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这是一篇我初中时代很喜欢的文章，它写于2006年，作者是流年。文中的男主角陈小舟从98年开始暗恋女主蔷薇，那年恰逢法国夺冠。所以他固执的对自己说等到下次法国队再拿冠军的时候，就要把蔷薇娶回家。因为这个荒谬而遥远的梦想，他陪着那蔷薇恋爱，失恋再恋爱再失恋，一晃就是8年。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距离2006年已经12年，不知道文中陈小舟和蔷薇的原型有没有幸福的在一起。而我也同样陪伴了一个人8年，希望这次不要再杀出黑马，法国顺利夺冠，而我也将对那个人说：这么多年，我还是喜欢你，我们还能再在一起吗？
后来的后来我才明白，当小人鱼变做蔷薇泡沫那一刻，水草的心碎了。
2006年的世界杯我要把时间装满
我想了很久，要不要写这个故事。在起码半个月的时间里，我和那些号称球迷的人混在一起，陪他们喝啤酒吃烧烤，想问问他们关于2002年和2006年世界杯的完整线索。我还去图书馆翻旧报纸和书刊，到网上找资料。但这些都是徒劳，那些冗长的外文名字和名词看得我直头晕。
我想这不是目的，目的是为了把时间装满，不再想着给陈小舟打电话。
但我最终还是忍不住。
我仿佛很久以前就见过他
2002年世界杯期间，我爱上27岁的小白领万重山。爱到看到任何事情都会想起他，变得疯狂而无聊。我给他写情书，即使我们天天见面。我在杂志上看到一张普通的图片也觉得无比甜蜜，撕下来送他。那图片是一个空荡荡的家，男人坐在地上看电视，女人靠在纯白沙发上喝水。我被这图片感动了，附在给他的信里说:到下一届世界杯的时候我们该有这样一个家。那年我18岁，觉得人过了20就老到不行了，谁知道20以后还有22，25，30岁。
自习教室很安静，偶尔有小声喧哗，无人在意我写情书的激动心情。我觉得这样感人的信笺不应当亲手交递，总要莫名其妙地找一个信使。当时我所有的好朋友都不喜欢万重山，拒绝给他送信。我看了一圈，发现教室角落里一个有点儿面熟的男生。
“你能帮我送封信吗？”第一次和陈小舟说话，是让他帮我送情书。
情书的漂亮信纸上画满蔷薇，我怕收信人把信封撕坏所以没有封口。陈小舟在烈日下骑了40多分钟自行车找到万重山的公司。晚上收到情书的人来接我下学，好笑地说：“今天怎么找了个真正送快递的？他车子存楼下没带钱，我还借了他5毛钱呢。”你看，一开始我是想对教室角落的陌生男生说声谢谢，可是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想大概是怕还钱吧。
我不懂任何体育项目，也压根儿看不懂足球。那些日子全世界的女人都有些郁闷，男生宿舍就在对面，砸暖壶的声音在深夜听起来格外清晰。我分不清楚谁输谁赢，只能微笑着靠在万重山旁边听他和那些哥们指手画脚。间或去帮他们拿几瓶啤酒或者切盘牛肉。有时候他说脏话，有时候他假装想摔东西。他们把那些跑来跑去的光头们的名字记得无比熟练。而我只认识小贝，也不是因为他好看，而是因为他穿长袖。
有几天我没去陪万重山，呆在学校和女生们夜游。比赛凌晨3点开始，在1点到2点之间总有几个人在南操场上踢球，其中一个就穿长袖。夜色中看不清楚那人的脸，旁边的女生说，那是校队队长陈小舟。我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的确是他，那个送信的男生。在迷茫的星光中轮廓刚毅，飞起一脚把球 *** 踢出去。我仿佛，在很久以前就见过他。
“中国出线了。”当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轻声说。
万重山生日的时候，我打算送他一个大大的礼物。这礼物是一场球赛，东城区高校队和青联队一场角逐下来，万重山带领的青联队赢了。2比1。尘土飞扬的足球场上，四周都是欢呼起哄的人。我飞奔去万重山身边，他拉着我的手说，蔷薇你看，我还不太老，下一届世界杯时候就能娶你。
突然，一个球从天而降。万重山条件反射似的把我搂进怀里。球在天空划出一个圆弧，飞到眼前却没有了重量，轻轻着地只弹了两下。我随别人一同回头，越过惊恐的人群看到陈小舟。他前额的头发落下来，看不清表情。红色球衣沾满尘土，显得十分落魄。他双手垂在旁边，想握住什么又握不住。
操场大屏幕上正直播颁奖仪式，那场韩国队赢了。陈小舟突然仰天长啸。
“不公平，这不公平。”
从此我们之间有了一个秘密，在比赛前一天晚上我把他约到林荫道上切切叮嘱。请让万重山赢，请让他喜欢这个生日礼物。
我说陈小舟，我欠你一个人情。假如哪天你喜欢哪个女生我去替你追她好了。
他想了很久，说好，你要记得。
我网上的名字叫蔷薇泡沫，比起吴涯这个身份证上的名字来说，万重山更喜欢叫我蔷薇。我们在一个原创BBS里认识，别人都问你是园丁还是粉红色浴帽？只有他在下面跟帖子问，小美人鱼你还好吗？
那瞬间，我在网上种的花突然开放。在夏夜里眼前突然光明。爱情和爱人，于我来说，懂得重于心疼。他是懂得的，那个美丽而古老的爱情故事。小美人鱼为了王子在刀尖上行走，天亮瞬间变成海面上一片蔷薇色泡沫。我想就这样吧，在这个懂得的人面前有什么不可以终结的。
2004年，万重山在电话里问我，蔷薇你能为了我不出国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时候我已经签了学校的交流名单。我不说话，听到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蔷薇，你是美人鱼但我不是王子。
哦，不。我急忙打断他，3年很快的，很快就会过去。我回来以后就再不离开，你说好吗。他不答话，只有一声接一声的叹息从胸腔里发出来，低沉而闷。
从此后万重山从一个中等球迷变成一个超级球迷，无论在清晨，黄昏，午夜或者是周末。我任何时候打电话给他，他都只会说，哦，好，我在看球呢。初到异乡时那些委屈与艰难都被一个黑白相间的球生生噎回去。我握着话筒无力地挂断，脑子里仿佛也出现一个足球翻滚着，碾压着。
陈小舟有次突然来这里度假。我们喝了些酒，喝多一点儿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男人都不能为了心爱的女孩放弃足球，而女孩却要为了他们放弃前途和梦想呢。他满不在乎地一边吃薯片一边胡说八道，说这问题太深奥，他作为一个纯情少男无法解答。我扑过去和他抢薯片，他不小心抓了我一下。我觉得疼了就哭起来，越哭越大声。他一开始不知所措地哄我，后来走开拿了一盒纸巾拍拍我的背。
好了好了，哭出来就没事了。
世界杯为什么是四年一度，为什么不是两年呢。你看，没有等到下一届我就失恋了。
他一直重复着法国输了。
后来我用蔷薇泡沫这个ID写稿子，再约稿。张岸在上楼下楼或者过马路的时候都会牵我的手，他说泡沫一不小心就碎了，要小心保护着。
2006年世界杯终于来了，我在巴黎碰到摄影师张岸。这是一段秘密的感情，几乎没有人知道我又恋爱了。我们在塞纳河边彻夜谈心，他帮我拍大大小小的照片，彩色的黑白的，眼睛都是微笑。我还写诗给他，说本来要扬起风帆与大海搏斗，居然在漫天水花中爱上一个修船人。
新的爱情让我变得很开心，陈小舟还是每个星期日给我打电话，他的电话费占了生活费的一半，而拨给我的电话又占了电话费的一半。失恋中的我很残忍，让他在电话里唱歌给我听，信号不好就要他站在满是蚊子的草地上。有了新爱情，人就变得善良起来，我开始不接他的电话了。他打了一个又一个，一直到有一次我在半梦半醒之间接起来，他居然在那瞬间沉默，失去语言能力。再后来就没有了他的电话。听朋友说他依然在踢球，已经在他们的城市踢到学联的队长了。他有了一个新名字，叫常胜小舟陈。
这个夏天的巴黎已经疯狂，人们戴着三色帽子，裸体披着国旗在香街上走过。半决赛的时候陈小舟来巴黎了，他还举着一个小旗子。不等我问就开口说，吴涯我可不是来看你的，我组织了一个世界杯观球旅游团，可是团员都太坏，前几天集体跑了。
我说是不是你收导游费太贵呀，他皱着眉头说有可能。
决赛那天我和陈小舟在街边的酒吧和一大堆人一起看球。我急切地盼望世界杯结束，因为张岸去了德国拍摄，要到赛事结束才能回巴黎。而陈小舟也是，他偏向明显弱势的法国还买了足球彩票。我看他是疯了。
齐祖顶人了，下场了，加时赛，点球输了，比赛结束。一切都飞快地进行着，我吃下一块又一块鸡翅，在看到颁奖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四年了，这就四年了。你看我都有鱼尾纹了。陈小舟突然大叫一声，要一大桶啤酒。我说你怎么了，正说着，酒吧的电视转台，我在屏幕上看到张岸。他扛着摄像机一手搂着旁边的女记者笑得春光灿烂猪八戒，对着镜头说，这是我女朋友，我们为了世界杯付出了许多努力……我听不清楚后面的话了，也学着陈小舟大吼一声要一大桶啤酒。
我哭得很厉害。我想打一个电话和谁分享一下胜利或是失败。我曾经为了张岸日日祈祷，以许多珍贵的东西作为抵押要上天保佑他平安顺利。那个故事恍惚回来，奶奶问小人鱼，假使王子醒来并不知道是你救他，你还愿意吗？小人鱼点点头，眼泪落在水里不着痕迹。王子醒来，看到公主，当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我给陈小舟讲这个故事。我问他为什么总是爱上错的人，为什么爱错了人都不能变成蔷薇泡沫只能喝无泡啤酒。他不出声，眼圈有点红。
他只是一直重复着，法国输了。
陈小舟留下了一封信
第二天醒来以后我是在自己家里，陈小舟已经走了，留下一封信。
他说，1998年世界杯，他16岁。在球场上看到一个蓝裙子的女孩，坐在裁判席上读书差点儿被球砸到。那女孩瞪他一眼没说话，他心里想这姑娘有点儿意思。于是就跟踪了她，知道她在平安中学读书，知道她喜欢听林志颖的歌，知道她作文写得不错物理会不及格。他那个时候就要被选去国家少年队集训了，在最后一场比赛中，行李放在旁边就要离开那个城市，他想到那个姑娘突然扭伤了脚。于是他留下来，和她考了同一所大学。那一年，法国队拿了冠军。他一口咬定没有进国家队是因为蓝裙子女孩，他要她对他负责任，于是对自己说下一次法国队拿冠军的时候就要娶她回家。
这个理想遥远而荒谬，女孩第一次对他说话是要他帮忙送信。他在路上看了那封信，并且把里面一张图片藏起来了。那张图片放在钱包里，他陪着那女孩恋爱，失恋再恋爱再失恋。女孩叫蔷薇泡沫，她总是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她总是讲一个悲伤的童话故事，他也去找了那故事看，只找到他表妹的连环画版本。王子不好看，小人鱼看来很怕冷。而每一页画上都有一株水草，飘啊飘啊，藏了许多心事。水草陪了小人鱼那么多年，可是她变人变鬼为什么都不告诉它一声呢。有谁知道水草的难过。
信的末尾写着，吴涯，我人生没有输过一场球。只有2002年在南操场的那一次。我人生中都是拿冠军，只是那次答应了你。我以为上一次东道主已经失利，谁知道半路又跑出黑马来。如果再用四年时间来准备，你能给我小组赛入场券吗？
这也许是童话最幸福的版本
之后的一段日子，听说陈小舟跑去圣德尼，彻夜寻找1998世界杯决赛罚点球的草皮。又听说他去了巴塞罗那，阻拦训练车对人家比比划划。他的同伴感叹着说，常胜小舟陈那真是一个真正的球迷呀。
我不眠不休，用很多个白昼和那些球迷混在一起，去图书馆翻旧报纸和书刊，还趴在网上找资料。思索着是否真有一个身影在不远处看着，单薄成纸画面———我知道他的失踪与旅行并不是因为输了足球彩票，而是对自己这许多年的坚持有了怀疑。
在这个夏天行将结束的时候，我终于把那些外国光头的名字全都记了下来。然后拿起话筒，郑重地拨下他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