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一位世叔,为人十分忠厚,他身为一小职员,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朋友们都叫他做“厂长”。
厂长二十二岁与同乡的一个少女结婚,她只是一个普通家庭主妇,我不明白为什么朋友都叫她做“事头婆”。
厂长和事头婆从结婚的翌年起,连续制造了十八个儿女。我才明白为什么大家叫他们“厂长”和“事头婆”。
厂长的职业是印务馆的收件员,入息有限,何况他做人老实,从不收取外快,孩子一个生完一个,真叫苦连天。每年最焦急的是开学的时候,厂长硬着头皮东挪西借,朋友们亦知道借款是有去无回,还是给他支援。
印务公司是文化人组织的,都有点良心,了解厂长的家境之后,分点家庭工业给他做,那便是承印名片和贺年卡。
厂长的小型工厂效率极高,交货奇准,因为他们一家四十多只手,日夜赶工,从不脱期。
苦的是事头婆每天必须把一切家具搬进房间,客厅才能变为小工厂,到休息时又要搬回来。其实,她搬不搬也是一样,她们那小小的巢 ,到了晚上,无处不躺着人。
厂长生活虽苦,但也不失幽默。人家看他整天替别人印名片,自己却一张也没有,问:“你干嘛不自己也来一张?”
“我没有什么衔头,印来丢脸。”他说。
“随便安一个不就行吗?”
厂长想了一想:“好吧,就在抬头印上‘十八子之父’好了!”
像残片中的过场戏,日历一张张地翻飞,转眼之间儿女都长大了。
十八个,都聪明伶俐,所谓的优生学,全是鬼话,每个都青出于蓝。
孩子们对于功课,阿大教阿二,阿四向阿三学。家里地方小,楼梯口有公家电灯,这就是他们的教室。
课余,他们组织了口琴、合唱、乒乓、篮球等各一队。货赶完后,工厂有时也变成国术馆,大家练起功夫来。成群结队地走出去时, 邻近的顽童都要向他们低头。
最辛勤的还是事头婆,她负责清洗一家人的衣服,煮小工友们的三餐。应该一提的是,她对厂长的衬衫裤子洗得特别干净,烫得特别服贴。厂长穿着起来,大模大样,别人看他,十足像是间大工厂的厂长。
又是一张张日历翻飞。
儿女们都修完中学,有的半工读大学,有的各自找职业,都有基础。和二十多年前的厂长一样,纷纷创造两人世界。他们都知道父母的辛酸,每月均将部分入息奉送。十八个,加起来不是小数目。
如今厂长自己真的有间印刷厂,请不少工人。到了赶货,人手不足,一个电话,所有儿媳都 *** ,劳动力增加数倍。空余,大家率性自己组织一个四十人旅行团,游历世界。
回来,厂长又依然地到各处去收订单,每天和商家连络。身边带个电话老响,人家说老是哔哔声不吵死吗?
厂长笑着说:“不,这是赚钱的音乐,唱的是苦尽甘来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