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黃河口船家
文丨刘开 编辑丨文姐
我出生在黄河口船家,到父亲这辈,我家已五六代以养船为生。从清末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一家人都是吃黄河上的“水饭”。往南到济南泺口码头来回运货,往北到渤海沿岸割苇子,贩运粮食。
我记事时,曾祖父已九十多岁卧床不起,大概是一生在船上劳作,饱经风霜,到了风烛残年。
奶奶经常念叨,使船不容易,下雨天,一般人是往屋里跑,可使船的人是从舱里往外跑,用雨布苫货。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农村走合作化道路,搞土地改革,号召大家献出自己的土地入合作社,船家也带着自己的船入社。我爷爷积极响应国家号召,献出我家的三只二桅子的大船。那个时候黄河里跑的都是风船,用桅杆挂起篷,也叫帆,没有机械,借风行船。一般小点的船只有一根桅杆,大船两根桅杆。利津、垦利的风船都是二桅子,三桅子的大船一般是鲁西、梁山一带的,很少见。
我爷爷、大伯、父亲爷仨,带着仨大船,一起加入了利津县航运合作社,后改为利津航运站,码头设在利津县城东关河边。1953年, *** 给每个船民都发了船民证,相当于现在的工作证。爷爷去世多年了,可他的船民证我还收藏着。
为了三只大船入社,我爷爷带领全家,把船油得周身透亮。从我家大刘家夹河村到县城东关有十多里路,临行前,爷爷领着两个儿子,带着几个帮工,跪在船头的岸上,烧了几刀纸,祈求河神保佑。这可不算封建迷信,至今海边的渔船出海前都要烧纸,这是船家的规矩。父亲点燃了两挂千响的鞭炮,声声清脆悦耳,引来了在滩里种地的男女老少看热闹。随着爷爷洪钟般的一声“开船了!”,大船立即起锚,船工们打篷的打篷,拦头的早已横握挽子(撑船的篙,黄河口船家称之挽子)威武地站在船头。三只大船劈波斩浪向前驶去,爷爷俨然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两手操着舵杆,稳坐船尾。由于我家的船不但大,而且成色好,受到了 *** 的表扬。三只大船,一只尖头,两只方头,每只的载运量不亚于后来“斯太尔”汽车。
爷爷一直干到1970年退休,大伯和父亲后来调离了航运站。
俗话说行船如打仗,黄河口船家,说话都是粗嗓门,张嘴就骂。这是行船的特点,行船说不定遇到什么情况,一发现就十分紧张,急了什么管用就说什么,轻声细语干不了船家。
由于从小对黄河、风船的偏爱,我总爱站在大坝的埽头上看黄河。入迷地琢磨这条大河,引起无边的联想…
特别是儿时,一帮十来岁的小子,没事就跑到埽头上看船。风船顺流而下,叫“放下流" ,反之叫"爬上流"。放下流时,船一般都在河中央前进,因为河中央水流湍急,船行驶速度快,若遇顶风,就落下篷,若遇顺风,再打起篷,那更是快上加快,真有“飞流直下三千尺”之感。风船过埽头爬逆流,最惊险。一般船上共六七人,爬逆流时,船上只留船长、拦头两人,其余都下船"拉套子” (很多地方叫拉纤,黄河口叫拉套子) 。就是从桅杆顶上栓一长绳,人在岸上拖着船走,速度甚慢,为了躲避急流,船要在岸边借回流行驶,不是久住河边的人看不出门道。乍一看河中心飞流北下,岸边却小流向南,这叫做回流。本来逆流行船就难,可爬埽头更难。埽头都是黄河的险工地段,因河道狭窄,水流湍急,河两边用石头砌成高墙,一直到坝顶,叫埽头。滩区有回流,埽头没有回流,所以风船过埽头如过险关。有时伏天流急,船半天过不去埽,有时眼看过去了,又被急流冲下来。有时甚至需十几个来回,急得船长在船上跺着脚骂人。过埽头,船长和拦头要配合好,否则船头碰在石头上,不但船过不去埽,还有可能碰出窟窿,那就更糟。船被拉着,会往岸上靠,拦头的要随时用挽子撑开船头,躲避岸边的石块。我们像看惊险的战斗片,心提到嗓子眼里,两眼直勾勾的,替船家捏着一把汗,等船过了埽,叫骂声停止了,河里恢复了平静,我们这帮小子才回过神来。
我想,人生不也如行船吗?有时走顺流,有时走逆流,不管征途多艰难,都要像过埽头的船,凭着那股韧劲向前走。
如今的黄河,从泺口到渤海,大桥、浮桥遍布,交通运输日渐发达,再也看不到风船了。但愿多做几个儿时的梦,再睹风船的风采。
作者简介:刘开,东营市作协会员,利津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