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1
一九九四年的南方小城里，到处是旅馆和录像厅、歌舞厅、棋牌茶室。
最引人注目的肯定是录像厅，录像厅外面大幅的招贴海报经常引得人们驻足观赏。
那上面有香港的高楼大厦、纸醉金迷、 *** 大战、黑帮喋血、兄弟情深，还有那令人遐想连篇的聊斋女鬼、香艳金莲。
热血沸腾有我们不曾知道的许多奇幻、美妙、 *** 的新世界。
录像厅像是为小城的人们打开了一扇观看广阔世界的窗户。
让小城青年们更快乐的是，一般的录像厅都有晚晚场或者叫午夜场。
到了午夜场之前，录像厅的工作人员会将大厅的灯打开，开始重新买票并清点人数。
少部分人会觉得午夜场票价贵，但留下来的依然是大多数。
正场和午夜场交替之间会有一阵阵小小的骚动：该上厕所的赶紧去放水，该买吃的喝点也抓紧时间购买。
最兴奋的是两拨人：一拨人是期盼着今晚午夜场又有啥香艳的好场景；还有一少拨人是被众人艳羡嫉妒的，因为他们是一对对的情侣。
要是哪个男青年牵着女伴的手，低着头从放映机的灯光前匆匆经过，在银幕上倒出了女孩的长发和身材曲线光影，这时，是午夜场最骚动的时刻。
不解释众人纷纷将手指放在嘴里，发出急促的响哨声。此刻，惊得女孩子一脸绯红，恰巧光影打过去，映出了女孩一张青春勃勃通红的脸，顿时，哨声、起哄声又是一片。
没多久，全场关灯一片暗黑。
全场的人像听到了统一的号令一般，全场立即鸦雀无声、屏住呼吸。
突然，一阵熟悉的节奏 *** 的音乐从立体功放里猛地震出来，震荡得人脑袋和心都嗡嗡的。
“香港寰宇影视”大金字样赫然出现。
这个太熟悉了人们开始了美妙的午夜场的享受。
而那些包厢里的情侣在这光影里更是如痴如醉、香汗淋漓。
2
大学城周围的午夜场更是场场爆满。
尤其是到了世界杯、欧洲杯、德甲联赛、意甲联赛期间，录像厅更是无处安放的旺盛的荷尔蒙最好的归宿。
意甲联赛有多少来自农村的男孩女孩通过录像厅见识了大千世界的灯红酒绿。
有多少懵懵懂懂的少男少女在录像厅完成了自己的成人典礼。
录像厅是九十年代一个无法搬开的文化符号。
那个年代，很多人对于足球、爱情、文艺等等吃饭之外的情绪和思想，录像厅都是启蒙的地方。
3
大街小巷里飘荡的都是港台明星的金曲，从早到晚。
晚上的卡拉OK更是此起彼伏用各种歌声各种嗓音讲述着人世间的爱恨离别、悲欢离合。
最会唱歌的张学友“一千个伤心的理由，最后我的爱情在故事里慢慢陈旧。一千个伤心的理由，最后我在别人的故事里被遗忘。”
“爱过的人我已不再拥有，许多故事有伤心的理由。这一次我的爱情，等不到天长地久。”
“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所有真心真意，任他雨打风吹。”
英俊的刘德华“周末午夜别徘徊，快到青苹果乐园来。欢迎流浪的小孩。”
小虎队小奶狗“爱会像头饿狼， 嘴巴似极甜，假使走近玩玩她凶相便呈现。爱会像头饿狼 ，岂可抱着眠，她必给我 *** 的伤势做留念。”
“今夜你会不会来，我的爱还在不在。”
最帅和优雅的黎明“对你爱爱爱，爱不完。”
午夜时分，大街小巷的卡拉OK这些金曲基本是必点的金曲。
时至今日，依然不由得赞叹当年港台金曲的编曲、歌词无一不是经典。哪怕是口水歌，口水得也朗朗上口。
许多许多的男孩女孩在这些金曲里逐渐学会了爱情。
许许多多的男孩女孩将自己心仪的港台明星照片海报贴在自己的房间墙壁上，贴在自己的书本作业本上。
大街小巷里每个男孩子都剪着郭富城似的三七分头。
鲜肉郭富城头发一甩，自己都能将自己帅晕。
踩着单车，一片欢声笑语追逐在小巷之中。
4
如此同时，在广大的乡村里，就像小城里的人艳羡着HONGKONG的纸醉金迷，乡村的人们以同样的艳羡渴望着小城的生活。
一台私人的中巴架起了城乡的沟通桥梁。
小镇青年的学习能力是很强的，他们看到了小城的繁华后，马上变戏法似地在小镇的地头复制起来。
全然不顾长辈的劝阻和训斥。
三七分头一下子风靡了小镇乡村。
乡野的风急切地想知道那不远处城市霓虹灯下所发生的一切。
城市未知的霓虹可是现实总是如此让人痛恨。
乡里的孩子有两大恨，深恶痛绝，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大恨是双抢：在每年的七月间，一年最酷热的时候，却是南方农村里最忙的时候。
忙着早稻的收割，忙着晚稻的插秧。
这个时候有个很贴切的专用名词：双抢。
扮禾——不是南方人不知道这个词每天都在泥水里翻滚，上面是毒辣辣的太阳，脚下是滚烫烫的泥水。
割稻子稻谷在高温潮湿下让人一碰上就奇痒无比，还有那令人胆寒的水蛭，这种吸血的东西一般在你最累最不容易察觉的时候，悄悄地将吸管深入你腿上的血管放肆地无声无息地吸食着你甜美稚嫩的血液。
有时甚至你结束了劳作休息时，才发现这可恶的东西已经吸的身体都鼓胀起来自己滚落下来。
累、晒、痒、痛、涩、苦、难，那种滋味让你觉得稍微喘息一下都那么芳香甜美。
插秧那一片浓荫，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圣地。
那种滋味，会让你时时刻刻想逃离，会让你痛苦地幻想城市的霓虹璀璨。
那种滋味，会令你永生难以忘记。
另一大恨就是交公粮。
双抢过后，稻谷晒干了就要去交公粮了。
大队干部也会挨家挨户上门来催收。
按照人口和比例，将晒得干干净净的稻谷袋进纤维的或麻布的袋子，然后齐齐整整地捆在架子车上。
架子车是前面一个轮子，中间两个轮子。由力气大的人用一根短扁担担起来推动车子前进，而力气小的人用一根绳子在前面使劲扯着往前走。
架子车一般父亲在后面掌舵担重担，儿子在前面扯绳子 。
儿子到了17、8岁以后，就和父亲互换位置。
而交公粮的地方一般在镇上的粮站，山乡的小路到镇上的粮站一般有十几里。
这一路上，父亲扎起裤腿弓着腰，少年在前面使劲扯起绳子努力分担父亲的重量。
在烈日烘烤下，身体失水很快。
一路走，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地落在马路上，父亲和少年的脖子上青筋暴起。
终于远远看到了粮站的楼，少年突然丢下手里的绳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好想就这样一直躺着不起来。
交公粮“爸，我实在走不动了。”
“嗯，那你歇歇吧，爸接着走。”
少年见自己的父亲颤颤巍巍地继续推着车子走，眼泪一热，挣扎着爬起来，继续扯起绳子往前走。
从清晨踏着露水出发到日落西山才回到家，一路上父子俩累得都不说话。
少年到家后就一头扑倒在床上，晚饭都不愿意起来吃。
母亲端起饭碗夹好菜放在少年的床前，抚摸着少年被绳子勒的通红的肿的高高的肩膀。一边揉着一边淌着泪：
“崽啊，好好读书，攒劲读，考上学校就再也不用这么苦了。”
少年把头埋在自己的手臂里，怕母亲看见自己满眼的泪花，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几年以后，少年终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上了大学。
当从镇上的邮局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挂号信时，他骑着自行车一路往家狂奔，在山间的公路上他摔倒了，爬起来，对着群山呼喊：我终于走出去了！
远山远山传来了他稍显稚嫩的回音。
山村里的少年从此也开始艰难地过起了小城青年的生活，只不过，他舍不得花5块钱去看一次录像厅里银幕上那些躁动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