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谭张争霸是八十年代香港歌坛绕不开的话题。其实双雄相争的真正时间不足两年，始于1986，终于1988。
终结并非决出了最终赢家，而是谭咏麟在畸形的商业竞争和过激的炒作气氛面前警醒，断然卸下桎梏，自由起舞。
谭咏麟和张国荣同于1979年发布第一张个人粤语专辑，却均非初出茅庐的新人。
张国荣1977年入行，赢得丽的电视台的亚洲歌唱比赛冠军，但因留学英国的缘故，入行时是小清新的英文歌，走了弯路，嗓音也有待打磨。1979年的唱片《情人箭》销量惨淡，几乎终结他的歌唱生涯。
比张国荣大六岁的谭咏麟不折不扣算是前辈。他1968年便开始玩乐队，十年间经历过Loosers的挫败磨砺和温拿的大红大紫双重洗礼，单飞后首张专辑便获金唱片奖，之后稳扎稳打，一年一个台阶，将张国荣远远抛下。
Alan当年颜值不输Leslie时光荏苒，走到张国荣入行的第十二年，快乐少年郎一路奋斗，终于成长为一代巨星，而出道二十年的谭咏麟已独立巅峰太久，深感高处不胜寒。
1988年初，十大中文金曲颁奖礼上，万众期待获得IFPI大奖的谭咏麟出场表演，主持人梁家辉和区瑞强嚷嚷着不断造势：
“我要是拿这么多奖，我也好大压力。”
“请用尽你的力气鼓掌和吹哨，把最多、最好的压力给谭咏麟。”
一曲新歌《玩出火》唱罢，谭咏麟缓缓说了一段话。开始观众们还以为他只是礼节性的致谢，听到后来才满场哗然：
这两晚我收到好多奖，令我今年的心情特别兴奋、紧张、 *** 和感动。今年我拿了特别多的大奖，也都特别多的是非，这些奖令我得到好多启示，也让我看清楚很多事。所以我对这次的奖特别珍惜，今年我拿的奖将是我在乐坛最后一次领奖。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决定不再参加有音乐歌曲比赛的节目。这不代表我退休，因为我不舍得你们，你们也不想我这么快退休吧。因为我觉得这几年所有的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但对一些新人更加重要。将来我希望有更多新人、更多新歌、新的冲击带来给香港乐坛。希望你们大家同我心情一样，了解我，也都谅解我。你们给我的最大一个奖，不是任何一个奖，而是你们日后还支持我，给我掌声和鼓励，这个奖，我是永远永远摆在心里面的。短短一段话，阿伦说得分外艰难，颠倒重复，几度哽咽。全场为之震惊，哭喊尖叫声此起彼伏，他仍不为所动，神情凝重，径自唱起那首《无言感激》答谢歌迷，满脸汗水让人难辨他是否眼中含泪。
此突发事件的诱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据称周润发在当晚颁奖时一句玩笑 *** 了谭咏麟，使他临时决定退出。
周润发生性诙谐，公众场合常爱戏谑，有时略嫌过火，却也不足为奇。他虽和张国荣交好，但和谭咏麟关系也不错，上一年还刚刚合作了《江湖情》，前几天的十大劲歌金曲也是他亲手颁奖给阿伦，且在台上亲热互动，若说他一言逼退阿伦，未免夸张。
另一方面，调侃玩梗在香港娱乐圈很常见。周润发在电影《大丈夫日记》里就曾拿自己获奖开涮：
“有没有搞错，每次都是周润发，内定的啊。”以谭咏麟经历的二十年风雨，断不至于为一句玩笑冲动。
多年后阿伦自己笑称，当晚在后台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又是他(拿奖)，真是阻住地球转！”遂决定给后辈让道。只是无论别人如何拷问，他都笑着不肯说出那个人是谁。
王者的孤独旁人难以体会，但他本人的解释或许最接近真相。
当晚最意外、最受冲击的人是张国荣，最后所有获奖歌手上台齐唱《春风吻上我的脸》，惟独他没有露面。谭咏麟的歌迷被传媒引导，将张国荣视为罪魁祸首，他自己的歌迷则认为偶像大获全胜，欢欣鼓舞，只有他本人内心最不是滋味。
香港社会极度推崇商业成功，歌手、厂牌、词人、制作人、经纪人、电台、传媒等行业各方组成乐坛的生态圈，竞争交伐又共存共荣，关系错综复杂。
其中十大中文金曲和十大劲歌金曲两大颁奖礼最具影响力，与歌手人气、唱片销量、资源配置等都直接相关。区区二十个名额，多少人在幕后为抢一席之地而争得头破血流，谭咏麟却往往一人独占四分之一的奖项。
借一张商台的大合照，排座座，分果果退出领奖会使自己和合作方陷入被动，将商业阵地拱手让人，以至招致极大的经济损失。
阿伦做出的是一个非常需要勇气和胆识的决定，并以其之后持续的杰出表现作为背书。时过境迁再回望，此举并无损于他在业界的地位和成就，对香港歌坛的持续繁荣也有莫大益处。
后世看客不明当年情境，误以为谭咏麟无力面对激烈的竞争，被张国荣击败而黯然隐退，事实并非如此。但不可否认的是，谭张争霸对于阿伦的退出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因素。
此时香港歌坛已步入商业鼎盛期，1987年发售了三百多张本土唱片，至少两千多首中文歌曲面市。繁荣的市场理应有足够大体量来容纳多位巨星，包罗各种风格。
然而由于唱片公司之间的竞争以及颁奖组织的利益纠葛，加上传媒的推波助澜，让冲动的两派歌迷不共戴天，矛盾愈演愈烈，导致竞争恶化，在各种大小场合频频引发争端，两位歌手都深受困扰。
谭咏麟的决定虽未必经过深思熟虑，却也并非意气用事。他率先宣布“我不玩了”，断然结束失控的游戏，虽然当时扫兴，从长远来看对双方都不无裨益。
1988年2月12日，谭咏麟宣布不再领奖的前一天，他的全新大碟《迷惑》上市，为其生涯开启了第二个高峰。
《迷惑》的质量在他所有专辑里都能跻身前列，中板情歌《玩出火》、慢板怀旧《不见不散》都是在歌迷心中传唱深远的经典。最后一首《半梦半醒》更是成为他的代表曲目。
张国荣则在一周前，特意于唐鹤德的生日2月5日发布了新专辑《Virgin Snow》，从此开始他与监制梁荣骏的长期合作。
这张专辑制作不计成本，封面是特意到加拿大拍摄的雪景，歌曲也全部在日本录制，但风格较为自我，质量略逊于去年的《Summer Rommance》，销量不敌谭咏麟的《迷惑》。
专辑中水准最高的《奔向未来日子》，是《英雄本色2》的主题曲，意境寥落而凄美。另一首翻唱李宗盛作曲的《最爱》，由小美重新填粤语词，张国荣唱出了清冷而深情的独特风味。
这张专辑里破天荒地收入一张Leslie自己作曲的《想你》，给人意外的惊喜，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6月，许冠杰发布新碟《Sam&Friends》，请了诸多朋友挎刀，有才华横溢的青年制作人周启生，有崭露头角的词坛新秀陈少琪、林夕，有同为乐队出身的老友泰迪罗宾，有年轻的摇滚高手黄家驹、单立文，但最成功的那首歌《沉默是金》，居然是来自于之前少有交集、又无乐队经验的张国荣。
张国荣此前几乎没有作过曲，此番出手一鸣惊人，五声音阶别有韵味，词曲分外和谐。鲍比达的编曲增加了古典美，古筝前奏更有如神来之笔。
由于谭咏麟宣布不再领奖，张国荣承受了舆论莫大的压力，许冠杰体察其心意，歌词借鉴了英文歌《Silence is Gold》，却又具有东方传统哲理，虽略嫌说教，但对娱乐圈中人格外有共鸣。
不爱社交的许冠杰和张国荣从此也成为挚友。数年后许冠杰荣休庆典上，已经封麦的Leslie特意又与阿Sam同唱此曲。
这一年张国荣签约百事可乐，成为其第一位亚洲代言人。7月，他在红馆连开23场“88百事巨星”演唱会，打破香港男歌手纪录，红到无以复加。
同时，他的年内第二张新专辑《Hot Summer》强势登场。
专辑中除了《沉默是金》之外，还有《无需要太多》也入选十大中文金曲，百事广告主题曲《贴身》入选十大劲歌金曲。
周润发给他为《贴身》颁奖时，他冲上去抱住发仔，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对方身上，名副其实地贴身了一次。
《无需要太多》的歌词是林夕为张国荣写的第二首歌。自从去年他为Raidas所写的《别人的歌》入选十大劲歌金曲之后，他在词坛的地位直线上升，从谭咏麟林子祥，到许冠杰罗文，巨星们都开始向其邀歌，但最先找到默契、合作最持久的还是张国荣。
同样是年内第二张专辑，《Hot Summer》与谭咏麟八月发行的《拥抱》狭路相逢。后者最终胜出，拿下本年度香港IFPI唱片销量冠军，虽然阿伦谢绝领奖，但这一成绩足以捍卫其地位，证明他并非因为害怕竞争而退出。
《拥抱》少了奖项羁绊和商业压力，拥有自由的表达空间，风格更加多元。更难得的是，连续几张专辑谭咏麟都维持了相当比例的个人原创。
校长合作的新人范围继续扩大，Beyond写的《千金一刻》，为其带来少见的流行摇滚风。而《水中花》则是他生涯中期的巅峰名曲，意境优美缱绻，只觉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令人沉醉。
《水中花》由简宁包办词曲，他在宝丽金任职，后来做到总经理，填词生涯不长，却颇多名曲传世。他的风格简单宁静，从容优雅，常于美景深情中暗含哲思。
简宁与谭咏麟此时大陆市场也在逐渐开放，香港与内地的文化交流不断增加，国语歌的地位进一步上升。这一年谭咏麟、张国荣、罗文、梅艳芳纷纷发行了国语专辑，其中获得最大市场成功的是谭咏麟，虽然他的国语吐字在香港歌手中并不算好，但今年连续诞生了几首经典，包括在内地传唱最广的《水中花》国语版和《半梦半醒之间》。
谭咏麟为了开拓台湾市场，向台湾音乐人梁弘志约歌，于是便有了这首红遍宝岛的《半梦半醒之间》。梁弘志一手包办词曲，浑然天成，比那些由粤语歌重新填词的国语歌更有感染力，连阿伦不标准的国语似乎都被修正了。
《水中花》国语版则由娃娃填词。她原名陈玉贞，在台湾宝丽金任职，是少有的古典风格词人，国语歌能写出媲美粤语的诗意，费玉清的名曲《一剪梅》便是她的手笔。以谭校长的港普水平，其国语歌能在国内大受欢迎，娃娃大概是第一功臣。
娃娃这一年还为罗文写了一首《尘缘》，胜过了林夕写的粤语版。这首歌由徐日勤作曲，是电视剧《八月桂花香》的主题曲，歌词借鉴词牌虞美人之韵，具备相当高的古典美感，可惜不符合时代潮流，没有获得任何奖项肯定。
时光匆匆，唱遍了刀光剑影，抒尽了江湖豪情，罗文的歌唱生涯也走到了尾声。他去年把凤飞飞的那首《掌声响起来》翻唱为粤语版，今年在《尘缘》这张国语专辑里又将国语版再唱了一遍，透出了他艺海浮沉的倦意。
这倦意隐约弥漫在每一个从七十年代走来的歌手身上。随着谭咏麟退出竞争，“无敌是多么寂寞”的心境，与王者的权杖一起，迅速从Alan传递给Leslie。张国荣索然寡味地横扫1988年各大排行榜和颁奖礼，便于1989年宣布告别歌坛，比谭咏麟退出得还彻底。
之后数年，谭咏麟依然保持了高水准的唱功和稳定的发碟频度，活跃于歌坛一线，不逊于任何其他男歌手。直到90年代中后期，他才随着歌坛大势的萧条而减产，歌唱事业拉出一条缓慢下降的漫长曲线。此时张国荣却静极思动，重出江湖，再起风云。
兜兜转转，世纪末谭张居然相聚于环球唱片，所有纷争已成过眼云烟，两人相逢一笑，共唱一曲《幻影+雾之恋》。
时光不会停在最令人感怀的瞬间，仍然要不停前行，穿过新的晦暗与灿烂。瘟疫蔓延的2003年，谭咏麟戴着口罩与诸多同道一起送别张国荣，巨星争辉的年代也随之远去。
阿伦仍然年年二十五，以左麟右李、温拿、阿Sam & 阿Tam等不同形式开演唱会，激发灵感，保持活力，更频繁出没于各路综艺节目中，嬉闹人间，笑对荣辱。
后人或因情怀加持，或因商业需要，将谭张争霸翻出来重新炒作，无止境地制造话题。上一代青少年的狂热不下于今日的粉圈，但幸运的是，那时他们追捧的明星都是基于出色的作品建立起个人魅力。
早逝使张国荣拥有格外多的怀念和痛惜，其电影、音乐、爱情、以及生前行事相结合，在口口相传中升华为一个文化符号，被供上神坛。
长青却使谭咏麟失去了神秘和经典感，在下一代人眼里显得过气，偶尔登上热搜，也总为大众津津乐道于他两个妻子的往事和似有还无的流言。
江湖子弟江湖老，世界已渐渐忘记了他是一位多么优秀的歌手，他曾引领和代表了一个多么灿烂的时代，是多少人一辈子的偶像。
*图片来自网络
谭咏麟双碟登顶，张国荣一曲上位
无涯星海，点点星光
弹出一首如火的爱歌
踏着脚在怀念昨天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