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弗洛伊德认为，建筑设计大都具有性暗示。从埃及金字塔、印第安图腾柱、中国华表到现代的埃菲尔铁塔、摩天大楼，这些巨大、坚硬、高耸入云、插破天际的建筑，象征着权力、财富、地位。德意志银行分析师安德鲁劳伦斯在1999年发表看法称，摩天大楼是经济繁荣与危机的重要信号之一，通过摩天大楼指数，可以看到经济商业周期：摩天大楼开建时，经济往往处于繁荣时期；而完工时，则是衰退的开始。这个看法被称为「摩天大楼的诅咒」，又称「劳伦斯魔咒」。在人类经济历史上，屡被验证：1920-30年代，纽约帝国大厦落成，之后纽约股市崩盘，并引发全球经济大萧条;1970年代，纽约世贸中心和芝加哥西尔斯大厦成为新的世界之巅，接着就是石油危机，全球经济陷入衰退;1997年，吉隆坡双子塔楼落成，之后金融风暴席卷亚洲。当然，也有不成立的时候，比如福州的518大厦：
楼还没盖，衰退就开始了。
套间关心福州的一切
88篇原创内容
Chapter 01 在这里，俯视福建
“我站在高岗上向下望，那一片绿波海茫茫。”张惠妹《站在高岗上》
518大厦。顾名思义，这是一栋总高达到518米的超高层建筑，真正意义上的摩天大楼。地块占据了整个北江滨CBD最核心的位置，也是福州最核心的位置之一。
虽然摩天大楼的实用性一直饱受诟病，但对于每一座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城市来讲，太重要了：
它是一切实力的显性展示。
男人过了20岁就要穿得成熟一点，GDP过了万亿，楼就要盖得高一点。一个山东男人成熟的标志是开始准备公务员考试，一个地产从业者成熟的标志是开始注册滴滴司机，一个媒体人成熟的标志是开始学习煎饼技术，
一个城市经济成熟的标志，是开始盖摩天大楼。无论别人讲什么，你都可以反驳：我楼比你高。这种心理对小孩子来讲可能有点幼稚，但对大人来说却刚刚好。518米的高度，恰到好处：一来，福州明确自己的定位，518米的高度已然够高，但还是比上海中心大厦，深圳平安金融大厦，广州周大福金融中心，天津周大福金融中心，北京中国尊等一众一线城市的高楼来得低。但这个低，低得恰到好处。跟那些不是一个level的城市比，那是碰瓷了，没必要。德不配位，必有殃灾。城市之道，在于自知，在于中庸，在于刚刚好。二来，在福建一枝独秀。当时，海西第一高楼是厦门国际中心，建筑高度339.88米。
518米，将一举并大幅超过厦门国际中心，成为当之无愧的福建省第一高楼，也是海西第一高楼。说句后话，劳伦斯魔咒是真的神奇。厦门国际中心虽已封顶，但至今还未投入使用，从1997年还叫邮电大厦开始，过程中三易其手，两次烂尾，几经波折。那也是一个坎坷的故事。历史不会重演，但518大厦正压着相似的韵脚。三来，也是518这个数字最重要的含义：每年的5月18日，海峡两岸经贸交易会都在福州如期开幕。海峡两岸经贸交易会，发端于1994年时任福州市委书记倡导举办的福州国际招商月，简称「海交会」，也称「5·18」，每年5月18至22日在福州举办。
1999年，福州市委、市 *** 将招商月拓展为「海交会」，首次打出“海峡”牌，这也成为大陆最早举办的两岸经贸展会之一。如今，海交会已经成为由国台办、中国贸促会与福建省人民 *** 主办，福州市人民 *** 承办的国际交易会。「这是福州的‘金字招牌’，更是海峡两岸的‘金字招牌’，当时台湾商界对‘海交会’有着深厚的情结，将它列为每年一定要参加的大展。”“5·18”组委会相关负责人表示，彼时，随着海交会内涵和定位的提升，越来越多的台湾同胞往来大陆，海峡两岸也架起了一座经贸往来的“金桥”。」518这三个数字意义非凡，天生就带着浓浓的两岸之情，也代表了福州在两岸关系中的重要地位。同时，518米的高度，也正好刚刚高过台北509.2米高的101大厦。一跃成为福建，海西，海峡两岸最高的大楼，然后，还不会喧宾夺主高过其他一线城市，518米这个高度，简直是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
听懂掌声。
Chapter 02 造塔者世茂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秦观《鹊桥仙》
事情改变人，人改变不了事情。
曾经，刘建明只想做个好人。曾经，世茂也不是现在这个人类低质量商品房专业户。在上海滩，姓许的大佬不一定是许文强，还可能是许荣茂。上海世茂滨江花园，这个由梁朝伟代言的项目，与东方明珠、金茂大厦一同构成浦江东岸“一波三峰”的城市天际线。其中的2号楼以接近200米获得“中国最高住宅楼”的吉尼斯世界纪录。它奠定了世茂在上海的江湖地位。在之后，世茂逐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定位，一路稳扎稳打。公开资料显示，世茂拥有近30座超200米的地标建筑。
可以上天揽月，亦可入地捉鳖。世茂旗下还有地平线以下88米的上海深坑酒店，耗时12年，狂砸20亿，因革命性的先锋建筑设计而被美国国家地理频道《世界伟大工程巡礼》评为“世界十大建筑奇迹”之一，而酒店的诞生，就缘起于许老板的情怀，「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来到佘山，看到了这个废弃多年的采矿坑，和周围的青山绿水非常不协调。于是我就有了一个想法，要把它打造成一个酒店。我希望把城市伤痕变为瑰宝，绽放出它的震撼和美丽。」
这些都曾是世茂过往的地标手笔。甚至在2018年春晚上，许荣茂还迎来了自己的高光时刻：其与单霁翔和张国立同台亮相，向电视机前的全国观众展示了2017年归国的国宝级山水画，《丝路山水地图》。
提起这幅国宝，单霁翔难掩激动，当时这幅画作的主人开价2000万美元，故宫博物院多方筹措未果。许荣茂并没有让这样的处境持续太久，他只是做了每个大佬都会做的事：花2000万美元将其收购，并无偿捐赠给故宫博物院。算上2016年已经给故宫捐资的8000万人民币，为故宫的捐赠，已经超过两个小目标。相比之下，2019年只捐了世茂一半不到的款，还不是纯捐，只是成立基金会，居然还要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故宫前面的龙湖，
简直可笑。
儒雅随和的太平绅士许荣茂成了春晚历史上唯一登台过的地产商。那时候的世茂，公司气质里渗入的还是许荣茂的绅士风度。所以当2017年10月26日，当世茂以15.3亿投标竞得福州2017-32号闽江北岸中央商务区B1地块，这个建筑总高要求达到518米的摩天大楼时，这更像是一次命中注定的相遇。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许老板的家国情怀也体现在了设计方案里。招标拿地时，时任世茂集团助理总裁、福建区域总裁吕翼表示：目前，初定方案是「两岸同心」，整体造型将会像两根交错缠绕的榕枝盘旋向上，
（518最开始的模样：两岸同心）
一方面是代表两岸同心，一方面也是福州作为榕城的代表。
「我们是一家打造新地标、大型超高层地标方面经验非常丰富的公司，另外，众所周知福建是我们许先生的家乡，他也很希望借此机会为家乡做贡献，在众多的新地标中福建的518项目增加了一份情怀在里面，所以世茂打造518项目一方面是为了再创福建新高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世茂的福建情结。」
这个总投资预计将超过100亿，集商业、酒店、地铁连接、文化、生态，走廊等业态为一体的项目，不断刷新着各类纪录。最后，吕总表示：我们预计会在1年内动工，5年内建成。
Chapter 03 518的叹息之墙
“说好了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陈永仁《无间道》
高调拿地之后的世茂，在518这块地上，并没有太多的进展。在拿完地后，世茂和518大厦就面临出道以来遇到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问题：鸡你太高。由于军用义序机场的缘故，根据当时土拍规定，中标人应自土地出让合同签订之日起360日内，就建筑总高度突破机场限高（518米）问题，取得空军部队及气象部门同意。
否则，双方将解除土地出让合同，收回土地，退还已缴纳的土地价款，合同签约各方互不追究违约责任。市 *** 应在360天后收回土地。在当时市场一致认为，如日中天的世茂能顺利解决这个问题。世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交钱这事上，世茂出手阔绰，按约定很快把全额的土地款15.3亿给全部缴清。但社团双话事人的另一方，并没有答应世茂解除限高的请求。2018年10月，限高审批的1年之期已满，518大楼项目始终未获得部队同意，福州国土局曾表示，鉴于该项目为福州市地标性建筑，经市 *** 批准，同意获得限高审批的时限顺延一年，即顺延至2019年11月1日。之后，项目一直沉寂到2020年9月，屋漏偏逢连夜雨，住建部一纸限高令，严控新建500米以上超高层建筑。同月，市 *** 召开的28次常务会议中明确：108项目桩基部分按360米予以核发，并支持办理符合现行限高内的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
（图来源于蓝房网）
360米，是大厦最后的倔强：福建第一高楼还是要坐住的。2021年1月21日，世茂终于获取518大厦项目的土地证。虽然这时候叫360大厦项目可能更合适。一切好像正在重回正轨。
Chapter 04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教员《和郭沫若同志》
海面风平浪静，水面下暗流涌动。
站在2017年的十字路口，在那个规模为王，销售额成为唯一衡量开发商是否成功，排行榜还在注水膨胀，千亿房企让人趋之若鹜的年代，许荣茂掌下的世茂，多少有点跟不上脚步了。2017年，世茂首次踏入千亿阵营，销售额1010亿，但进步慢就是退步，这年世茂的排名已经由巅峰时的第8名滑落到第16名。闽系军团春风得意。这一年他的后面是1007亿的泰禾，前面是1040亿的旭辉。这一年末，黄其森喊出豪言壮志：2018年，泰禾将力争迈入2000亿时代。和黄其森相反，许荣茂对于高周转这碗毒药十分的克制；因为世茂并非没有尝试过。2011年，世茂开启了内部变革，“加快去化”和“规模增长”是关键词。到2014年时，世茂凭借708亿元的销售额，居第8位。但规模增长并非毫无代价，许荣茂反思说：我们前两年增速太快，负债太高，库存太多，利息也上去了，工程质量也没控制住。2015年起，世茂开始踩刹车，利润、回款和质量成为关键词，规模退居其次。许荣茂强调，不要因为规模做大而牺牲好几方面的效益，经过这两年的主动调整，“世茂的状态已经很好”。但举世皆浊我独清时，就让世茂在榜单上显得格格不入。二代许世坛决定加速。很多人不知道世茂名字的由来：当初许荣茂在为公司取名时，从儿子和自己的名字中各取一字，组合而成，世茂二字，本身就代表了传承。权杖慢慢转移到了许世坛身上。2018年春晚，是许荣茂作为初代目，最后一次抛头露面出现在媒体的眼前。那更像是一次权力的交接，世茂从「茂时代」进入了「世时代」。年轻的接班人有自己的野望：实际上，许世坛想让世茂想重回前十的算盘，响得已经所有媒体都知道了。2018年，当万科开始喊活下去的时候，世茂开始大力下沉三四线，并且加大小股操盘的比例，96幅新增土地中，三四线城市约占了60幅，31幅地块世茂所占权益小于50%。这一年拿地的数量，超过了过去4年新增项目的总和。
2019年初，许世坛正式接棒，升任世茂房地产总裁，许荣茂仍任世茂集团董事局主席。2019年3月起，世茂集团在80天内，斥资200亿元收购了泰禾、万通等房企旗下超20个项目。许世坛曾评价父亲。“他总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看到机会。” 现在，行业寒冬里，他也想成为那个看到不一样机会的人。2020年1月，世茂再次成为白衣骑士，并购福晟，完成了总货值达四五千亿元的“世纪合作”。2020年全年，世茂集团销售额2404亿，排名第9。春风得意马蹄疾。
Chapter 05灭霸打了一个响指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万青《杀死那个石家庄人》
再然后，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每当你想大干一场的时候，生活就会把你大干一场。生活便是如此。步入2021年，行业进入了彻底的寒冬，暴雷声不绝于耳。2021年11月5日，一则“世茂与陆家嘴信托谈延期”的传闻不胫而走，导致世茂集团当日遭遇“股债双杀”。再之后，断臂求生的世茂，开启卖卖卖模式，这其中就包括了底下的地标和酒店资产。不为人知的是，在360米方案后，2021年9月，因为考虑到150米以上的部分因为限高原因无法取得产权，经营和销售的难度太大，世茂曾向 *** 按最终150米的方案进行了一轮汇报。 *** 也基本认可了这个方案。这之后，世茂拿着新的方案，开始在市面上遍寻买家，当初2个小目标都能随手一挥的世茂，如今几千万也足以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更何况世茂在这块上，算上土地款15.3亿，税费0.5亿，就已经足足沉淀了快16亿，而土地款按年化10%的利息计算，这其中的资金利息沉淀就超过5亿。虽然高周转几年下来，在住宅的开发上，世茂已经成为劣质的代名词，但在地标写字楼上，世茂从来不吝啬成本，当初在设计518大厦时，光是设计的总预算就达到了：上亿元。做过设计的朋友应该知道这是多么真诚的价格。而518大厦几年下来方案修修改改，光是设计费，世茂就已经实打实花费了5000多万。而地块依旧荒废，漂亮的设计文本宛如镜中花水中月。
退地是世茂的下下策：退地只能拿回部分的土地款，其他的均会沉没。最好的结果，便是有人愿意当白衣骑士，覆盖多数成本，把损失降到最小。只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大家都已经跑路。再然后，2022年，退地。
尾声全省最昂贵的停车场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周杰伦《烟花易冷》
518大厦跟着世茂一起出道5年，只是没想到，出道即巅峰，故事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安静结束也是另一种对待。
它是不幸的。它曾经光芒万丈，万众瞩目，俯视一切。如今城春草木深，大梦一场空。它也是幸运的。2017年底，在拿完518地块后2个月，世茂以底价239.43亿元竞得深圳龙岗商住地块，该项目被命名为世茂深港国际中心，准备规划建设700米左右的超高层建筑。如今，人去楼空，工地烂尾。这块土地上，见证了太多熙熙攘攘，潮起潮落。如今，518地块被征用为临时停车场，更有甚者，说财政吃紧下，这块地马上要被改为住宅用地。
如今，最关心地块进展的，估计只剩天琴湾的新业主们。但这都不重要了，自始至终，它只是在那守望着，看岁月流转，看人来人往，看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石板上回荡的是再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