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完结】水龙头里流出来的,竟然是血。 “那是我的血!快关了!” 丈夫惊呼。 程说的脸越来越苍白,皱纹和白发冒了出来,瞬间从二十几岁的青年,变成了五十岁的大叔。 我赶紧拧上水龙头。 然而,水龙头却拧不紧了。 甚至关掉水闸,依然有血液滴滴答答地漏出来。 肉眼可见,程说正变得越来越老。 我看着眼前的老头,陷入了沉思。 “那,我们等下还去离婚啵?” 是的,今天本来是我们去民政局离婚的日子。 “去。当然去。 不过这边建议你先给殡仪馆打个电话呢。 我怕我还没到民政局,就入土为安了。” 我让他回想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他沉思片刻。 “川普当选美国总统了?” 我沉默。 “首先我们可以排除是川普下的黑手。” 我们又排除了他的秃头老板,超市插队大妈,和昨晚被他拍死的一只蚊子。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莫非是你自己?” 他混浊的眼里闪出一丝亮光。 “你还记得我们前段时间爬的重山吗? 山上有一棵古树,传说情侣把誓言写在纸条上,挂在树上,誓言就会实现。” “跟你的誓言有关系? 你当时写了什么?” “我写了……”他欲言又止,神色落寞。 “你说呀。” “我写了…愿用生命守护我们的家。” 心里莫名有些酸涩。 如今我们的二人之家就要散伙了,那个誓言却把他的生命捆绑在这里。 如果我们离婚,他的生命就会因为背离誓言而消逝吗? 可是离婚是他提出来的呀。 他说他厌倦了。 厌倦了每个月十号的还贷日,厌倦了吃特价水果,厌倦了穿二三十的T恤,厌倦了我的不修边幅,和衣服上洗不掉的厨房味。 “刚结婚时,你像个仙女,你看看你现在,跟个黄脸婆似的。 离婚吧,我喜欢上别人了。”他说。 我们搭上去重山的汽车时,程说看起来已经六十几岁了。 骨头偶尔发出咯吱声,身子佝偻,步履不稳。 幸好去重山只要几个小时,不然我怀疑照这个衰老速度,他在半路,能表演个活人大变骨灰。 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你们今天办手续吧? 我在民政局等你。 五年前你想要的那颗钻戒,我买回来了。” 图片上是一颗鸽子蛋钻戒。 是陈琦,我大学时的前男友。 我莫名有些心虚,瞟了程说一眼。 他变得更老了。 说实话,我有些幸灾乐祸。 嫌我黄脸婆是吧。喜欢新鲜的肉体是吧。 我给程说发了一个黄色小视频。 他猛地抬头。 “你发神经啊?” “你不好奇你六十几岁时,那儿还能不能起反应吗?”我坏笑着。 他白了我一眼。 我叹了口气: “早就觉得你肾虚了。 说实话,刚结婚那会儿你就不太持久。 以后多撸点羊腰子,别三十几就没有世俗的欲望了。” 男人这种生物,是激不得的。 他点开了微信,一边说: “我现在就给你看看什么叫宝刀不老,有耳机吗?” 我递上蓝牙耳机,让他自己链接蓝牙。 这时我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5秒后,车里响起了激烈的娇喘跟 *** 。 听得出视频里的男女正处于 *** 的酣战。 还是从车载音响里传出来的。 乘客们齐刷刷望过来。 “ *** 链接到车载蓝牙了!” “ *** 我老花眼啊,没看清!” “我要杀了你,我他妈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还不是因为你满脑子黄色废料!” 10秒后,我们被赶下了车。 站在马路边风中凌乱着。 然后,我们对视三秒, 同时开始爆笑。 笑得肚子都痛了,眼泪都出来了。 “你还好吗?” 他开始有点气喘,胸膛里像个漏风的破风箱一样,嗖嗖作响。 他锤了锤胸膛, “我可是人间魔鬼筋肉男。” 说着他单手去提装了登山设备的行李箱。 咔擦, 腰闪了。 我单手提起行李箱,扬了扬嘴角: “小辣鸡。” 却忽然想到,我每次搬不动东西,拧不开瓶盖时,他总是一手夺过去,还臭屁地说一声: “小辣鸡。” 程说,你也有今天啊。 可是,我还是有些心酸。 眼前这个无法再逞强的小老头,哪里有那个张扬少年的半分影子。 不对,他的少年意气似乎是从婚后被消磨的。 从每次的加班,挤地铁,为了生存一次次妥协,放弃他喜爱的游戏,放弃爱好而被消磨掉的。 酸涩感从心底蔓延到鼻头。 然后从小腹涌了出来。 …… 大姨妈来了。 “离你的生理期还有五天,怎么提前了?” 他脱口而出。 曾经,他比我更清楚我的生理期,不许我喝冷饮,但一切从三个月之前就变了,就算我生理期当着他面吃冰淇淋,他也无动于衷,只让我别挡着他看电视。 痛经也随之而来。 他去便利店买卫生巾,我坐在门口忍受铺天盖地的疼痛。 店老板是个嗓门洪亮的大叔: “大爷,买点啥!” 他一脸尴尬,记忆力因为衰老而退化,一时想不起卫生巾叫什么,而我也没有提醒他的力气。 他压低声音说着: “那个地方用的… 要舒适点的,厚一点的,要能防漏,你懂不?” 老板拉长声音,噢的一声,一脸了然的笑容,气若洪钟: “懂!” 他随手拿起一个小东西: “避孕套嘛!” 顾客们纷纷看了过来。 他脸色涨红: “你没懂我意思,我……” “懂了!不够厚,对吧?这款超厚避孕套咋样?!” 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 “不是,你还是没懂我意思!” “行了大爷,甭说了。” 老板尔康手打住了他。 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避孕套。 “今天我老婆生日,我本来想留着自己用的。但大爷您这个年纪还能重振雄风,不容易啊。 这个牌子您老放心用,科技加厚降低敏感度,延时不宕机,更持久。 戴上之前您老七十几,戴上之后,好家伙,十七了,想折腾多久就多久。 让您金枪永不倒,夜夜做新郎!” 老板发出憨厚的笑声。 此刻,我疼得死去活来,眼前一黑,往旁边一倒,却落进了一个怀里。 是陈琦。 他不是说在民政局等我吗?怎么会在这儿? “我在你小区门口等了一夜,从你出门就跟着你了。 把先把止痛药吃了。” 他脱下西装外套,给我披上。 “程说就这样照顾你的? 他在哪儿?不是今天离婚吗? 那个是程说的爷爷?” 我回头,程说似乎又苍老了几分,一个皱巴巴的老头拿着一包皱巴巴的卫生巾,踌躇着,不敢走过来,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显得有些卑微和羞愧。 “程说照顾不了你。 你喜欢喝水果,和他在一起后,却连买特价水果都要犹豫,生理期还要挤巴士。 跟我走吧。我来照顾你。” 他向我伸手,掌心上放着那颗鸽子蛋钻戒。 大学时,我看上了实验室的男神陈琦。 我成天制造各种偶遇,死缠烂打,终于追到了他。 快毕业时,我开玩笑指着杂志上的一颗钻戒,说陈琦结婚时你送我这个好不好。 可是下一秒,他和我提了分手。 他说,他要去美国读博了,申请到了奖学金,对于家境一般的他非常难得,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次,我没有死缠烂打。 后来程说搬到了我隔壁。 他是陈琦的实验室同学,跟我仅有几面之缘。 我对陈琦放手得很爽快,整个人却陷入了颓废抑郁之中。 程说相对于陈琦,平凡得多。 但是是他,把我从被窝捞出来,命令我换上运动服,和他去公园晨跑。 是他给我脏乱的房间大扫除,一遍碎碎念着,让我振作起来,别让陈琦看扁。 是他扔掉了我所有的泡面,准点打电话喊我去他家吃饭。 可是现在,这样的程说,移情别恋,要和我离婚。 而放弃我的陈琦,从美国镀金归来,拿着昂贵的钻戒,说一直在等我。 看着眼前的钻戒,陈琦在等我选择。 “我…” 我回头,却看见程说颤颤巍巍一个人上了下一趟去重山的汽车。 我跟着跑了两步,最后捂着肚子蹲了下来。 我用手捂着眼睛,眼泪从指缝里流下来。 不用我选择。 程说是真的不要我了。 陈琦扶我上了车,向家的方向开去。 “当年说完分手后,我就后悔了。 可是我那时,一心只想着前途。 这一点我很佩服程说,他为了你,竟然放弃了全奖去美国读博。” “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当年他和我都申请到了奖学金,但是我和你分手之后,他就放弃了。 我当时还不明白,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我竟然不知道程说为我做过这样的牺牲,也不知道程说对我暗恋原来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可是又如何呢?即使是这样的感情,在生活的柴米油盐里,也被磨得一点儿都不剩了。 “如果他能照顾好你,看着你们继续幸福下去,我也愿意。 可是他打拼了这么久,还没有出头。 三个月前还把工作丢了……” “他失业了?!” 这三个月他跟变了个人一样,不对我笑,每天早上穿着工作服早早出门。 可是他已经失业,这三个月每天他都去哪儿了呢? 难道去找他喜欢上的那个女孩儿吗? “我也是有次看见他在路边长椅上啃馒头,才知道的。 他让我不要告诉你,我才知道他每天都假装上班,实际上在到处找工作。 还有…他还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是不是一直在等你。 我说是。 他笑了笑,就走了。”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往回开,去重山。” 虽然不解,但在我的坚持之下,陈琦带我去了重山,我在山脚让他离开。 他坚持要等我。 我一鼓作气,终于在山腰找到了程说。 他已经变成一个八十岁的老头了。 走两步都要停下来喘气。 我朝他吼着: “你为我放弃留学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失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见过陈琦为什么不告诉我!” 路人们纷纷看过来,脸上的神情似乎在指责我对一个老人这么凶。 程说愣了很久。 然后他干皱得像橘子皮一样的脸,开始挤压变形,他混浊暗黄的眼珠里流出眼泪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程说哭。 他看上去八十几岁,哭得却像一个孩子一样。 “我没用。 我真的没用。 你不该跟着我这么一个没用的人。 你凭什么要为房贷发愁呢,凭什么要吃特价水果,凭什么要穿几十块的衣服,你大学时明明那么爱美那么娇气的一个姑娘……” 看着老泪纵横的程说,我彻底明白了。 移情别恋是假,他分明想把我让给陈琦。 可是在我最失意的时候,陪着我的是他。下雨天在公交站等我的是他。痛经时给我熬姜茶的也是他,我怎么会放弃他呢。 “程说你听好,我不要鸽子蛋大小的钻戒,我要的钻戒,只有这一个。” 我伸出手,上面还戴着我们的婚戒。 他的老脸终于露出了笑容。 我牵住他的手,告诉他,我们一起爬上去,一起去找那棵树。 可是暴雨忽至,狂风大作。 景区广播着: “游客们,台风来临,有山体滑坡的风险,请迅速下山。” 可是程说越走越吃力,他的生命在流逝,越来越衰老。 我强装镇定,拿出了伞,坚定地握紧他的手,加快了速度。 在暴雨中,我们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 每一次,我都害怕程说再也爬不起来了。 可是,他挣扎着站了起来。 我们早就变成了两个泥人儿。 我向上天祈求: “帮帮我们吧,帮帮程说,他明明还那么年轻,他太可怜了。” 我们互相搀扶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登上了山顶。 可是山顶上那棵古树,已经枯死了。 它从树干开始断裂,有雷劈过的的痕迹。 我们之前的挂上的许愿瓶根本找不到了。 程说早就用掉了最后的力气,倒在地上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我跑过去,拼命在大雨里的泥土里翻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许愿瓶。 “安然,别找了,找不到了。” 程说气若游丝。 我不理他,瓢泼大雨中,我疯狂地用手刨着泥土。 “我不放弃!程说,你也不许放弃!” 安然永远不会放弃程说。 “安然,我快不行了,来陪陪我好吗?” 我抹去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朝他跑去,握住了他的手。 我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他在我怀里,脆弱得像一个婴儿。 “以后有陈琦照顾你,我放心了。 “我没有后悔过放弃留学,陪在你身边。 我只是很难过,没有让心爱的女孩过上好生活,却和我一起操劳。” “不是的,程说。”我哽咽着。 “有你在身边,我每天都觉得自己是个公主。” 程说眼中的光芒在流逝,我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如何流沙一般从指缝流走。 “程说!”我在他耳边呼喊,“我爱你!” 这句我爱你,我从未说过,欠了他许久,此刻终于说了出来。 程说闭上了眼睛,嘴角有一丝微笑,仿佛在说,我知道的,一直知道的。 我呜咽着,如同山间的野兽在悲鸣,悼念逝去的爱人。 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那个曾经在我哭泣时拥抱着我的怀抱,已经不再温暖,冰冷了。 过了很久,我放下他,向悬崖边走去。 世界上没有了程说,安然要怎么活下去呢? 雨后初霁,清风徐来。 我向悬崖一步步靠近,心里说着,程说,我来找你了。 可是在脚步即将踏空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打住!” 中气十足,很是熟悉。 我惊觉回头,看见二十几岁的程说站在我面前。 “安然,你跳下去之前, 能不能告诉我一下你银行卡密码?” 程说微笑着。 我尖叫一声,扑进他怀里,仿佛从噩梦中醒来一般庆幸。 他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 “没事了,傻瓜,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我没事。我曾发誓用生命守卫我们的家,我们已经用行动向古树证明我们的爱,自然不算违背了誓言。” “程说,我真的好爱你好爱你。 抱歉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为我付出过这么多,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几千倍几万倍的对你好。” 程说,是世界上最好的程说,是独属于安然的程说。 “好。 那我们回家吧,我饿死了,晚上想吃什么?” 我一边报着菜名,一边挽着他的手臂,向山下走去。 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幸福,迎面走来的行人都朝我微笑着。 一个护林员看到了我们,挥手让我们过去。 “刚刚那么大的雨,说不定有山体滑坡,还在山上呆着,不怕死啊?” 我看了看程说,陪着笑: “师傅,不好意思,实在是有急事,才上去的。” “再急也不能冒险啊,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跑到山林里多危险啊……” 孤身一人,他在说什么,我有程说陪着我呀。 “他不把你当人吗?”我笑着对程说说。 可是程说只是微笑着不说话,我莫名有些心慌。 “小姑娘,你在和谁说话?” 护林员的声音里多了丝警觉。 程说啊,程说就站在他面前,难道他看不见程说吗? 他清了清嗓子: “前不久一对年轻夫妻,来爬重山,据说是去山顶古树许愿,结果遇上泥石流,男方没了,你看危险不……” 我一阵恍惚,脑海里忽然多了一个冰冷的女声: “昨日台风天气,我市一对夫妻被困在重山,遭遇泥石流,丈夫把妻子背到安全地带,自己却被巨石砸中,掩埋在了泥石流当中……” 我用力地摇着头,说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我看向程说,他明明就站在我面前,他还在朝我微笑啊。 我向他伸手,却发现怎么样都抓不到他的手。 程说笑着说: “安然,结婚时我们说过要白头到老,今天,你看到了我五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九十岁的样子,也算陪我白头了。 你看,我老了,不过是个讨嫌的老头。 所以,放下我吧,好好活下去。” 我的泪水奔涌而出。 “不要,程说,你不要走,我还有那么多话没跟你说。 我爱你,我从没跟你说过,我爱你……” 那句我爱你,我终究没能告诉程说。 陷入崩溃时,有人抱住了我,我听见陈琦的声音: “安然,没事的,没事的。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的。 他知道你爱他。” 我哭泣得无法呼吸: “陈琦,怎么办,我找不到程说了,怎么办啊…” “我…我带你去找他,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他的…” 我擦干眼泪,笑了。 是的,我要找下去,我要告诉他我爱他,我们要一起还房贷,一起吃特价水果,一起穿地摊衣服,我们要一起变老。 谁也不许,一个人,偷偷变老。 ⭐️拜托拜托点个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