡觉,每天都睁着眼,撑到很晚,实在忍不住了才睡。”

  我问:“你梦游的时候在梦里是怎样的?”

  程序员道:“一开始我记不清梦的内容,后来那梦就越来越清晰了。我梦到自己打开了一扇门……”

我:“一扇门?你是说,你梦游的时候,走出了家门?”

  程序员摇了摇头道:“就是一扇门,一扇黑暗中的门。没错,每次都是相同的梦境,一开始是一片黑暗,紧接着不远处会出现一道门,我会不由自主地朝着那扇门走去。”

我问:“你推开那扇门了么?”

  程序员点了点头。

  我问:“门后面有什么?”

程序员道:“像是一家公司,里面有很多人,像是公司里的员工,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台电脑,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在电脑上飞快地敲击着代码。里面有一台电脑是空出来的,那是我的电脑。每次在梦里,我都会在那台电脑前无休无止地输入代码。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我都会发现,自己的电脑里多了一些代码文件,但是,我几乎看不懂那些代码。”

  我:“看不懂?”

程序员点了点头:“那些代码和我的工作无关,是一些十分高级的程序语言,甚至不属于我们已知范围内的任何一种程序语言。”

  我道:“我有些听不明白了。你的意思好像是说,那是一堆乱码。”

程序员摇了摇头说:“对于普通人来说,那的确是一对乱码。可是对一个资深的程序员来说,尽管我看不懂这种程序语言,但是我能够发现这语言当中的某种规则,乱码是不存在规则可言的。所以,这些程序语言是有意义的。”

  我没说话,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程序员接着道:“后来我发现,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钱打到我的账上。”

  我:“工资?”

  程序员摇了摇头:“不是工资,是额外的钱。”

  我好奇地问:“多少?”

  程序员道:“总之数额不小。”

  我问:“谁打的?”

程序员傍晌没有说话,嘴角蠕动,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难以表达的东西。

  半分钟后,他十分神秘地对我说:“你相信上帝存在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耸了耸肩道:“我不知道。但科学上认为,上帝是不存在的。”

  程序员说:“有人,创造了我们!”

我道:“你是说上帝?神创论早就被达尔文的进化论推翻了,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由森林古猿进化而来的。在最早之前,我们是无机物,然后无机物变成了有机物,变成了早期单细胞生物,布拉布拉布拉布拉的一大堆,我生物学得不是很好,总之最后我们进化成了现在了样子。每一个生命都是这么进化过来的。”

  程序员道:“如果达尔文是程序设定好的呢?”

  我愣了一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程序员说:“我知道让你理解起来有点困难。这样吧,我从你能够理解的地方说起。你喜欢打游戏么?”

  我:“还好吧。”

  程序员说:“玩过GTA么?”

  我:“你说侠盗飞车啊,这么经典的游戏,当然玩过。”

程序员点了点头:“侠盗飞车里面,用程序建造了一座现代化的大都市,那座大都市里有晴天,有雨天,有高楼大厦,有花草树木,有公园,有长椅,甚至有坐在长椅上的老人,在草坪里奔跑的猫。有形形 *** 的路人,来来往往的车辆,有医院,有警察局,你犯了案,警察会来抓你。你不能飞,只能和现实世界里一样,做个普通人,一切都遵循我们熟知的物理学原理。我们为什么不能飞?”

  我:“万有引力。”

  程序员:“GTA里的NPC为什么不能飞?”

  我:“万有……”我突然呆住了,觉得有什么不对。

程序员得意一笑:“游戏里也存在万有引力么?那只是程序员为了模仿现实世界制定的规则,一串代码而已。”

  我点了点头:“你刚好说了我想说的。”

程序员道:“那又是什么,制定了所谓现实世界的规则?为什么会有万有引力?为什么我朝着你的鼻梁打你一拳你会流鼻血,为什么我朝着墙壁打一拳我的手可能会骨折?为什么我们需要呼吸?为什么我们需要喝水?这些规则,是谁指定的?”

  我无法回答。

程序员接着道:“还没明白?这个世界,就像一个程序,是由程序员创造出来的。”

  我觉得他疯了,顺着他的话说:“那个程序员就是上帝?”

程序员道:“没错。准确地说,他是我们的BOSS。BOSS负责分配任务,由公司里的程序员来完成。这个世界很大,一个人远远不能完成,所以需要很多个程序员合作。就像游戏,一组程序员负责建模,一组程序员负责这,负责那,总之各司其职,才能维护整个程序的稳定运行。”

  我笑了笑说:“你《黑客帝国》看多了。”

  程序员说:“随你怎么说。”

我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程序员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构建这个世界的程序员之一,我负责NPC的构建。”

我呵呵一笑:“你不会想说,你每晚梦游写的程序,其实是在构建这个世界的NPC吧?”

  程序员点了点头说:“没错,看来你挺聪明的,不愧是我创造出来的NPC。”

  我一阵无语:“好啊,你说我是你创造的,咱俩今天才见面,以前从不认识,你说说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程序员道:“我怎么会知道?”

  我说:“不是你创造了我么?”

  程序员道:“我只负责构建NPC的外观,但是每一个NPC的角色设定和身份背景,都有专门的设计师来打造,我们分工是很明确的。所以,我不知道很正常。”

我又问:“如果我是你创造的,我为什么会来找你?”

  程序员道:“这是个巧合。我们只负责创造你,设定你的过去,但是从不会干涉你的未来。是你自己选择要来找我的,这是个巧合。另外,你上个月才诞生。”

我差点儿笑喷:“看来今天到这里来采访你的,是个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婴儿。”

  程序员道:“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说的诞生,并不是指你从娘胎里出来,而是指,你被创造出来。你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这副尊容了。”

我道:“那我为什么会感觉自己活了二十来年?”

程序员道:“那是因为另外一个组的设计师给你灌输了二十来年的记忆。人对时间的感受,大多来自于自己的记忆。包括你的父母,你的整个家庭,都诞生于上个月,和你同时诞生。这是程序升级所要做出的必要的NPC调整。为此,我们还修改了不少已经存在的NPC的记忆,让他们认识你们,好像一开始你们就存在于他们的生活当中。这样,你们的出现就是浑然天成的,没有谁会对此产生怀疑。”他顿了顿,接着说,“对了,其实这个世界的历史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长。大概……只有几百年的历史。这里说回到达尔文。其实达尔文是我们程序员精心设计的NPC。因为那时候的NPC相信神创论,一些NPC开始用毕生精力来寻找上帝的存在。所以程序员害怕有一天NPC会发现这个世界只是个巨大的程序,于是创造达尔文,提出进化论,让人相信自己是进化而来,而不是被创造出来的。达尔文进化论的出现,是为了维护程序的稳定。”

我质疑道:“那华夏五千年文明从何而来?冰河世纪,恐龙时代……那又是怎么回事儿?”

  程序员有些无奈:“你从哪里了解到的五千年文明?又是从何处知道冰河世纪与恐龙时代的存在?”

  我道:“书本上。”

程序员扬了扬眉毛:“没错,书本上,书本又是谁创造的呢?你所了解到的这些东西,有关这个世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历史,你真正经历过吗?实践才能出真知,纸上得来终觉浅。”

  我哑口无言。

那天结束了采访,回到家后,我突然收到了程序员发给我的邮件,正文写着:送给你的礼物,一个月后开启。我点开附件,果然,附件加了密,解密时间设置在一个月之后。

  半个月后,我得到消息,程序员被家人送进了精神病院,果然,那天下午和他的对话,都只是在听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呓语。

又过了半个月,我交到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那天我忽地想到一个月前程序员发给我的加密邮件,已经到解密时间了。

  我点开邮件,附件已经完成了自动解密。

  我迫不及待地点开附件,看到附件中是一个女人的3D建模像。

而那个女人,和我的女朋友,长得一模一样!

  第三个病例:平行宇宙

  “喝吗?”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可乐,问我道。

  “可以来一听。”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他从厨房朝我走来,将那罐可乐递给我。

  “咔嚓!”

我将拉环用力拉开,喝了两口,可乐的气泡疯狂地 *** 着我的味蕾,驱散了这个炎热夏日的晴朗下午给人造成的满身疲惫。

他坐在了侧边的沙发上。这个年仅二十三岁的男子刚刚大学毕业不久,却已经在国内外许多著名的科学杂志上,发表过十多篇有关量子力学的论文,现在在一家科研机构做物理学方面的顾问,可谓年轻有为。

没错,他是我采访的第三位梦游症患者。说老实话,面对着这样一位高智商的青年才俊,我的确压力山大,深怕采访的时候,他太过睿智,或者说的话题过于艰深,以至于从智商上彻底碾压我。

  “可以开始了么?”他问道。

  我这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开场白千年不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梦游的?”

他耸了耸肩,给了我一个十分精确的时间:“1997年4月8日凌晨一点左右。”

  我问:“那年你……”我的脑子里计算着他当时的年龄。

  他快速回答道:“那年我五岁。”

  我道:“五岁……当时应该和父母睡在一起。”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一般人是这样,但是我从四岁开始,就和我父母分开睡了,我有我自己单独的房间。我很独立,直到现在都是一个人,很多事情上,没有依赖父母太多。”

  我问:“你的梦游,是你父母发现的?”

  他摇头道:“不是,没有人发现。”

  我很不解:“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在梦游?”

他轻轻一笑:“我就是知道咯。在梦游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在梦游。我的意思是说,当时我知道那是某种不同于清醒也不同于沉睡的状态。毕竟那年我才五岁,还不知道梦游这个词,后来从书里看到,我才知道医学上管那叫梦游症。”

我依然不解:“你没有跟你父母讲吗?额,我的意思是说,一般人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应该都很害怕,都会第一时间告诉身边的人。如果你当时跟你父母讲了,他们应该会告诉你那叫梦游。你却说你是从书上看来的。”

他淡淡道:“我当时没有告诉身边任何人。”

  我问:“为什么?”

  他耸了耸肩道:“我当时的想法还很单纯,毕竟只有五岁,我以为一旦告诉父母这件事情,他们就会带我去医院治疗。”

  我问:“那有什么不好么?”

他道:“我不希望被治好。你不懂。”

  我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说……你希望一直梦游?”

  他点了点头道:“没错,你总算理解了。”

  我道:“为什么?对于一般人来说,梦游是件很苦恼,很可怕的事情。”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都说了,那是对一般人而言,我又不是一般人。”

  我道:“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

  他笑了笑:“看来你挺机灵的,没有被我绕进去。看你这么聪明,也挺有趣的,不妨告诉你吧。因为只有在梦游的时候,我才能看见我妹妹。”

我道:“你还有个妹妹?一开始没听你说过。”

  他道:“那就有意思了,跟你又不是很熟,我为什么要在一开始就把家底儿全给你交代了啊。”

  我道:“说的也是。你妹妹她……”

他点了点头,看穿了我的想法:“你猜得没错,我妹妹在四岁那年得了场重病,死掉了。”

  我问:“那年你五岁?”

  他道:“我也四岁。”

  我:“额……”

他道:“看来你还是不够聪明。我和我妹妹是一对龙凤胎,我比她大了几分钟,就莫名其妙成了哥哥。哎,没办法,谁叫医生先把我给拽出来了呢?我也算捡了个大便宜。”

  我道:“也就是说,你在梦游的时候,在梦里,见到已经死去的妹妹,而你不想再也见不到她,所以不愿被治好。”

他打了个响指:“没错,你又变聪明了,看来你的智商真是起伏不定,忽高忽低呀!”

  我正要接着问下去,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去参加。于是,那天的采访就此结束了。

回去之后,我打开电脑,在百度和谷歌上查了不少关于他的资料。他是名流,所以资料很好查到。我发现他的所有资料都显示他是独生子,根本就没有妹妹。也就是说,那天的采访,他在撒谎。可他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呢?是想要掩盖什么吗?可若真是那样,他完全可以扯别的理由,以他的智商,完全可以想吃更为高明的谎言来搪塞我。

我越想越不明白,于是赶快与他约了第二次采访。

  这次,他在一所大学打阶梯教室里见到了他,他刚刚给学生讲完物理课,黑板上画满了点线面,以及我看不懂的公式,寥寥草草,杂乱不堪,令人头疼。

阶梯教室里,学生早都散去了,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我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查了你的资料,你根本就没有妹妹。”

  我以为他会慌乱,没想到他十分镇定地对我道:“看来你很擅长使用互联网嘛。”

我不想被他的话题牵着跑,立马道:“为什么撒谎?”

  不料他转过身去,用黑板擦擦黑板,一边擦一边背对着我说:“其实我并没有撒谎,我跟你说的,句句都是事情,我真的有个妹妹。”

  我:“可你的资料上……”

这时,他已经将黑板擦完,转身放下黑板擦,拿粉笔:“我知道,我知道,资料上,我的确没有妹妹。怎么说呢?其实我很想试图让你理解。这么来说吧。你知道平行宇宙么?”他说着,转过身,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标准的平行四边形。

我道:“科幻片里看过。理论上说,这个世界是由无数个平行世界叠加在一起的,这些世界互相平行,互不影响,但平行存在。”

  他点了点头:“看来你有点儿基础,那就好解释了。”

我问觉得他又试图把我引到另外一个话题上,于是立马警觉起来:“可是,真跟你妹妹有什么关系?”

  本以为他会夸我聪明,没想到他却摇了摇头,砸着嘴道:“啧啧啧,看来你还是不够机灵。我说过,我有个妹妹,但没有说,一定是在这个世界上。”

我被他弄晕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根本没有妹妹,所以你妹妹自然不在这个世界上,你这不是兜圈子扯淡说废话么?”

  他有些无奈:“我的意思是说,我的妹妹,在别的平行宇宙里,是存在的。”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微微一笑,转过身道,用粉笔在黑板上的四个平行四边形的一角分别标注A/B/C/D。

  他道:“假设我们现在所处的平行宇宙是A宇宙,在这个宇宙,我的妹妹并不存在。但是,可能在平行宇宙B,或者C,或者D,我的妹妹,是存在的。”

我道:“可这跟你梦游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梦游的时候,穿越到了另外一个平行宇宙,所以见到了你妹妹。”

  他哈哈一笑:“回答正确,给你的智商点个赞!”

  我呵呵一笑,觉得他简直就是在逗我,这不天方夜谭么?

我道:“据我所知,平行宇宙和平行宇宙之间,必须有一座桥才能穿越,那座叫……”

  他道:“没错,虫洞。”

  我道:“只有在超光速状态下才能穿越虫洞,我看你也不像超人啊。”

  他耸了耸肩道:“没错,你说的是肉体,但人类的意识是可以超越光的。”

  我道:“你是说,灵魂?”

他道:“差不多吧,只是叫法不同而已。”

  我道:“哦,我懂了,你是说,你的意识在梦游的状态下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去了另外一个平行宇宙。在那个世界里,你见到了你妹妹。”

他点了点头:“没错,我尝试过去往不同的平行宇宙,五岁那年,我无意中进入的那个平行宇宙,我妹妹是的确存在的,我的意识穿梭到了病房里,当时才四岁的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我的父母还有那个世界的我,围在病床边。后来她就病死了。”

我问:“他们,看得到你么?”

  他道:“看不到,都说了,穿越过去的只是我的意识而已。不过,他们似乎能感觉得到。这么来说吧,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鬼么?”

  我不置可否:“不信。鬼都是编造出来的。”

他语调神秘:“都是编造的么?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空穴来风的。经常有人说他看到了已经死去的亲人、朋友……”

  我道:“那只是幻觉。”

  他道:“是么?仅仅只是幻觉么?也许,他们看到的,是从另外一个平行宇宙穿越而来的意识。”

我冷笑:“你分明就是在鬼扯。好啊,你说你能够穿越时空,那你告诉我,明天的彩票号码是多少?”

他笑了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能够穿越时间了?我只是在平行宇宙只见穿梭,并不能去到过去或者未来。比如说现在是我们A平行宇宙的2015年8月27日,那么,当我穿越到B平行宇宙时,也是2015年8月27日。时间并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只是空间变了。况且,我在另外一个世界抄来的彩票号码,在我们这个世界也不能使用啊!”

我完全不相信他的胡言乱语,起身来了句:“采访就到这里吧。”

  说完,我便转过身,匆匆离去了,深怕被这个疯子给洗脑,和他一样疯掉。

直到一个月后,我突然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他深夜约我到那所大学的梯形教室去见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

  我怕他出什么事儿,于是立马赶了过去。

  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教室里没有人,但灯火通明,当我到的时候,他在等我,那天的他,在白色日光灯下,面色惨白,看上去越发神经质。

他见我进教室,道:“来啦!”

  我点了点头,走下阶梯,来到他跟前:“什么情况?”

  他神经兮兮地对我说:“我找到那个宇宙了!”

  我没懂:“你说什么?”

他情绪异常激动,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我找到那个平行宇宙了!你知道吗?我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

  我还是没明白,认为他疯了。

他接着道:“我去了无数个平行宇宙,那些宇宙里,要么没有我妹妹,要么没有我,要么就是妹妹早早夭折,我是我早早夭折了,要么就是那个世界的我和我妹妹都不存在,或者都存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我:“绕口令?”

  他道:“意味着我无法真正穿越到那个世界中去。”

  我:“虽然没明白你在说什么,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他完全没理会我,自顾自道:“你不知道,我太激动了!哎呀,我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你知道,我每次穿越,穿越过去的仅仅只是意识!意识是虚无缥缈的,是无法实际存在的。我穿越过去,就是想和我妹妹在一起!如果那个世界没有我妹妹,我穿越过去毫无意义。如果那个世界没有我,也不行!即便由我,但如果那个世界里的我是具备意识的,也是行不通的!你明白吗?”

  我:“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明白?”

他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必须存在这样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的妹妹茁壮成长,一直幸福地生活到现在。而那个世界里的我,必须是不具备意识的植物人!”

我突然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所以,你终于找到了这样一个平行宇宙。你的意识能够穿越到那个世界里,附着到那个世界中的你身上去?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我们常说的……鬼上身?”

  他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回答正确,再次给你的智商点个赞!”

  我无语:“你自己慢慢玩儿吧,我困了,回家睡觉了。”

  他道:“难道你不想见证我今晚的穿越么?我只邀请了你一个人!”

我摇了摇头:“并不想。”

  然后,我头也没回地,离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有些担心他,给打他去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那天下午,我看到新闻,新闻上说他今天上午被学生发现昏迷在了那所大学的梯形教室里,被紧急送到了医院。

医生将其诊断为——植物人!

第四个病例:未完成的画

油画颜料的奇特气息在周遭萦绕着,这间不大的画室有两面木制的百叶窗,此时百叶窗拉起,外面的白色阳光穿透百叶窗的缝隙,倾斜着透射进来,将昏暗的画室笼罩在一股仿佛雨后初晴般的质感当中。

整座画室的格调是那种不算太老的民国风,高大的白色墙壁上挂满了油画,这些油画的色彩以明艳的暖色调为主,当然,也不乏一些冰凉的冷色调。油画的风格有种后现代印象派的感觉,我并不怎么懂得欣赏油画,但总感觉这些油画很像梵高的风格。

  画室的地板上杂乱地堆叠着一些画稿,地板上的颜料扭扭曲曲蔓延到墙根,墙根上斜靠着不少精致的画框。

  我坐在一把木椅上,一动不动,面朝着窗户的方向。

在我面前两米处,架着一块半人多高的画板,一个棕发碧眼的欧洲中年男人,手持一支油画笔,一边沾着颜料盘里的颜料,一边用余光看向我,然后在画板上涂涂画画。这个欧洲男人披着一件灰色的呢大衣,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看上去极为不修边幅。

  天气如此炎热,他却戴着厚厚的耳罩,难不成搞艺术的脑子都有些不正常?

  他是一家著名美术院校的外教,荷兰人。

  我约好今天来采访他,可一到他的画室,他却执意要为我画一幅人物肖像画。

“别说话,不要动,稍后就好!”他操持着一口带有浓重荷兰口音的中文对我道。

  于是,我就这样僵硬地,在这把木椅上一动不动地坐了三个半小时,汗流浃背,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终于,我看见他放下了笔,我送了口气,但还是不敢作声,深怕前功尽弃,让我再来一遍。

  他没说话,点了点头,然后就将画板转过来给我看。

我正拧着酸疼的脖子,一看到画中的我,差点儿没把脖子拧断。我实在不敢相信这幅画画的是我,因为画中人的脸极度扭曲,就连下巴都是歪掉的,你若说这是马云的肖像画,或许还有人信。

  我很担心他问我画得如何,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还好,他没这么问,而是将画板收到一旁,十分彬彬有礼地对我道:“非常感谢你不辞辛劳做我的模特,这幅画稍后我会用画框裱起来,就当是送给你的礼物。”

  我装作很开心的样子:“那真是太感谢您了,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一定要好好珍藏起来。”

  他微微一笑,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古怪的笑。

  我道:“可以开始了么?”

他点了点头,搬来一把椅子,坐在我面前:“开始吧。”

  我点了点头:“首先我想说句题外话,您很喜欢梵高么?我不怎么懂画啊,不过呢,我觉得您的画,很有梵高的风格。”

  我说着,举头环顾了一圈墙壁上的油画。

他淡淡地看着我道:“梵高是我最喜欢的一位画家。”

  我点了点头:“好的。了解。那么,正式开始。”

  我清了清嗓子:“请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梦游的?”

  他用左手托住自己那粗糙、干瘪的下巴:“嗯……已经记不清了,几乎每晚都那样。”

我惊道:“每晚?这可有点儿不太正常。您一个人住?”

  他点了点头:“我的家就在画室楼上。”

  我便问:“可是您是怎么知道自己每晚都会梦游的?”

  他用手指扣了扣自己的鼻梁道:“因为我在画一幅画。”

  我:“一幅画?”

他点了点头:“这幅画我画了很多年,一直都没画完,画到一半就放弃了。直到有一天,我发现那幅画每天都会莫名其妙地多上一些细节,无论是构图还是色彩,都越来越丰满。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半夜悄悄进入我的画室,想要继续完成这幅画。”

  我:“抓到那个人了么?”

他摇了摇头:“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哪个调皮的学生干的,我心想学生也是好意,没准是想给我这个做老师的一个惊喜,所以代替我完成那幅画。可是,后来我逐渐打消了这种想法。因为那幅画的完成度越来越高,根本就不是我手底下任何一个学生驾驭得了的,这些年轻的孩子显然还不具备这样的功力。”

  我没说话,想听他接着说下去。

他顿了顿,接着道:“于是我怀疑另有其人,就悄悄在画室里放了台隐蔽的针孔摄像机。结果……我发现,那个每晚作画的人,是我自己。”

  我恍然大悟:“梦游。您每天晚上梦游到画室,继续完成那幅未完成的画。”

  他点了点头:“没错,是那样。”

  我道:“能给我看看那录像么?”

他摇了摇头说:“我已经删掉了。”

  我问:“您去看过医生了么?”

  他再度摇头。

  我问:“为什么?”

  他道:“因为我希望那幅画能够继续完成。”

  我:“所以您不希望梦游被治好?”

  他:“是的。”

  我问:“我能看看那幅画么?”

他不知是明知故问还是怎的:“哪幅?”

  我道:“就是,您未完成的那幅画。”

  他古怪地笑了笑说:“你知道,画家都有这个毛病,未完成的画作是不完美的,所以……”

  我尴尬一笑:“我懂,我懂。可以理解。”

那天采访结束,我便离去了。直到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我突然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电话中,他语调神秘:“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立马赶往他的画室,想要见证那个秘密的揭晓。

一走进画室,月光里,他十分激动地对我说:“我发现了那个秘密!那个关于我自己的秘密!”

  我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什么秘密?”

  他突然露出了笑容,那是疯子般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我是梵高!”

  我一怔:“你说什么?”

他激动地重复道:“我是梵高!我是梵高!我全想起来了!”

  我心想,你疯了。

  我道:“梵高如果活到现在,应该已经一百六十多岁了。况且,他在三十七岁的时候就开枪自杀了。你说你是梵高?那我还是莫奈呢!”

他突然将脸冲我靠了过来,我们俩的鼻梁几乎就要撞到一块儿。我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他道:“你不相信一个人能够活到一百六十岁?”

我道:“医学上讲,目前的人类,最多最多活到一百二十岁。而且,即便有人真的能够活到一百六十岁,那也早已经老态龙钟得不成样子了。可是你看上去,最多四十岁。”

  他问我道:“你听说过芝诺悖论吗?”

  我摇了摇头:“我听说过芝士蛋糕。”

他摆出一副老师的姿态言传身教道:”芝诺是古希腊一位著名的数学家。在他五岁那年,他老爸为他:‘从我们家道外婆家一共有五公里的路要走,那么请问,如果你以每小时五公里的速度走,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到外婆家?”

  我轻蔑一笑:“这不过是一道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学数学题而已,答案是,一小时。”

他耸了耸肩道:“当时的芝诺也是这么回答的,和你一样,他当然答对了,这的确是一道很简单的数学题。”

  我呵呵一笑:“这有什么?”

  他道:“别急,听我接着说。十年之后,芝诺十五岁,他老爸又来问他相同的问题……”

  我半开玩笑道:“他老爸怎么这么无聊?”

他问:“知道这次芝诺怎么回答的么?”

  我道:“还是一小时。”

  他古怪地笑了笑说:“错。如果芝诺还像你这么答,他老爸就得拿鞭子抽他了。芝诺的回答是,永远也走不到。这次,他又答对了。”

  我不解:“为什么?”

他道:“其实这回,他老爸考研的是他的思辨能力。因为外婆已经死了,外婆的家也不存在了,所以外婆的家也就永远也走不到了。可你知道芝诺是怎么想的么?”

  我摇了摇头。

他道:“芝诺对他老爸说,如果将五公里的路程一分为二,然后再把剩下的一半一分为二,再把剩下的一半的一半一分为二,这样不断地分下去,就会出现无数个‘二分之一’。既然要走无数个二分之一,那么外婆家,也就永远走不到了。”

我竟陷入到了这个逻辑的怪圈当中,无法抽离出来。

他接着道:“你们中国两百年前有个道家学派的著名人物,庄子。他在他的著作《天下篇》中写过一句很有名的话——‘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意思就是,将一根只有一尺那么长的木棍,每天截取它的一半,这样就可以永远地分截下去,不会竭尽。人的生命不正是如此么?如果我能活到一百岁,那么久必须先活到五十岁,如果想活到五十岁,就必须先活到二十五岁,如果想活到二十五岁,那么就必须先活到二十五岁的一半,一半当中还有一半,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布拉布拉布拉布拉,可以永远地分下去,于是生命的长度也就延长到了无限。我可以永久地活下去。所以,我能够活到一百六十二岁,没有什么稀奇的。”

我被彻底绕了进去,这很危险,于是立马避开这个话题:“据我所知,梵高没有右耳,他的那只耳朵,被他自己割掉了。”

  只见他扬了扬眉毛,将耳罩摘掉了。

  白色的月光下,我看到,他竟然真的没有右耳!

“现在相信我了么?”他露出了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疯子般的笑。

  我吓得赶紧转身,夺门而出,逃之夭夭。

几个月后,我得知他在课堂上发了疯一般,用刀割掉了一位学生的耳朵。医生将其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将他关进了精神病院。原来,他会幻想出两个人格,一个人格是他自己,另外一个人格,则是梵高。

  他有很严重的妄想症。

  至于他残缺的右耳,是他十年前为了模仿梵高而割掉的。

  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已。

在精神病院的看护室,我见到他,他一脸阴沉,没有多说什么,只对我说了一句话:“那幅画在我家的地下室里,我希望你能帮我卖掉。钥匙在台阶右边的第一块砖下。”

  我道:“已经完成了么?”

他点了点头,然后就开始发病,几乎要把桌子掀翻,我吓得一 *** 跌在了地上。好在,他被两个壮实的男护士架走了。

  离开了精神病院,我径直去了他家,按照他说的,叩开了那块砖,找到了钥匙,进了门,去了地下室。

  在地下室里,我见到了那幅画。

那是一幅以冷色调为主,十分复杂的画,画中像是画着一架夜色中的长桥,又像是画的别的什么,深蓝色的颜料一片模糊,根本难以分辨具体的形态。

  为了帮他卖掉这幅画,我请了一位著名的西方油画鉴定专家来为这幅画估值。

  没想到专家看到这幅画便惊讶地问我道:“这画你从哪儿搞来的?”

我道:“怎么了?这是我一朋友画的,他现在有事儿出国了,托我帮他卖。”

  没想到专家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幅画你究竟从哪儿搞来的?”

  我一怔:“怎,怎么了?这幅画有什么问题么?”

专家道:“虽然我从没见过这幅画,但是根据我几十年来鉴定画作的经验,这幅画是梵高的真迹!”

  这时,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张脸,一张神经质的脸,正对着我露出疯子般古怪的微笑。

  第五个病例:其实我在拯救世界

  “要不是我,世界已经被毁灭掉无数次了,你知道么?”

坐在我对面的这个男人,虽然只有三十五岁,但看上去却已经年过五旬。

他那张脸,与其说是人的脸,倒不如说是怪物的脸。双颊消瘦凹陷得几乎只剩下皮包骨,仿佛轻轻一碰,那层薄薄的皮肤就会碎掉,露出里面 *** 的牙龈和犬牙交错的牙齿。

  没错,原谅我只能用犬牙交错来形容他的牙齿。

他时常冲着我露出狡黠的笑容,每每他一笑,嘴唇上翘,都会露出上下两排凌乱不堪的牙,仿佛荆棘丛林一般令人感到很不舒服。你能够看到那肮脏牙缝之间的污秽物,时不时都会产生幻觉,仿佛又蛆虫会从那缝隙间爬出来。

  他的颧骨严重凸出,两只眼睛似乎被颧骨挤到了一起。他的额头和鼻梁一样塌陷,头顶上的毛发十分稀疏。

没错,他是一名精神病患者,但医生说,醒着的时候,他从不发病。不过一旦他睡着,他可能会在梦游状态下做出很可怕的事情,比如……杀人。

所以,白天,精神病院的医生会放任他像其他病情较轻的精神病患者一样,自由行动。可是一到晚上,他就会被套上牢固的精神病服,用坚韧的牛皮带五花大绑在铁床上。

  没错,他是我所要采访的第五名患者,采访地点,是在一家精神病医院的看护病房里。

我在两位男护士的陪同下走进病房,病房里只有一张床,他一个人住,这是为了防止他夜里梦游挣脱枷锁,伤害到其他的病人。

  他坐在床上,背对着我们,面朝着窗户。窗户上安装了铁栅栏,防止病人发病时跳楼。

  白色的阳光里,他已经知道我的到来,于是缓缓扭过头,冲着我狡黠一笑:“过来坐吧,别害怕,醒着的时候,我不伤人。”

我鼓起勇气,但还是有些战战兢兢地搬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

  我很小心地道:“你好,我是今天来采访你的记者,之前预约过,我想院长已经跟你……”

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今天来,是想采访我关于梦游的事情。我没说错吧?”

  我很惊讶,果然,白天的时候,他丝毫不像个精神病人,逻辑清晰,语言表达顺畅,虽然面貌丑陋,但看不出恶意。

  我试图跟他套近乎:“听说你以前是搞新闻工作的?”

他耸了耸肩:“在报社里当过两年编辑,后来就没干了,再后来,我就来了这儿。我这也算是提前退休进入老年疗养院了。虽然我今年才三十五岁,就是长得着急了点儿。”

  我隐隐感觉他还有些风趣,但没有笑:“可以开始了么?”

他道:“不是已经开始了么?”

  我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梦游的?”

  他想了想:“嗯……我从小就这样,具体几岁,记不太清了。”

  我问:“家里人知道么?”

  他道:“我没有家人。”

  我没反应过来:“没有家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

  我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

  他歪了歪脑袋:“这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你不必为此道歉。”

  我清了清嗓子道:“那么,孤儿院里的人知道么?”

他点了点头:“院长带我去看过医生,但没什么用。我的梦游症断断续续的,时有时无,那段时间我被安排和几个孤儿院的老师睡在一起,他们会轮流守夜,只要发现我梦游,就会叫醒我。反正最后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我道:“那段时间……只是梦游?额……我是说……”

  他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当时只是梦游,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翻开一份卷宗:“你不介意我……”

  他瞟了眼卷宗道:“不介意。”

我清了清嗓子:“资料上写,你第一次因为梦游被抓,是在你三十岁那年。那年你梦游跑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偷了一罐牛奶,当场被店员发现,叫来了警察,后来花钱私了,免了牢狱之灾。第二次因为梦游被抓,是在你三十二岁那年,你在梦游的时候,殴打了一名十七岁的未成年人,这回你因此被行政拘留了十五天。第三次因为梦游被抓,是在你三十四岁那年,你在梦游的时候,杀掉了一个才五岁大的男孩儿。紧接着,你被鉴定为重度精神分裂症,被送到了这里。”

我念完,合上了卷宗,然后很小心地看了看他。

  没想到他异常平静:“记得很详细。”

  我道:“我很想知道,你在这几次梦游的时候,都梦到了什么?以至于,会演变到最后的杀人?”

  他没说话,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冲着我露出了不同于之前的狡黠的笑容,那笑容令人不寒而栗,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语调十分神经质地对我说:“要不是我,世界已经被毁灭掉无数次了,你知道么?”

  我一怔,心脏砰砰直跳,难不成妄想症发作了?

  我问:“什么意思?”

我突然又恢复了平静,转变之快,令人哑然:“其实我偷东西也好,街头打架斗殴也好,杀人也好,都是为了拯救世界。”

  我敢断定,他的确是妄想症发作了,但见他还没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我决定跟他继续聊下去。

他问我道:“你听说过蝴蝶效应么?”

  我点了点头。

  他道:“一只南美洲热带雨林里的蝴蝶,某天扇动了一下翅膀,就引起了一个多星期后,美国西海岸的一场龙卷风。”

我道:“其实我一直都不太相信这个,这听上去很玄乎,看上去没什么关联。”

他道:“没什么关联吗?的确,一只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怎么会引起美国西海岸的龙卷风呢?其实这是拓扑学当中的连锁反应,也就是混沌现象。你想啊,南美洲热带雨林里的那只蝴蝶,扇动一下翅膀,会影响它身边的空气气流发生变化,这微弱的气流同时会引起更大范围内的空气变化,并且与其他的生态系统发生反应,经过这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这微妙的变化就很可能最终导致另外一个系统产生巨大的变化。也就是说,蝴蝶扇动一下翅膀所产生的连锁反应,足以造成一场龙卷风的诞生。”

  我点了点头:“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影响事物的发展,这没错。可这跟你梦游拯救世界有什么关系?”

他道:“好吧,从那罐牛奶说起。我之所以要偷那罐牛奶,其实就是想让店员发现,然后报警,叫来警察。”

  我不解:“为什么?你希望被抓?”

他道:“如果我不偷那罐牛奶,那家便利店的店员不叫来警察,那家便利店将会在十五分钟后被一个年轻人打劫。那个年轻人当天晚上正在为此犹豫,如果让他得逞,他会一步一步地演变成悍匪,最后加入恐怖组织,甚至成为组织头目,在全世界发动恐怖袭击。所以,那天我提前让店员叫来了警察,打消了那个年轻人打劫便利店的念头,将一个恐怖组织头目的诞生扼杀在了摇篮当中。”

  他接着道:“至于我为什么要殴打那个十七岁的少年。是因为他当天晚上正要去杀人。”

  我呵呵冷笑道:“于是这个少年也会发展长危害全世界的恐怖组织头目咯?”

他摇了摇头道:“和他没关系。他那天要去杀一个三口之家,那家人的孩子才六岁。他持刀闯进那户人家的时候,孩子被妈妈藏在了床下。那个六岁大的小孩就这样看见自己的父母惨死在了面前,因此患上了自闭症,逐渐出现了反社会人格。但这个孩子几乎可以说是个天才,十七岁就会考进美国哈佛大学。二十二岁开始为美国军方研发武器,三十一岁那年,由他领导的团队制造出了比氢弹还要厉害百倍的致命杀器,并且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毁灭整个地球文明。所以,那天我阻止了那个十七岁少年去杀人,我们俩人都因为街头斗殴被行政拘留了半个月。恰好半个月后那户三口之家就搬走了,躲过了这场血光之灾。也避免了一个反社会人格天才的诞生。”

我道:“那,那个五岁大的小男孩儿呢?你为什么要杀掉他?难不成他未来也是个战争狂人?”

他摆了摆手道:“这次依然和他没关系。那个小男孩儿的哥哥是个美籍华人,出生在美国。小男孩儿的哥哥要竞选地方议员。如果让他竞选上,他会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成为美国第一个华人总统。但也就是在这位华人总统的任期内,美国和俄罗斯的冷战再度爆发。这位华人总统摁下了核弹按钮。所以,那天我在小男孩儿哥哥的竞选日杀掉了他,影响了他哥哥的竞选演讲,导致他竞选失败,永远也当不上总统,也就不会导致冷战的爆发。”

  不得不说,有那么一刹那,我的确被他唬住了,但细细一想,他分明就是在鬼扯:“好啊,你说你在拯救世界,那么,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人未来的走向的?难不成你是先知?”

他再度露出了那狡黠的笑容:“谁说不是呢?”

  我下意识地说了句:“你疯了。”

  他哈哈大笑:“你忘了这里是哪儿了?”

  采访结束,临走的时候,他突然拍了拍我的背:“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我道:“什么忙?”

他道:“待会儿出门的时候,数三秒,然后蹲下。”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他哈哈一笑,发疯般地逃走了。

  我在两名护士的陪同下走出了院门,突然想到他的话,数三秒,然后蹲下。

  “一、二、三!”

  我蹲了下来。

这时,路口的一家饭店“砰”的一声发生了爆炸。一块锋利的铁板飞来,从我头顶上方掠过,削掉了那两名护士的脑袋。

  我回过头,看到精神病院的阳台上,他正对着我,露出狡黠的笑容。

第六个病例:你相信命吗?

两年前,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关在了监狱里。采访地点,是在监狱的图书馆,由两名狱警陪同着。图书馆里书不算多,小说几乎没有,大多都是社科类和心理学类的,内容想必也都经过精挑细选,大概是希望病人看完之后,能够从社会认知与心灵上得到彻底的改造。

他那年二十六岁,剃着短浅的圆寸,眼珠子整得老大,尽管穿着监狱服,却显得格外精神。

  我和他找了个靠窗的地方,面对面坐下。

当天阳光很好,白色的光芒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将图书馆照得格外通透。如果我不说,一般人准看不出这里是监狱。

这个年轻人面容清秀,从侧脸看上去甚至有些明星相,斯斯文文的,听说还是高等学府毕业,毕业后一直在一家外企工作,高教育、高学历、高工资,从小家庭融洽,他周围所有的亲戚梦游以及老师同学都对他口碑极佳。

  就是这么一个前途一片大好的年轻人,却因为盗窃锒铛入狱,判了半年。

  我道:“可以开始了么?”

  他点了点头:“嗯,可以。”

我道:“嗯……从报告上看,你的梦游症状是从大概两个月前开始的?也就是……你刚入狱服刑的头一个月。”

  他点了点头:“是的。”

  我道:“能具体给我讲讲,当时的情况么?”

  他道:“那天睡下之后,没多久我就梦游了。我们那间房两个人睡,是我狱友发现的。”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他接着道:“他说当时翻来覆去所以到很晚都没睡着,失眠了,想找我说说话。这时刚好看见我下了床,他叫了我两声,我没答应。然后,他就看见我在两张床之间的过道里走来走去,来回走了好几圈。他又叫了我几声,我还是没答应。再然后,他看见我摸着黑,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书来看。”

  我问:“什么书?”

  他道:“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我从图书馆借的,那段时间老做噩梦。”

  我又问:“再后来呢?”

他接着说:“狱友是个乡下人,几年前因为搞传销被抓了进来,很迷信,他说,他当时被我吓得半死,以为我鬼附身了,不敢靠近我,于是大喊大叫引来了狱警。狱警见到我看书的样子也吓得不轻。当时黑灯瞎火的,我竟然一个人闭着眼睛,坐在书桌前看书。狱警不敢擅自弄醒我,叫来了医生。医生推了我两下,把我推醒了。医生说,我梦游了。”

  我问:“后来还梦游过么?”

他点了点头说:“医生给我开了些药,但似乎没什么用。接连两次之后,我当时那个乡下来的狱友非说我是鬼上身,坚决不跟我住一间房。于是,没多久,我就被转到了单人间,晚上一个人睡。所以之后有没有继续梦游,我就不知道了。”

  那天采访时间很快就到了,我被迫离开了监狱。

  几个月后,那个年轻人刑满释放了。

(篇幅长,分两段,未完。)

两年后,当我再一次见到他是,是在一家精神病医院里。

就在半年前,他杀了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刀砍了一名买菜农妇的脖子,导致其当场失血而亡。事后,他非但没有逃跑,还浑身是血地去了最近一家派出所自首。

警方经过了一番详细的审讯和调查,发现,他和被害农妇以前从来不认识,两个人也无仇无怨,当天二人在菜市场也没有发生任何冲突。他突然间就抄起一把菜刀将被害人砍死了。警方问他动机是什么,他说没有动机,就是想杀人。

  警方又问他,为什么杀人之后立刻自首了?

  他回答说,想坐牢。

  他说他查过法律,这种杀人,情节不算严重,又有自首情节,所以不会被判死刑,应该会被判无期徒刑。

警方被他的话搞得摸不着头脑,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精心策划着让自己坐牢,还希望被判无期徒刑将牢底坐穿?

  警方觉得他精神有问题,于是带他去医院做了精神鉴定,鉴定表明,他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于是,他没能如愿以偿地被关进监狱,而是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哪料当法院这么判决的时候,他当庭问了法官一句话,令所有人印象深刻:“精神病院能够关我一辈子吗?”

  法官问:“你希望被关一辈子?”

  他点了点头说:“是的。”

法官不想再听这个人的风言风语,当即退了庭。而他,也被直接送到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我见到他的时候,经过一番治疗,他的病情已经好转了很多,但看上去,却比两年前一下子老了十岁有余。

  我问:“还梦游么?”

  他道:“没有了。”

  我道:“恭喜你康复了。”

他笑:“谢谢你这么说。”

  我道:“我们都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

  他道:“杀人么?”

  我一怔,没想到杀人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是如此的轻描淡写。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点了点头。

他道:“因为我希望有个地方能够关我一辈子。所以,我杀了人又主动自首,是希望被判无期徒刑。我希望监狱能关我一辈子,没成想来了这儿。不过,听说这里也能关我一辈子。也好。只要能把我关上一辈子,哪儿哪儿都一样。”

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将采访进行下去,因为坐在我对面的人实在是有些异乎寻常,于是看了眼窗外,窗外的院子里,一些精神病患者正在玩游戏,有的在跳绳,有的在挖蚯蚓,有的在玩遥控车,有的在堆积木,有的甚至在草坪上挑起了芭蕾舞,身体随着舞姿疯狂地旋转着。

他循着我的目光看去:“你在看那个跳芭蕾舞的女人么?”

  我点了点头。

  他道:“你猜她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道:“芭蕾舞者?”

他摇了摇头,神秘一笑道:“她是个陀螺爱好者。你以为他那么转来转去,不停地单腿转啊转的,是在跳芭蕾?其实她幻想自己是一枚陀螺。”

  我道:“你呢?你又把自己幻想成什么?”

  他道:“我很正常。”

  我道:“正常到希望被人关一辈子?”

他突然定定地看着我,看得我浑身发麻,直起鸡皮疙瘩。他问我道:“你信命么?”

  我没听清楚:“什么?”

  他道:“我问你,你相信有命运这回事儿存在么?”

  我摇了摇头说:“封建迷信害死人。”

  他道:“两年前,我在监狱的图书馆里看到一本书,讲的就是命运,我对此深信不疑!”

我道:“所以封建迷信害死人嘛。”

  他道:“你觉不觉得,世界上有某种神秘的力量,我是说,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的?”

  我道:“听天由命么?我不相信这个。这是失败者的想法,逃避现实者的想法。”

他道:“类似的新闻你应该没少见,比如某个人,一辈子穷困潦倒,突然买了张彩票,中了几千万,甚至几个亿。”

  我道:“那是他运气好。”

他道:“不!这不是运气,这是命。命里注定他是个有钱人,所有他即便什么都不干,他都会变成有钱人。要不然他也不会鬼使神差地区买了那张彩票,然后就中了头奖。”

  我不以为然道:“那只是运气而已。你想多了。”

他道:“再比如,一个人的寿命,也是事先定好的,你会在什么时候死,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命运早有安排。如果没到你死的时候,你就是得了癌症,就是跳楼你都死不掉,最多摔个残废。到你死的时候,你恐怕想躲都躲不过。”

  我道:“我不相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那一套。”

他道:“你真觉得一个人的生死成败没有命运的推动?就拿希特勒来说,一战的时候,他还在维也纳乞讨为生,还因为盗窃蹲过号子。可是到了二战,他一下子成为了国家元首,率领纳粹党横扫了整个欧洲。期间盟军特工对他进行了无数次的暗杀,有一次炸弹就在他脚边引爆,就是因为隔了一层薄薄的会议桌挡板,整个会议室都被炸得稀烂,而他却毫发无伤。”

  我道:“可希特勒最后还是战败了,还是死了。”

他道:“那也是他的命。命运注定了他会在世界上搅起一阵轩然 *** ,但也注定了他不会成功。另外,希特勒真的死了么?当苏联人发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被汽油焚烧的不成样子,就连他亲妈都认不出他是希特勒,只因为那具烧焦的尸体穿着希特勒的元首服就判断他是希特勒,未免过于草率了吧?”

我道:“你想说,希特勒当时没死?”

  他道:“有这个可能。”

  我说:“不管他当时死没死,反正现在是死了。我不想跟你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

  我说着,起身准备走。

  他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希望自己被关上一辈子么?”

我停住,坐了回去:“为什么?”

  他神秘一笑道:“因为命。”

  我有些恼火:“你够了!你想说,是命运把你关进来的?”

  他摇了摇头说:“你知道那段时间,我梦游,在梦里,我都看到什么了吗?”

  我道:“什么?”

他道:“我看到了一个人,我猜他是上帝。他对我说,我会因为车祸死去,那是我的命。”

  我无语道:“那上帝大人有没有告诉你你什么时候会死?”

他道:“没有。这才是关键!我知道自己会以车祸的形式死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虽然命运不可违抗,但我还是愿意试一试。”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希望找个能够关你一辈子的地方,让你接触不到车祸?”

  他点了点头,看上去很激动:“你是目前唯一一个理解我的人!”

  我一阵无语。

那天结束了采访,我便匆匆离去了。不多久,我就把把他说的那些风言风语给抛诸脑后去了。

  直到一个月后,我得知,他死了。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在电话里问院长道:“是车祸吗?”

院长道:“医院里哪儿来的车祸?那个病人踩到玩具,不小心摔了一跤,摔破了后脑勺,没抢救过来,就死了。”

  我“哦”了一声,心里唏嘘不已,但同时也证明了,他说的都是鬼扯,如果找他的那套命运理论,他应该死于车祸才对。

  于是,我顺口问了句:“是个什么玩具?”

  院长答:“一辆遥控汽车。”

第七个病例:套层空间

  为了采访这位患者,我专程向报社申请,得到领导批准,飞了趟美国。

  经过漫长的空中飞行,飞机在纽约降落的时候,是当地时间晚上凌晨三点。

我打的去了提前在网上预定好的酒店,放下行李。由于时差的缘故,我有些头昏脑涨,但并没有什么睡意,于是在酒店里看了会儿电视,直到天亮,我吃过早餐,大概八点的时候,按照约定,去了纽约郊外,那位患者的家里。

这是一个华裔家庭,中文说得很好,所以我根本不必担心语言交流问题。

  患者是一个十五岁的小男孩儿,我到的时候,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的父母很客气地接待我,在客厅里为我端茶倒水。

从男孩父母口中,我得知,男孩儿从八岁那年就开始梦游,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家里人也都没太在意。知道男孩儿十岁那年,家里人一个不注意,让男孩儿梦游去了家门外。回来的时候,手里死死地攥着一个黑色的小方铁盒子,大概半个手掌那么大,也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不让人碰。

从那之后没多久,小男孩儿就开始胡言乱语,原本乖巧的他突然变得十分暴躁,一言不合就乱砸东西,有回甚至将家里的电视机给砸坏了,邻居差点儿听到动静,以为有人抢劫,差点儿报了警。

很快,男孩儿开始变得愈发沉默,整日将自己所在房间里,手里攥着方盒子,就连吃饭洗澡都不离身,那方盒子像是他的命,深怕别人偷了去。

  男孩儿愈发沉默,变得寡言少语,到最后干脆一言不发,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变成了哑巴。

他的父母强拉着他去了医院,医生诊断,男孩儿患了严重的自闭症。

  医生说要给男孩儿做进一步检查,用核磁共振检查他的大脑,以便确认病情的具体状况。

  到了核磁共振室,医生说,核磁共振不能携带金属物,要求男孩儿将手里的黑色铁盒交给他来保管。

男孩儿没吱声,医生就伸手要去拿。哪料医生的指尖刚刚碰到铁盒,男孩儿就暴跳如雷,转身夺门而出,逃离了医院,回到家,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死也不出来,好几天都没吃饭。

最后,他妈妈好说歹说,他才同意送饭进去,但坚决不愿意离开房间。

  还好男孩儿的房间里有独立的卫浴,大小便、洗澡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男孩儿的自闭症已经严重到令人难以想象的程度,他的父母不得已,给他办理了休学手续,给他买了大量的书本,让他在家里自学。

男孩的父母觉得,那个铁盒有问题,自从它出现,男孩儿就患上了自闭症,并且愈发严重。

  于是有天晚上,男孩儿的父亲趁着他睡着,悄悄溜进了他的房间,从他手里拿过铁盒,想要一探究竟。

哪料他刚将铁盒拿到手,还没来得及打开盒盖,男孩儿就醒了过来。

  接下来的一幕,令男孩的父亲至今心有余悸。

  男孩儿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把枪。那是家里买来防身用的钱,一直所在保险柜里,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保险柜密码,将枪偷了出来。

男孩儿将枪口直勾勾地对准父亲。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男孩儿的父亲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完全被吓得定住了。

  男孩儿厉声道:“把盒子还给我!要不然……”

  男孩说着,将枪口转向,死死地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要不然我就打死自己!”

父亲无奈,只好将铁盒还给男孩儿,然后说:“把枪给我。听话!”

  男孩儿道:“出去!别再进来!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说着,就将手指搭上了扳机。

  父亲见状,没了办法,只好退出了房间。

我听完了他们的讲述,倒抽了一口凉气:“我要来采访他这事儿,跟他说了吗?”

  男孩儿的母亲点了点头说:“说了,我还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同意了你的采访请求。”

  我点了点头:“现在可以……”

  男孩儿母亲道:“可以的。”

我起身,男孩儿的母亲领着我走到男孩儿房间门口。她敲了敲门:“汤姆,中国来的记者到了,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位。”

  里面没有回应。

  我有些担忧:“这……”

  男孩儿母亲点了点头说:“他没拒绝,也就是答应了,你可以进去了。”

我刚要进门,她轻声对我耳语道:“希望你能够帮我们找到汤姆变成这样的原因,拜托你了。”

  我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起来,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一走进房间,男孩儿的母亲在后面轻轻将门带上了。

我看见男孩儿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窗帘拉着,本是白天,房间内却很昏暗,书桌上亮着一盏台灯,将男孩儿消瘦的背影勾勒得有些扭曲。

  我看见他双手紧紧地捧着那个黑色得铁盒子,左眼紧闭,右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盒子里看。

我有些谨慎:“嗨,汤姆。”

  男孩儿背对着我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抗拒,于是我大着胆子走了过去:“我可以坐下吗?”

  男孩儿点了点头,眼睛依旧盯着盒中。

  我小心翼翼地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他旁边。

我见他看得如此出神,便问道:“汤姆,你在看什么呢?”

  男孩儿开口道:“世界。”

  我一愣:“这是……比喻?”

  男孩儿摇了摇头说:“真的世界。”

  我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小方盒子里,藏着一个世界?”

男孩儿点了点头,突然说了一句很完整的话:“我妈妈说你采访过不少像我这样的人,说没准你会理解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理解我?”

  我微微一笑:“我能看看这个世界么?”

  男孩儿想了想:“看可以,不能碰。”

  我点头道:“打死不碰。”

男孩儿用手护着盒子,顺着桌面挪向我,我用眼睛往盒子里看了三秒,却黑洞洞的,什么也没看见,更别提什么世界了。

  男孩儿将盒子挪了回去:“看到了么?”

  我:“额……”

男孩儿道:“别想了,我知道,你是看不到的,这盒子是我的,所以只有我才能看得到。”

  我承认:“好吧,我的确什么都没看到。”

  男孩儿没说话,闭上左眼,继续用右眼盯着盒中的黑暗看去。

  (太长,分三段,未完)

片刻之后,男孩儿突然看向我,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心想,天呐,他不会以为从来没见过我吧?很多精神病人都这样,你前脚跟他聊天,一盏茶的功夫他就问你:“喂,你谁啊,怎么进来的?出去!”

  我有些紧张,因为我隐隐看到他右边的裤腰上别着一把手枪。

男孩道:“你对宇宙有什么认识么?”

  我松了口气:“能说得再具体一些么?你知道,宇宙很大。”

  男孩儿点了点头:“你觉得宇宙有多大?”

  我道:“不知道,总之很大。”

  男孩儿问:“是无限大的的么?”

我道:“大概……应该……不是吧……我看过不少科普杂志,科学上认为,宇宙并非无限大,而是有限的,宇宙在一直膨胀,变得越来越大。”

  男孩儿点了点头:“那你应该知道,宇宙是如何诞生的吧?”

我点了点头说:“大爆炸。宇宙最开始是一枚密度极高的点,名叫‘奇点’。某一天奇点发生了大爆炸,膨胀开来,一步步地发展,形成了今天的宇宙。”

  男孩儿再度点头:“你现在在哪儿?”

  这个问题很奇怪,我道:“你是说,我吗?”

  男孩儿道:“对,单纯地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小心地答:“在……你的房间里?”

  我觉得这个回答很可笑,没想到男孩儿并没有笑,而是点头道:“这个房间又在哪儿?”

  我道:“这幢楼里?”

  男孩儿道:“那这幢楼呢?”

没等我回答,男孩儿接着道:“我们存在于这个房间,这个房间存在于这幢大楼,这幢大楼存在于这个小区,这个小区存在于这个城市,这个城市存在于这个国家,这个国家存在于这颗星球,这颗星球存在于我们所认知的这个巨大的宇宙。”

  我说:“没错,是这样。”

男孩儿道:“也就是说,一个较小的物体或者空间,必须存在于另外一个更大的空间里才能存在对不对?”

  我点头:“是这样。”

男孩儿接着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宇宙的空间是有限的,必须存在于另外一个更大的空间,那么,宇宙之外是什么?换句话说,最开始,宇宙还未形成,只是一个密度极高的奇点,那么,最开始的奇点,又是存在于一个怎样的空间内?”

我还真被他问倒了:“如果照这么说,这个问题其实可以一直问下去。宇宙之外是什么?宇宙之外的之外是什么?宇宙之外的之外的之外又是什么?”

  男孩儿笑了:“看来妈妈没说错,你的确能够理解我说的话。”

  我松了口气,总算能让这个自闭症男孩敞开心扉。

  男孩儿接着道:“其实我们这个世界,处在套层空间里。”

我道:“套层空间……?”

  男孩道:“打个比方,宇宙空间是一层套着一层的,就像中国套娃。一层套着一层,每层都一模样,只不过越往里,娃娃越小。”

我道:“你的意思是说,在我们这个空间里面,还套着许多和我们一模一样的空间?而我们的空间之外,也套着许多和我们一模一样的空间?”

  男孩很兴奋:“没错,就是这个意思。空间相同,但是时间不同。”

  我道:“我没明白。”

  男孩儿道:“这么给你解释吧。你在操场上跑过步吧?”

  我道:“当然。”

男孩点了点头说:“越大的操场,你跑完需要越长的时间;而越小的操场,你跑完只需要比较短的时间。”

  我道:“是这样。”

男孩儿道:“其实这个比方不大恰当,但很便于你理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由于密度的缘故,越靠近内层的空间,密度越大,所以时间走得更快。而越靠近外层的空间,密度越小,所以时间相对走的更慢。”

  我道:“你是说,内层空间的人,比我们的动作都要快?”

男孩儿道:“并不是这样。对时间的感知都是相对的。即便内层空间的时间走得比我们快,但内层空间的人对动作的感知和我们是一致的。比如,我从这里走到学校,要十分钟。内层空间的那个我,走相同的距离,也需要十分钟。他并不能因为那个世界的时间比我们快,对时间的感知就一定比我们快。”

  我脑子有些发梦,但似乎懂了他的意思。

男孩儿道:“你应该听懂了。其实很简单,比如我们坐在这里说话,可能在内层的某个空间内,这段对话已经发生过了。内层空间一层套着一层,套了无数层,也就是说,我们这段对话,早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男孩儿看了眼手里的方盒:“其实这个盒子,像是一个虫洞。”

  我:“虫洞?”

男孩儿点了点头:“一个只属于我的虫洞。我能够在这个盒子里,看到内层空间的状况。”

  (太长,分三段,未完,目前第二段)

  我道:“你说你能够在盒子里看到内层空间?”

  男孩儿道:“并不是全部的内层空间,我能够看到其中一层。那一层的时间,大概已经进展到了相对我们这层空间时间的半年之后。”

我道:“那你能帮我看看,我半年后是什么情况吗?我很想知道。”

  男孩儿摇了摇头道:“并不能。”

  我问:“为什么?”

  男孩儿道:“我只能看到关于我自己的。”

  我顺着他的话道:“那么,半年后你是什么状况?”

男孩儿耸了耸肩:“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我一愣:“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男孩儿轻描淡写道:“就是死了。我在三个月后,饮弹自尽了。”

我刚要劝他,不要有自杀倾向,却被小男孩儿打断:“你知道吗?昨天我无意中发现,这盒子,不仅仅能够完成视觉上的穿越,还能完成物质上的穿越。”

  我道:“你是说……能够让……”

男孩儿道:“没错,我昨天喝水的时候,拧瓶盖,不小心将瓶盖掉进了盒子里。你猜怎么着?瓶盖从盒子里消失了。我再一看,那枚瓶盖落进了下面那层空间,我家的客厅里。”

  我怔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孩子的妄想症已经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

  男孩儿说着,突然抽出那把手枪,将子弹上膛。

  我一惊:“你要干什么?”

男孩儿冲我邪魅一笑道:“放心,我不打你!”

  他说着,将枪口对准盒口,细细瞄准,然后“砰砰”开了两枪。

  刺耳的枪声将我吓得翻倒在地。可没想到,子弹竟然没有击穿盒底,也没有反弹回来,而是在盒中消失掉了。

男孩儿的父母听到枪声,立马冲了进来,将我拉出了房间。

  离开房间,我立马对他的父母道:“你们的孩子很危险,他有自杀倾向!”

  说完,我便匆匆离去了。

直到回到国内,我都一直对此心有余悸。脑子里想着,子弹怎么会在盒子里消失掉呢?难不成真的穿越到了内层空间?有一天,一个魔术师朋友来拜访我,我向他提到了这个问题,他哈哈一笑,当场掏出手枪,冲着自己手中的纸杯砰砰开了两枪。

  我吓了一跳,再一看,惊呆了,子弹在纸杯里消失掉了。

魔术师朋友哈哈大笑道:“魔术而已,瞧把你唬得,道具子弹,没有弹头的。”

  我这才松了口气,原来,那个男孩儿只是给我表演了一个魔术而已。果然是妄想症啊!

三个月后,我得到消息,小男孩儿在自己家中,饮弹自尽了,他用手枪击穿了自己的太阳穴。我有些自责,自责自己当时没有足够引起男孩儿父母的重视。

  小男孩儿死后,男孩儿的父母,将那把手枪送去熔掉了。

又过了两个月,也就是我采访完小男孩儿从美国回国的半年后,我看到新闻。小男孩儿的父母在自家客厅里被子弹击穿了胸膛,当场身亡。

  而警方找不到子弹的射入点。屋里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窗户也是完好的。子弹就像是凭空出现,击穿了他们的胸膛。

很快,警方通过弹道分析,击杀男孩儿父母的子弹,和男孩儿自杀的子弹,来自于同一把手枪。

  而那把手枪,已经被小男孩儿的父母熔化掉了。

  看完新闻,我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击穿了一般。

  我回想起小男孩儿说的话——

“我能够看到其中一层。那一层的时间,大概已经进展到了相对我们这层空间时间的半年之后。”

  “我在三个月后,饮弹自尽了。”

  “你猜怎么着?瓶盖从盒子里消失了。我再一看,那枚瓶盖落进了下面那层空间,我家的客厅里。”

  紧接着,我的脑海里只剩下那天在小男孩儿房间里,那“砰砰”两声枪响。

第八个病例:第三类接触

  那天我收到一封邮件,邮件中,一位姓刘的女士称她家先生最近时常梦游,希望我能够去她家中采访,帮助他们答疑解惑,找到梦游的原因。

  我欣然接受采访,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去了她家中。

刘女士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小腹微微隆起,她请我在客厅坐下,为我倒了一杯茶,让我稍等片刻,然后就上了楼。我一边喝着茶,一边等待着。片刻之后,刘女士领着她老公王先生下了楼。王先生裹着一件白色的睡衣,头发蓬乱,看上去刚睡醒的样子,眼圈都还是红肿的。

  王先生冲着我尴尬一笑道:“不好意思啊,昨晚工作得太晚,早上才睡下,让你久等了。”

王先生是一家手机公司的工业设计师,刘女士说,昨晚他为了赶制公司新品手机的设计图,忙活了一晚上。

  我微微一笑,礼貌道:“没关系。”

  王先生说着,坐在了我侧面的沙发上。

  刘女士道了声:“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切点西瓜。”

  刘女士说着,就转身进了厨房。

  我对王先生道:“可以开始了么?”

王先生点了点头道:“可以开始了。”

  我道:“听你爱人说,你最近经常梦游。”

  王先生点了点头。

  我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王先生道:“大概一个月前吧。”

这时,刘女士端着一大盘切好的习惯走了过来,放在了我们面前的茶几上:“来,吃西瓜。”

  王先生刚要动手拿西瓜,刘女士一挥手,将王先生的手掸开了:“客人还没吃呢,你慌什么?”她说着,冲我一笑,将一块西瓜递给我,“来,吃瓜,这瓜可甜了,我妈在乡下亲自种的,纯天然无公害!”

我接过西瓜咬了一口,点了点头道:“嗯,确实很甜。”

  我话还没说完,王先生就按捺不住,从盘里拿过一块西瓜,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刘女士一脸着急地瞪着他:“哎呀你,有客人在呢!”但王先生依旧大口大口地啃着西瓜,全然不予理会。搞得刘女士只好冲我尴尬一笑道:“我家先生就这样,你别太见怪啊。”

  刘女士说罢,坐在王先生身旁。

  我道:“能给我讲讲梦游的具体情况吗?”

  王先生啃着西瓜,满嘴的西瓜瓤和西瓜汁,吧嗒着嘴道:“当时吧……”

刘女士推了他一下道:“哎呀,你接着吃你的瓜,这事儿我最清楚,我来说。”

  王先生点了点头,也不做声,将手中的西瓜皮扔进了垃圾桶里,又从盘中端起一块西瓜接着啃。

刘女士对我道:“我是搞园林设计的,平常也喜欢在家里种些花花草草盆栽什么的……”

  我环顾了一下周遭,并没有见到任何品种的盆栽。

刘女士接着道:“你一定很奇怪吧,家里的盆栽怎么都不见了呢?一个月前,我也感到很奇怪,每天早上起来,就发现阳台上的盆栽全都被人连根挖开了,里面的泥土也莫名其妙地少掉了一大半。”

  我道:“被人给偷了?”

刘女士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转念又一想,这些盆栽都是在附近的花卉店里买来的,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小偷翻进阳台啥也不偷,费那么大力气偷咱家盆栽干嘛啊?接连几个早上,家里又有不少盆栽惨遭毒手,全都被连根拔起,里面的土也都被掏掉了一大半。我很生气,怀疑是附近的小孩儿恶作剧,于是有天晚上,我没睡,在客厅里守着,想着要把哪家的熊孩子逮个正着。可后半夜,还是没人出现,我实在太困,就回房睡去了。睡了没一会儿,我听到阳台上有动静,就醒了过来。转身一摸,边上是空的,再一看,我家先生不见了。我一个人大着胆子下了床,从厨房里抽了把菜刀,到了阳台,结果小偷和熊孩子都没见着。我看见我先生背对着我蹲在阳台上,抱着一盆花,不知道在干嘛。我喊了他两声,他没应,于是很生气,走了过去,这才看到……”

  我问:“看到什么?”

刘女士接着道:“我看到我家先生,用手刨着花钵里的泥土,将花连根刨得稀烂。最令我震惊的是,他一边刨,还一边把土往嘴里送……我赶忙推了推他,他身子一颤,像过电一样,把我吓了一跳,然后还一脸茫然,回头问我:‘我怎么会在这儿?’我这才知道,他是梦游了。后来回想起来,我说那段时间他身上怎么老是一股子泥土星子味儿,睡衣上也经常出现大块的泥污,把床单都搞脏了!”她说着,瞪了她身旁王先生一眼,这时王先生还在啃西瓜。刘女士嘲讽道,“我就搞不明白了,咱家也不缺钱啊,这里又不是万恶的旧社会,你又不是杨白劳,我又不是周扒皮,你犯得着吃土么?说出去好像是我虐待你似的。”

  王先生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啃西瓜。

  (太长,分三段,未完)

我问:“去看医生了么?”

刘女士点了点头:“当然啦,我怕他吃坏了肚子,连夜带他去挂了急诊。可你猜怎么着?做了X光,还做了胃镜,在他胃里,没有发现一丁点儿土。医生还以为我神经病,出现幻觉了呢!我当时也以为自己太过神经质,难道真的出现了幻觉。可是回了家,没几天,我家先生又被我逮了个正着。这回我没先叫醒他,而是用手机把他梦游吃土的画面拍了下来,放给医生看。医生一看,也很吃惊,立马对我先生的胃做了详细的检查,这回的确在胃里发现了少许泥土。但从视频中看,他起码吃了五六斤的土道肚子里,难不成那些土全都被消化掉了?最后医生也给不出解释,建议我们到别的医院去看看,可是看了好多家,结果都是一样,要么说我们是骗子,要么就是给不出诊断结果。后来我就想到了你,你采访过不少类似的梦游症患者,你给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啊?难不成是我疯了?”

  我道:“我能看看那视频吗?”

刘女士点了点头,掏出手机,点开视频放给我看。我一看视频,的确吓了一跳。只见视频中,王先生穿着睡衣,蹲在阳台上,神情木讷,眼睛半睁半闭,疯狂地用手刨着花盆里的泥土往嘴里送,仿佛送到嘴里就直接咽进了肚子里,都没经过咀嚼。

我说这种情况我也没见过,于是刘女士有些失落,都没留我吃完饭,就话里话外各种暗示,赶我走了。

直到一个星期后,我接到电话,王先生主动约我到附近一家咖啡厅见面。咖啡厅很安静,我们一人要了一杯拿铁,上了三楼。三楼采光很好,放着披头士乐队的音乐,最关键是,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别的顾客,一切都显得很是神秘。

  王先生看了看周边,确定没人,然后压低嗓门儿道:“这件事情我告诉你,你帮我分析分析,可别往外说,尤其是不能让我老婆知道!”

  我道:“嗯,一定保密。”

王先生喝了口咖啡,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我从小……就有这个习惯。”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习惯?”

  王先生道:“吃土。”

  我道:“几岁开始的?”

王先生道:“不知道,反正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还在农村,我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一块儿玩泥巴,有回不小心将泥巴溅到了嘴里。你猜怎么着?我竟然觉得味道奇好!大概是从那之后,我就有了这习惯。”

  我道:“请问泥巴……是什么味道?”

  王先生想了想:“嗯……泥巴味。”

我一阵无语:“好吧,当我没问。你这习惯,你爱人一直都不知道?”

王先生道:“她哪儿能知道啊?我上大学那会儿,就强迫自己戒掉这习惯,多少年下来,好不容易戒掉了,没想到一失足,来了一出梦游,在梦游里把这毛病捡了回来。其实我背着我老婆私底下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我是因为长期压抑太久,所以潜意识里对泥巴有了极深的渴望,于是导致梦游。”

我道:“但我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你吃了那么多泥土,身体一点事儿都没有。去医院检查,那么多泥土竟然在你胃里全都消化光了!要知道,泥土是很难消化的。”

  王先生道:“这就是我要说的关键。这几天我又梦游了,在梦里。”

  我道:“又吃土了?”

  王先生道:“这回倒没有。在梦里,我碰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我问:“什么秘密?”

  王先生道:“我不是人!”

  我半开玩笑:“虽然你的确有些不正常,但也不至于这么骂自己吧?”

  王先生道:“不是,我是说,我不是这个星球的人!”

  我一阵无语道:“你想说,你是火星来的?”

没想到王先生道:“差不多吧,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母性在哪儿,据说比火星远多了。”

  我心不在焉:“你还挺入戏的。没准你是M78星云的,来变个身,奥特们君。”

王先生急了,看上去很认真:“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听我说,其实,我没有爸爸。”

  我道:“很多人都没有爸爸,单亲家庭,很正常。”

  王先生道:“不是那种没有,我是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我道:“你想说,你爸爸在你出生之前就过世了?”

  王先生道:“我妈怀上我的时候,是个处女!”

我一惊:“你不会想说你妈是圣母玛利亚,你是耶稣吧?”

  (太长,分三段,未完,目前第二段)

王先生道:“我妈从小就生活在农村,我有两个舅舅,都比我妈小。我妈是家里最大的。你知道,在农村,尤其是那时候的农村,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再加上家里没什么钱,所以,只能供我两个舅舅念书。我妈也就念了个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帮家里务农。我妈十七岁那年,上山砍柴,这一去就失踪了一个月。满村的人上山找了一个月都没找着我妈。一个月后,我妈回来了。大家伙儿问她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她都不记得了。问她是怎么失踪的,她也不晓得,只记得自己上山砍柴,然后就回了家,中间这一个多月的记忆像是被删除掉了似的。后来我妈就开始恶心呕吐,到村里卫生站一检查,怀上了。医生很惊讶,明明是个处女,怎么怀了孩子呢?村里人开始风言风语,说我妈这一个月在山里勾搭野男人去了。那段时间还流行野人的传说,有说我妈被野人抓去做了老婆。反正我妈觉得自己在村里待不下去了,就去了附近的城里,投奔了我大伯还是啥的,具体的忘了。反正在城里,我妈把我生了下来。”

  我问:“你后来问过你妈,失踪的那一个月,她到底去了哪儿吗?”

王先生道:“我问过她很多次,但她好像不是有意隐瞒,是真不记得了。直到前年,我妈过世,走的那天晚上,她把我一个人叫到床边,生死弥留之际,她对我说,其实我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大伯是打算打死我的。”

  我问:“为什么?”

  王先生道:“因为我剩下来的时候, *** 上长了条猪尾巴。”

我道:“什么?”

  王先生点了点头说:“当时我妈死死护着我,才把我抱了下来,让医院动手术,把我 *** 上的那条尾巴给切除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王先生接着道:“我当时以为那是我妈临走前的胡言乱语,没太在意。直到三天前,我在梦里见到那个人,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人,那个告诉我秘密的人!我发现,他就长着一条猪尾巴。他告诉我,其实他是我爸爸!”

  我:“……”

王先生道:“他告诉我,其实我妈十七岁那天上山砍柴,失踪掉的那一个月,是被他抓了去。”

我道:“等下,我捋一捋啊。你说你是外星人,那么,你梦里的这个号称你爸的男人肯定也是外星人,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妈失踪的那一个月,被外星人抓走了?然后你爸作为外星人的代表,和你妈交配,让你妈怀了你,放你妈回家时,还顺便删除了她的记忆?”

  王先生拍案道:“你真是太聪明了!正是这样。”

  我呵呵一笑:“我看你是科幻片看多了吧。”

王先生没理会我说的话,自顾自道:“不过交配这个词你用的不对。其实我爸是他那个星球的生命科学家,他抓走我妈是为了做实验,看看他们星球的男性 *** 能否与地球女人的卵细胞完成受精。”

  我道:“人工授精?”

王先生道:“差不多吧,不过他们那套可比我们那套人工授精先进多了。反正我爸就将自己的冷冻 *** 激活,试图与我妈体内的卵细胞结合。可结果是令人失望的。 *** 和卵细胞立马产生了排异现象,几乎每次都无法存活。所以一个月后,他们就把我妈放了。可没想到,我妈回家之后不久, *** 和卵细胞竟然完成了受精,不仅如此,还形成了胚胎,最终孕育成婴儿,生下了我。”

  我完全不相信:“别说,你这想象力,不去写科幻小说,其实挺屈才的。”

王先生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其实人类寻找地外生命的方法是很无知的。地球人总认为找到水,才有可能找到生命。不过这也没办法,地球人还没能站在整个宇宙的高度上,人类认为地球上的大部分生物都需要水,所以地外生命也一定需要水。其实这是错的。”

我调侃他:“可我们总得需要一个寻找的标准。另外,你不需要水么?外星人?”

  王先生诡秘一笑道:“的确,水也能维持我们那个星球人生命的正常运转,但我们并不依赖水。”

  我道:“我看你吃西瓜吃得挺欢的。”

王先生道:“你吃西瓜是为了补充水分么?我只是比较喜欢西瓜的口感而已,百吃不腻。其实,我们真正依赖的,是泥土,泥土能够提供我们身体需要的全部养分。”

  我顺着他的话道:“看来你们那个星球的人还挺重口的。”

结束了那天的对话,我和他离开咖啡馆,各自朝着两个方向离去了。

  一周后,他又打电话给我,问我想不想去爬山,我当时正好闲得慌,于是就答应了下来。他亲自驾车,载着我回了他老家的农村,他母亲从小生活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们抵达村落时,下了很大的雨,不得已住进了一户村民家里。

  王先生目光穿透雨幕,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座大山说:“我妈就是在那座山上遇到我爸的,今晚,我爸会来接我。”

  我一怔:“你说什么?”

深夜的时候,我和王先生睡一个屋。我晚上时常失眠,总也睡不着,却见王先生在我身旁睡得很憨实。当我朦朦胧胧逐渐有些睡意时,窗外突然炸开一道惊雷。只见王先生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兴奋道:“我爸来接我了!”

  说完,他便下了床,光着脚冲到了屋外。

我立马穿上鞋追了出去,外面瓢泼大雨,农村又没有灯,伸手不见五指,王先生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那之后,王先生就失踪掉了。警方和全村的人找遍了整个村子,整座大山,都没能找到王先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段时间,王先生的妻子刘女士挺着个大肚子,哭成了泪人。

  刘女士问我:“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如实回答:“他说他爸爸来接他了!”

刘女士哭得更惨:“我早该让他强制住院的,他被检查出很严重的妄想症!他一直幻想自己有个爸!他是不是还跟你说,他妈小时候上山砍柴失踪过之类的话?”

  我点了点头:“是啊,没错。”

  刘女士道:“那都是他为了相信他爸还活着,从脑子里生编硬造幻想出来的!他爸爸在他出生之前,得癌症死了!”

我也接受了警方的一通盘问,但他们显然什么都问不出来。因为如果我把王先生对我说的那些话对着警察同志们复述一遍,他们一定会认为我疯了。

  事情很快便过去了,王先生一直没找到,但我的生活的确恢复了常态。

半年后,刘女士终于分娩了,是男孩儿。

  但令所有人都错愕不已的是,这个男孩儿的 *** 上,长着一条短小的猪尾巴。

  孩子哇哇大哭,长得很像他爸。

  那尾巴随着婴儿的哭声摇晃着,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第九个病例:薛定谔之猫

他是一个心胸外科医生,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关在了看守所里,等候数日之后法庭的审判。他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实在是不像一个会在心胸外科手术中,把病人的心脏挖出来吃掉的疯子。但出乎意料的是,精神鉴定却显示他大脑一切正常,也就是说,他将会面临刑法的惩戒,他很有可能会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他坐在会面窗口里面的房间里,戴着手铐,身后站着两名狱警,神态严肃,一丝不苟。

  我坐在窗口外面,和他面对面,中间隔着一层牢固的铁栅栏。

  他面色平静地看着我。

我开口道:“你的律师为你申辩说,你是在梦游状态下为病人做手术的。”

  他点了点头:“准确地说,那不叫梦游。”

  我道:“不叫梦游?那又是什么?”

  他道:“另外一个我。”

我冷冷道:“你是说精神分裂吗?可你的精神鉴定报告是正常的,你并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所以,并不能以此来脱罪。”

  他笑了笑道:“我没想脱罪,另外,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人格分裂了?”

  我道:“你说那是另外一个你。”

  他微微一笑道:“你听说过薛定谔之猫吗?”

我点了点头。

  他道:“讲给我听听?”

我道:“那是量子物理学当中一个很著名的实验。在一个不透明的盒子当中放入一只猫,盖上盖子。盒子里装有放射性物质,大概在一小时内,这放射性物质会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衰变,一旦衰变,就会释放出毒气,盒子里的猫也就死了。如果不衰变,猫就是活的。也就是说,盒子里的猫有一半的几率是死掉的,有一半的几率是活着的。在量子物理学当中,粒子的一些特性是无法确定的,只有在测量的时候才能够得出结论,也就是说,被迫让粒子选择了自己的特性。如果放在这个实验中,那么,在没有揭开盒盖之前,盒子里的猫是无法被观测到了,也就无法确定它的生死,那么,那只猫便处在一种既是生又是死的叠态当中。”

他点了点头说:“按照薛定谔之猫的说法,物质可以同时存在两种完全相反的状态,既是生又是死,既往左又往右,既向上又向下。”

我耸了耸肩:“量子物理学的确认为物质的特性具备不确定性,就像上帝在掷骰子。但相对论则认为,上帝不会掷骰子。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一切都是确定好的,不存在不确定性。”

  他道:“上帝真的不会掷骰子吗?”

我道:“我不清楚。但我并不相信一个物质能够同时存在两种完全相反的状态。比如我现在正在上楼,不可能同时存在一个我正在下楼。这是很矛盾的。”

  他冲着我露出诡异的笑容,淡淡道:“你相信平行世界么?”

  我道:“我之前采访过一位量子力学的天才,他就是因为太过于相信平行世界,最后变成了植物人。”

他道:“我是问,你相信么?”

  我不置可否:“我不知道。”

  他道:“宇宙间存在着这样一种特殊的平行世界,这个世界里,存在着一个完全相反的你。”

我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在这个世界里是个好人,那么,在那个平行世界里,我就是一个坏人咯?”

他道:“可以这么说。其实,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会造就一个相反的平行世界。你做了一个爬山的决定,那么就会造就一个平行世界,在那个世界中的你,同时也做了个下山的决定。你决定卖车,另一个你便决定买车。你决定结婚,另一个你便决定离婚……当你决定跳楼自杀的时候,另外一个你同时也放弃了自杀的念头。你在这个世界死了,同时造就了另外一个平行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你还活着。”

  我的大脑努力理解着他话的意思。

他接着道:“所以,死刑没什么可怕的,一旦我死了,立马会有一个完全相反的平行世界诞生,在那个世界里,我还活着。所以,任何一个物质来到这个世界上,都不会真正意义上地消失掉,会永久存在。我30岁死去,同时就会造就一个30岁我还活着的世界。我60岁死去,就会同时早就一个60岁的我还活着的世界。我100岁死去,那么就会造就一个100岁还活着的世界。这么叠加下去,任何一个生命体都能做到永生不死。还是那句话,即便我在这个世界消失了,在另外一个世界,我还依然存在。”

  我反应了过来:“好吧,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解释,另外一个你是怎么回事儿?”

他道:“其实我已经解释得很明白了,看来你还没懂。我们这个世界,是被另外一个我的某个决定创造出来。那个世界中,我也是个医生,不过,那个我选择了拯救那位病人的心脏。于是,这个世界的我,就必须被迫做出完全相反的事情,毁灭那颗心脏!所以,我选择吃掉那个病人的心脏,是另一个我的决定。”

  我完全不相信他的胡说八道:“好啊,既然这样,那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呢?”

  他神秘一笑道:“我能够看到与我们相反的那个世界。”

  我心想,应该叫他们给你重做一遍精神鉴定!

我耸了耸肩,淡淡道:“好了,今天的采访到此结束了。”

  我说罢,起身便要走。

  他叫住我,对我说了句:“等等,我刚刚看到……另外一个平行世界的你,打算卖掉家里的电视机。”

  我心想,关我屁事儿,转身便离去了。

回到家,我女朋友一把搂住我说:“亲爱的,我刚才在京东上看到一台最新款的电视机,真的超赞的!你看是不是……”

  我道:“既然你喜欢,那就买吧。”

  我突然愣住了,回想起临走前他对我说的话——我刚刚看到,另外一个平行世界的你,打算卖掉家里的电视机。

而我,刚刚决定为家里买一台新的电视机。

第十个病例:灵魂的重量

在“薛定谔之猫”那个病例里,我采访的那位疯子罪犯最终被执行了死刑,我进行了一些追踪报道,也因此认识了那位执行死刑的执行官。执行官已经三十五岁,法医专业毕业,看上去却像个军人,体格健壮,身姿笔挺,走起路来偶尔会不由自主地踏起正步。

我约他在一家茶餐厅见面。我去早了,比预定时间遭到了半个小时,于是独自一人在一处靠窗的卡座坐下,服务员很礼貌地为我倒了一杯水。一边喝着水,一边看着窗外白色的光幕下,这巨大城市里来来往往的车流和行人,我不禁陷入了沉思。我会想起之前采访过的那些个患者,说实话,我虽然嘴上说不相信这些牛鬼蛇神的言论,但他们这些看似荒谬的言论细细一想,似乎又有那么一定的道理,以至于长时间下来,我也开始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

我又回想起“薛定谔之猫”中那位死刑犯,难道说,我们所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因为另外一个平行宇宙里的自己做了个完全相反的决定?也就是说,我们每一个决定都是被迫做出的?如果那个平行世界中的我此刻选择救人,那此刻的我,会不会被迫选择杀人?

  上帝真的在掷骰子么?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一个男人浑厚的嗓音将我拉回现实,我抬起头一看,是那位死刑执行官朋友,他在我面前坐下,服务员很有眼力见地走过来为他倒了一杯水,又为我续满水,然后递过来菜单,问我们吃什么,我俩不约而同地点了意大利面。

其实我最爱吃的西餐是牛扒,但是……你们懂的。

  服务员收了菜单,转身离去。

  我问执行官道:“最近在忙什么?”

  执行官搓了搓手说:“刚刚处决了一个犯人。”

  我道:“不可能每天都有死刑犯要处决吧?没有的时候,你都干嘛?”

执行官耸了耸肩道:“我的正职是法医,偶尔客串一把死刑执行官。”

  我问:“为什么要当执行官呢?”

  执行官喝了口水,苦笑道:“你以为我愿意啊?上头领导安排的,说我是法医,平常见惯了生死,所以能够胜任执行官的角色。”

  我问:“什么感觉?”

执行官道:“什么?”

  我努力组织着语言:“嗯……我是说,毕竟这个职业对执行者心理上的冲击很大,所以……”

执行官笑了笑说:“啊,你说这个啊,第一次执行的之后,我紧张了一个多星期,晚上天天做噩梦。你知道吗,那个犯人,还没躺在铁床上,就已经吓得浑身发抖,当法警将他绑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吓得昏迷了过去。那对我冲击的确很大,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会产生负罪感。身边的人都安慰我,说这不叫杀人,这叫为人民除害。我就这么心理暗示着自己,每次行刑的时候都想象着一些美好的事情,久而久之,我也就不以为然了。说得不好听一点儿,麻木了吧。”

  我刚要问话,服务员端着两盘意大利面走了过来:“你们的餐点好了,请慢用。”

她将两盘意大利面放在了我俩跟前。

  我拿起叉子,一边搅动着面条,一边问道:“冒昧问一句,从第一次到现在,一共多少个了?”

执行官唆着面条,一边嚼一边说:“你是说死刑犯吗?我数数啊。”他说着,竟然开始掰起了手指头,“十来个吧,不算太多。”

  我道:“现在应该不用枪决了吧?”

执行官道:“早就不用了,那不人道。你知道,以前用枪打,一枪没打死,可能还要补第二枪,第二枪没打死,再来第三枪,虽然这种概率很小,但从人道主义来说,现在当然使用安乐死才是最为人道的。”

  我点了点头:“也就是注射毒药咯。毒药也很痛苦的诶。”

执行官摇了摇头说:“不会痛苦,目前国际上通行的死刑注射药,主要是三种药物,硫喷妥钠、巴夫龙和氯化钾。硫喷妥钠能够使人丧失意识,巴夫龙能够麻痹人的肌肉并且使人呼吸衰竭,最后是氯化钾致命。人在丧失意识的情况下,是感知不到痛苦的,就像是被全身重度麻醉了一样。你做手术的时候,被麻醉的部位,会感觉到疼吗?”

我笑了笑:“我没动过手术。不过,我还是认为,应该废除死刑。”

  执行官扬了扬眉:“其实我们不应该探讨这个问题,这个话题太深了,既牵扯到人道问题,又牵扯到犯罪的社会问题,不是我们能够探讨清楚的。”

  我道:“说的也是。”

执行官一边吃面一边对我道:“其实一个星期后,还有一位死刑犯要被我执行死刑,我觉得,你可以去采访一下他。”

  我道:“怎么说?”

执行官将面条嚼碎咽下,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打着饱嗝儿说:“他也有梦游的症状,最关键在于,我觉得他的某些言论,很符合你的口味。”

  我问:“他都说了些什么?”

  执行官的眼神里闪烁着神秘的光:“他说他梦游的时候,灵魂离开了身体,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灵魂出窍。”

我一下子对那个死囚产生了兴趣,于是第二天下午,在执行官的安排下,我被安排顺利采访到了这名死刑犯。

  (太长,分两段,未完)

还是上次那间会面室,这位死刑犯和我隔着一面栅栏窗,他的身后站着两名狱警。从档案上了解到,这个年轻人今年才二十三岁,是某著名大学的高材生,大学四年级的某天深夜,他用一把水果刀,将同宿舍另外三名同学全都杀掉了,被判处了死刑。

  年轻人看上去面貌清秀,却异常镇定,眼神当中透露出一种莫名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我问:“你为什么要杀掉那三位同学?”

  年轻人说:“他们的时间到了。”

  我问:“什么意思?”

  年轻人道:“那是他们的死期。”

  我问:“你跟他们有什么仇恨么?”

  年轻人道:“没有没有,我跟他们相处得很融洽。”

  我问:“那你为什么要杀掉他们?”

年轻人有些不耐烦:“我都说过了,他们的死期到了。”

  我道:“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年轻人道:“我小时候经常梦游,晚上睡着之后,感觉自己到处游荡。直到有一天,我梦游的时候游荡回了床边,我发现自己悬浮在半空中,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没错,那时候我意识到,那根本不是梦游,是我的灵魂在睡梦中离开了身体。”

  我道:“你是说,灵魂出窍。”

年轻人点了点头:“那天晚上,我的灵魂再度脱离身体,游荡到了外面的走廊里。我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自称是死神。他说我那三个舍友的死期到了,但是他们的灵魂被锁在躯体里出不来,想请我帮个忙。死神求我帮忙,我岂敢不从?于是,我的灵魂再度回到身体之后,就用宿舍的一把水果刀,把他们三个都杀了。他们的灵魂也就被死神带走了。”

  我问:“三个人的死期怎么会同时到?”

年轻人道:“这不很正常么?飞机坠毁、地震、海啸,哪回不是一次性干掉一大批人?你以为那是事故?你错了,死神要定期清理掉一部分灵魂,但又要让死法看上去合理,于是就安排了那些灾难,简单省事儿,省掉了很多麻烦。”

  我道:“你《死神来了》看多了。”

  年轻人摇了摇头说:“别那么愚昧无知好么?”

我道:“神学是中世纪的产物,那时候的人科技不发达,就是这么愚昧无知。”

年轻人道:“哦,是吗?那几千年后的人,再看今天的我们,是否也会认为我们愚昧无知呢?人类就是这样,每一个时期的人类都会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嘲笑先人们的愚昧,其实,这才是最愚昧的表现。我们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你掌握了真理?呵呵,得了吧,真理还离咱们远着呢!”

  我竟有些无言以对。

  年轻人突然问我道:“你知道灵魂的重量么?”

  我道:“21克?”

年轻人道:“灵魂比那轻多了。”

  我轻蔑一笑,心想我顺着你说你还来劲了:“根本就没有灵魂。”

  年轻人道:“是么?那你认为你的意识受什么支配?”

  我道:“我的大脑。”

  年轻人又问:“你的大脑为什么会产生意识?”

我道:“是因为大脑的很多神经元相互作用,具体我也不了解。”

  年轻人笑了:“不怪你,谁都不了解自己的大脑,人类探索宇宙,探索深海,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大脑都没有探索清楚。”

  我道:“随你怎么说,但和灵魂无关。”

年轻人笑了笑,清了清嗓子:“你做过这样的梦吗?梦见自己突然从高空坠落,然后惊醒?”

  我道:“你想说那是灵魂出窍,然后坠落回了身体里?”

  年轻人道:“聪明。”

  我道:“得了吧,恐怖段子而已。”

年轻人道:“以前有科学家做了个实验,请了一位患有癌症的志愿者,让她躺在高精度的电子秤床上,然后等待她慢慢死去。科学家最后发现,在她死去的一瞬间,电子秤的数据变了,患者的体重一下子轻了那么几毫克,那是非常微妙的数据变化,如果不用那种高精度的电子秤,根本检测不出来。那么,你认为,在她死掉的一瞬间,为什么会突然少掉那么几毫克的重量。会是什么,突然离开了她的身体呢?”

我冷冷道:“可能是患者仪器出问题了,也可能与月球的引力有关。月球引力能导致潮汐上涨,我想导致那么一丁点儿的重量变化,应该没什么问题。”

  年轻人有些失落:“看来你还是不相信。”

  我道:“没错。”

  我刚准备起身要走,年轻人突然对我道:“其实,我已经找到了离开这儿的办法!”

我问:“你是说越狱?”

  年轻人点了点头,他身后两名狱警立马警觉起来,将他反手摁在了窗口。

年轻人的面容在窗户上挤得有些变形,看上去十分狰狞,他大喊道:“我会逃出去的,我会逃出去的!哈哈哈哈哈!”然后,他就被两名狱警架起来拖走了。

  采访结束后,我对执行官朋友说:“你小心点,那个犯人,说他打算越狱。”

  执行官笑了:“过几天他就死了,他逃得出去吗?一个疯子说的话,听听就好,别当真。”

几天后,年轻人被执行了死刑,我那位朋友亲自行刑,摁下按钮,看着白色的药液顺着管道涌进了年轻人的身体。年轻人很平静,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紧接着停止了呼吸,死掉了。

  他最终也没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逃出监狱。

过了一段时间,我又约死刑执行官朋友吃饭,还是那家茶餐厅,我来早了,他来晚了。

  半个小时后,他在我面前落座:“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我道:“没关系,我也才刚来。”

  他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不过,现在你相信了么?”

  我一愣:“相信什么?”

他邪魅一笑道:“灵魂出窍啊!我说过,我会成功逃出来的!”

  我一怔:“你说什么?难道你是……”

  我隐隐看到,他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了那个年轻人得意的笑容。

  第十一个病例:记忆宫殿

那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监狱打来的,狱警告诉我,一个月前,我采访过的一位被判处无期徒刑的犯人,从监狱里消失掉了,电话中,狱警语气严肃,希望我能够尽快到监狱协助他们调查。

我立马赶往监狱,监狱长和几名干警将我叫到了办公室,对我进行了一番盘问。这时,我方才得知,就在昨天夜里,那个犯人在自己的牢房里消失掉了。我提供出了昨晚的不在场证明,一整晚我都在外地出差,一大早才回家,并且提供了火车票以及在外地酒店住店的发票作为证明。干警们立马联系了火车站和酒店方面,证实我当晚的确在去了外地,于是证实了我的不在场证明,消除了对我的怀疑。

  对话中,监狱长和几位公安干警屡屡提到一个词——“消失”!

  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不用“越狱”这个词汇,于是便问:“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监狱长和干警们互相看了看,然后说:“具体的还在调查,行了,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可以回去了。”

  就这样,我被监狱长轰走了。

回家的路上,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回想起来,监狱长和干警们的对话当中,从头到尾都很少提到“越狱”这个词汇,而是用到“消失”。

  犯人,消失掉了。

  当天晚上,我立马联系我那位在监狱里工作的朋友,约他出来找了家餐厅吃饭,点了五个菜。

我们大口大口地吃着菜,大口大口地喝着酒,酒过三巡,我突然问朋友道:“诶,那犯人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朋友摆了摆手道:“不能说,上头要求,要保密。”

  我一下子对此更为好奇:“啧,咱俩还是不是哥们儿啊?”

  朋友喝了口酒:“是是是,可,可这,真不能说啊!”

我道:“你告诉我,我绝不说出去!”

  朋友又闷了几口酒,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他终于松了口:“行行行,告诉你也无妨,可别说出去啊!说出去了,也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我点了点头:“嗯!快说快说!”

  我说着,给他个自己斟满酒。

朋友灌了口酒,打着酒嗝儿道:“你一定很好奇,今天下午我们领导审问你的时候,为啥一直用‘消失’这个词吧?”

  我道:“对啊!一般不都得说越狱么?消失算哪门子的说法啊?”

朋友又喝了口酒,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他将酒杯重重一放,杯底在桌面上磕得直响:“要我说,消失这个词儿,都他妈说得不准确!那他妈得叫人间蒸发!”

  我一怔:“人间蒸发?”

朋友道:“你知道那犯人一直一个人住一间牢房,我们查过监控录像,那天晚上,那犯人一直在牢房里没出来过。门是牢牢锁着的,不可能从门出来。牢房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马桶,连窗户都没有。墙壁上也没有被凿过的痕迹!你说诡异不诡异!今天早上出操,我们打开他牢房的门,我去!人不见了,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我道:“会不会是监狱里有人和他串通一气,故意打开门放他走了?”

  朋友摇了摇头说:“我们也这么怀疑过,但是查过监控录下,从头到尾都没人打开过那扇门!”

我愣住了,好一会儿没说话,朋友深吸了一口气:“行啦,别想啦,我都说了,别说出去啊,来来来,喝酒喝酒!”

  我和朋友碰了碰杯,将酒喝完,俩人便散了。

回到家之后,女朋友已经洗过澡睡下了,我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虽然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看,脑子却已经神游了出去,思绪一下子飘到了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我受邀前往监狱采访那位犯人。犯人三十一岁,是一名老师,他患有严重的梦游症,曾经大半夜梦游到学校站在空荡荡的教室讲台上上课。但这并不是我要采访他的重点。半年前,本市爆发了一起轰动全国的惨案,以为身着红衣的妙龄女郎,在地铁上被人用水果刀割喉,血溅车厢,当场倒地昏迷,送到医院经过抢救,一直处在重度昏迷状态。而凶手,就是我眼前正要采访的这位。警方在案发后第二天,在一家宾馆内,火速抓到了他。

  (太长,分两段,未完)

经过审讯和调查,警方得知,被害女子是这名男子的前女友。男子被甩,怀恨在心,恰在地铁上偶遇甩掉他的前女友,于是上前趁其不备,一刀割喉。

由于此案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男子被法庭判处无期徒刑。男子上诉,二审维持原判。

  我问他道:“后悔了么?”

  犯人点了点头说:“后悔了。”

  我道:“知道后悔是好事儿,人有时候总会因为一时冲动而毁了别人一生,也毁了自己一生。”

犯人笑了笑说:“你别误会啊,我说的后悔,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后悔。”

  我道:“那是哪种?”

犯人道:“我很后悔当时没能割得再深一点,没能一刀干掉她!听说她现在昏迷了,哎,没死真可惜!别误会,我不是替她可惜,我是替我自己可惜!好不容易才逮到这个机会,看来以后是没机会了!”

  我对这位犯人的凶残感到震惊也很愤怒,他是很明显的反社会人格,对被害人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同情心,更别提悔改之意。

我强压着内心的怒火保持平静,问她道:“就因为她和你提出分手,你就要杀掉她?”

  犯人微微一笑道:“这个原因,说是,也不是。”

  我道:“怎么说?”

  犯人道:“她只有死了,我才能离开这里。”

  我没明白:“离开这里?”

犯人点了点头说:“你知道记忆宫殿么?”

  我道:“听说过。”

  犯人道:“在中世纪的欧洲,那时候印刷术还没有普及,人们看书都需要互相传阅,所以,一些人为了记住大量书籍的内容,就开始训练自己的记忆里,久而久之,记忆宫殿也就诞生了。”

我道:“记忆宫殿只是文艺作品里杜撰的,我认为。”

犯人道:“那是因为一般人的大脑难以形成记忆宫殿,这需要天赋和长时间的训练。训练方法其实说来也十分简单。你需要记住某个你熟悉的地方,比如你的家,你平常上班的街道,你把街道上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空间都标记下来,久而久之,就在大脑里形成了一个固定的空间,你可以在这个空间里储存东西,随意出入。”

  我道:“听上去挺玄乎的。”

  犯人道:“其实,我被困在了自己的记忆宫殿里。”

我道:“什么意思?”

  犯人耸了耸肩道:“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努力理解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此刻,在你的记忆宫殿里?”

犯人点了点头:“没错。你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并不是真实的。包括这里的一切,这座监狱,这座城市,这一整个世界。”

  我道:“可我从没见过你,又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记忆当中?”

犯人道:“可能我们见过,每天我们都在与无数的路人擦肩而过,而我们的视觉,其实已经将这些路人的脸记录了下来,只不过我们的大脑对这些不重要的信息进行了隐藏处理。而像我这种拥有记忆宫殿的人,能够把每一个看到过的人、事、景,全都清晰无误地放进了记忆宫殿里。所以,你出现在我的记忆当中,没什么稀奇的。”

我道:“记忆中存在的人,也能跟你对话么?比如我现在这样。”

  犯人道:“那我问你,你做梦的时候,梦里的人为什么能跟你对话?”

  我一愣,他朝我扬了扬眉。

  犯人突然朝我诡异地笑了笑说:“信不信我把你从我的记忆中删除啊?”

我一怔,只见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盯得我浑身发麻。难道说,他真的能把我删除掉?那又是一种什么状态呢?我会坐在这里,凭空消失掉吗?”

  犯人突然放松了下来,哈哈大笑。

我也松了口气,半开玩笑调侃道:“你不是要删除我么?我怎么还在这儿?”

犯人道:“逗你玩儿呢。虽然这里是我的记忆宫殿,但记忆这东西,是你说删就能删掉的么?人的大脑是如何反馈信息的?当你对自己说忘掉某个人的时候,大脑反馈的第一个信息就是那个人。于是,你越想忘掉,那个人在你的脑子里反而会越发清晰起来。所以,我是没法凭空删掉你的。”

  我呵呵一笑:“这算什么?这里不是你的世界么?你不就是想说,你是这个世界的上帝么?上帝不是全知全能的么?”

犯人道:“上帝是全知全能的?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上帝能创造出一块他搬不动的石头吗?”

我刚要回答,突然愣住了。如果我说能,那么上帝造出了一块自己搬不动的石头,说明上帝也有搬不动的东西,于是他便不是全能的;如果我说上帝不能造出那块石头,同样也说明上帝并非全能。

  犯人看穿了我的心思,冲着我做了个怪相:“所以,你还有什么疑问么?”

  我问:“那如果,一定要在记忆宫殿里删掉某个人呢?”

犯人眼前一亮:“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如果想要删掉一个人,唯一的办法,便是杀掉她。将她从记忆宫殿里完全清除。”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杀掉你前女友,是为了删掉她?”

  犯人点了点头说:“正是这样。”

  我道:“你之前说,只有她死了,你才能离开这儿,是指……”

犯人道:“其实在现实世界中,她并不是被我杀掉的,而是病死的。我很爱她,将她锁在了记忆宫殿里。”

  我道:“就像《盗梦空间》?”

犯人道:“没错。但我发现自己因此越陷越深,直到最后,完全无法从记忆宫殿里抽离出来,我被困在了这里。于是,我做了个决定,那就是杀掉她。大脑这玩意儿很神奇,当你决定删除掉某个记忆时,那个记忆却一直躲着你,让你怎么也删不掉。我苦苦搜寻,那天在地铁上,终于撞见了她。于是,就有了接下来你们都知道的那一幕。”

  我道:“可你还是没能离开这里。”

  犯人道:“因为她没死,只是昏迷了过去。”

  我问:“如果她死了呢?”

  犯人道:“我就会离开这里,在现实世界中醒来。”

  我问:“那我呢?”

犯人道:“你是说这个世界么?这个世界会依然存在,只要现实世界中的我没有死掉,这个记忆宫殿是一直存在的。”

  我道:“话说,如果这里真是你的记忆宫殿,那为什么你会被抓进来?”

犯人道:“记忆宫殿个梦不同,做梦有时候可以天马行空。但记忆宫殿的作用是用来储存记忆,所以一定要真实,不然记忆就会混乱。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我犯了案,是一定会被抓住的。”

  然后,犯人就被狱警带走了。

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现实当中,此时,客厅的电视上正在播放时下火爆的真人秀综艺节目。

  我立马打电话联系我那位监狱里的朋友,让他帮我查一查,那个那个犯人的前女友此刻在哪家医院。

没想到朋友却在电话那头说:“你还不知道吧,那个被害人,在昨天晚上,病情突然急转直下,没抢救过来,就死掉了。”

  我一怔,突然回想起那个犯人在一个月前对我说的话——

  “她只有死了,我才能离开这里。”

第十二个病例:有人正在吞噬时间!

前不久,我受邀参加一位知名理论物理学教授的学术讲座。讲座在一所著名大学的礼堂内进行。教授年过五旬,穿着一件厚厚的暗红色毛衣。当时已经是4月25日,春末的天气已经逐渐变得有些热了,教授这身穿着的确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教授白发苍苍,看上去颇有些爱因斯坦的味道,他站在台上,一边调换着幻灯片,一边为我们演讲着看上去有些艰深的学术问题。那天演讲的主题是——时间是否存在?

礼堂内坐满了慕名而来的学生和不少受邀前来的学术界认识,我既不是学生,也与学术界毫不沾边,只是教授希望我能为他这次讲座写一份专题报道。另外,教授还会将他最新的、从未公开发表过的学术论文刊载在4月26日的报纸上。

我被安排坐在了第二排靠中间的位置,而第一排坐着的,都是教授学术界的朋友,当然,也不乏一些大学教师,以及前来捧场的当地领导。

  教授在讲座上提到了一个有些骇人听闻的言论,他说,时间并不存在。

此番言论一出,台下一片哗然,只见教授清了清嗓子,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们很难接受这个事实,着超出了你们平常对时间的理解。在我们的印象中,时间与我们的日常生活是息息相关的。那么现在,我来问你们一个问题,什么是时间?”

  有许多为学生跃跃欲试地举手了。

  教授点了六排五座的一位戴眼镜的胖男生:“你来告诉我,什么叫做时间?”

胖男生有些紧张,支支吾吾了好半天。

  教授将手一抬,往下轻轻一压,做了个呼吸吐纳的姿势:“深呼吸,放轻松,不要紧张,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就好,不要在乎对错。”

胖男生深吸了一口气道:“教,教授,我觉得,我觉得时间是为了提醒我们,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比如,我早上六点要去教室上早自习,那么,时间告诉我必须在六点之前到那儿,否则就会迟到。”

  教授点了点头道:“你认为,时间,是一串钟表上的数字。”

胖男生道:“我,我说得对吗,教授?”

  教授微微一笑道:“好了,你可以坐下了。”

  胖男生坐了下去。

教授接着道:“没错,在我们大多数人看来,时间只是钟表上的一串数字。在现代社会,我们通常依靠这些数字来感知时间。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代表时间的数字是多少,取决于你处在地球的那个地方。由于时区的不同,尽管在同一时刻,时间的数字表达都是大不相同的。”教授说着看了看表,“比如现在是北京时间的上午十点整,那么此刻的美国东部时间还处在昨天晚上九点。没错,这是时差造成的。而时差,也仅仅只是数字上的差别罢了。如果真要找一个全世界统一的时间标准数据,那便是格林威治世界时,本初子午线穿越那里,那里就好像时间的开端。我说了这么多,有没有人发现了什么?”

台下又有很多学生举手。

  教授点了一个第三排的小个子女生。

  女生站起身来道:“这些时间的数字,都是人类制定的。”

  教授点了点头道:“没错,都是我们人类制定的。在远古时代,没有钟表的情况下,人类是如何感知时间的?”

女生回答道:“通过太阳的东升西落。”

  教授点了点头:“很好,你可以坐下了。”

  女生坐了下去。

教授道:“人类对时间的感知,归根结底,来源于周遭事物的变化。太阳的东升西落、春夏秋冬的季节交替,以及孩子的成长,父母的老去,都是我们感知时间推移的途径。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时间这个概念,只是我们人类一厢情愿杜撰出来的?也就是说,时间,根本就不存在。”

  台下一片愕然。

教授接着道:“其实时间并不存在,只存在空间。一切的自然规律在这个空间里运转着,这只是我们所处的这个空间的规则而已,而我们,错误地把一切事物的推移变化,和自身的行为推进,当成了时间的流逝。其实时间是一个伪概念,只是一个人类发明的名词而已。时间是不存在的。如果从学术的角度来讲,给大家打个比方。从数学上,我们把时间比作一条数轴,每一个时间都是数轴上的一个点。而我们会发现一个问题,时间并不是一个确切的轴,因为轴是实际存在的,朝两端延伸。而时间轴上的我们,并不能提前去到未来,或者回到过去。也就是说,我们并不能随意去往这条轴的两端,因为过去和未来并不实际存在于这条轴上。换句话说,时间轴是不存在的。由此推理,时间也是不存在的。”

台下一片哗然。我坐在原位,一边记录,一边努力理解着教授说的话。

教授接着说:“我们都知道,量子物理学和相对论奠定了现代物理,让我们理解着自己所处的这个宇宙空间。但说来也很矛盾,量子物理学和相对论本身就是水火不容的。最后,国外有物理学家成功将量子物理学和相对论整合到了一起,而这条整合出来的公式上,恰好少了一个单位,T。”

  台下学生道:“TIME!”

教授道:“没错,TIME,时间!当我们把时间拿掉的时候,量子物理学和相对论变得不在矛盾,反而相辅相成。所以,我相信,时间是不存在的。因为只有拿掉时间,宇宙的规则才变得如此合理。”

  突然,最后一排,有一个身形瘦弱的男人站了起来,他的手里似乎还攥着一卷报纸:“教授,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他没有举手,而是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令所有人一惊,纷纷朝他望去。

  教授道:“那就请你说说,我哪里说得不对。”

  那个男人道:“时间,是确切存在的!”

  教授道:“是么?说说你的见解。”

男人道:“虽然我不能回到过去,但我的确能够去向未来。”

  教授道:“什么意思?你的意识是说,你是一位时间旅行者?能够穿越时空?”

  现场哄堂大笑起来。

  男人道:“没错,我有证据!”

教授不以为然,半笑道:“大家看呐,他说,他能够证明自己是一位时间旅行者。”

  现场笑得更加厉害,时不时可以听到一些女生叽叽喳喳道:“这男的一定是穿越剧看多了。”

  (太长,分三段,未完)

男人不慌不忙,将手中的报纸展开,开始念上面的内容。一瞬间,教授愣住了,我也愣住了。他念的内容是,教授明天即将发表在报纸上的学术论文。这论文一直处在保密状态,包括教授自己,前后经手的人不超过五个,我是其中之一。

  教授看向台下的我,我也一脸茫然和惊惶地看了看教授。

教授清了清嗓子,冲着那个男人道:“好了,这时我明天要发表在报纸上的学术论文,你是怎么搞到的?”

  男人道:“因为我买了一份4月26号的报纸。”

  教授哈哈大笑,所有人也跟着笑了,大家都觉得这个男人脑子不正常。

教授道:“这位朋友,麻烦你看清楚时间,今天是4月25号,明天才是26号,你是不是喝多了?”

  男人道:“我说的,就是明天的报纸。”

  男人说着,借着念报纸上的论文内容。

教授给了我一个眼神,我立马起身,冲过去,在两名保安的帮忙下将这个男人带离了会场。

  我将那个男人带到了休息间。

  男人说:“那个教授根本就是个伪教授,他什么都不懂,还大庭广众之下无言乱语!我忍无可忍,所以要当面揭穿他!”

我让他坐下,要他冷静一会儿,然后给他倒了杯水,坐在他面前。

  我道:“能给我看看你那份报纸么?”

  男人点了点头,将那份报纸递给我。

  我摊开来一看,一下子愣住了。报纸上写的日期,的确是4月26号!我觉得自己眼花了,立马看了看手机,手机上显示时间,4月25号!

这真的是次日的报纸?!

  我又将报纸翻到反面,果然,反面的一整版,都印着那位教授的学术论文!

  男人喝了口水道:“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我还是不信,但这的确是26号的报纸没错!而且,一般次日的报纸,都会在头一天晚上开印,不可能再头天上午就弄到次日报纸的成品。难道说,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一位时间旅行者?

  男人道:“这篇论文我看完了,这个教授对于时间的理论可以说是漏洞百出,全都是错的!”

  我道:“怎么讲?”

男人说:“过去和未来,都是存在的,时间也是确实存在的。”

  我道:“你说,你能穿越到未来?展示给我看下。”

  男人摇了摇头道:“现在不行。”

  我问:“为什么?”

  男人道:“必须在我梦游的时候。”

  我道:“你也梦游?”

男人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道:“哦,没什么,因为我采访过不少梦游症患者。”

  男人道:“其实时间真的是一条具体的轴,我们能够通过某种途径走向轴的两端,也就是过去和未来。”

我道:“可是教授说,这条轴只是数学上想要把时间这么一个抽象的概念具象化的伪概念,时间轴是不存在的。”

  男人变得有些激动:“所以说他错了!时间并不是抽象的,而是实际存在的,就像一条公路,只要我们找到了方法,就能够在这条公路上随意行走。”

我道:“可是……既然时间是实际存在的,那么,为什么它会一分一秒地流逝掉?而不是像游戏存档一样保存下来,可以供我们回顾?”

  男人道:“这也就是我说得,为什么我能够去往未来,却不能回到过去的原因!”

我问:“为什么?”

  男人的语调突然变得极为神秘,神秘得有些惊悚起来:“因为……有人……正在吞噬时间!”

  我一怔:“吞噬时间?”

  男人点了点头道:“没错。”

  我问:“那个人是谁?”

男人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魔鬼,可能是撒旦,也可能是造物主本人。为什么你感到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掉,却不能回头,只能任由时间流逝?是因为那个人,在一分一秒地将时间吞噬掉,也就是跟在我们 *** 后面,将过去完全吞噬。我们朝未来前进一点,时间就被吞噬掉一点。所以,我们永远也回不到过去。”

  我道:“那为什么你又说可以去向未来?”

  男人道:“因为目前,我们所能抵达的未来,暂时还没有被吞噬掉。”

  我道:“暂时?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同时也在吞噬未来?”

男人点了点头道:“没错,时间正在从过去和未来两端同时往时间轴的中间吞噬,我已经计算过了,他们将会在2030年的12月25日交汇!”

  我道:“圣诞节!”

  男人道:“没错,耶稣的诞生日!”

我道:“你的意识说,那天,过去和未来的时间,会被完全吞噬掉?”

  男人点了点头。

  我问:“如果时间消失了,会怎么样?”

  男人耸了耸肩道:“世界末日。”

  (太长,分三段,目前第二段)

他说得十分轻描淡写,我倒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男人突然摇了摇头说:“不行!我不该泄露天机的!我得走了!”

  男人说罢,便起身冲了出去,我跟着追了出去,他却已经跑没影了。

当天下午,我被警察叫到了派出所问话,原来那个男人在跑出礼堂没多久,在附近的一一座摩天大楼,跳楼自杀了,自杀原因不明。这个男人是个黑客,精神有些不正常,警方去了他的家里,在他家中发现了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还在他的电脑里发现了一张4月26号的报纸电子版。

我打电话问了同事,同事说当天上午,报社的后台的确被黑掉了,但很快就好了,所以没在意。我们报社一边会在报纸复印前的头天上午就把电子版制作出来,用于晚上的打印。

  看来这个男人只是从报社的后台盗取了电子版,然后自行打印的报纸,跑到礼堂装神弄鬼。

所谓的时间旅行,根本就是一个精神病人的臆想。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我便回去了,在电话里跟教授说明了情况,向他道歉,说是我们报社的失职才导致了这场泄密事件。

  教授在电话里表示了谅解,我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写稿写到深夜,怎么也睡不着,一看天就要亮了,于是干脆出去吃了个早餐。

  在路口的报刊亭,我远远地,看到一个男人,觉得很眼熟。

  那个男人正在买报纸。

我快步走上前去,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那个男人就将报纸快速卷了起来,然后快步走进了小巷。

  我跟进了小巷,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我觉得他很像头天上午,在礼堂里见到的那个男人,可是,他分明已经在当天中午跳楼自杀了。

  难道是我眼花了?

我走到报刊亭前,问老板道:“请问刚才那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买了一份什么报纸?”

  老板打了个哈欠,指了指报摊上其中一份报纸。

  我一看,那正是我们报社的报纸,背面印有教授的论文,上面写着日期——4月26号。

我将那份报纸拿起来,里面有一张纸片漏了出来。

  我捡起来一看,上面寥寥草草地写着一行字: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

  我一怔,久久愣在原地,清晨街道上寒冷的风再吹,我的脑子里突然回荡起他说的那句话——

  “有人……正在吞噬时间!”

第十三个病例:无限猴子

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套上了精神病服,牢牢地绑在了精神病院重症监护病房的铁床上。他曾经是国内一位著名的畅销书作家,出道十年,前后共出版了共二十五本不同类型的图书,并且本本销量皆过百万册,是当之无愧的畅销书之王。

  可就在他事业发展到最巅峰的时候,年仅三十五岁的他,却突然疯掉了,被家里人送到了这里。医生诊断其为严重的精神强迫症。

他的女友陈小姐告诉我,一年前,他刚刚创作完第二十本书,突然就没了灵感。作家没灵感是常有的事儿,每一个搞创作的人都很清楚,找不到灵感是多么令人煎熬的事情,恨不得抓耳挠腮拿脑壳撞墙。

陈小姐说:“我能够看出,那段时间他很痛苦,第二十一本书已经跟出版社签了合约,连钱都拿了,却连个大纲都没写出来。那段时间,他没日没夜地坐在电脑前,一遍一遍地写,可是每次写了开头,都觉得不满意,又立马删掉,就这样反反复复,都不知道抽了多少盒烟。但他就是没有灵感。后来他开始梦游。那天晚上,我和他很早就睡下了,到了深夜的时候,我醒了过来,朦朦胧胧听到书房里传来打字的声音。我怕他太累着,于是下了床,去书房想提醒他早点休息。书房门关着,我敲了好几次门,里面都没人答应,只听到键盘声飞快地敲击着。我推开门,看见他背对着我,坐在电脑前,飞快地敲击着文字。我叫了他两声,他没答应,就走了过去。结果,我发现他表情木讷,眼睛半睁半闭,双手搭在键盘上,不停地敲字,叫他他也不回应。那场面,别提多吓人了。我推了推他的肩膀,他竟然身子一抖,直接摔倒地上去了,看到我还一阵慌乱地问,‘我怎么会在这儿?我怎么会在这儿?’我当时就反应过来,他是梦游了。第二天带他去看了医生,也证实了我的观点。医生说是他创作压力太大造成的,给开了些助眠的药。”

  我点了点头:“后来呢?好了么?”

陈小姐点了点头道:“嗯,的确是好了,而且,他突然对我说,他的灵感回来了。于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就连续写了五本书,并且陆续在出版社出版了。创作速度之快令所有人都感到咂舌。你应该记得吧?”

  我道:“嗯,当天网上还传呢,说他请了代笔,不然不可能写这么快。”

  陈小姐说:“网上都是瞎传的,那五本书都是他自己写的,我男友最鄙视代笔了!”

我问:“这灵感都回来了,创作道路走得又这么顺畅,怎么会好端端的就变成如今这样了呢?”

陈小姐叹了口气说:“哎,写完第二十五本书,他又没灵感了,每天坐在电脑前没日没夜地码字。最疯狂的时候,到了每天只休息一个小时,连饭都不吃的地步。后来我在打扫卫生的时候,无意间扫了眼他的电脑,当时他电脑忘了关。你猜怎么着?我发现,word文档上面,全都是乱码!”

  我道:“乱码?”

陈小姐点了点头道:“是的,文字的顺序全都是颠三倒四的,经常连一句通顺的话都没有,满篇满篇都是这样。他发现我看了他的稿子,发了疯一般,把我赶出书房,将自己所在房间里。我隔着门,听到键盘声 *** 啪地传来,我心里都觉得瘆的慌。那天一整天,他都锁着门,一直不肯从书房里出来。没办法,我只好叫来几个朋友,强行破门而入,把他送到了医院。医生检查说,他得了精神强迫症。他会在强迫症的作用下,不停地打字,不停地打字,直到最后体力透支而死。我一听吓到了,立马把情况反映给了他父母。他父母连夜赶到医院,听从了医生的意见,将他送到了精神病医院接受强制治疗。”

  从陈小姐家中离开,我就直接来到了这家精神病医院。

医生带着我,进了病房,看到那位作家绑在铁床上,神情木讷,嘴里不停地喃喃着什么。医生对我道:“我们也没办法,只要把他松开,他就到处乱跑,好几回都冲进了我的办公室。”

  我问医生道:“他去你办公室干嘛?”

  医生道:“因为我办公室里有电脑,他要打字。”

我看了眼被绑在铁床上的作家道:“他现在看上去挺安静的。”

  医生道:“这不是你要来采访他么?怕他发病,我们提前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

  我点了点头说:“他能够听到我说话么?”

医生道:“当然可以,镇定剂,又不是麻醉剂,趁他现在还算正常,有什么话尽快问,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叫我,哈!”

  我点了点头,医生转身退了出去,将门虚掩着。

  我走到他跟前,他的目光却一直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

  我将耳朵凑近一听,不禁身子一麻。

他嘴里似乎喃喃着:“猴子……猴子……猴子……猴子……猴子……”

  我办了把椅子,坐在他身旁,问他道:“为什么要一直念叨……猴子?”

  他好像没听见我的问话,没理我,继续冲着天花板念叨着:“猴子……猴子……猴子……猴子……猴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问题:“你的书,我挺喜欢看的。”

  没想到他突然艰难地将脸扭向我,冲我微微一笑道:“哦,是么?你最喜欢哪本?”

我道:“每本都很喜欢,尤其是最新的那五本,想法都赞爆了,话说你都是怎么想出那些诡谲的情节的?”

  他继续保持着微笑:“我也喜欢那五本。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俯身将耳朵贴了过去,但没敢贴太近,因为我怕他突然发病咬我一口,把我耳朵给咬掉。

他语调神秘道:“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我点了点头:“一定保密。”

  他也点了点头说:“其实……后面那五本书,不是我写的。”

  我一愣,这算怎么回事儿?主动承认有代笔了么?

  我道:“你是说,那五本书,是代笔写的?”

他点了点头道:“那可不是一般的代笔哦!”

  我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如是道:“这年头,还有知名作家愿意给人当代笔的?”

  他摇了摇头道:“我说得不一般,不是你所理解的那个不一般。”

  我道:“那又是什么?”

  他道:“你猜吧耳朵贴近一些。”

我有些担心,但还是大着胆子,将耳朵贴得更近。

  他道:“其实,给我代笔的,不是人。”

  我一怔:“你说什么?”

  他道:“不是人!”

  我道:“不是人?难不成是鬼么?”

  他道:“猴子!”

  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他突然大声喊了出来:“猴子!”

  那声音之大,震耳欲聋,搞得我耳朵立马嗡的一声,一阵疼痛,耳膜都差点儿被震碎掉。

  (分两段,未完)

我捂着耳朵,只看见他躺在铁床上,冲着天花板,傻笑着,嘴里继续喃喃着:“猴子……猴子……猴子……猴子……猴子……”

  这时,医生听到动静,推开门冲了进来:“你没事儿吧?”

  我揉着耳朵道:“没事儿。”

  医生说:“要不,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吧,我怕再这样下去,病人会……”

我扭头看了眼铁床上这位发疯的作家,于是冲医生点了点头道:“那就到这儿吧。”说罢,我站起身来,就要走。

  突然,我被他叫住了:“你听说过无限猴子么?”

  我一怔,站住,转过身来道:“你是在……跟我说话?”

他点了点头道:“你听说过无限猴子么?”

  我摇了摇头说:“能活一万年的猴子?”

  他道:“猴子是无法写文章的对吧?”

  我半开玩笑道:“如果有会写文章的猴子,那一定是孙大圣显灵了。”

他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你相信,一直猴子,能够打出一整本完整的《红楼梦》吗?”

  我道:“那就像是天方夜谭里的故事。”

他道:“如果将时间放到无限大,让一直猴子坐在电脑前没完没了地胡乱打字,就这么无限地打下去,这些字会经过无数次的排列组合,从概率上来讲,总有一天,那只猴子会排列出一整本《红楼梦》!”

  我若有所思:“如果把时间放到无限,经过无数次排列组合,那只猴子的确有可能打出任何文章。就像密码,只要你无限地试下去,总会有一天,你会试到正确的密码。”

他笑了起来:“没错,就是这样,你很聪明,立马就理解了我的意思。”

  我道:“你不会想说,你的那五本书,都是猴子打给你的吧?”

  他点了点头说:“你真是个天才!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意思!”

  我呵呵一笑:“还真是承蒙褒奖。”

他道:“其实我,就是其中一只猴子。”

  我被他搞糊涂了:“你刚才说,是猴子给你代笔写了五本书,怎么现在你也变成猴子了?”

  他道:“一年前,我不是失去了创作灵感么?”

  我道:“听你女友说过。”

他道:“那段时间,我经常梦游,在梦游过程中,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说,他能够赐予我五本书的灵感!但,有个条件。”

  我问:“什么条件?”

他道:“我必须当猴子。当时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他说他是上帝。我一想,上帝应该不会骗我,于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没想到,梦醒之后,我的脑子里蹭蹭蹭地就多了五本书的内容。于是那段时间,我疯狂地将这些源源不断灌进脑子里的内容全都写下来出版了。而且,这五本书的反响,比我以前的作品都要好,销量也比以前高了两三倍!那五本书过后,我又没了灵感,每天都在痛苦中度过。我又梦游了,在梦里,我再度见到了上帝。上帝告诉我,那五本书,其实都是猴子写的,他要我兑现承诺,成为他的猴子。”

  我问:“上帝要那么多猴子干嘛?”

他道:“因为上帝要充实他的图书馆,于是他就以灵感交换的形式,从一层又一层的平行宇宙当中,招募了无数只像我这样的猴子。上帝相信,只有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偶然得到的作品,才能够被放进他的图书馆。于是,他让我们这些猴子,每天坐在电脑前,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没日没夜地为他敲击文字,为他的图书馆增添新的书籍。”

  我被他的话弄得怔住了。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猴子!猴子!猴子!猴子!猴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和医生一起离开了病房。

  在病房外,我对医生道:“看来他病得的确很严重。”

  医生叹了口气道:“哎,真可惜,好好的一个作家,就这么疯了。”

  那天离开了精神病医院,我就很快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去了。

半年后,我的一位作家朋友突然在自家的书房里割腕自杀了,我去参加了那位朋友的葬礼。

  葬礼结束后,朋友的女友哭着说:“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创作,一定是压力太大抗不过去才……才……”她哭得不能自制。

  我拼命安慰她。

她又道:“我觉得他的电脑里藏着什么秘密,可是有密码,打不开!我一定要打开。”

  那天追悼会散去,我为朋友的死,难过了好一阵子。

  两个月后,我突然接到了这位故去的作家朋友女友的电话。

电话里,她言语激动:“我终于请人把密码破开了。”

  我道:“发现什么秘密了吗?”

  她道:“乱码!他的word文档里全都是乱码!那些文字全都是乱的,没有任何意义!”

  我一怔,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她接着道:“我还在文档末尾发现了一句话。”

我咽了口唾沫,一字一顿地问道:“请问,是什么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透露出惊恐:“那句话是——我,不想再当猴子了!”

第十四个病例:癌症清除计划

我见到他,是在一审结束之后,他因为故意纵火罪,被判处了无期徒刑,他不服,提起上诉,二审将会在三天后开庭。我在看守所里见到了他,和他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他的手被镣铐锁在了桌面上,双腿也被锁在了他做的那张椅子上,椅子与地板固定,无法移动。

他以前是个护林员,三十一岁,在东北一片林子看守了五年。就在半年前,他半夜一把火烧了整片森林,他因为涉嫌故意纵火被捕。虽然医生诊断他又梦游症,他自己也说当时处在梦游状态,纵火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但是,法律毕竟是讲究证据的,口说无凭。那天晚上负责看守树林的,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没有人能够证明,他是在梦游状态下纵火的。尽管他对一审判决表示不服,提起上诉,但包括他和他律师在内的所有人都清楚,即便二审,也会和一审的结果一致,维持原判。

我负责这起案件审理的跟踪报道,所以获得批准,进入看守所,对他进行采访。

  此刻,会面室里的气氛十分压抑,两名狱警身姿笔挺地站在他身后,两侧的墙壁上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认真改造,重新做人。

他一直低着头,也不看我一眼,看上去有些沉默。

  我道:“其实……这起案件我一路追踪下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二审的结果恐怕也不容乐观。”

  他点了点头,没有看我,继续看着自己的大腿:“这点我的律师跟我说过,我有心理准备。”

我道:“你认为你是无辜的。”

  他点了点头说:“我是无辜的。”

  我道:“你说你梦游纵火,能给我讲讲当时的情况么?”

  他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我想让他开口,于是循循善诱道:“你要知道,现在,你把越多的情况说出来越有利你知道么?你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我,我会帮你登到报纸上,如果外面的大众都觉得你是无辜的,极有可能会影响到二审的判决结果!如果你还是这么抗拒,我也帮不了你。”

他的身子微微一颤,双拳收得很紧,像是在犹豫。过了片刻,他终于开口道:“其实,是有人让我放的火。”

我一怔,心说,喂,你这是承认故意纵火还供出个幕后元凶?你这么说,我还怎么帮你啊?但出于职业敏感,我立马打起精神来:“你的意思是说,是有人教唆你这么做的?”

  他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我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找出点什么来,没准可以帮到你自己。”

他点了点头道:“那天晚上天气很干燥,我一个人躺在值班室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到了后半夜,总算是睡着了,然后,我就做了一个梦。”

  我道:“一个梦?”

  他点了点头:“那个梦我道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

  我问:“一个什么样的梦?”

他道:“我梦到自己光着脚离开了房间,走到了外面,紧接着,我的身体就飘了起来。一直飘,一直飘,飘了很高。我感觉风很大。地面越来越远,天空越来越近。我的身体穿越了云层,一直朝着一片繁星飘了上去。最后我低下头,看到脚下是地球。我能够看到大气层,我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外太空。但我的身体没停下来,还在飘,没多久,一颗巨大的灰色球体离我愈来愈近,很快,我反应过来,那是月球。没多久,我的身体就开始降落。”

  我道:“你落在了月球表面?”

他点了点头道:“没错,我落在了月亮上,没有风,但感觉很冷。我看到了很多环形山,有个人影从一座环形山的另一面出现,朝我走了过来。他来到我跟前,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也可能是记不清了,总之,他对我说:‘人类十年后将会灭绝’。然后,那个人就将手一挥,我一瞬间回到了地球上。但是没有落地,而是飘在很高的半空中。我看到天都变成了红色,很热,于是低头看去,发现脚下是一片火海。整个地球都在燃烧。我听到很多人的惨叫声。紧接着,那个人出现在我身旁,他指了指大陆板块。我地理学得不错,他指的是欧亚大陆板块,我在板块上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凹坑,从天上看,那个坑足足横跨了五六个欧洲国家。那个神秘人对我说,十年后,将会有一颗巨大的彗星撞向地球,那颗彗星的威力是史无前例的,爆炸的冲击波会辐射全球,泥土会被炸入平流层,地球从此黯淡无光,人类会在数年的时间内,彻底灭绝!”

我被他的叙述代入进去了,久久都没有缓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的那个神秘人,是指……外星人?”

  他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应该是吧。”

  我问:“可是……外星人为什么要给你看这些?”

  他道:“他是想让我提醒人类,这场灾难即将来临,让我们提前最好准备。”

我道:“于是,你就焚烧了整片树林?”

  他晃了晃脑袋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 的。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树林边。紧接着我就闻到了树叶烧焦的味道,然后就是一片火光,整座树林都开始燃烧。但我真的不记得,是不是自己放的那把火!”

我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因为我很清楚,他刚才说的这些话,如果我如实记录下来刊载在报纸上,一定会被人说成是科幻小说。况且,都不用登报,这篇报道一定会被主编直接扔进回收站。因为,这报道看上去太像是杜撰出来的了。

那天结束了采访,我便回去了,只写了段简要的和谐版报道登载了报纸上,因为我必须让新闻看上去像真实的新闻,而不是小说,所以,我也很没办法。三天后,此案的二审开庭审理,不出大家所料的,法官一锤定音,宣布维持原判。

  那位护林工,注定要因为故意纵火罪,在监狱里度过余生的全部了。

还记得“记忆宫殿”那个病例当中,那个从监狱里消失掉的犯人么?他最近在国外出现了,但国际刑警还没能抓到他。但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我要说的重点是,那位犯人和这位护林工,被关押在同一所监狱。“记忆宫殿”里提到过,我在那位犯人消失掉之前,曾经在狱中采访过他。就在那天的采访结束之后,我突然响起了那位护林工,于是顺道去看望了一下他。这回并不是采访,只是探视,所以,我和他必须用对话机交流。我和他隔着玻璃,我将对话机拿起,贴在耳边,他也拿起。两个人就像是在面对面打电话。

  (太长,分三段)

听筒里传来了他的声音,声音听上去有些不真实:“谢谢你还来看我。”

  我道:“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苦笑道:“挺好的,我还当上图书管理员了。”

  我道:“是么?那挺好。对了,上次的话题,我们还没说完。”

  他道:“那个外星人的?”

我点了点头道:“是的。你上次说,那个外星人给你看了地球毁灭的画面,说十年后地球将会被一颗巨大无比的彗星撞击,全人类都会因此而灭亡。”

  他点了点头道:“原来你还在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啊,我跟狱友都说了,他们现在都离我远远的,说我疯了。”

我道:“人类真的会灭绝么?”

  他道:“你想听?”

  我道:“嗯,你给我讲讲。”

  他一只手握着听筒,另一只手扣了扣脑门儿:“让我想想,从哪儿说起呢?额……这样吧,我问你个问题,你觉得地球是什么?”

我被他问懵了,不知道他这个问题是有何言外之意,于是道:“一个供我们居住的行星?”

  他摇了摇头说:“地球是一个器官。”

  我一愣:“器官?”

  他点了点头,又问:“你觉得我们人类又是什么?”

我再度被问懵,他是在问我哲学的终极命题——“我是谁”么?

  我道:“站在地球食物链顶端的高智商动物?”

  他再度摇头道:“人类,是地球这个器官当中的细胞。”

  我又一愣:“你说,我们是细胞?”

  他点了点头,语调突然变得神秘起来:“而且……还是癌细胞!”

我道:“你这是在……比喻?”

  他摇了摇头说:“这不是比喻。你有没有想过人与宇宙的关系?”

  我道:“我们都存在于这片宇宙当中。”

  他又问:“我们为什么会存在于这片宇宙当中?换句话说,地球为什么会存在于这片宇宙当中?”

我被问住了:“不好意思,我对天文方面……不太了解,所以……”

他道:“这跟天文没什么关系。你认为地球的出现只是个巧合?是在宇宙大爆炸之后,无数物质结合而成的?问题是,如果地球的出现只是个巧合,对宇宙这么一个巨大的母体没有任何意义,那么,地球又为什么要存在?”

  我问:“为什么?”

  他道:“我之前说过了,因为地球是个器官。”

  我道:“如果地球是个器官,那宇宙又是什么?”

  他道:“肉体。”

  我道:“肉体?”

他道:“没错,宇宙就像一个巨大的生命体,而地球是这个巨大生命体体内的一个小小的器官。功能上……就相当于我们人类身体里的肝脏。”

  我愣住了:“你说……宇宙,是个生命体?”

  他点了点头道:“你认为宇宙是死掉的么?”

我道:“我不知道,但宇宙不就像这面桌子,这幢大楼,”我敲了敲桌面,“是没有生命的。”

  他道:“你真的认为桌子没有生命?”

  我道:“它……有么?”

他点了点头道:“当然,桌子是由分子构成的,分子又是由原子构成的,原子之下还有许多粒子,他们就像是细胞,在桌子里运转着。一旦这些细胞衰老,桌子也就变得腐朽、脆弱,最后垮掉。也就是我们说的,死了。宇宙也是这样,但比桌子高级多了。宇宙是一个有生命的肉体。我们这颗星球,包括我们本身,都是这个肉体当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太长,分三段,目前第二段)

  我道:“那太阳又是什么?”

  他道:“太阳就相当于宇宙的心脏。”

  我道:“可宇宙中类似太阳的恒星可多了去了。”

他道:“我又没说,宇宙只有一颗心脏,就像宇宙也不止地球这么一颗肝脏,是一个道理。因为宇宙太大了,记住我说的,在宇宙当中,我们人类这种自以为复杂的生命系统,都只是一颗细胞而已。宇宙需要无数颗同类的器官来支撑,这样宇宙才不会衰竭掉,而是一直延续,一直成长,一直膨胀下去。”

  我为他的言论感到震撼:“我们人类也支撑着宇宙的生死存亡么?”

  摇了摇头道:“宇宙巴不得没有人类。”

  我道:“为什么?我们人类不是细胞么?”

他道:“你忘了,我说人类是癌细胞,宇宙不需要我们。”

  我道:“可你说,不需要的东西就没必要存在。”

他道:“你身体里没有癌细胞么?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出生就有,基因里存在的,没办法丢掉。有一天癌细胞释放出来,就会夺走我们的生命。我们人类的生存方式就和癌细胞一样,最早只是地球这颗肝脏当中微不足道的单细胞,然后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和历史缘故,进化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其实早期的人类智商还不高,和其他动物一样,促进着地球这颗肝脏的细胞循环。可后来我们人类这种细胞开始有些脱节,演变成了癌细胞。你别急着否认,我们人类的生存方式和癌细胞是一样,无限地繁殖,无限地侵略,走到哪里就将哪里的资源全都吞噬掉,屠杀其他的优良细胞,导致它们灭绝。毫无疑问,我们是地球这颗肝脏的癌症,并且,没有任何其他细胞能够反噬我们。除非外力干涉。”

  我道:“外力干涉?”

  他点了点头道:“问你个问题,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不幸得了癌症,你会怎么办?”

我道:“做化疗咯,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他道:“没错,你会治疗,这就是外力干涉。宇宙逐渐发现了这个问题,自己的某个名叫地球的肝脏正在癌变,并且一发不可收拾。那么怎么办呢?它决定对这颗肝脏进行治疗,防止这些癌细胞进一步向外扩散。”

  我道:“我们还能向外扩散?”

  他道:“当然啦,未来人类可是有星际移民的也行,去摧毁下一刻脏器。”

  我道:“你接着说。”

  他道:“我刚才说哪儿来了?哎呀,都是你打断我。”

我提示道:“防止癌细胞扩散。”

他道:“没错。所以,宇宙必须将我们人类清除掉。十年后的那颗彗星,就相当于癌症的化疗药物,它会将我们一次消灭,那之后,地球会进入一段时间的冰河期,然后就会有新的生物取代我们,这颗脏器又会恢复健康。”

  我道:“据说恐龙也是被彗星还是小行星撞击地球搞死的,它们也是癌细胞?”

他点了点头说:“没错,其实恐龙也眼中破坏到了地球的生命平衡。说来原因很可笑,它们老师放屁,它们的屁飘到大气当中,眼中污染了环境。于是宇宙将它们视作癌细胞,一次性将它们消灭了。事实证明,宇宙的决定当时是正确的,地球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很快恢复了健康。只是宇宙没想到,许多年之后,又有一种名叫人类的新型癌细胞出现。所以,宇宙觉得事不宜迟,尽早把我们消灭掉为好。”

  我彻底被他的言论带了进去,陷入了思考。这时,狱警提醒我们,探视时间到了。我点了点头,挂断了通话,他也被狱警带走了。

回去之后,我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可想的,这只是一个环保主义者的科幻言论而已,没必要陷进去。

  几个月后,我去摆放以为天文学家,那天他很激动,他说他发现了一颗新的彗星。

  我问:“叫什么名字?”

天文学家道:“刚发现,是我发现的,按照规定,会以我的名字命名。”

  我打了个哈欠:“哦,那恭喜你。”

  天文学家接着道:“你知道么?那颗彗星正在逼近地球!”

  我一怔:“会撞上么?”

  天文学家道:“不知道,但我计算过,大概会擦肩而过。”

我又问:“大概什么时候,那颗彗星会来?”

  天文学家耸了耸肩道:“目前它还离得很远,只能用天文望远镜才能捕捉到。但我算过了,如果没算错的话,大概是十年后。”

我再度一怔,脑子里响起那位护林工的话,十年后,一颗巨大无比的彗星将会撞上地球,人类将会在数年后灭亡!

  真的会擦肩而过么?

第十五个病例:我正在天上看着你呢!

这里是精神病医院的会面室,此时,他就坐在我面前,我们俩人之间隔着一张桌子,虽然我知道他有很严重的精神妄想症,但从他瘦弱、单薄到仿佛轻轻一碰骨头就会散架的身躯可以看出,即便他发病,也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危险,况且,门外还守着两名强壮的男护士呢!所以,我很放心。

这个男人以前是一名手机公司的工业设计师,高薪水高收入,本来前途一片光明。可是就在一年前,他突然在深夜梦游离开了家门,第二天早上,他被一位环卫工人从垃圾堆里发现。那天醒来后,他就有些疯疯癫癫的,说自己是上帝,能够从天上看到这人世间的一切。

此刻,这个男人正用他那河狸般的眼珠子,上下飞快地打量着我。

  我被他盯得有些浑身发麻,于是清了清嗓子,他像是受到了惊吓,立马坐直了,眼珠子也不再打转,却直勾勾地盯着我,弄得我好不自在。

  我避开他的眼神,将目光落在我眼前摊开的笔记本上。

我道:“可以开始了么?”

  他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很弱:“可以了。”

  我也点了点头道:“你说你是上帝?”

  他道:“以前是,但现在不是。”

  我道:“那现在你又是什么?”

  他道:“外星人。”

  我忍住没笑:“你说,你是外星人?”

他点了点头,语气十分笃定,不像是在跟我开玩笑:“没错!”

我翻了翻笔记本,然后道:“这样吧,我们回到源头说起。一年前,你经历过一次梦游,你三更半夜一开家门,一路梦游到了五公里开外的一座垃圾场里。醒来后,你就说自己是上帝,没多久就被家里人送到了这里。我想问,你那次梦游,都梦到了些什么?”

  他道:“首先,我得纠正你一下。我没有家人。”

  我道:“可是档案上……”

他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说,我的家人只是让你们以为他们是我的家人,其实我不是他们的家人,我在这里没有家人。”

  我被他的一串绕口令似的的回答弄得有些发晕,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厘清头绪,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他们收养的?”

他摇了摇头说:“我被他们绑架了。”

  我一怔:“你说,他们绑架了你?你有报警么?”

  他道:“当然报警啦,可是警察不相信我,带我们去医院做了DNA,结果DNA显示我和他们是一家人,于是所有人都觉得我得了精神病。”

我道:“可是DNA的结果……”

  他道:“我知道我知道,那鉴定结果是他们伪造的!他们就是想绑架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你为什么觉得他们绑架了你?”

他道:“因为他们不是我的家人,却偏偏要冒充我的家人,我报警说他们不是我的家人,他们伪造DNA冒充是我的家人,害怕我逃跑,就把我送到了这里。”

  我被他绕口令的说话方式弄得有些崩溃:“那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绑架你?”

  他道:“因为我是外星人。”

我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绑架一个外星人?”

  他耸了耸肩道:“鬼晓得,但我知道一点,他们不想让我回母星。”

  我问:“你的母星在哪儿?”

  他道:“在银河系的边缘,具体的坐标,告诉你了你也不会知道。”

  我问:“那颗星球叫什么名字?”

他道:“嘎不拉多。当然,那是我们星球的语言,我不知道翻译成地球语言该怎么讲。另外,地球在我们那儿也不叫地球。”

  我问:“那叫什么?”

  他道:“卡拉姆罗。”

  我问:“什么意思?”

  他道:“蚁巢。”

我道:“为什么把地球叫做蚁巢?”

  他道:“因为在我们那个星球的人看来,你们地球人都像蚂蚁一样。对了,不光你们星球,我们把一切类似地球的星球,都称作蚁巢。”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半带调侃道:“可是你看上去,也不像奥特曼啊!”

他摆了摆手说:“我没说身高,你怎么这么肤浅?我说的是高度,文明的高度,你们的文明跟我们比,过于落后,所以我们看你们,就像你们看蚂蚁一般。”

  我问:“那你们处于什么文明?我们又是什么文明?”

他道:“我们的文明能够运用整个银河系的能量,用你们星球人的分法,我们已经达到了高度发达的3型文明,而你们,目前还处在比较……不对,应该是十分低级的0.7型文明。因为你们目前只能使用地球资源,但还不能完全开发使用。而真正的1型文明,能够将自己所处行星的全部能源都开发利用起来。当你们达到2型文明的时候,你们就能够使用母恒星的能源,也就是太阳能源。对了,你们地球人还假设出了一个戴森球,就是将太阳整个包裹起来的巨大的金属球,利用这颗球来获取这颗恒星的能源。在你们这儿,这完全就是超级科幻的产物,但在我们那儿,类似戴森球的玩意儿几乎就要沦为小朋友的科学玩具。当你们达到3型文明,就能够像我们一样,将整个银河系的资源全部运用起来了。我这么一说,你是不是觉得,你们地球人真的渺小德如同蚂蚁一般?”

  我想要驳斥他的观点:“你知道费米悖论么?”

  他道:“愿闻其详。”

我道:“我这么来说吧,目前我们的科学家判断,光银河系里就有差不多一千亿到四千亿颗恒星,我们保守估计只有一千亿颗,那么,这些恒星的星系当中,我们保守估计有百分之五十是存在拥有生命的行星的。也就是说,光银河系,就有五百亿颗拥有生命的行星。费米悖论提到两点,如果外星人是存在的,那么,这五百亿颗行星里面,一定存在大量远超地球文明的行星,他们存在于某些我们没有发现的地方。而另一点,也就是最为致命的一点是,既然宇宙中存在如此众多的文明,为什么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地外文明造访过我们地球呢?你可以说,那些文明嫌弃我们太落后了,对我们不屑一顾,但你又怎么能保证这数百亿颗生命行星当中,没有那么一两颗拥有无限的探索欲望,来我们地球走一遭呢?”

说完这番话,只见他在我对面鼓起掌来,我心里一阵得意,看来他已经被我扎实的理论知识所征服了。

  没想到他却摇了摇头道:“你怎么知道,地外高等文明,从未造访过地球?”

  我道:“起码我们没见过一个真正的外星人。”

  他道:“没见过,就代表不存在?”

我点了点头道:“必须眼见为实。”

  他笑了笑道:“那你见过秦始皇吗?”

  我道:“没见过。”

  他道:“那么,秦始皇也是不存在的?”

  我一愣,然后道:“史书有记载。”

  他道:“史书上记载的,就一定是真实的?”

我突然发觉自己又被人拖进了真实与虚假的怪圈当中,于是立马抽离出来:“你这是在混淆概念。”

  他微微一笑道:“是你说,你必须眼见为实的。”

  (分两段,未完。)

我决定从另一个角度来驳倒他:“知道黑暗森林法则吗?”

他将双手蜷起抱团顶住下巴:“愿闻其详。”

我努力调整思绪,快速组织着语言:“黑暗森林法则,将宇宙比作一座巨大的黑暗森林。比如我是一个持枪的猎人,在这座森林当中打猎,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一切太平无事。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这座森林里不止我一个猎人,还有别的猎人在打猎,我该怎么做?”

  他耸了耸肩道:“和那位猎人交个朋友,一起打猎?”

我摇了摇头道:“我会率先开枪打死他。因为如果我不打死他,他可能就会反过来将我打死,所以我必须得先下手为强,也就是黑暗森林法则!”

  他听完不以为然地打了个哈欠道:“你想表达什么呢?”

  我道:“我想说,既然有那么多牛逼闪闪的外星文明,为什么他们不来侵略我们?”

不料他听完捧腹大笑,笑了好一阵子:“哎哟喂,你容我笑会儿,你容我笑会儿,根本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

  我觉得一阵无语,感觉收到了侮辱,心里有些不爽,等他笑完,我道:“你笑什么?”

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在笑你们地球人的无知与狂妄。你忘了我之前对你说的么?你们地球文明,对于我们这种高级文明来说,简直就形同蚂蚁,你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大老远地跑到路边去捣毁蚂蚁窝么?”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他话里有一个漏洞被我抓住了:“既然高级文明不屑于寻找蚂蚁,也就是说,地外高级生命从未造访过地球咯?”

  我本以为他会被我难住,没想到他哈哈一笑说:“我只是说,我们不屑于你摧毁你们,可没说不愿意花点儿心思观察你们。”

  我一怔:“观察我们?”

他点了点头道:“就像你们观察小白鼠,观察蚂蚁一样,我们也在观察你们,观察你们的生存方式,这是科学,挺有意思的。”

  我道:“你们从未造访过地球,又是从哪里观察我们的?”

他一些不耐烦道:“你这个人怎么听话都听不明白?我有说过我们没有造访过你们吗?”

  我道:“你们来过?”

  他点了点头,语调变得神秘:“不仅来过,而且,每天都在!”

  我没有紧蹙:“每天都在?可是,我们从未见过你们。”

他哈哈大笑:“你们见过,只是,对于你们来说,见了就像没见一样。”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愣住了。

他看穿了我的心思,然后道:“这么来给你打个比方吧。继续拿蚂蚁来说吧。比如你是一只蚂蚁,有人在你的蚁巢边竖了一道电线杆。蚂蚁看到了电线杆,继续照常生活,因为它们根本不知道电线杆是用来干什么用的。”

  我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正在用一种很隐秘的方式观察我们?”

  他点了点头道:“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我道:“在哪儿?”

  他指了指上面。

我抬头望向天花板,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

  我道:“天上?你们控制了人类卫星?”

  他摇了摇头道:“你每天晚上都会看见。只要你抬头。”

  我想了想:“每天晚上……你是说……月亮?!”

  他道:“你以为月亮为什么会绕着地球旋转?”

我道:“它是我们地球的一颗卫星。”

  他道:“月亮是怎么形成的?”

  我道:“额……有说是被地球引力捕获的,也有说是地球早期高速旋转,从本体甩出来的。”

他摇了摇头道:“其实,月球是我们星球文明,在上亿年前,安放在地球轨道上用来观察地球生命的,那时候,还没有你们人类。”

  我一怔:“你是说,月球是一颗探测器?”

他点了点头道:“没错,一颗巨大的探测器,将地球表面的影像实时传送到我们星球每一个人的脑子里。一年前那次梦游之后,我的大脑就能够接收到这些画面,逐渐地我才知道,原来我不属于这颗星球。”

  我试探他道:“能透视么?”

  他道:“当然能,我们用的可不是普通的探测技术。”

我道:“那你帮我看看,我女朋友现在在家里干什么?”随后,我报上了我家的地址。

  他耸了耸肩道:“对不起,我看不到。”

  我心想,哈哈,谎言终于要被揭穿了:“你不是说,你能够接收到月球传给你的画面么?”

他点了点头道:“可现在是白天,月球正在地球的背面,我只能看到美洲一带的画面,要我给你讲讲奥巴马现在在白宫里干什么么?”

  我笑了笑说:“不必了。希望他没学克林顿,白宫里没有另外一个莱温斯基。”

结束采访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院长亲自送我走到医院门口。我对院长说:“这位病人的妄想症已经严重到了很糟糕的地步。”

  院上叹了口气说:“不得不说,有时候他的言论,的确挺唬人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和院长告别了。

我走到医院不远处的一个拐角,在一家饮料店买了一杯奶茶。我刚吸了两口,突然手机就响了,手机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那个精神病人!

  我表示惊讶,问:“你是怎么搞到我手机号的?”

他道:“哈哈哈,这很容易搞到,值班室里,有你的联系方式。现在他们换班,值班室没人,电话随便打,真爽!”

  我道:“你打给 *** 什么?”

  他开口道:“没什么,就想问问你,珍珠奶茶好喝吗?”

我一怔,看了眼手里的珍珠奶茶,紧接着环顾四周,确定这个地方是医院外面的死角,从医院里的任何地方都看不到这里。突然,我看到医院围墙旁的监控摄像头,此时,摄像头正对准我。

  我倏地想到他说他在值班室里给我打的电话,我去过值班室,里面一整面墙都是监控画面,有些能够看到外面。

  我哈哈大笑,冲着手机道:“你是从监控里看到我的吧。”

手机那头也传来了那位精神病人近乎癫狂的笑声:“哈哈哈哈,被你识破啦!不跟你多说了,他们要回来了,我得挂了,拜拜!”

  紧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我再度路过那个路口,看见两名工作人员正在修理那台监控摄像头。

  我走过去和他们聊了起来,这才得知,这台摄像头,早就在半年前坏掉了,一直没有修。

  突然,我的身子猛地一颤,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夜空,夜空中,那轮银白色的圆月里,仿佛正有无数只眼睛在看着我!

第零个病例:上帝? *** ?佛祖?(山寨版)

我和他他见面是在一所监狱中,他是我感觉见过的最危险的受访者,原因是他似乎无欲无求也无所顾忌。这样的人给我的影响就是超然而虚假,不畏惧生死,不贪慕荣华。他入狱的原因很离奇也很任性。一名狱警告诉我,他在大街上突然拿出匕首刺穿了一个路人的喉咙。然后很淡定地走了。被抓到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逃亡和反抗的举动。就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去在意一样。

我看着被手铐牢牢固定的双手暗自松了口气。“听说你是在路边随手将一个路人刺死,而精神评估下来你一切正常。”

  他看了我一眼说道:“正常?那你觉得我正常吗?”

我注视着他无喜无悲的脸,看着一脸漠然无所谓的表情冷笑道:“我觉得你不正常,我不会认为走在路上莫名奇妙杀害一个无辜的陌生人是一件正常的事情,而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当然也不可能是正常的人。”

  他仿佛有了一丝的兴趣,对我反问道:那你认为什么事情算是正常的?”

什么事情是正常的?我愣了一下,我的思维出现了一刹那的短路。什么事情才算是正常呢?我不由得没好气地说“至少随意杀人肯定不正常。”

他露出了一丝微笑:“我看到他觉得他很丑,而且他走过来挡住了我的路,所以我很生气,我就杀了他。所以我并不是随意杀人,而是有原因地杀人,这么说你应该觉得正常了吧?”

  我笑了笑戏虐地看着他说:“呵呵,如果你坚持觉得自己是一个无比正常的人,那么……我信了。”

“人?我有和你说过我是人吗?你们总是认为和你们看起来一样的东西就是同类。”

  我好笑地看着他说道:“我见过好几个外星人了。你也是其中之一我不觉得奇怪。”

  “外星人?”他这次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谁又告诉你我是外星人了?”

  “那我想不到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了?你究竟是什么?”

“我是什么?你们人类给我起了无数个名字,叫的比较多的就是神啦,上帝啦, *** 啊,佛祖什么的。”他一脸认真的看着我说道。

嗯……那你可真够厉害的。我可一直都以为上帝和佛祖遇到了会打架呢,这么说来他们都是你变得咯?”

  他在我的调侃下却显得很有耐心:“我没有变,我一直都是用你们可以理解的样子来和你们见面。”

我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么说你还经常变换外形咯?你一会儿是以耶稣那个瘦瘦的模样出现,一会儿又以佛祖那巨无霸的体型出现?”

他叹了口气。一副对牛弹琴的无奈表情:“我从来不曾变换过外形。之所以你们的故事中的我一高矮胖瘦名字各不相同。那纯粹就是你们的胖子祖先看到了我。认为我很瘦,你们的瘦弱祖先看到了我,觉得我异常魁梧。高的觉得我矮,矮的觉得我高。再加上打着我的名义糊弄世人的组织出现以后更是把我的形象进行了不限夸张和扭曲。

  我说:那既然你有那么大的本事,怎么还这么悲惨的被关在监狱里等死?”

“那不过是你认为我悲惨,但是我并不觉得,在我的眼中,你们的存在就好像是你们在玩一个代入感很强的游戏罢了。而这个游戏,我已经玩的太久了,已经几乎提不起一点兴趣了。所以我不会觉得监狱比任何地方差。因为任何地方任何事在我眼里都没有区别,都很无趣。”

  我好奇地说:“那你能不能给我演示一下你的能力,就把你的手从手铐中解放出来就好了。”

  “我做不到”他一脸认真地回答道。

我微微一笑:“我认为不管是神还是佛,既然全知全能,就不可能被一个小小的手铐所束缚。”

  他看了我一眼说道:“全知全能?你说对了一半,对于你们来说,我的确全知,但是全能,确只是你们自己的想象而已,我可从没有说过我的全能的。”

  我不服气地说道:“可圣经上的你不就是全能的吗?”

“圣经?”他摇了摇头“不要把神话故事和我扯上关系,虽然它们的出现的确是以我为蓝本的。但是描述的和我真实的情况完全是不同的。更多的都是源自编写者自己的想象和以讹传讹罢了。”

“那我很想知道,真实的你,或者说真实的神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好,那我就举个例子吧。你知道圣经中记载的我毁灭过世界吧?”

  我点了点头:“传说是洪水将方舟外的生灵全都淹死了。”

他点点头:“没错,圣经记载是我毁灭了世界,但事实并不是这样,我没有招来洪水毁灭世界的能力。相反的,我一直都在试图阻止那一次的毁灭。但最终我失败了,万幸的是我保留下了生命的种子。”

  我被他的故事吸引了,不禁问道:“那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撇了我一眼说道:“你可以理解为,我是一个预言者,我无法对这个世界直接进行干涉,但我可以将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告诉你们。因为我知道事物按照这个轨迹发展下去会发生什么。正如你知道你不停往前走的话就会撞墙一样。而我之前所做的就是试图在你们撞墙之前告诉你们,你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就要撞上。但却总是失败。而现在,我已经不想再竭力去警告和阻止你们了,随便你们好了。”

我看着他失望的样子不禁也有些黯然伤神:“难道人类的发展一定就会遭致毁灭吗?”

他道:“没错,你们的毁灭是必然,正如你和我之前对探讨的关于“正常”这个词汇的认知一样。你们认为你们发展了科技,你们认为你们所建立的文明,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又或者所谓的道德,这些都是正常的发展顺序。而实际上这些完全就是必将遭致毁灭的因果之一。

  “我不明白。”我觉得我被他说的有种莫名的害怕。

  “你不明白很正常,因为你的认知受到了太多的干扰和异化。”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怎样才能阻止毁灭呢?是不是把当前的文明全部消灭,把城市全部移平。回归到最初的状态重新来过。这样才能阻止毁灭?”

“不可能。”他摇摇头:“我以前也这么想过,也做过了无数次地努力。但结果却无一例外,每一个文明全部都遭到了毁灭,无一例外。”

  我道:“这么说来,曾今出现过很多很多的文明?最后都毁灭了?那你能告诉我上一个文明是怎么灭亡的吗?”

“核毁灭,上一个文明就是在和你们现在这个时代差不多的时候灭亡的,原因就是核武器的大量运用导致生命在短时间内全部死去。”

  我心中一惊:“那难道我们也离毁灭不远了吗?难道核武器就是文明的终结者?”

“那倒不是,虽有有许多文明毁于核爆炸,但是更多的文明都不是毁在核爆炸中的。甚至有的文明在巨大的核爆炸中存活,并一跃进入了神时代。

  我说:“神时代?那是什么?”

“他们的科技和所在的行星的环境在核爆炸中彻底被摧毁。但是却有少量生命就在那场核爆炸中存活并进化出了强大的生命力和行动力。使得他们依靠自己的飞行能力寻找到了另一个适合生存的地方后繁衍后代。而这个地方你一定不会觉得陌生,他后来被称作—地球。”

  我不禁沉溺在他的故事中:“地球是这个地球吗?”

“没错,你们的神话中依然存在着他们的影子,他们有的人首蛇身,有的豹头人身。虽然他们真实的模样并不是这样的。但确实有些相似。但是他们核洗礼下突变的基因却无法永远流传下去,几代之后就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而他们。虽然生命力顽强。却也无法存活千万年之久,最后他们的子孙后代重蹈覆辙,而他们却没能那般好运地在核爆炸中成神,而是尽数毁灭。

  我看着面前似乎略带伤感的人说道:“那么你呢?如果你不会随着文明消失而死亡,那么你难道没有终点?你的起点又在哪里?”

他扬了扬头说道:“我不知道。”

  我说:“你不知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他像看 *** 一样看着我说道:“我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我从何而来,我也不知不觉到我的存在究竟意义何在。我知道我我一直重复看着无数个文明诞生和毁灭。我可以参与其中,我也试图改变世界让它免于毁灭。但始终没有一次成功阻止过。你们不知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我也不知道你们和我存在的意义在哪里。就好像一切都是设定好了的程序一样。我和你们都是如此。不同的是,你们有同类,而我没有。”而我所能接触到的也只有你们,虽然相似却有不同。所以我也不希望你们毁灭。最初我也会留恋,我也会感动,我也有爱恨。但是我永远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到了后来,我的感情就越来越少,越来淡漠。我除了体验这个世界游戏以外做不了任何事。甚至连死亡都做不到。

我坐在回家的车上。看着眼前的繁华夜景灯红柳绿。想起了他说过的一句话:“我只能看着一切按照轨迹行走,任何的努力挣扎最终都是徒劳。”我想,如果这真的是神的状态的话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知晓一切,却完全无法改变。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这也许就是最残忍事情。永远无限循环,没有尽有。永远只是旁观者,洞悉一切却无力改变。

那么,制定规则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想思考他的疯言疯语,却又情不自禁黯然伤神。

  第十六个病例:我们死后去哪儿?

最开始,我是从新闻上了解到这个人的。他是国内非常有名的一位雕刻艺术家,经常雕刻一些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作品。比如,他会雕刻出一条蠕动的虫子,而那条蠕虫长着人的脑袋;再比如,他会雕刻出一只蝴蝶,而蝴蝶的翅膀上,不满了女人的 *** ……这类奇特的作品,在他的雕刻生涯中比比皆是,也时常引起国内外雕塑界的争端。讨厌他的人,说他是个精神变态的疯子;而喜欢他的人,则像研究《红楼梦》一样研究他的雕塑作品,试图从中找出隐喻。

  每当有人问他:“你的作品究竟想表达什么呢?”

他都会哈哈一笑:“我在想我们死后的样子大概就和我的这些作品一样。”

他的言论总能引发不小的争议,但他全都一笑置之,继续我行我素,雕刻出来的作品愈发奇异,奇异到最后我们正常人根本看不出他雕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越是看不懂的东西,越是有人喜欢,他的作品在许多文艺青年的圈子里,被封为神作,引得他们争相探讨和膜拜。

两年前,我再度从新闻中看到他的时候,他自残了。他有严重的梦游症和抑郁症,在梦游中,他用一把刻刀, *** 地在自己左手的手腕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流了一地。还好他的家人发现及时,将他送到了医院,才挽回一条性命。

但就在一年前,我再一次看到有关他的新闻。新闻报道称,他在梦游中用刻刀扎穿了自己的脖子,再度被家人送到医院,经过抢救,再度捡回一条性命。这次,精神科医生对他进行了精神鉴定。鉴定结果显示,他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于是,他被强制送入了精神病医院。

我采访过不少梦游症患者,他们大多都有精神分裂和严重的妄想症症状,时常幻想自己是上帝,是外星人……但是,在梦游中玩自杀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于是,我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跟院方和其家人经过了长达半年拉锯战般的沟通,以及得到他本人同意之后,我终于获得了采访他的机会,当然,他们只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

院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病房的门,病房的四壁和地面全都被厚厚的海绵包裹,没有任何尖锐物,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他在医院里玩自杀。我走进病房时,他正在打坐,闭目凝神,但我能感觉到,他知道我进来了。院长提醒道:“有什么情况就喊,我们就在外面!”

  我点了点头,院长撤了出去,轻轻将门带上了。

  我站在房间边缘,贴着柔软的海绵,看着他打坐的样子,轻声道:“你好,我是专程来采访你的记者,之前我们沟通过。”

他依旧双目紧闭,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情况。

  我终于放下心来,也盘腿而坐下来:“请问,可以开始了么?”

  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仿佛是在练功,他也没有说话,依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我心里直打鼓,不会接下来的采访,他都不说话,只是点头或者摇头吧?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从新闻上看到,前年和去年,你一共梦游过两次,当然,我是说报道上,你是两次,至于私底下,我就不得而知了。这两次梦游状态,你的行为都出奇一致,用自己完成雕塑作品用的刻刀自残,一次割了手腕,一次捅了自己的脖子,两次都差点儿丢掉了性命。”

  他依旧闭着眼,只是点头。

  我道:“方不方便告诉我,这两次梦游,你都梦到了什么?”

  他终于开口了:“死后的世界。”

  我一怔:“你说……什么?”

他重复道:“死后的世界。”

  我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道:“很难跟你解释。”

  我轻声道:“你就跟我说说,没准我能听明白呢?”

他依然闭着眼睛,嘴唇微微蠕动着说话,仿佛是在用腹语一般,他道:“我来问你个问题吧。你觉得,人要是死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太长,分三段,未完。)

我一愣,想了想说:“死了……就是死了吧,额……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道:“也就是……虚无。”

  我点了点头道:“嗯,虚无。”

他道:“好,那么,我想请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虚无?”

  我道:“就是不存在了。一种黑暗的状态?”

  他道:“黑暗只是代表没有光,但黑暗本身就是一种存在,那不叫虚无。”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我就不知道了,难不成真的存在所谓的天堂地狱,生死轮回,转世来生?”

  他摇了摇头道:“我再来问你一个问题。我们这个世界,是几维世界?”

  我道:“四维。”

  他问:“哪四维?”

  我道:“长、宽、高和时间,时间是第四维。”

他道:“你这么说不准确,第一维应该是线,线运动形成了第二位的面,面运动形成了第三位的体,体加上时间得到四维空间。”

  我点了点头道:“嗯,是这样,你说得更加准确。”

  他道:“你相信高维度空间的存在么?”

我道:“爱因斯坦认为,世界只有四维,并不存在比四维更高维度的空间。”

他道:“那我问你,如果让一只蚂蚁行走到一张纸上,它会认为这是一个几维的世界?这么来说吧,蚂蚁在这张纸上行走,只在乎前后左右,无论这张纸时候弯曲,是否高低起伏,对他来说,都只是前行,后退,向左还是向右的问题。也就是说,在蚂蚁的理解当中,这个世界是二维的。”

  我想了想,然后道:“嗯……我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

他道:“我想说,这是认知的问题。如果你是一个一维生物,你永远认为这个世界是一维的。如果你是一个二维生物,你永远认为这个世界处于二维状态。同样的,如果你只是三维、四维生物,你同样不能理解五维世界的存在。”

  我道:“听上去……好像有些道理。”

他接着道:“如果一个一维生物,想要困住一个二维生物,他会怎么做?或者说,他只能怎么做?”

  我道:“他会拦住二维生物的去路。”

他点了点头道:“没错,但是他只是一条线,他只能拦住二维生物的某一个方向,但之后二维生物转个向,他就没办法了。同样的,如果二维生物,想要拦住三维生物,他能做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三维生物的脚下画了圈,但是三维生物只要轻轻往前一跨,就走出了圈子。”

  我道:“我还是没明白,你想表达什么。”

他道:“我想说的是,低维度的生物,想要困住高维度的生物,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高维度生物总会比低维度的生物看到得更加全面。没错,这就是认知问题。那么我来问你,如果你想困住一个五维生物,你会怎么做?”

我想了想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关进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这个空间必须得牢不可破,让他没法通过暴力手段强行逃出来。”

他道:“可是,这个密闭的空间毕竟只是一个三维的产物,对于五维生物来说,逃出去就如同你一脚跨出圈子那么简单。”

  我道:“怎么逃?”

  他道:“我来问你,你觉得五维比四维多了哪一维?”

  我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因为在我的理解当中,这个世界还真没有高出时间这一维的东西。

他见我半天没想出来,继续道:“在四维的世界里,时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对不对?只能通过三维事物的变迁才能感受到,对吧?”

  我点了点头道:“嗯,是这样的。”

  他接着道:“其实,在五维的世界里,时间是一个固体。”

  我一愣,没明白:“固体?”

他道:“时间是一个固体,就像一张纸。这么来说吧,你看二维生物是什么样的?”

  我道:“就像纸片上的剪纸画。”

他点了点头道:“没错,五维生物看我们四维生物,和我们看二维生物,是一样的。四维世界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张纸片,他们就像是纸片上的三维人,可以早上面走来走去。”

  我道:“你的意思是说,五维生物,能够在时间上走来走去?”

  他点头道:“没错。”

  我道:“那五维生物如果回到过去,会碰到过去的自己么?”

他摇了摇头道:“不过,那是我们四维生物。四维生物还没能够突破时间这一维,所以,会被时间记录下来,如果四维生物穿越时间,自然会碰到过去的自己,或者未来的自己。但是五维生物是凌驾于时间之上的,并不会被时间记录下来。所以,五维生物能够在时间上随意穿行,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就相当于空间的概念。所以,既然五维生物就已经凌驾于时间了,四维生物有怎么能够通过自己世界的手段,将五维生物给困住呢?”

  我被他弄得有些晕,大脑拼命整理思路,然后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开口道:“可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五维生物?”

  他道:“低维度的生物是很难发现高维度的生物的,其实五维生物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很难看到罢了。”

  我眉头紧蹙,摇头道:“我还是不能理解。”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以为他会感到不耐烦,但是,他的语调依旧十分平静:“你见过鬼么?”

  我一怔:“没见过。”

  他道:“你听说过鬼吗?”

  我道:“当然听说过,但鬼是不存在的。”

他道:“你是不是时常听说或看到过一些别人的灵异经历。比如有人说自己看到了鬼影之类的?”

  我道:“听说过不少,但那都是幻觉。”

  他道:“那我来问你,你有影子么?”

  我没明白他在问什么:“你是说什么影子?”

  他道:“就是单纯的那种影子咯。”

我道:“当然有啊,谁没有呢?只要站在光下,都会有影子。”

  他点了点头,接着说:“那好,如果让一个二维生物看到了你的影子,他会怎么理解你的影子?”

  我道:“在二维生物看来,影子也是二维的。”

他道:“如果你突然离开了呢?你的影子一闪而过,那个二维生物会怎么想?”

  我道:“他会以为看到鬼了。”

  我突然怔住了。

  (分三段,目前第二段。)

他微微一笑道:“没错。就是这样。虽然我们是四维世界,但我们本体是三维的,那么,当我们看到五维生物在四维世界留下的投影的时候,会误以为那是三维体,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鬼。”

  我道:“你是说,所谓的鬼,其实只是五维生物在时间上留下的投影?”

  他点了点头道:“没错,你终于明白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跟他聊了这么久,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身子一直处于一动不动的僵直状态,我双腿有些发麻,征得他同意之后,我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坐下,继续陪他聊。

我道:“可是,你跟我说了这么半天的三维四维五维什么的,这和你梦游自杀有什么关系么?”

  他道:“其实,我们从四维世界死后,并不会消失,也不会变得虚无,这个时间上不存在虚无,只要你来到这里,你就会永远存在下去。”

我已经猜到了,但还是问了出来:“那,我们死后会去哪儿?”

  他缓缓道:“五维世界。”

  我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你玩自杀,是为了前往五维世界?”

  他点了点头道:“我在梦游中,受到了五维生物的召唤,他们向我讲述了五维世界的美好,我很向往那里。”

我小心翼翼道:“如果……五维世界,不存在呢?”

  他道:“是存在的,只是,超出了你的认知范围,你看不到而已。”

  我莫名其妙地说了句:“祝你好运。”然后起身道,“时间到了,采访就到这里吧,我得走了。”

他缓缓睁开了眼,没错,从头到尾他一直闭着眼,天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拍了拍我的胸脯道:“你会在外面见到我的。”

  我一愣:“你是说,你要出院了?”

  他微微一笑:“你看我现在多正常!”

  我回以微笑:“那恭喜你,就要康复了。”

说完,我在他的注视下,走到门前,摁了摁铃,外面的男护士帮我把门打开了。我走出了门,院长已经去忙着开会去了。我独自一人离开了那家精神病医院。

回到家后,洗澡的时候,我脱下衣服,却发现衣服胸前的口袋里少了些什么,我一摸才知道,我随身携带采访用的钢笔不见了。

  丢哪儿了呢?

  我一时想不起来。

  一天后,那家精神病院突然给我打来电话,电话那头,院长语调急促慌乱:“不好了,不好了!”

  我问:“怎么了?”

院长道:“那个病人,你采访的那个病人,自杀了!”

  我问:“怎么自杀的?”

  院长道:“那个病人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支钢笔,半夜扎破了脖子上的大动脉,当我们第二天早上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我彻底怔住了!回想起临走前,那个病人拍了拍我的胸口,一定是在那个时候,他偷走了钢笔。

警方对我进行了调查,查看了病房里的监控,确认我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被他偷走钢笔了,证明了我的无辜。但我因此,被报社的领导处分了,扣掉了两个月的工资。我心想,没开掉我还真是万幸。这件事情,医院对媒体进行了封锁,所以没有闹大,很快也就不了了之了。病人的家里人,也都用钱打点好了。

  但我,一直处在自责当中。也许,他真的去了五维空间?

几个月后,我们报社集体到上海出游,晚上,我们在外滩黄浦江畔合影。

  咔嚓一下,我们所有人都被定格在了画面里。

  回酒店之后,那位拍照的同事和我住一个房间,他将照片从单反导进了电脑里。我们翻看照片,发现黄浦江畔的合影,由于光线太暗,看不太清楚。

“没事儿,把曝光度调高一点就可以了!”

  随后,我的这位同事将曝光度进行了调整,照片的光线一下子亮了不少:“你看,这不就完美了么?”

  我走到电脑前一看,似乎看到了什么!

  我立马夺过鼠标将照片放大,一下子怔住了。

照片中,我的身旁,似乎站着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那个人影的脸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立马同事补偿了一下像素,调整了一下解析度,这回,我彻底傻掉了,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那个雕刻家精神病人的脸!

我突然回想起那个病人在我临走前对我说的那句话——“你会在外面见到我的。”

  我点了两下鼠标,将照片删除了。

  第十七个病例: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

我和这个男人坐在一间巨大的欧式会客厅内,四面的墙壁被粉刷上了明亮的天蓝色。窗帘拉开,白色的阳光从玻璃窗外鱼贯而入,我和他坐在柔软而且舒适的沙发上,喝着咖啡,吃着茶几上香喷喷的烤饼,享受着着愉悦的午后时光。

这个男人一身西装革履,梳着一个油量的大背头,定型做得很好,一定抹了不少发胶。在他的背后一面墙上,悬挂着一幅梵高的《星空》,当然,是仿制品。

他今年三十五岁,是一名心理医生。别误会,我不是他的病人,他也不是我要采访的对象,我们俩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我和他约好,这天下午到他的会客室,品尝他精心制作的葡萄干烤饼。

  “味道怎么样?”他问道。

  我嚼着烤饼,喝着拿铁咖啡,感觉烤饼和咖啡混合到了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丝滑口感。我点了点头道:“味道相当不错,什么时候学会的?以前没见你做过。”

朋友耸了耸肩道:“大概一周前。”

  我道:“为什么突然想到学做烤饼了?”

朋友苦笑道:“因为我上一个病人是一位西点师,他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而且好为人师,但脾气差,有一定程度的暴力倾向,所以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人愿意当他的徒弟。于是治疗的时候,我提出要向他学做烤饼,他十分高兴,两天就把我给教会了,然后他的病也跟着被治好了。”

  我就着咖啡将嘴里的烤饼咽下,然后道:“听上去……挺容易的,既治好了病人,又多学了门手艺。”

朋友微微一笑道:“看来下次该让你试试。”

  我差点儿没噎住,咳嗽道:“你可别逗我,要是让我给病人治病,没病的都能被我治出精神病来。”

  他轻轻笑了笑,喝了口咖啡。

  我道:“问个问题啊,你会催眠吗?”

朋友点了点头道:“我就是学这个的。”

  我道:“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我从电视里看到,催眠能够让人失去记忆,这是真的吗?未免过于神奇了一点儿吧?”

  朋友道:“你觉得神奇吗?”

  我点了点头。

朋友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上学那会儿,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一节课你能够听进去多少?”

  我道:“没多少。”

  朋友道:“为什么?”

  我道:“因为有一半的时间,我都在走神。”

朋友道:“这不就对了么?你人一直在教室里,眼睛一直盯着黑板,老师说的话也源源不断地传进你的耳朵里,你的确看到了,听到了,但是,因为你走神了,所以,你的大脑将这些信息全都过滤掉了,于是你根本不会记得那段时间里,老师都讲了些什么。”

我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让人进入一种走神的状态,就可以达到催眠失忆的效果?”

  朋友道:“这只是个比方,便于你理解。真正的催眠比那要深奥得多。”

我和他东扯西拉地聊着,聊得漫无边际,小半个下午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就在我们聊得正起劲的时候,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朋友扭过头,冲着门的方向道了声:“请进。”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轻轻推开门,捧着一份文件夹走了进来,她是我这位心理医生朋友的助理。

女助理缓缓来到我们面前,对我朋友道:“Doctor,第406号患者吴先生已经到了。”

  只见我的这位心理医生朋友一愣:“今天下午不是没病人么?”

  女助理道:“这位患者是昨天下午临时预约的。”

朋友接过文件夹,飞快地翻了翻,然后拍了拍脑门儿道:“哎呀,忘啦,忘啦,忘啦,今天的确还有个病人。”

  我准备起身:“要不……”

  朋友道:“没关系没关系,这个病人很有意思,病例上说,他有梦游症。你不是采访过不少梦游症患者吗?”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坐回到了沙发上。

女助理将患者吴先生请了进来,安排他坐在了我们对面的一张沙发椅上,然后给他倒了杯水,转身离开了。吴先生看上去有些拘谨,双手紧握着,也不喝杯子里的水。资料上说他是一家银行的大堂经理。干大堂经理的,每天跟客户打交道,应该不会再陌生人面前表现出紧张的情绪啊?可吴先生看上去,就好像是犯罪分子正在接受警方审讯一般。

  朋友语调柔和道:“吴先生。”

  吴先生一惊,像是刚刚才回过神来:“啊,啊,你好,医生。”

朋友点了点头:“你好,吴先生你看上去……有些紧张。”

  吴先生抹了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道:“有,有吗?”

  朋友道:“是不是太热了?要不……我把空调温度再降低一些?”

吴先生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不用不用,我不热,我只是觉得,觉得这里……”

  朋友道:“这里怎么了?”

  吴先生道:“这里……我以前好像来过!”

  朋友歪了歪脑袋:“吴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在这里会面。”

吴先生点了点头,汗如雨下:“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我真的觉得,自己曾经来过这里!好像……好像是在梦里,对!没错,有几次梦游的时候,我好像来过这儿!”

  朋友道:“这里的门窗都是上锁的,有监控,保安24小时守着,强行破入会激发报警系统,你梦游的时候不可能来过这儿。”

吴先生道:“可是,我真的在梦里见过这里!”他说着,神经质地环顾了一下周遭,然后点了点头道,“没错,我在梦里来过这儿!”

我被吴先生的话弄得怔住了,但我的心理医师朋友看上去到是平静异常,看起来早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朋友一边用笔在本子上飞快地写着什么,一边道:“吴先生,你以前也有看过别的心理医生吧?”

  (分两段,未完。)

吴先生点了点头道:“看过,但都没什么效果,所以我来了您这儿!”

朋友点了点头道:“你之前的心理医生有没有跟你说过,医学生有一个名词,叫做‘既视现象’?也就是说,你只是曾经见到过类似的场景,这些场景在记忆当中发生了重叠,让你误以为某个以前从未去过的地方似曾相识。就比如心理咨询治疗场所的装潢和格局都很类似,比如你身后那面蓝色的墙,大多数心理治疗室都会用这种颜色,因为蓝色在心理学上是一种积极治愈的颜色,能够对患者的心理进行有效的调节。所以我想,你会不会是把以前几个心理治疗室的样子,和我这里搞混了?”

  吴先生突然指了指朋友背后:“那幅画!”

  朋友和我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朋友道:“你是说那幅梵高的《星空》么?这幅画很常见,你在很多地方都能见到。”

吴先生道:“不!在梦里,那幅画,就挂在那里,挂在那面墙上,没错!和我现在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朋友深吸了一口气道:“吴先生,这……也是既视现象的一种。你曾经在某处见到过这幅画,然后你对这幅画的记忆与此时此刻的场景发生了重叠,这在心理学上,是很正常的现象。大脑在搜寻记忆的时候,会将记忆中相似的东西罗列出来,就像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一样,而在相似记忆的罗列过程中,这些记忆,就可能会发生重叠,导致原本不相干的两个场景,经过这种重叠,合并到了一起。也就产生了所谓的似曾相识的现象。就好像蒙太奇,比如我想在播放两组画面,一组画面是卧室里一个女人正在睡觉。而另一组画面是一个男人手持利刃上楼梯,朝一扇房门走去。你会联想到什么?”

吴先生道:“这个男人……要到房间里去杀掉那个正在睡觉的女人!”

  朋友摇了摇头说:“其实这两组画面毫无关系。那个睡觉的女人依旧在自己的卧室里睡觉,而那个持刀男人正在走向另外一所房子的卧室,他们压根儿就不在一所房子里。”

  吴先生愣住了。

朋友道:“所以,人的大脑时常会产生这样的脑补,将两段毫无关联的记忆串联上合理的因果关系,使其看上去就好像是同一件事儿,于是也就产生了既视现象。”

  吴先生沉默了片刻,身子发抖道:“是,是这样么?”

朋友点了点头道:“这样吧,我给你开一个疗程的药,你回去按时服用,注意休息,相信不出一个月,你就能康复了。”

  吴先生再度陷入了沉默,一直沉默了好久。

  朋友道:“吴先生?”

吴先生身子颤得愈发厉害:“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朋友道:“什么……一模一样?”

  吴先生道:“你刚才对我说的这些话,和我在梦里梦到的,一模一样!就好像,曾经发生过!”

  朋友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在梦里预知了未来?”

  吴先生道:“我想是这样。”

朋友道:“预知未来这种能力,是不存在的,还是我之前说的,这叫既视现象,没什么稀奇的。”

  吴先生道:“你们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朋友道:“什么经历?”

吴先生道:“就是当你突然想起某个你很长时间没有联系的朋友的时候,那个朋友没多久就主动给你打来电话。当你觉得有人要来拜访的时候,门铃就真的响了。还有,我相信很多人都经历过这种体验,我们上学那会儿都经历过。比如说,一个班,班里的学生本来有说有笑,十分喧哗,可是总有那么一瞬间,几十名学生全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寂静无比,仿佛集体预感到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你在上班的时候,当你觉得领导要出现,一回头,领导就真的从你身后走了过来。这种例子比比皆是,我相信你们都经历过不少!”

  我被他的话弄得怔住了,没错,这些情况在我的生活中的确经常发生。

  朋友道:“你是说,第六感?”

吴先生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吧,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奇怪么?我想,这大概是我们人类对未来的一种预知力,只不过,还存在于潜意识当中,还没有被我们完全发掘出来!”

我道:“我也有过这样的体验,有回我心里老觉得有个朋友会出事,总是惴惴不安的,结果,第二天,我得知,那个朋友出了车祸,送进医院,浑身粉碎性骨折,还伤了内脏。”

  朋友道:“那都只是巧合而已,当然,第六感这回事儿,目前还是医学生的一个未解之谜,我也无法给出解释,但是,我并不相信人类具备预知未来的能力。”

  那天的治疗结束后,朋友给吴先生开了些药,就把他打发走了。

那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了吴先生的电话。

  电话里,吴先生说我那位朋友的电话没打通,所以打到我这儿来了,他要我提醒我那位心理医生朋友一声。

  我问:“提醒他什么?”

吴先生在电话那头道:“我预感到,下周日,他会出事!”

  我一怔:“出什么事儿?”

  吴先生道:“空难!”

  吴先生说完,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我立马给心理医师朋友打去电话,电话打通了:“喂,吴先生刚才打电话来,说你电话没打通。”

朋友道:“哦,一般非工作时间,我不接病人的电话。”

  我道:“这样啊。对了,你最近一个星期,有什么出行安排么?”

  朋友道:“有啊!”

  我一怔:“去哪儿?”

  朋友道:“下个星期天,我和几个朋友自驾去郊外钓鱼,你要不要来?”

我松了口气:“没有坐飞机的计划?”

  朋友哈哈大笑:“你今天是怎么啦?被那个吴先生传染了啊?都说了自驾郊外钓鱼,坐什么飞机啊?我最近一个月都没有坐飞机的计划。”

我总算是放心了下来,挂断了电话,我想,看来吴先生的确是被既视现象和所谓的第六感折磨得有些神经质了点儿。

  一个星期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到了周日,我完成了全部的工作,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给朋友打去电话:“喂,干嘛呢?”

  朋友道:“开车呢!”

  我问:“去哪儿?”

朋友道:“不都跟你说了么?自驾去郊外钓鱼。”

  挂断了电话,我终于彻底放心了,事实证明,吴先生所谓预知未来的能力,都是他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

  当天下午,天空突然下了很大的雨,雷雨交加,我窝在房间里吃泡面,刷网页。

突然,我看到一则紧急新闻,就在半个小时前,一架波音飞机在本市郊外遭遇雷击和风流,坠毁了。

  我立马给朋友打去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直到第二天,我得到消息,我的朋友,在这场空难中去世了。

飞机坠落的时候,残骸正好砸中了他的车。当时所有人都在车上,车体受到冲击在路面上瞬间失控,冲进湖里,几个人全都淹死了。

第十八个病例:原子弹爆炸之后

为了采访这个人,我专程向上级领导申请获批飞了趟日本。在日本名古屋的一家医疗院里,我终于见到了他,山本先生。山本先生已经年过九旬,上世纪四十年代,不到二十岁的他,就已经成为了在日本围棋界叱咤风云的专业八段围棋国手,曾经将多位日本棋界前辈高手打到降级。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曾经经历过广岛原子弹爆炸。

1945年8月6日早上8点15分,一颗名叫“小男孩”的原子弹从日本广岛上空坠落,当时的他正独坐在广岛郊外的家中,等待着同为棋界八段高手的好友龟田先生来家中对弈。那天早上,他早早在门廊上摆好了棋局,等待着龟田先生的到来。龟田先生到达之后,二人开始对弈。

可就在对弈刚刚开始不久,远方突然迸射出耀眼的白光,白光刺破苍穹,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大地都在震动,只见一朵黑色的蘑菇云在地平线上拔地而起,升腾向高高的天空,紧接着,巨大的冲击波将棋盘掀翻,二人顷刻间被打翻在地。由于当时山本先生的宅邸距离爆炸点十分遥远,所以冲击波并没有损坏他的房屋。

我们都知道,原子弹爆炸,最为厉害的,不是爆炸那一瞬间的威力,而是爆炸之后的后遗症,核辐射。

山本先生和龟田先生当时以为那只是美军的一场普通轰炸,于是二人坐起身来,将棋盘整理好,继续对弈。可令所有人都感到大为不解的是,在对弈中途,山本先生将龟田先生杀掉了,还用院子里的一块坚硬的岩石,砸烂了他的脸,然后用汽油讲尸体焚烧成了一具黑色的焦尸。

这些,都是我从日本官方的报道中了解的。很快,山本先生就被警方以故意谋杀罪带走了,被判处了无期徒刑,关进了名古屋的监狱当中。就在一年前,八十九岁的山本先生在狱中被检查出患上了肝癌,所以得到了保外就医的机会,被送进了名古屋的医疗院中养病。

我见到山本先生的时候,他刚刚结束第三轮化疗,头发头已经掉光了,躺在病床上,看上去有些虚弱。我带着翻译,坐在病床边,山本先生看向我们,向我们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采访。我问一句,翻译译一句,山本先生答一句,翻译也向我译一句,以下省略掉翻译员的翻译过程。

我问山本先生道:“山本先生,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一个未解之谜,那就是,核爆当天,您和龟田先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山本先生的声音听上去沙哑无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道:“可是报道上说,当天您用一块石头将龟田先生给砸死了,还砸烂了他的脸,焚烧了他的尸体。”

  山本先生咳嗽了两声:“报道在说谎。”

  我道:“您是说,报道不是真的?”

  山本先生摇了摇头道:“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那天,龟田根本就没有来,更别提和我对弈了。”

我道:“可是,龟田先生的家人说,他当天的确出门了,临走前还说要到您家中与您对弈,可是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不久后,核爆后的第二天,他的家人报了警,警察在您家中发现了一具被焚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那么……那具尸体又怎么解释?”

山本先生道:“他们弄错了,那不是龟田的尸体,龟田从头到尾就没有来过!”

  我知道,当时还没有DNA技术,所以,以当时的刑侦技术,想要判断一具被彻底烧毁的尸体的真实身份是相当困难的。

我问:“那又会是谁的尸体呢?”

  山本先生摇了摇头道:“反正我没有杀龟田!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杀掉他呢?”

  老先生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眼泪都差点儿淌了下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我吧,如果您真的没有杀害龟田先生,也是时候把真相说出来了,这也是对龟田先生的一个交代啊。”

  山本先生叹了口气说:“我以前也说过,可是,他们都不相信,他们都以为我疯掉了。”

  我道:“山本先生,您不妨告诉我。”

山本先生看了看我道:“你,会相信我吗?”

  我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山本先生也点了点头道:“其实……那个人,是我。”

  我一怔:“你说什么?”

  山本先生道:“我,杀了,我。”

我没明白他说的话,心想难不成是山本先生年事已高,开始说糊话了?

  我道:“您说,您杀了您自己?”

  山本先生摇了摇头道:“不,他不是我!我杀的是另外一个人!”

我彻底被弄晕了,因为山本先生的语言前后逻辑过于混乱和自相矛盾,一会儿说自己杀了自己,一会儿就说那个被杀掉的不是自己。

  我一副不解的表情。

  山本先生看出了我的疑惑,立马道:“那个人,只是我的复制体,但他,不是我!”

  我有一怔:“复制体?”

  山本先生点了点头:“问你一个问题。你是谁?”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因为我进门的时候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我心想他已经是年纪太大,有些健忘,于是又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山本先生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在问你的名字和身份,我是单纯地问你——你是谁?”

我被他问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艰难地蠕动着双唇道:“我……就是……我?”

  山本先生道:“你怎么证明,你就是你?”

  我心想这是问的什么问题?我都不能证明我是我了,那还有谁能证明?

  我掏出自己的身份证还有记者证给他看了看。

他看了眼我记者证和身份证上的照片,然后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的肉体能够证明你就是你?”

我点了点头道:“我是独生子,不是双胞胎,世界上应该没有第二个人和我长的一模一样。还有,即便是双胞胎,指纹和DNA都是有差异的,所以,我的肉体足以证明我就是我。”

  山本先生笑了:“那我问你,如果我克隆了一个你,那个克隆人是你么?”

  我摇头道:“当然不是我。”

山本先生道:“那就奇怪了。克隆人和你拥有同样的肉体,无论是长相、身高、DNA还是指纹,这些都与你是相同的,照你刚才的观点,克隆人应该就是你才对。”

我想了想,然后道:“嗯……克隆人虽然拥有和我一样的肉体,但是,他不具备和我相同的意识,包括记忆和思想。就比如希特勒已经死掉了,我们按照他的DNA克隆一个一模一样的希特勒,但这个克隆版的希特勒可能并不具备真实版希特勒那样狂热的战争野心,也不会成为德国元首,没准他会成为一名老师,教书育人,做个平凡的好人。”

山本先生道:“所以,你自己也已经承认,肉体是不足以证明你就是你的。”

  我道:“意识能够证明我是我。”

山本先生道:“那好,如果我把你的意识和我的意识互换,这个时候,你的意识还是你的意识,只不过你的身体变成了我的身体,那么这种情况下,哪一个才是你?”

  我道:“虽然我的肉体变成了您的肉体,但我的意识还是独立存在的,所以,拥有我意识的那个肉体,才是真正的我。”

山本先生道:“那如果我保留你本体的意识,然后把你的意识原班不动地复制一份输送到你的克隆人大脑里呢?这个时候,那个克隆人,是你么?换句话说,你还是你,你拥有自己的肉体和自己的独立意识。但这个时候,世界上存在着一个克隆的你,那个克隆体也拥有和你相同的意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两个你?”

我愣住了。

山本先生道:“最近我读到一本书,是英国伦理学家德里克·帕菲特的一本哲学书,叫《理与人》。这本书里提到了一个实验,很有意思。实验的背景设定在遥远的未来。那个时候的人们已经掌握了空间传输技术。比如我们现在从名古屋到东京,坐新干线过去可能要两个小时?我也不太清楚,因为你知道,我这一辈子都在牢里蹲着,出了后就直接来了这儿,所以都没见过新干线长什么样,倒是听人说过。当然,这是个比方,如果是21世纪人类的方式,当然是坐火车或者飞机,那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从一个地方抵达另一个地方。但是,在实现了空间传输技术的遥远未来,人类能够通过这种科技,达到瞬间移动,也就是说,从名古屋到东京,不再需要两小时,而是,一眨眼的功夫。”

  我道:“技术原理是什么呢?”

山本先生道:“这正是我要说的。这种技术的原理听上去并不复杂。比如,你要从名古屋去东京,那么在名古屋,就会有一间发送室,而在东京,则有一间接受室。你需要进入到名古屋的发送室当中,这个时候,发送室里的设备会对你身体里的每一粒原子进行扫描……”

  我道:“然后,我的原子就被直接发送到了东京?”

山本先生道:“没错,你的原子会被复制一份,发送到东京的接收室,在复制的同时,发送室会向你的本体放射一种镭射光束,摧毁你身体上的每一寸细胞。然后,名古屋这边的你就不存在了,而你的原子则在东京的接收室里重组。重组出来的你,和原来的你一模一样,具备你的肉体和你的全部意识,就连你身体上的每一颗痣,每一道伤疤,你身体里的每一颗细胞,每一寸DNA,就连原有的疾病都是一模一样的,不会有任何改变。这台传送机器完成这整个过程,可能需要一分钟的时间,但是在你看来,只是一眨眼,眼前一黑,一睁眼,就从名古屋穿梭到了东京。”

  我道:“这听上去挺酷的。以后就可以选择在名古屋居住,然后在东京上班,反正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山本先生道:“这听上去的确很厉害。但是,有一天,你再度使用这个技术的时候,你却发现,机器扫描完你身上的原子之后,你并没有穿梭到东京,你的身体依旧在名古屋的发送室内。这个时候,你很疑惑,工作人员会告诉你,你的确已经穿梭到了东京。你不相信,说自己分明还在名古屋,怎么会在东京呢?骗傻子呢!工作人员会给你看东京那边的监控录像,录像显示,你的确已经抵达东京。你会很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工作人员会告诉你,这是发送室出了技术故障,你的本体本来应该在原子扫描复制的传送同时,被发送室的镭射光束销毁掉,而镭射光束没有启动,你的本体没有被销毁,而从你本体复制出来的原子也已经在东京重组。这个时候你会问工作人员解决办法,工作人员会告诉你,来来来,只要到另外一台发送机内,让我们用镭射光束把你销毁掉就好了。这个时候你该怎么办?”

  我道:“逃!”

山本先生道:“没错,你会逃。因为这个时候,你会认为本体的你才是你,而远在东京的那个你,只是你的复制品!可是,问题来了远在东京的那个复制品会怎么想呢?由于复制品具备你全部的意识和全部的肉体,并且不知道名古屋这边所发生的技术故障,所以,那个复制体也会认为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你!那么,你和复制品之间,究竟哪个才是你呢?”

我被彻底震慑到了,陷入到了深深的伦理怪圈当中。

  山本先生道:“所以我说,爆炸当天,我杀了我,但那个人又不是我。”

  我一怔:“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山本先生咳嗽了两声道:“和报道中的一样,那天一早,我的确在自家门廊早早地就摆好了棋局,等待龟田的到来。可是,他却一直都没有来。我一直等,到了那天早上八点多钟的时候,原子弹就在广岛爆炸了。我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在地,差点儿昏迷过去。那一刻,整个世界被白光散去,十分刺眼,我闭着眼睛,等待白光散去。当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我看到……”

  我咽了两口唾沫:“你看到什么?”

  山本先生道:“一个人!那个人坐在棋盘前,就坐在我之前坐的那个位置!”

  我道:“是龟田先生?”

山本先生惊恐地摇了摇头道:“我惊恐地看着他,那个人也扭过头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个人,竟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很害怕,和他扭打在了一起,然后,我用石头砸死了他,砸烂了他的脸。但我还是很害怕,又用汽油焚烧了他的尸体!”

  我被他的描述彻底震住了。

山本老先生说到这里,情绪激动,心电图还是紊乱,警报器嘟嘟直响,医生和护士们立马冲了进来,将我们赶了出去。临走前,山本先生抓住我的手,对我说:“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杀掉龟田!我没有杀掉龟田。”

  然后,他便昏迷了过去。

  那天下午,得知山本老先生经过抢救,恢复了正常,我总算松了口气。

回国的一路上,我都惴惴不安,心想这个世界上是不是也存在着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那么,我和那个人之间,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我?

半年后,我得到消息,有人在广岛一处废弃的井内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已经腐烂得只剩下骨架,法医判断,起码已经死了七十年。而骨架右手的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金戒指,那枚戒指是当年日本天皇专门赏赐给围棋国手的,戒指的外侧上刻着一个名字——龟田次郎。

法医立马从骨骼上提取到了DNA,龟田先生的孙子做了对比,确定,死者正是龟田。

  也就是说,当天龟田离开家门之后,真的没有抵达山本先生家中。警方推测,可能是当时发生核爆,龟田先生慌不择路,跳进了干燥的废井当中,结果就被困死在了里面。

如果当年山本先生没有杀掉龟田,那么,山本先生家中那具烧焦的尸体又是谁的呢?

  那具焦尸当年没有火化,而是被当做龟田直接入棺下葬了。

  在征得龟田家人同意后,警方对龟田的墓进行了开棺验尸,通过DNA检测和数据对比,他们惊人发现——

那具尸体的DNA,和山本先生的,一模一样!

  而就在DNA结果出来的那一天,山本先生因为病情恶化,离开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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