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15年过去，“0713”的故事
是时代的故事，也是命运的故事。
作者：许晓迪
编审：苏 睿
这个春天的快乐，是考古古早综艺给的。
前有2013年“快乐男声”总决赛，海清向欧豪单膝下跪，一句“你是我的神”，荣登互联网文学名著榜单。
后有2007年“快乐男声”13强中的6人在综艺《欢迎来到蘑菇屋》（以下简称《蘑菇屋》）中重聚，拿下豆瓣8.6高分。
这个“小破综”有多穷——宣传经费四万八，椅子是从景区借的，桌子是门板做的，做游戏用的画架是老乡仓库里不要的。
请的嘉宾就有多“糊”——陈楚生、苏醒、王栎鑫、张远、王铮亮、陆虎，一帮“仗糊行凶”的中年男子，在节目里互揭老底也真情流露，让“0713”重回大众视野。
0713，2007届“快乐男声”全国13强，已成为一代人心中怀旧的卡牌。15年过去，他们的故事是时代的故事，也是命运的故事。
梦开始的地方
2007年，初代“95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本命年。没有智能手机，只有拨号上网；没有微博和打榜，只有论坛和贴吧。
这一年，周杰伦在“天青色等烟雨”（《青花瓷》），陈奕迅在橱窗、旅馆、双人床前徘徊（《爱情转移》），蔡依林送你“日不落的爱恋”（《日不落》）……华语乐坛步入“神仙打架”时代的尾声。
这一年，连续举办了3年“女声”选秀后，湖南卫视发起了首届“快乐男声”。
这一年，陈楚生26岁。高中辍学后，他到深圳讨生活，先在华强北送外卖，后来学了吉他，在不同的酒吧跑唱。不甘心一辈子寄身酒吧，和乐队吃完一顿气氛凝重的宵夜后，第二天，他飞到西安，赶在海选最后一天报了名。
这一年，陆虎21岁，自学了编曲，500块一首，以此维生。他住在长沙的廉租房，隔壁一场火灾殃及了他6平米的小屋。带着仅剩的三件T恤、一条牛仔裤、一把吉他，他去了长沙赛区的海选——这样就有盒饭吃、有宿舍住了。
这一年，张远22岁，在南京财经大学读大三，毕业后打算去澳洲留学，抱着试试玩的心态，报了名。
· 这张上了“南京头条”的照片，成为张远难以磨灭的黑历史。
这一年，苏醒23岁，家境优越，留学澳洲多年，报名参赛，因为喜欢音乐，想出几首大火的歌。
这一年，王栎鑫18岁，在湖南常德七中念高二；王铮亮30岁，在四川音乐学院当老师——年龄、阅历、背景天差地别。
· 王栎鑫（右）与俞灏明。
· 从左至右依次为：魏晨、王铮亮、吉杰。
这场“造星”行动，带着草创期的生猛。素人从草台班子走向聚光灯下，群魔乱舞，也百花齐放。
选手们不care偶像包袱，带着从三环跑到二环的调、上气接不上下气的喘息，也要全开麦真唱。
大家看来都“情商感人”：张远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抢了何炅的话筒也要支持兄弟；王栎鑫在俞灏明和张远之间痛苦抉择，最后直接摔票走人；不爽谁，就不和他击掌；不待见谁，就把他投下去……青春的稚嫩、桀骜，包括所有性格缺陷，都展露无疑。
层层厮杀，最后进入决赛的13名选手住进了“快乐城堡”。22个摄像头，全程跟拍他们的生活，让粉丝一睹偶像的日常花絮。
总决赛那天，没有微博、微信的年代，陈楚生以331万张短信投票，击败了257万票的苏醒，登顶冠军。
· 2007年7月20日，长沙，“快乐男声”总决赛巅峰对决。
庆功宴上，评委包小柏说：“所有情绪激荡的事儿都是历史了，从出道到真正拥有市场，还有很长的路。”
事实果真如此——“07快男”在中国最火的选秀节目中出道，却赶上互联网冲击下传统唱片衰落漫长的尾巴。
梦醒时分，殊途人生
最先陷入茫然与挣扎的，是冠军陈楚生。
通告太多、做音乐的时间太少，让他很不舒服。2008年12月31日，湖南卫视跨年演唱会，他在后台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十多天后现身，单方面宣布与天娱传媒解约。
付出的是惨烈的代价——被雪藏，天价索赔，事业急转直下。直至4年后，他以一封致歉信，了却往事恩怨。
2019年，陈楚生参加《歌手》，演播室正是以前比赛的场地。
· 陈楚生参加《歌手》。
他唱了一首《思念一个荒废的名字》：
看时隔变迁故事都被光阴重现
让我思念一个已被荒废的名字
那一刻，作为节目里齐豫经纪人的吉杰，几欲落泪。这位“07快男”第五名，当年放弃外企经理的高位参加选秀，立志成为世界级的爵士灵魂乐歌手，却发现自己只能是一个奔忙于综艺通告的小艺人。
· 《歌手》中，吉杰担任齐豫经纪人。
有时，他会灵魂出窍，有一个“我”浮在半空看着下面的“我”：“吉杰你现在真的好丑，你变成了一个小丑。”
正如“07快男”已裂变为不同的分岔。
有人在第一梯队，比如坐上内地男歌手头把交椅的张杰（第四名），比如在综艺里大放异彩的“梗王”魏晨（第三名）。
有人历经坎坷：俞灏明（第六名）拍戏时三度灼伤，疤痕改变了他的命运和戏路，从《一起来看流星雨》里的“偶像”端木磊，成为《那年花开月正圆》里的“反派”杜明礼。
而亚军苏醒，在2012年一次颁奖礼上，与“快男”后辈李炜在后台上演全武行。rap偶像成了“八卦新闻男主角”，这一标签，至今没揭去，遮盖了他此后每一次音乐上的出击。
有人则顺势转业：王栎鑫（第七名）原本想通过拍戏、录综艺“曲线救国”，做着做着，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不精通”的人。“你确实可以好好地活着，只是你没有在做你最热爱的事。”
· 在《最好的我们》中，王栎鑫饰演路星河。
有人还在做着热爱的事情。2014年，凭一首《时间都去哪儿了》，王铮亮（第十名）登上了春晚舞台。他自弹自唱：“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
张远（第九名）成了男团“至上励合”的队长，一首《棉花糖》火爆大江南北。
· 至上励合，左二为张远。
之后，TFBOYS、EXO都来了，眼看“至天使”（至上励合粉丝名）的名字一个个改成鹿晗家的、王俊凯家的……他辗转多个团队和公司，堕落的时候，白天黑夜拿着iPad玩《三国杀》，睡塌了沙发。
2019年，34岁高龄的张远，和一帮十八九岁的少年们，参加了男团选秀《创造营》。重新站上舞台，“老哥哥”风采不减当年，尽管没能成团出道。
· 张远参加《创造营2019》。
而陆虎，作为第一个被淘汰的第十三名，跟公司签了8年，只要是唱歌都去，
不管婚丧嫁娶，“心态贼好”。
别人开演唱会，唱他的作品，底下粉丝大合唱。他就在观众席里，闭上眼，撑开手，幻想这是自己的演唱会。就像旧社会的破落户，把孩子卖给财主，养得白白胖胖，也挺好。
这些“孩子”里，有名的如《爸爸妈妈去上班，我去幼儿园》，后来在抖音化为一段“魔音穿耳”的BGM。
还有2018年电视剧《延禧攻略》的插曲——《雪落下的声音》。
“这世上，谁不是讨生活”
《蘑菇屋》里，陆虎、王栎鑫、王铮亮唱着《雪落下的声音》，远处的张远、陈楚生站在厕所门口，带着慈祥的笑容。
画面清奇、搞笑，又温暖，就像“0713”的气质。
他们“糊”而自知，拉了个群，叫“快乐再就业”。群主是苏醒，入群条件是：“老失业，没什么活。”
《蘑菇屋》里有猜歌环节，遇到自己的歌，他们的反应是这样的：
“不可能猜出来，一点都不红！”
“这道题过，他们不会听的。”
“我们红的歌实在太少了！”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到了《学猫叫》，王铮亮握拳一倒腾，对面就开始“喵喵喵”了。
他们不怕“糊”作非为。那些年的《百变大咖秀》，王栎鑫扎起麻花辫cos王馨平，张远浓妆艳抹唱《贵妃醉酒》，吉杰垫假 *** 、穿高跟鞋模仿艾尔顿·约翰，搞笑出一种“戏梦人生”的精彩。
· 去考古吧，都很高能。
在《蘑菇屋》里，他们彼此调侃是“婚庆歌手”“杀马特鼻祖”，时不时发出灵魂拷问：“你搞过红的音乐吗？”到了晚上，酒过三巡，再拿起吉他，即兴唱一曲《活该》：“年轻也许是我最好的素材”“就算不争气，自有人青睐”“我努力活着，也就是应该”。
为什么我们至今还记得这些“糊咖”？
吉杰总结了两个原因：
· 吉杰接受《人物》采访时说。
15年前，他们处在偶像制造的节点，是新旧娱乐工业交替的试验品、铺路石，尽管日后花路崎岖，折戟沉沙，坠入平庸，但始终有一股野蛮生长的生气淋漓。
这些年，《偶像XXX》《创造X》《青春XX》等选秀风起，复制韩国造星的产业模式，精致、完备、系统，但也批量制造着“速食练习生”，将他（她）塑造成流水线上的精致商品。资本的游戏下，“秀芬”倒奶打投，“富二代”入局镀金，“全民海选”的通道，变为行业垄断的赛道。
娱乐圈高处不胜寒，“0713”的向心力，或许因为他们都在“低谷”。丛林法则里，“糊咖”是输家；人生道路上，却未必是弱者。
就像陆虎和陈楚生共同创作的《给从前的自己》里所写：“这世上，谁不是讨生活。逃不掉，做俗气的作者。若错过，活出自己就是最大的收获。”
不管怎样，“0713”，连同那个古早的选秀时代已经过去。他们挥一挥衣袖，在一代人心里，留下了一片云彩。
15年后，风光褪去。他们在《蘑菇屋》，再度弹唱起那首《我最闪亮》：
时光让脸庞渐渐发光
风雪把悲伤轻轻吹亮
被淋湿的翅膀
才拥有穿越过
那暴风雨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