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在公交站等车的时候旁边一位老爷爷凑着耳朵听手中的录音机，里面咿咿呀呀的唱着京剧，老爷爷耳朵不太灵光，录音机声音有些大。
我转过头说：“四郎探母。”
没想老爷爷却听见了这句，有些吃惊的转头看我：“你知道？”
“嗯，以前跟我爷爷一起听过！”我笑笑，道别他上了公交车。
隔着车窗，站台上的老爷爷看着我，点着头咧嘴笑了。
这出京剧我跟着爷爷看了很多遍，我喜欢跟爷爷一起看戏，他一边给我讲戏文一边给我讲故事，相对于戏文爷爷讲的故事更吸引我。
只是，从爷爷去世后我就再没听过京剧。没有爷爷给我讲，竟看不下去完整的一出戏。
小时候我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和一群小男孩趴在地上弹玻璃珠，上树摘果子吃，和小伙伴 *** 去隔壁大学池塘抓蝌蚪。
与奶奶不同，爷爷从不阻拦我，每次奶奶和他抱怨我没有小姑娘该有的样子，爷爷都是笑笑说：“小孩儿嘛就是爱玩，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就由她去吧”。
我记得幼儿园的时候爷爷给我买了一套拼搭玩具，还花了一下午时间照着盒子上给我拼了一个羊角辫的小姑娘。奶奶接我回到家后，家爷爷通红着眼睛神神秘秘的说要送我一个礼物，见到的瞬间我激动得抱着叫唤了半天，他轻轻的笑着，拍拍我的脑袋又让奶奶带着我下楼爆米花去了。
端着爆完的一盆米花，转身就看到爷爷在楼上给我招手，眼里满满都是笑意，奶奶酸溜溜的说爷爷从没给她这么认真的做过什么。虽然那会还很小，但是这件事深深的记在了我的脑海中，时至今日每每想起都觉得我真是三生有幸有这样的爷爷。
以前爷爷练毛笔字的时候，我就在一旁或躺或趴或坐的看书，看到不懂的张嘴就问，爷爷一边写一边回答我，手不抖，写出来的字刚劲漂亮。
奶奶让我不要打扰爷爷写字，我便不乐意了说，“我就是要跟爷爷在一起。”爷爷也总是跟奶奶说不打扰，她老老实实看书呢。
毛笔字爷爷总想让我也一起写，因此给我报了少年宫的书法班。不久之后他就发现我的兴趣并不是写字，而是教室外的那架飞机，每次下了课东西也不收就往教室外面奔，忙着爬飞机去了。
后来，爷爷发现我喜欢捡隔壁大学生从教室里丢过来的粉笔在地上画画，他就又带着我去了少年宫给我报了画画班，这次我终于不再总想着飞机了。
每次去少年宫学画画爷爷不像其他家长总等在教室外，我开始上课了他就去旁边公园听人唱戏去，下了课接我的时候就给我讲他在公园里的趣事，跟其他匆匆跟着爸妈回家的孩子不同，慢慢走回家的这段路程，是我最享受的跟爷爷在一起的时光。
这样温暖的爷爷也有着摩羯座特有的固执，就是一种天上下刀子也打乱不了我计划的固执。
记得我第一次办身份证的时候爷爷提前定了去派出所拍照的日子，结果办证当天下起暴雨，他找了两把大伞拽着极不情愿的我就出门了，奶奶在一旁说什么都没用。
到了派出所我们两除了脑袋，全身都滴着水，我就这么拍了人生中第一张身份证照片，一张愁眉苦脸的身份证照片。
回家的时候，雨停了，天上挂着一到彩虹。
看着爷爷轻快地背影，我才发现原来他老人家的快乐挺简单的，克服困难做成一件事他就很高兴，尽管困难就是一场大雨，尽管自己全都淋湿了。
一路上他还不时还回过头告诉我哪里的石板松动了，要小心不要溅上水。我跟在后面心想，如果爷爷还是个小孩子，应该会蹦跳着专门踩着松动的石板又溅自己一身水吧。
我一直很庆幸爷爷陪伴了我整个童年，少年，青年。奶奶说我出生以后爷爷虽然表现的和平常一样，却会偷偷的跑到床前逗我，被发现后尴尬的咳嗽一声，装作如无其事的又出去了。
爷爷不像奶奶总跟在我后面操心，他在楼上看着我在下面跟小朋友疯跑，我摔了，他紧张一下，看着我爬起来继续跑就安心的看书写字去了。
回家后灰头土脸的我总免不了奶奶的一顿骂，脏着手就去抓吃的，打我 *** 也不听，但只要爷爷出来说让我洗手，我就会乖乖去洗了。
之后每次说起这些，奶奶都要感慨她心都操碎了我还是不听话，但是只要爷爷说一句我就听了。我跟奶奶说你没有爷爷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奶奶说你就会欺负我老太太。
然后我们就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爷爷在旁边看着电视偷偷地笑。
在别人崇拜明星将他们视为偶像的时候，我的明星、偶像就只有爷爷一人。
他是一本我人生中的百科全书，他教我做人，教我认识世界，鼓励我的理想，做我最坚实的后盾。
后来，即使住进了医院，爷爷也都还是开朗的。每次去看他，他都会给我讲病房里遇到的有趣的人和事。
他总说自己很快就好了。
我也觉得爷爷一定能成为咱们家第一个百岁老人。
可是，事实总是残酷的不留情面。
2014年初，爷爷已经不能说话了。躺在病床上嘴里插着管子的他，看着我的眼神开始浑浊，却也会在我握住他手的时候尽力的回应我。
姑姑说每次去，爷爷总是问起我，很想问我什么时候能回来但又不好意思说，总是先问一大堆有的没的，然后才说：“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由于工作单位离家很远，我回家的次数不多，有时一周才回去一次有时两周才回去一次。
我经常打电话向爸爸询问爷爷的情况，只要听说爷爷又多吃了点东西，又自己动了一下我就很开心。
我自己听京剧，看新闻，每次去探望爷爷的时候都给他讲，末了总会说，“等你好了我们在一起看，那么多戏我自己看不懂啊爷爷。”
爷爷去世的消息是隔了两天后爸爸打来电话我才知道的，接到电话的前一分钟我还想着，明天回去要告诉爷爷我升职了。
电话通了，爸爸“喂”了一声许久没说话。
我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泪奔涌而出，说出话来声音颤抖得连贯不了。
“爷爷…去世了？”
爸爸尽力克制，声音也止不住的颤抖，“前天走的，明天就出殡了，你回来吧。”
一整晚没睡，第二天一早回家路上脑子里空空的。
到家抱着流泪的奶奶，心里才真正开始惊慌起来，爷爷是真的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再等不到爷爷回家了……
以前爷爷跟我说过，他去世后每年忌日带上二两猪头肉放上一段京剧，他就很满足了。
说的时候爷爷笑呵呵的，说身后事不整那些麻麻烦烦的事情，简单点就行了。
爷爷去世后的一段时间，奶奶总梦见他，说爷爷背着手看着她，啥也不说，看一会又摆摆手走了。奶奶说着，背过身红了眼眶。
我也梦见过爷爷，我梦见他站在楼下等着我，然后跟我说：“走，回家吧，我给你做好吃的。”说罢他便上了楼，高大的背影一点点模糊不清。我慌张着追上去，跑到家里却没有了他的身影。
每次醒来，大哭一场。
公交启动的广播拉回我的思绪，车一点一点离开了站台，耳边的“四郎探母”渐渐听不见了。
爷爷，你走了我再也听不懂折子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