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如果说偏袁崇焕类型的,我想说张巡。
《新唐书·列传第一百一十七·忠义中》:
张巡字巡,邓州南阳人。博通群书,晓战阵法。气志高迈,略细节,所交必大人长者,不与庸俗合,时人叵知也。开元末,擢进士第。时兄晓已位监察御史,皆以名称重一时。巡由太子通事舍人出为清河令,治绩最,而负节义,或以困厄归者,倾赀振护无吝。秩满还都。于是杨国忠方专国,权势可炙。或劝一见,且显用,答曰:“是方为国怪祥,朝宦不可为也。”更调真源令。土多豪猾,大吏华南金树威恣肆,邑中语曰:“南金口,明府手。”巡下车,以法诛之,赦余党,莫不改行迁善。政简约,民甚宜之。这就是《新唐书》对于张巡早年经历的主要记述,包括其学识、交游、履历。他成长于盛唐,保养高迈之气志;出仕于中衰,而能自厉其风操;但现实之残酷,还不止于此:
安禄山反,天宝十五载正月,贼酋张通晤陷宋、曹等州,谯郡太守杨万石降贼,逼巡为长史,使西迎贼军。巡率吏哭玄元皇帝祠,遂起兵讨贼,从者千余。既拒伪官之任,遂有起兵之举。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
巡长七尺,须髯每怒尽张。读书不过三复,终身不忘。为文章不立稿。守睢阳,士卒居人,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更潮及子琦,大小四百战,斩将三百、卒十余万。其用兵未尝依古法,勒大将教战,各出其意。或问之,答曰:“古者人情敦朴,故军有左右前后,大将居中,三军望之以齐进退。今胡人务驰突,云合鸟散,变态百出,故吾止使兵识将意,将识士情,上下相习,人自为战尔。”其械甲取之于敌,未尝自脩。每战,不亲临行阵,有退者,巡已立其所,谓曰:“我不去此,为我决战。”士感其诚,皆一当百。待人封锁所疑,赏罚信,与众共甘苦塞暑,虽厮养,必整衣见之,下争致死力,故能以少击众,未尝败。所以是什么打败了张巡?是安史叛军,也是己方倾轧——在战场危局中,倾轧甚至冷漠,无异于背后暗箭:
御史大夫贺兰进明代巨节度,屯临淮,许叔冀、尚衡次彭城,皆观望莫肯救。巡使霁云如叔冀请师,不应,遣布数千端。霁云嫚骂马上,请决死斗,叔冀不敢应。巡复遣如临淮告急,引精骑三十冒围出,贼万众遮之,霁云左右射,皆披靡。既见进明,进明曰:“睢阳存亡已决,兵出何益?”霁云曰:“城或未下。如已亡,请以死谢大夫。”叔冀者,进明麾下也,房琯本以牵制进明,亦兼御史大夫,势相埒而兵精。进明惧师出且见袭,又忌巡声威,恐成功,初无出师意。又爱霁云壮士,欲留之。为大飨,乐作,霁云泣曰:“昨出睢阳时,将士不粒食已弥月。今大夫兵不出,而广设声乐,义不忍独享,虽食,弗下咽。今主将之命不达,霁云请置一指以示信,归报中丞也。”因拔佩刀断指,一座大惊,为出涕。卒不食去。抽矢回射佛寺浮图,矢著砖,曰:“吾破贼还,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最终结局之惨烈,有类崇焕:
十月癸丑,贼攻城,士病不能战。巡西向拜曰:“孤城备竭,弗能全。臣生不报陛下,死为鬼以疠贼。”城遂陷,与远俱执。巡众见之,起且哭,巡曰:“安之,勿怖,死乃命也。”众不能仰视。子琦谓巡曰:“闻公督战,大呼辄眦裂血面,嚼齿皆碎,何至是?”答曰:“吾欲气吞逆贼,顾力屈耳。”子琦怒,以刀抉其口,齿存者三四。巡骂曰:“我为君父死,尔附贼,乃犬彘也,安得久!”子琦服其节,将释之。或曰:“彼守义者,乌肯为我用?且得众心,不可留。”乃以刃胁降,巡不屈。又降霁云,未应。巡呼曰:“南八!男儿死尔,不可为不义屈!”霁云笑曰:“欲将有为也,公知我者,敢不死!”亦不肯降。乃与姚訚、雷万春等三十六人遇害。巡年四十九。张巡与袁崇焕很像,这是我看到问题后的第一反应。他们都不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张良之类的参谋,也没有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淡定潇洒。他们遭遇了超出原本职责的考验,承受了超过原本职位的重担。未投笔,已从戎,其拼杀也勇,其死事也烈。虽似与人们津津乐道的儒将不侔,却真正以牺牲践行了儒家的价值观:忠。
他们都不是完美的。张巡食人,崇焕智疏,皆为公案。但以后人眼光观之,这也是他们显得更加真实。生于治世,当有循吏之迹;处于衰世,可期激浊扬清;遭逢乱世,遂坚孤城之守;死事惨烈,而全忠臣之节。若张巡,“与夷、齐饿踣西山,孔子称仁,何以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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