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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
阮云柒一直以为贺容瑾这个人是天生的冷心冷情,所以哪怕她对自己冷淡苛刻,她也并不放在心上,可直到白郁宁出现,她才知道自己想多了,贺容瑾不是没有柔情,只是不肯给她……
第1章
阮云柒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另一半,面露懊恼,她本想今天早起好求一求贺容瑾,让他许了自己有个孩子这事,可贺容瑾身强体壮,折腾的她起晚了,一睁眼,床榻上就只剩了她一个人。
丫头彩雀听见动静连忙走进来,隔着帐子问她:“姨娘,可是醒了?”
阮云柒应了一声,就瞧见床帐子被撩开,露出来的却不是彩雀那张年轻稚嫩的脸颊,而是花白着鬓角,一脸严肃冷淡的孙嬷嬷。
她手里还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
阮云柒脸色发苦,但又不敢拒绝,只好叹了口气将碗接过来一口灌了下去,这才皱着脸笑了起来:“这种小事怎么劳动孙嬷嬷亲自来……”
孙嬷嬷是宫里出身的,跟着长公主嫁到了侯府,又一手照顾贺容瑾长大,在侯府十分有脸面,比阮云柒这不太受宠的妾室要有地位的多,她是一点都不敢得罪。
孙嬷嬷对她的谦卑半点不领情,笑的冷淡又轻蔑:“自然是为了防备有些人不肯安分,咱们爷什么身份?要是被 *** 胚子怀了种,传出去可是天大的笑话。”
阮云柒脸上的笑一僵,眼神有些黯淡,她的确出身青楼,被人瞧不上也是常有的事,以往也没少被人当面嘲讽,便是贺容瑾,也总因为这事嫌弃她。
可过去她也改不了,只好这么忍着。
彩雀不忿的撅起嘴,走过来搀扶阮云柒:“姨娘,奴婢先伺候你洗漱吧,说不准今晚侯爷还要过来呢。”
阮云柒知道她说这话是为了给自己长脸,可心里却更苦,贺容瑾不喜欢她,一个月里能来一回已经十分难得了。
孙嬷嬷显然也知道这茬,因此很不客气的笑了一声,里头满是嘲讽。
主仆两人被笑的脸上都 *** 辣的,只好背对着她坐在梳妆镜前,连回头都不敢。
外头忽然传来喧哗声,不多时一道粗哑的女声响起来:“阮氏可在里头?侯爷传你去主院见见。”
阮云柒一愣,下意识探头看了眼天色,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贺容瑾竟然肯让她去主院?
孙嬷嬷也是一愣,撩开门帘看出去:“怎么回事?”
阮云柒这才瞧见外头站着的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面相都有些凶,怎么看都不像是善茬,这主院传见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可她一向安分,也没做什么错事啊……
她心里惴惴,忍不住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彩雀还傻乎乎的高兴:“铁定是侯爷觉得您好了。”
她手脚麻利的给阮云柒梳好了头发,恨不得将首饰全插在她头上,又取了艳粉色的衣裳来给她换。
阮云柒心不在焉,也不敢耽搁,收拾完毕匆忙往外走,不等撩开厚厚的棉帘子,就听见两个婆子一改方才嚣张的语气,低声下气的和孙嬷嬷说话。
“侯爷下朝回来才看见白姑娘被推进了池子里,发了好大的火,姨娘们都被喊去主院跪着了,侯爷说,白姑娘什么时候醒,就让什么时候起。”
阮云柒听得心里一咯噔,这个白姑娘她听过,叫白郁宁,说是前阵子贺容瑾出门剿了一趟匪,从匪窝救出来的,一带回来就喜欢的不得了,单独辟了院子出来给她住着,也从不许后院这些人去她跟前走动,显见是上心的很。
这样长在贺容瑾心窝上的人,阮云柒是从来不敢招惹的,唯恐一个不慎,就被贺容瑾抓住把柄,将自己赶出去。
孙嬷嬷察觉到她在偷听,视线严厉的回头看了她一眼,瞧见她这一身穿戴,面露鄙夷,连忙将头扭了回去,语调不高不低的开了口:“既然阮姨娘收拾好了,那就走吧,别让爷久等。”
阮云柒连忙答应一声,被两个婆子押犯人似的夹在中间,一路往主院去,路上她忍不住开了口:“我刚才听见说白姑娘出事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倒是不甚在意白郁宁的死活,只是怕贺容瑾迁怒到她身上。
因为孙嬷嬷在,两个婆子虽然满脸嫌弃,却还是回答了她的话:“就今儿早上,半夜落了雪,白姑娘说要去收一些泡茶,结果就掉进了池子里。”
阮云柒松了口气:“原来是早上出的事,那和我可没关系,我刚刚才起来……孙嬷嬷可看见了。”
孙嬷嬷语气冷硬:“若当真和你无关,爷自然不会牵连你。”
阮云柒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些,脚步也轻快了起来,虽说被喊去主院不是什么好事,可能多瞧贺容瑾一眼,她心里还是欢喜的。
那男人吝啬的很,便是去了她那里,也多是入夜之后,她都已经许久没仔细瞧过对方了,心里多少都是惦记的。
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很快便到了主院,门开着,院子里乌压压跪了一群人,喊冤的,诉委屈的,夹杂着啜泣声,十分热闹。
贺容瑾这人不好色,可后院妾室却不少,有生母长公主给的,有官员送的,也有太子皇子们赐的,可像阮云柒这样,被他自己带回来的,还是独一个。
然而也没什么用处,贺容瑾照旧不喜欢她。
身后有人忽然推了她一把,阮云柒一个踉跄跪趴在了地上,她回头看了一眼,是那两个婆子之一。
“侯爷说了,请姨娘们都在这里跪着反省,什么时候白姑娘醒了什么时候起。”
阮云柒心想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她明明和这事没关系。
她瞧见贺容瑾远远的坐在正厅里,黑沉着脸和人低声说话,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阮云柒咬了咬嘴唇,心里有点发酸,这果然是很喜欢那个白姑娘的。
可再喜欢,她也是无辜的,凭什么寒冬腊月里要在这里跪着挨冻?
她正想喊一声冤枉,耳边便响起了一声哭嚎,她一愣,下意识捂住了嘴,摸着自己两瓣唇是闭着的,这才反应过来,喊得人不是自己。
外头又有一个姨娘被带了过来,不过她比阮云柒凄惨的多,是被生生拖过来的,才下了雪,地面还没清扫干净,她一身衣裙又湿又脏,瞧着十分狼狈。
“我是冤枉的,你们这群狗奴才,你们胆敢这么对我……爷,妾身冤枉,呜呜呜……”
阮云柒正打算有样学样,眼角就瞥见贺容瑾冷硬的神情,他眼底没有半分怜惜,瞧着自己的女人被人这样欺辱,却连眉毛都没动弹一下。
她心里莫名就是一凉,一声冤枉噎在喉咙里,半晌都没说出来。
第2章 无妄之灾2
孙嬷嬷脸一沉:“让她闭嘴,哭嚎什么?”
抓着那姨娘的两个婆子,便抡起胳膊, *** 打了两个巴掌,那姨娘被打的懵了,嘴角淌了血都没顾得上擦一擦。
阮云柒被唬的一哆嗦,连忙抬手捂住了脸,心里觉得比起挨两下巴掌再跪,还不如干脆就跪呢。
不止她,院子里的女人们都被吓到了,哭泣声齐齐一顿。
贺容瑾这时候才开口:“都齐了?”
他的大丫头翡烟连忙应了一声,他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女人们:“谁做的,自己出来。”
底下鸦雀无声,贺容瑾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要吃人的,谁敢在这时候认?
贺容瑾也没强求,只扫了眼众人,目光略过阮云柒时,连停都没停一下。
阮云柒心里失望,但没敢吭声。
“翡烟,盯好了。”
贺容瑾说完这话抬脚就走,大约是要去看看白郁宁的情况。
阮云柒就跪在门边,贺容瑾是贴着她的身体走过去的,等他身上那股檀香味钻进阮云柒鼻子里的时候,她脑子突的一糊,鬼迷心窍的似的抬手抓住了贺容瑾的衣角。
贺容瑾脚步一顿,低下头目光冷淡的看着她。
阮云柒被看得一个激灵,连忙松了手,贺容瑾却误会了她,只当她也是要闹腾,眉头很快拧了起来,话却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吩咐的随从云水:“若是谁不肯安生跪着,就去池子里泡一泡。”
阮云柒其实没见过他几次好脸色,但这么凶的时候,还是头一回,她心里生出一点点酸涩来,她明明真的什么都没做。
白郁宁身娇体弱,泡了一会冷水,一直睡到晚上。
主院里姨娘们也身娇体弱,没几个时辰就接二连三的晕了过去,只有阮云柒吃惯了苦,受惯了罪,虽然身上难受的厉害,也冷的厉害,腿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可意识却仍旧算是清醒。
因而一直坚挺的跪着,直到主院的院子彻底空荡下来,只剩了她一个人。
翡烟打了个呵欠,借着灯笼瞧了眼阮云柒,嗤笑了一声,压低声音和小丫头说话:“要不怎么说是贱骨头呢,跪一天了没事人一样……”
小丫头捂着嘴笑起来。
阮云柒哆哆嗦嗦的搓了搓冰冷的手,没怎么有心思搭理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觉得自己该装晕了,不然要是半夜撑不住了真晕过去,再没人瞧见,她不是要冻死在这院子里?
她迷迷糊糊的琢磨什么姿势晕的最自然,外头就响起了脚步声,贺容瑾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清晰起来:“……告诉太医,用最好的药,务必不能留下病根。”
阮云柒一个激灵,迷糊的脑子勉强清醒了一些,费力的扭过头去盯着门外看,难得能遇见一回贺容瑾,她得把该说的话说了……
她就跪在门口,灯笼明晃晃的照着,贺容瑾远远的就瞧见了她的影子,忍不住有些诧异:“不是说都晕了?怎么还有人跪着?”
云水摇头:“院子里是翡烟姑娘照看的,奴才也不晓得。”
贺容瑾眉头皱了起来,长腿一迈,几步就进了院子。
“爷,您回来了?”
阮云柒连忙喊了一声,下意识的往他跟前凑,腿却又僵又麻,没能挪动,身体一晃,险些歪倒在地上,险险靠手撑着才稳住了身体。
贺容瑾认出了她,眉头微微一皱:“怎么是你?”
阮云柒觉得这话不像是好话,仿佛是带着点嫌弃似的,只好讪讪笑了笑,垂下了头。
“来个人,把阮姨娘送回去。”
阮云柒被这句话唤出了勇气,抖着手抓住了贺容瑾的衣角:“爷,我有件事想求求您……”
贺容瑾垂眼瞧着她白的没有血色的嘴唇,脑海里突兀的浮现出她昨夜媚眼如丝的样子来,眼神微微一闪,神情越发冷硬,他看了眼翡烟,开口时语调却不见多少情绪:“没长眼睛吗?还不把阮姨娘送回去?!”
贺容瑾性格冷淡,鲜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说话这样不客气已经是动了气的样子。
翡烟被吓了一跳,知道今日白郁宁出事他心里不痛快,不敢耽搁,连忙答应了一声,小跑过来。
阮云柒眼神暗了下去,只当贺容瑾是不想听自己说话,笑容有些僵,慢慢的松开了手,替他抚了抚抓起来的褶皱。
翡烟顾不得她在做什么,一伸手就要拽她,心里很是不满,总觉这窑子里出来的狐媚子,是故意撑到这时候的,好在她家侯爷跟前装可怜,因此下了死力气。
但阮云柒早就冻得没了手脚发麻,几乎没有知觉,被她这一拽,腿还僵着没动弹,上半身却被扯得往前扑,不偏不倚一头撞在了贺容瑾膝盖上。
贺容瑾纹丝不动,阮云柒却被撞得有点懵,只觉得本就不清醒的脑子越发糊涂了,直到两只手伸过来,插在她腋下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她这才感受到膝盖上的疼,神智也被这份痛楚拉了回来。
贺容瑾松了手,目光冷淡的瞥了眼翡烟:“送她回去。”
翡烟心里有些恼火,越发认定她是故意的,哪就那么凑巧能撞上她家侯爷?
“阮姨娘,奴婢送你回溪兰苑。”
她手死死抓着阮云柒的胳膊,半分也不给她挣脱的机会,半拖半拽的带着她出了主院。
阮云柒一边含糊的道了谢,一边艰难的扭头去看贺容瑾,却只瞧见了他颀长冷清的背影,这人真是半分耐性也不肯给她……
她只得收回视线,心里有点酸,酸里还带着点疼,直往鼻梁上冲,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揉了下眼睛。
“你们两个,送阮姨娘回去。”
翡烟唤了两个粗使婆子过来,也不等人走到跟前便迫不及待的将阮云柒从身边推开了,而后抬手用力拍打了几下衣裳。
“奴婢还得伺候爷沐浴就寝,实在不得闲送阮姨娘回去,您就将就着扶着这两个婆子吧。”
阮云柒“嘁”了一声,觉得翡烟是在胡说八道,贺容瑾沐浴从来不许丫头伺候,翡烟就是回去的再急,最多也不过就是在门外头当个木头站着。
但翡烟不知道她心里想的,话一说完就匆匆回去了。
阮云柒回头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很羡慕,要是能每天见到贺容瑾,她其实也愿意去做个丫头……可惜贺容瑾不喜欢瞧见她。
她叹了口气慢慢将身体靠在了灯柱上,走了这几步,腿疼的要命,可她却朝两个婆子摆了摆手:“不用你们,我自己能回去……”
这不是逞强,只是不得宠的妾室,使唤不动府里的下人,她月例银子不多,实在舍不得花钱打赏,还不如自己慢慢挪回去。
第3章 无妄之灾3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大约也是知道她不是有钱的主,扭头就走了。
阮云柒弯腰揉了揉膝盖,歪头看着主院大门,走神似的呆了半晌,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用手指扯着嘴角做了个鬼脸,郁闷的心情随着这动作缓和了一些,她这才扶着灯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等回到溪兰苑的时候,天色早就黑了,彩雀打着灯笼在门口急的转圈,瞧见她露面连忙快走几步扶住她:“奴婢的好姨娘唉,人家晌午就回来了,你怎么拖到这时候?”
阮云柒一瘪嘴:“我也不想啊,就是不晕,我也想装晕来着,怕装的不像被人看出来,再泼我一桶冰水……”
彩雀哭笑不得:“咱们府里怎么会这么刻薄?这身上冰成这样,一定是冻透了,快快快,咱们回屋子里去,被窝里放了好些汤婆子。”
阮云柒连忙加快脚步,膝盖却撑不住,一个没稳住就又跪在了地上,砸的地面砰的一声响,疼的她脸色惨白。
彩雀唬了一跳,也不敢再催,扶着她小心翼翼的往屋子里挪。
一进去她就上手将阮云柒的外袍脱了下来,然后将人塞进被子里,眼见阮云柒被热气激的不停哆嗦,脸上露出愁苦来:“姨娘,奴婢去熬碗姜汤吧,万一明天病了怎么办?”
阮云柒想说哪就那么容易生病,她以前在青楼里,也因为不肯接客被罚过跪雪地,哪回不是睡一觉就生龙活虎了?
可话没说出来,意识先模糊了,她只好摇了摇头,而后便彻底睡了过去,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晌午。
外头的天是阴的,仿佛还要下雪,阮云柒身上还是冷的厉害,觉得眼皮烫的睁不开,但这还是次要的,她浑身都痒,尤其是膝盖,又疼又痒,让她躺都躺不住,只好哆哆嗦嗦的坐起来去看自己的伤。
这一看就有些恼了:“彩雀!”
她拎着两条剪开了缝的裤腿恼怒的盯着门口,见彩雀端着药进来,脸上忍不住露出心疼来:“这中衣新做的,你怎么就给我剪了?”
彩雀将药放在矮几上,闻言看过来:“奴婢的好姨娘唉,您那条裤子做的窄,膝盖又肿的这么厉害,昨天不剪,等肿起来就不好剪了……您放心,奴婢沿着缝剪得,等您换下来,再缝补就成了。”
阮云柒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是药?侯爷昨天来瞧我了?”
彩雀被她问的叹了口气:“侯爷没来,说是白姑娘醒了,听说了罚跪的事,心里愧疚,特意请了大夫来给众姨娘看诊,这是治伤寒的药……您要不喝奴婢就去倒了。”
阮云柒连忙拦住她:“喝喝喝,白给的为什么不喝?”
她捧着热烫烫的碗暖了暖手,正想等温度下去了再喝,碗就被彩雀端走了。
阮云柒一呆:“怎么了?”
彩雀恨铁不成钢的看她:“咱们平白无故吃了这冤枉亏,她一碗药就想打发了?您瞧瞧别的姨娘,她们都把药泼出去了,要是您喝了,这传出去,她们还不得更排挤您啊。”
阮云柒瘪嘴,拉着彩雀的手,语重心长的教育她:“咱们穷,不能和旁人比,这药现在不喝,以后就没得喝了。”
贺容瑾赎她的时候,没有自己去,只派了个管事,那管事贪了一些银钱,仗着权势逼着百花阁放了人,百花阁不愿吃亏,就偷偷把她的私房钱给掉了包,阮云柒是进了侯府才发现自己一穷二白的。
彩雀脸上也露出愁苦来:“咱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阮云柒忍不住也抱怨了一句:“说来说去,都是侯爷小气,从来都没赏过银子……”
她话音未落,外间忽然传来一道有些清冷的男声:“你这是在埋怨我薄待你?”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颀长身影便绕过屏风出现在主仆二人面前。
两人不防备贺容瑾这么不禁念叨,随口一提竟然就来了,都被唬了一跳,彩雀先回过神来,又喜又忧,慌里慌张的行了礼:“奴婢给侯爷请安……您稍等,奴婢这就去烧水泡茶,再把炭盆点上。”
她说着,一溜烟就跑了,她这一走,阮云柒就有点慌,心里觉得贺容瑾不至于为了一句玩笑话就要发作她,可这个人又的确是一直不喜欢她的。
她一边纠结一边讪笑,试图替刚才的话解释:“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侯爷这么英明神武,一定不会当真的是吧……呵呵呵呵……呵……”
贺容瑾没开口,目光冷淡的看着她,看着看着,阮云柒就闭了嘴,干巴巴的吞了下口水。
贺容瑾这时候才将视线落在她膝盖上:“这是……特意给我瞧的?”
阮云柒这才瞧见自己乌紫乌紫的膝盖,之前只顾着心疼两条被剪了的裤腿了,现在才反应过来疼。
“这侯府就是不一样,地砖都格外的硬,以前也没跪成这样……”
她小声嘟哝了一句,瞧贺容瑾的脸色不太好看,这才想起他刚才的话,一边扯过被子将腿盖了起来,一边没什么底气的解释:“没没没,刚才彩雀要给我上药的……”
贺容瑾轻轻嗤了一声:“不是嫌我没赏银子?你哪来的钱买药?”
阮云柒被噎住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反驳,就在他发愣的档口,一个瓷白瓶子被丢了过来,阮云柒连忙接住。
她心里有些欢喜,忍不住想,难道贺容瑾这会来,是猜着她没好药,所以特意来给她送的?
她眼睛亮起来,连带着因为受寒而有些憔悴的脸色也光彩了几分:“谢爷……”
“这是白姑娘让人送来的药?”
贺容瑾忽然开口,打断了阮云柒的话,阮云柒也不在意,就点了点头:“应该是吧……彩雀说是。”
“喝了。”
阮云柒一愣:“啊?”
贺容瑾眉头拧着个小疙瘩,目光严厉的看着她,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又说了一遍:“喝了。”
阮云柒原本也是想喝的,可现在被他这么一逼,又有点不想喝了,反而想起了刚才彩雀说的那些话。
只是她是半点都不敢表达对白郁宁的不满的,只能装傻,试图敷衍贺容瑾:“这还很热呢,我冷冷再喝……”
贺容瑾没再开口,就居高临下的看着阮云柒,他逆着光,阮云柒瞧不清他的脸色,却仍旧察觉到了那股视线,仿佛利箭一样,刺的她浑身疼。
她张了张嘴,一肚子的狡辩都说不出来了,僵持几秒后,没什么出息的妥协了。
她尴尬的笑了笑:“现在好像……也不是很烫了啊……”
她捧着药碗,低头吹了吹热气,然后一口灌了下去。
“我喝了……”
她抬头朝贺容瑾笑,可却只瞧见了贺容瑾的背影,他已经转身朝外走了,一句话不说,一个字不留。
第4章 白郁宁1
阮云柒心里空了一下,愣愣的看着贺容瑾的背影迅速隐没在屏风后面,然后脚步声也随之消失,忽然间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不是来看望任何人的,也不曾担心过任何人……他只是看不得白郁宁的心意被人糟蹋,她们这些人,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必须要承人家的情。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苦,这医治风寒的药,原来比避子汤苦这么多……
彩雀急匆匆端着热茶进来:“侯爷,您喝……侯爷呢?”
阮云柒将空了的药碗放回矮几上,没怎么有精神道:“走了。”
彩雀咬了咬牙:“您怎么不拦着呀?这来一趟连口热茶都喝不上,以后更不会来了……侯爷该不会是因为那句玩笑话生气了吧?您解释了吗?”
阮云柒苦笑了一声,大约是生病了就容易矫情,她明明是被贺容瑾冷待习惯了的,这时候心里却有些酸:“解释什么呀,人家又不想听,来这也不是为了瞧谁……”
她拉着被子蒙住了头,不打算说了。
彩雀叹了口气,将茶盏放在矮几上,刚好瞧见空了的碗,顿时一惊:“您这怎么还是喝了呢?传出去可怎么办呀?”
阮云柒藏在被子里哼哼两声,她也不想喝,可贺容瑾哪里肯管她想不想……
她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有些闷闷的:“不要紧,都得喝,倒了也白搭。”
“啊?”
彩雀听得云里雾里,有些不明白,见阮云柒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连忙将她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姨娘,冷也不能这么藏着,奴婢这炭盆点都点了,您就赶紧烤一烤吧……这什么?”
她没能把阮云柒从被子里抓出来,倒是摸到了圆滚滚滑溜溜的小瓷瓶,便拿出来瞧了一眼,随即眼睛一亮:“这是侯爷给的吧?”
阮云柒有气无力的哼哼两声算作回答。
彩雀长长的松了口气:“侯爷对姨娘还是好的,刚才我还想着去后厨的大娘那讨些药酒来揉,现在就有了药,侯爷赏的一定是好东西,您把腿露出来,奴婢给您把伤揉开。”
阮云柒不太想动弹,被彩雀催了几回才不情不愿的伸出了腿。
彩雀搓热了药膏,朝着阮云柒乌紫的膝盖摁了下去。
“嗷!!!”
随从寒江唬的浑身一哆嗦,僵着脸回头看了一眼溪兰苑,又偷偷觑了眼面无表情的贺容瑾,小声道:“也不知道是哪位姨娘,嗓子这么亮堂……”
贺容瑾连头都没回,似乎完全不感兴趣,寒江也不敢再提这茬,转而说起别的来:“小桃之前去了主院传话,说白姑娘请您去说说话。”
贺容瑾脚步一顿,脸上还是没多少别的表情,寒江却“啧”了一声:“这白姑娘,之前冷清高傲的很,轻易不肯露面,昨天那一遭恐怕是吓着了,才晓得了您的好,这两日,时常请您过去呢。”
贺容瑾眉头微皱:“不得胡言。”
虽是训斥,可贺容瑾的语气还算平和,因而寒江也笑嘻嘻的,只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是奴才多嘴。”
主仆二人便在后花园换了方向,往白郁宁的惜荷院去,半路上却被云水截了胡。
“爷,查出来了。”
他凑上来在贺容瑾耳边嘀咕了几句,将白郁宁推进湖里这事,即便是做的再隐蔽,可既然是在侯府里,也总会有人瞧见,妾室们在府里不许四处走动,自然也没法子去封口,因而云水没费多少工夫便将人都查了出来。
贺容瑾微微颔首:“侯府容不下这样心肠歹毒的人,请孙嬷嬷发卖了吧。”
云水连忙应声,心里多少有些唏嘘,一日夫妻百日恩,竟然说卖就给卖了,只是有一点难办:“有一位是太子赏下来的。”
贺容瑾脸上露出冷笑来,太子赏的的确是不好卖出去,但也别想平安无事:“先放着,我自有处置。”
云水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那……其他那些被牵连的姨娘们怎么安抚才好?”
“赏苏缎两匹,银三百。”
云水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却又被贺容瑾喊了回来,他皱着眉补充道:“阮云柒的银子不必给了,我总不能白白担了小气的名头……这么大的人了,还口无遮拦。”
云水寒江都被这话说的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贺容瑾却半分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抬脚大踏步走了,两个小厮只得放下这茬,一个跟着伺候,一个去做差事。
还没到惜荷院跟前,就有隐约的琴声传出来,贺容瑾抬脚进去:“大夫说的是你该卧床静养。”
白郁宁半隐在垂帘后头,只瞧见她身上裹着月白的头蓬,脖子上是整只狐狸做的围脖,衬的人纤细柔软,颇有些弱不禁风的味道。
“我整日闲着,做点什么打发时间罢了……这府里的人都厌我,便是想与人说些话也不能。”
她说着起身走出来,对贺容瑾微微一礼,那张清丽脱俗的脸这才露了出来,配着从容清雅的姿态,看得寒江眼睛有些直,心道怪不得他家侯爷瞧不上后院的姨娘们,和眼前这人一比,便是最好看的阮云柒,也成了庸脂俗粉。
倒也不是说容貌相差多少,单论五官,阮云柒还是要精致些,可白郁宁一身气质却是常人难及。
这侯府以后的女主人,说不定真的就是眼前这位了。
他念头没落,贺容瑾忽然抬手揉了下鼻子。
寒江:“爷?”
贺容瑾眯起眼睛:“无妨。”
大约是某个不知道不知好歹的女人又在背地里偷偷骂他。
阮云柒的确是又骂人了,却是第二天看见东西的时候。
“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
阮云柒盯着桌上的两匹苏缎,嫉妒的眼都红了,旁人都有三百两银子,偏她没有,分明是她跪的最久,伤的最狠……不过就是随口抱怨一句,竟然就搭进去了这么多银子。
阮云柒越想越心痛,捂着胸口欲哭无泪。
彩雀摇头:“您就忘了这茬吧,再怎么惦记,也没胆子去找侯爷要啊。”
阮云柒 *** 一声,瞥了两眼苏缎,脸上又露出嫌弃来:“这东西肯定也是别人挑剩下的,这颜色也太淡了,穿上铁定不好看。”
彩雀由着她抱怨,虽然相处还不到一年,可这个主子着实好明白,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过是抱怨两句,睡一觉就又能欢欢喜喜的了。
好伺候的很。
“您别乱动,膝盖还肿着呢……”
她倒是想给阮云柒拿冰敷一敷,可这屋子里本就寒凉,昨日贺容瑾来,她们才敢点上炭,平日里都是裹着被子或者太阳底下晒着,这时候再用冰敷膝盖,就会格外难捱,只好就这么忍着。
“不碍事,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下地了……”
“阮姨娘可在?”
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女声,打断了阮云柒的话,她愣了愣,这声音听着不太熟悉,不像是溪兰苑里其他姨娘的下人……可溪兰苑外头的人来找她做什么?
她一个激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膝盖,这该不会又是白郁宁出事把她牵扯上了吧?
第5章 白郁宁2
“不在不在……别地找去吧。”
话音落下没多久,彩雀就撩开棉帘子进来,脸上的笑容尴尬中透着古怪:“姨娘,白姑娘来了。”
阮云柒正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装死,听见这话唬了一跳,连忙撩开被子坐起来:“你说谁?”
“擅自登门,冒昧了。”
白郁宁扶着丫头走进来,这次受寒对她来说大约很不好受,脸色看着比阮云柒还要难看,却透着一股弱柳扶风的病态美,看得人情不自禁的心疼。
阮云柒有点明白彩雀为什么是那样的表情了,虽说自己因为她遭了罪,可一瞧见人,还真有点恨不起来。
只是两人的身份,阮云柒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喜欢对方的。
尤其是对方这样子,难免会让人自惭形秽。
阮云柒不自觉的理了理头发和衣襟,扶着床沿站了起来:“这话说的,这府里哪有白姑娘不能去的地方?您这贵足踏贱地的,是有什么吩咐?”
大约是她这话说的不太好听,白郁宁身边的丫头皱了皱眉,要开口反驳,被白郁宁摁住了手腕。
“不敢当,先前的事,连累了阮姨娘,今天来是来陪个罪。”
阮云柒一愣,和彩雀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演的哪一出?
丫头将一个盒子端上来放在矮几上,顺手打开了盖子,是一对翡翠镯子,水头足,没有杂质。
阮云柒当初还在青楼的时候,见过头牌有不少好东西,可瞧着好像哪个都比这个差了些。
她吞了吞口水,不可置信的看着白郁宁:“真的给我啊?”
白郁宁笑的温和:“先前听说你跪了一整日,我心里愧疚的很……你喜欢就好。”
阮云柒见她没有反悔,心里一喜,连忙扣上盖子塞进彩雀怀里:“快快快,拿出去藏起来……不对不对,你去泡茶,泡好茶。”
彩雀觉得阮云柒这举动有些丢人,但没好说出来,只能尴尬的笑了笑,灰溜溜跑了。
阮云柒一改刚才的冷淡,殷勤的拍了拍凳子请白郁宁坐下:“白姑娘真是大气,快坐快坐。”
白郁宁却只是扭开头咳了一声,丫头连忙道:“这屋子里太冷了,姑娘,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再受了寒气……”
阮云柒一呆,后知后觉地也感觉到了冷,连忙裹了件厚棉袍,搓着手笑起来:“你们等一等,我这就去把炭盆点上。”
丫头一撇嘴:“我们家姑娘可金贵呢,受不了炭火气,屋子里一向都是烧地龙的。”
阮云柒被噎了一下,炭火她都舍不得用,还地龙……满侯府,也只有三处院子有,一个是贺容瑾住的主院,一个是长公主的慈安堂,最后一个就是白郁宁的惜荷院。
她心里不太高兴,这么金贵,来姨娘住的地方做什么?
白郁宁呵斥了丫头一声,才又看向阮云柒:“我瞧着阳光好,咱们出去走走吧?”
她见阮云柒没什么表示,面露失望:“我来府里这些日子,也没能遇见个肯和我说话的人……先前贺大哥说,阮姨娘性子爽朗大气,我本以为是能与我闲聊两句的。”
阮云柒眼睛一亮:“侯爷和你……提我了?”
白郁宁点头,丫头却扭头嗤笑了一声,贺容瑾的确是提阮云柒了,说的却是没心没肺,见钱眼开八个字。
眼下看来,还真是这样,一对镯子态度就变了。
丫头心里再嫌弃,阮云柒也瞧不见,只觉得白郁宁这话说的她心花怒放,连忙爬起来:“聊聊聊,等我换身衣服。”
彩雀端了热茶进来,瞧见她翻衣服有些纳闷:“膝盖还伤的厉害,换衣服做什么?”
阮云柒不甚在意:“这么点伤不碍事……那么好一对镯子,人家只让我陪她去走走,总不好不答应吧?”
彩雀的表情很不赞同:“那白姑娘看着通情达理,怎么做事这么不为别人想?您瞧瞧您那膝盖,裤子瘦一些都穿不进去,怎么能出去溜达?”
阮云柒的手顿了一下,她的腿的确疼,可她怕自己不去,贺容瑾要不高兴。
她的人生从开始就是一团糟,早就没了什么气性和念想,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的过完后半辈子……如果能再有一个贺容瑾的孩子,她就没什么可求的了。
她笑了笑:“好了好了,哪就这么娇气,我什么苦没吃过?这都不算事儿。”
彩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却还是有些不高兴。
外头有丫头催了一声,阮云柒随手抓了件厚棉袄就套上了,彩雀愤愤不平:”还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呢,就把架子摆上了。“
阮云柒看她脸都鼓了起来,心里一软,这满府里会替她委屈的人,也只有彩雀了,她伸手戳了戳彩雀的脸颊:”生气可就不好看了啊。“
彩雀有些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主子怎么还有心思逗她呢,她叹了口气:”那奴婢跟着去,咱们输人不输阵,谁还没个丫头。“
她说着就叉起了腰。
阮云柒被她逗笑了:”一个可不够,咱们再去其他姨娘那借几个,走走走。”
彩雀不高兴的看着她:“姨娘,你正经些。”
阮云柒无辜的挠挠头,她哪里不正经了?
彩雀:“这种时候你还开玩笑……算了,奴婢不去了,你早点回来。”
阮云柒叹了口气,她刚才的话是认真的呀。
但彩雀不去还是省了她的口舌:“那正好,趁着天亮堂,把我那条裤子缝好了,她一个大家闺秀和我能有什么好说的,一会儿就回来了。“
彩雀不放心,还想叮嘱她两句,阮云柒却已经抬脚走了,起初还因为膝盖上的伤走的一瘸一拐,没多久大概适应了这疼,就瞧不出异常了。
”白姑娘想去哪里逛逛?“
白郁宁看起来比丫头要温和:”去花园可好?听说府里的白梅十分别致。“
阮云柒也并不在乎她要去哪,反正她只当是收了白郁宁的钱来做一趟差事,因而没什么异议的点了点头:”成。“
大概因为她看起来的确对自己没敌意,白郁宁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恕我冒昧,还没请教过阮姨娘的闺名。“
这话问的有些尴尬,正经人家的姑娘才有闺名,阮云柒这种出身的,只有花名,但阮云柒没多想,她不觉得白郁宁这样的人,会故意来羞辱她。
”我叫阮云柒。“
白郁宁微微一愣,下意识看了眼丫头,丫头不客气的笑了出来:“那真是巧,我叫小桃。”
云柒小桃,听起来倒像是她也是白郁宁的丫头。
白郁宁连忙开口:“抱歉,我不知道是这样……我给她改个名字……”
她话音未落,一声惨叫忽然传过来,三人齐齐一愣。
第6章 郎心如铁1
白郁宁大概是无知者无畏,抬脚就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阮云柒可不想管闲事,何况这府里的闲事她也管不了。
她转身想走,却被那个叫小桃的丫头一把抓住了胳膊:“阮姨娘陪我家姑娘去看看吧。”
阮云柒想给她几个白眼,这要是真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白郁宁有贺容瑾救,她可就得听天由命了。
“还是不了,我不太爱凑热闹……”
不等她再说什么,白郁宁惊讶中带着恼怒的声音响起来:“贺大哥,你在干什么?!”
阮云柒一愣,贺容瑾也在?
那她的确是不能走了,难得能有机会在大白天遇见他,总得把避子汤的事情说一说。
她抬脚要过去,小桃却又拦住了她:“刚才不是要回去吗?那还不快走?”
阮云柒有些无语,这丫头也太讨人厌了,但她也没闹,真的转身往回走了,小桃嘲讽的嗤了一声,却没想到声音还没落下,就见眼前人影一闪,阮云柒跑过去了。
小桃:“你!”
她跺了跺脚,又恼怒又鄙夷:“见到了又怎么样?一个……还想和我家姑娘争?”
她追上去,心里想着不能让她耽误自家姑娘和贺容瑾的相处,然而到了跟前,却不敢往前凑了。
湖边竟然乌压压站了一群人,除却长公主院子里的,其他的不管是姨娘还是下人都在,正白着脸齐刷刷看向湖边,那里一个年轻女人正湿淋淋的被绑着吊在湖面上,在她求饶的当口,吊着的绳子一松,女人就一声惨叫掉进了破开了一个口的冰湖里,片刻后,人又被提了出来。
“爷我不敢了,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女人的声音时断时续,嗓音颤抖的厉害,显然又冷又惊之下,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然而贺容瑾看过去的目光,却仍旧冷冷淡淡的,没有丝毫的怜惜,仿佛湖面上这个正被折磨着的女人,和他完全无关。
阮云柒见惯了贺容瑾的冷心冷情,心里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白郁宁却很是震惊,她恼怒的瞪着贺容瑾:“这是一条人命,你怎么如此轻贱?把人放下来。”
周围虽然人多,可安静,她这一声怒斥便格外响亮,阮云柒吃了一惊,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贺容瑾眉头微微一皱,看着像是生气了,阮云柒连忙躲到了假山后头,这两个人吵他们的,可千万别牵扯到自己身上。
不过说起来,她还没见过敢这么当众顶撞贺容瑾的人,下场应该不会太好……
她心里替白郁宁点了个蜡烛。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贺容瑾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虽然充满了克制,神色却还算平静,并没有要发作的样子:“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我知道你心软,可这是侯府的规矩。”
阮云柒一愣,贺容瑾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然而这种程度对白郁宁而言并不够,她看了眼又被扔进水里的女人,咬了咬牙:“你若是要杀她,直接动手就是,何必如此折磨?”
阮云柒偷偷探出头来,看见贺容瑾的眉头拧的更紧了些,显然对白郁宁的不依不饶有些不耐,他扭头看过来,本意是想看白郁宁,可一抬眼先看见的却是假山后面探头探脑的人:“……”
他握了握拳,缓缓吐了口气才开口:”杀鸡儆猴,我以为你看的明白。“
阮云柒还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虽然缩回了头,却仍旧竖着耳朵听两人吵架。
白郁宁摇摇头,语气有些冷淡:“我不需要你这么做,放了她。”
贺容瑾没说话,但女人再次坠进了冰湖里,白郁宁似乎彻底被激怒了:”贺容瑾,你若是再如此,我就离开了。“
阮云柒一愣,白郁宁这是,在威胁贺容瑾吗?
贺容瑾这人吃软不吃硬,脾气上来也不是没有顶撞过皇上,好在那是亲舅舅,并没有怎么样,可现在……
贺容瑾声音霍的冷了下去:”你在威胁我?“
这话一出,本就安静的湖边越发针落可闻,傻子都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怒意。
然而白郁宁仍旧没有松口:”我只是不想你草菅人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先把人放了。“
贺容瑾迟迟没开口,阮云柒有些好奇,难道这是气傻了?那要发作白郁宁了吗?
她才收了白郁宁的镯子,要是贺容瑾要把人赶出去,她是不是该求情?可好像自己的话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纠结起来,按捺不住的从假山后头探出头去,却一抬眼就对上了贺容瑾冷凝的眉眼,他一向对人冷淡,这副表情并不稀奇,但那双眼睛正盯着她,就有些恐怖了。
她嗖的把脖子缩了回去,心脏咚咚咚的跳的厉害。
贺容瑾看见她了?不可能呀,明明和白郁宁正吵着架呢,怎么看都不会搭理自己才对,而且就算看见了也犯不着这么凶,这么多人都在呢,没理由他们能看,自己却不能看。
所以刚才的对视是错觉吧。
她说服了自己,虽然心脏还是跳的厉害的,但多少松了口气。
外头迟迟没有动静,阮云柒即便是躲着,也很紧张,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汗,她看了看周围,琢磨着能不能偷偷离开。
“放她下来。”
贺容瑾的声音忽然响起,唬得阮云柒一抖,抖完才反应过来,贺容瑾说放人,他竟然妥协了。
脾气又臭又硬的贺容瑾,竟然对白郁宁,妥协了?
阮云柒一时间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旁人大概也没料到这个结果,抓着绳子的侍卫们愣了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把湖里的人拎上了岸。
”你满意了?”
还是贺容瑾的声音,阮云柒鼓起勇气探出头去,只见白郁宁仍旧神情淡淡的,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贺容瑾的退让多么难得。
“我很高兴你肯听劝。”
贺容瑾大概从来没被人这么冷淡的对待过,沉默了一会儿才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用更冷淡的声音道:“都散了吧。”
人群顿时做鸟兽散,眼见白郁宁也要走,阮云柒连忙跟上。
身后却又响起贺容瑾的声音:“站住,你过来。”
白郁宁头也不回,阮云柒一边想着她脾气还挺大,一边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侯爷喊你呢。”
话音未落,额头上就被 *** 敲了一下:“喊得是你。”
第7章 郎心如铁2
阮云柒捂着头看过去,见他眼底还带着没散去的戾气,心里有些打怵:“爷……”
贺容瑾打量她一眼,语调冷冷淡淡的:”都学会偷听了?“
阮云柒觉得自己很冤枉,但解释起来不是很有底气:”那么多人都在……不算偷听吧?“
”还狡辩?“
阮云柒有些无奈,她看出来了,贺容瑾是被白郁宁气到了,但又舍不得朝人发作,所以才拉了她这个替罪羊出来。
她正愁苦这事该怎么揭过去,额头上就又挨了一下,她敢怒不敢言,只好抬手揉了揉。
贺容瑾扫了她一眼,眉头一拧,看着有点凶:”可见是上回跪的不够,还敢到处乱跑。“
阮云柒心里叹气,虽然自己是被迁怒了,可到底能单独和贺容瑾说两句话了,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抓住了贺容瑾的衣角。
”爷,有件事想求你。“
贺容瑾不轻不重的嗤了一声:”那三百两银子?“
阮云柒一噎,心想你还知道该给我三百两银子啊,可随即她眼睛就亮起来:“要是这个的话,那能给我吗?”
“想得美。”
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酷无情,阮云柒心里忍不住嘁了一声,然而却并不意外。
算了算了,反正她来也不是为了银子,孩子的事可比银子重要多了。
只是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贺容瑾对旁人素来没怎么有耐心,见她不吭声,就有些不耐烦:”哑巴了?“
阮云柒鼓了鼓勇气:”爷,我想……有个孩子。“
贺容瑾一愣,片刻后锋利如刀的视线霍的刺了过来,他紧紧盯着阮云柒:”你说什么?“
阮云柒有些愣,心道这么近的距离怎么还能听不见?
她张了张嘴,刚想重复一遍,就被贺容瑾一推,撞到了身后的假山上,然后一只手附上来,按住了她。
假山凹凸不平,阮云柒被硌得后腰生疼,正想喊一声疼,可一抬眼,就对上了贺容瑾的目光,男人眼底半是嘲讽半是冷漠,看的人心里发凉。
她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贺容瑾嗤了一声:”正妻还没过门,庶长子先降世,传出去,我贺家的脸还要不要?“
阮云柒有些迟钝的摇了摇头,她没想过这些,只是单纯的想要个孩子而已。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有些承受不住贺容瑾这么冷厉的眼神,微微垂下了头,”我就是想要个孩子……没有名分也没关系,爷把我送到庄子上去也行……“
贺容瑾冷笑了一声:”庄子上?听起来倒像是懂事的,可……你真以为什么人都配生下我的孩子?“
阮云柒呼吸一滞,有些难堪的垂下了眼睛,贺容瑾果然是很嫌弃她的出身。
男人并不在意她的心情,说完转身就走,几步后却又转头看过来,目光冷沉沉的警告她:”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滚回你的院子里去,没事别再出来。“
阮云柒听着脚步声走远,半晌才抬起头来,神情竟然仍旧算得上平静,虽然贺容瑾的话十分难听,可混迹青楼那么些年,什么委屈没受过?
何况这个结果,她其实也猜到了。
“算了算了,这次不行就下次吧……不生气,不难过,更不好听的话不是也听过吗,没什么好往心里去的……”
她扯了扯嘴角,本来想笑一笑的,却到底没能笑出来。
”还矫情起来了了……”
她骂了自己一句,却不自觉弯下腰扶住了假山,外头站了这一会儿,膝盖又疼了起来,而且腰上被硌得也有些疼,好在她能忍,从懂事那天起,她就学会忍了……
等回到溪兰苑的时候,天又黑了,冬天日头短,还冷,她手脚都有些僵,然而进了屋子也没比外头暖和多少。
”彩雀?去哪了?都这个时辰了,还吃不吃饭了?“
她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也就没再吭声,摸索着爬上了床,钻进被子里暖和手脚,脑子里却还是贺容瑾冷眉冷眼的样子。
这个人呐,真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终于响起脚步声,彩雀推门进来,瞧见屋子里黑漆漆一片愣了愣:”姨娘?回来了吗?“
阮云柒回过神来:”回来了,你干嘛去了?外头那么冷,乱跑什么?“
知道阮云柒没睡,彩雀摸出火折子点了灯,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几块素帕子来。
”我去外头揽活了,姨娘你看,绣好这一方帕子就是十文钱,姨娘你女红那么好,说不定还能涨价。“
阮云柒接过帕子看了看,脸上的神情已经瞧不出一丁点不对了,她和彩雀絮絮叨叨说了几句话,困意就涌了上来,连彩雀给她的膝盖上药的时候,她都没怎么喊,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但半夜外头忽然吵闹起来,她被惊醒,看着窗户里透进来的火把的光有些茫然:”大半夜的,怎么了?“
彩雀披着衣服进来,阮云柒连忙撩开被子让她上去暖和着。
但不等彩雀脱鞋,房门就被敲响了,砰砰砰的几下,十分不客气,听的人胆战心惊的。
阮云柒下意识抱紧了被子:”谁呀?“
”我。“
虽然有些低哑,但这声音的确是贺容瑾的,彩雀连忙去开了门,阮云柒有些纳闷,以往也有这个时辰过来的时候,但这个月已经来过了啊,何况,之前才说了不想让她生孩子,那现在人过来也没什么用啊。
不太想见他呢……
她故意放缓了动作,慢吞吞撩开被子下地,还没等穿上鞋就被冻得一哆嗦,连忙扯着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爷怎么有空过来?”
贺容瑾脱了外袍,边往屋里走边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怎么,我不能来?”
看起来像是白天的事儿气还没消。
这个男人真的就是个小心眼……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没什么含义的笑来:“怎么会……就是有点意外,彩雀,去泡茶……”
“不用了。”
贺容瑾倒是十分自在,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这才看向阮云柒,瞧见她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一个头来,有些不耐的蹙起眉头:“你像什么样子,赶紧把衣服穿上。”
第8章 郎心如铁3
他这么一说,阮云柒就不太想去穿衣服了,心里有那么点想和他拧着的意思。
再说这深更半夜的,正是该睡觉的时候,穿了衣服又要脱,麻烦不说,一冷一热的说不定要生病。
她虽然没说话,但心思太好猜,贺容瑾一眼就看了出来,音调不自觉一高,听着有些凶:“还不快去!”
阮云柒被他喊的脖子一缩,却还是犹豫着没动弹:“爷你这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吗……”
贺容瑾脸一黑,阮云柒这是在撵他?
眼见他要发火,彩雀连忙拉着阮云柒去了耳房,忍不住叹气:“姨娘唉,你真是,爷让你穿衣裳你就穿呗,有什么好犟的?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向说一不二的。”
是啊,这样的人,昨天大庭广众的向白郁宁妥协了……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阮云柒连忙摇了摇头:“……没犟没犟,就是懒劲儿上来了不想动弹,我琢磨着他说几句话就走,才不想折腾的……”
好吧,她就是想气一下贺容瑾,毕竟她后背还疼着呢,今天的话又那么不好听。
彩雀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话不能这么说,万一爷留下过夜呢?”
阮云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心里是知道的,贺容瑾过来,肯定不是为了睡觉……她甚至宁愿怀疑贺容瑾是来特意来找茬的。
“绝不可能,要不要打赌?”
彩雀一噎:“您可消停会吧。”
阮云柒有些失望,彩雀忽然托着她的脸端详起来:“姨娘,你这额头怎么了?奴婢瞧着怎么好像有些红?”
她之前回来的晚,天又黑了,一直也没仔细瞧阮云柒,现在才看见,她抬手摸了摸:”好像还肿了,怎么弄的?“
还能怎么弄得,被人看不顺眼,敲得呗……
阮云柒叹了口气,也没解释,随手裹了件厚棉袄就出去了,外头越来越吵,很快响起了女人的惊叫声,阮云柒正想问问是怎么了,门板就砰的一声被撞开了,管家带着侍卫冲了进来。
“给我搜……爷?”
阮云柒被冲进来的人惊住了,管家也被坐在椅子上的贺容瑾吓了一跳:“您怎么在这?那我们去别地儿搜……”
贺容瑾冷着脸一摆手:“搜你们的。”
管家看了眼衣衫整齐的阮云柒,心里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还以为贺容瑾在这,是相信阮云柒的,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也是,一个青楼出身的娼妓,哪有什么资格被他家侯爷另眼相待,大约就是累了,恰巧寻了这么个地方休息。
想到这里,他也就不再客气,随手一挥:“给我仔细搜。”
彩雀下意识想去拦,被阮云柒抓住了胳膊:”别去,拦不住的,让他们搜吧。“
彩雀有些急:“可是他们这么莽撞,东西弄坏了……”
阮云柒压低声音和她说话:“正好啊,府里给换新的。”
彩雀又被噎住了,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可心里其实明白,贺容瑾在这里坐着,依然让人进去搜了,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任何人的,这时候去拦着,不是摆明了和他作对?
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忍不住看了眼阮云柒,她家姨娘看着傻乎乎的,其实是个很能看清楚形势的人。
外头逐渐嘈杂起来,哭喊的,求饶的,呵斥的。
但侍卫们好像聋了瞎了,根本不管不顾,很快乱七八糟的东西被扔了一院子,连带着几个强行阻拦的妾侍丫头们,都被赶到了院子里。
整座溪兰苑都充斥着恐慌和混乱,只有贺容瑾,他冷冷淡淡的看着,刚毅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那天跪了一院子人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样子,冷漠的让人心里发怵。
阮云柒瞄了一眼,迅速收回了目光,心里有些庆幸,幸好她只是想靠着这个男人平稳过活下半辈子,没有别的企图,否则……
外头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找到了,贺容瑾脸色骤变,腾的站起来抬脚走了出去,阮云柒屋子里搜查的人呼啦啦也都跟着走了,只剩了一地狼藉。
然而这还算是好的,大概是忌惮着贺容瑾在这里,侍卫们下手都留了情,至少家具摆设都是完整的,其他屋子就没这么幸运了,连贴身的衣物都散了一地。
彩雀连忙去看了她们的钱匣子,见东西没少才松了口气,可又有些难受:”这叫怎么回事……姨娘,你说自从这白姑娘来了,府里怎么三天两头的出事?她就是个煞星。“
她愤愤不平的嘟哝了一句,等着和阮云柒同仇敌忾,然而她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阮云柒开口。
“姨娘?”
阮云柒连忙把视线从外头收回来,答应着看过来:“嗯?什么?”
彩雀看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姨娘唉,你看看别人,遇见这种事儿,哪个不吓得楚楚可怜,你听外头现在哭的,都等着爷心软了去哄呢,就你没事儿人一样还在这看热闹。”
阮云柒平白被教训了一顿,有些无奈:“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热闹都凑到跟前来了,不看不就白瞎了?
再说,贺容瑾也根本就不吃哭的这一套,外面那些等着装可怜的,还不知道什么结果呢。
但这种话说出来,彩雀肯定觉得她不思进取,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咽了下去,催着彩雀走人。
“算了算了,明天再收拾吧,赶紧去睡了。”
彩雀还想劝劝她对贺容瑾多上心,就被阮云柒抓着胳膊从地上拉了起来:“去吧去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她有些无奈:“好好好,睡就睡……您先上床去吧,奴婢熄了灯再走。”
阮云柒爬上床,拍了拍身边:“来这一起睡吧,没炭盆两个人挤着睡还暖和点。”
“……万一爷……”
“这个月都来过好几回了,怎么可能还来,快上来。”
彩雀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了门爬了上去,两人窝在被子里却都睡不着,外头还灯火通明,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透过门板传进来,可却又无论如何都听不清楚。
第9章 郎心如铁4
“姨娘?你睡了吗?”
“没,你说他们这是在找什么呢?闹了这么大动静。”
她其实不好奇,但一时半会睡不着,就随便扯着话头聊一聊。
彩雀摇摇头,她心里生出点难过来,有些为以后的日子担心,贺容瑾看起来是真的没把妾侍们当成自己的女人,深更半夜竟然都由着旁人进屋子搜查,一点体面都不给人留。
还好阮云柒穿了衣裳,不然要是身子哪里被人看了去……
她忍不住叹气:“姨娘,以后咱们可怎么办呀……”
这话也问到了阮云柒心坎上,可她不知道答案,只好沉默,彩雀没得到回应,只当她是睡了,也没再追问,心里叹了口气也闭上了眼睛。
然而不等她睡过去,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和之前一样,砰砰砰的一点都不客气。
阮云柒一个激灵坐起来:“又是谁呀?”
“你还想是谁?”
贺容瑾的声音里透着不耐,隐约还有几分火气,阮云柒心里一咯噔,难道是自己刚才气他的心思太明显,被他发现了,所以特意来找自己算账?
她心虚的摇头:“没没没,这就开门,等会儿。”
彩雀已经下了地,趿拉着鞋跑了过去:“侯爷。”
贺容瑾看了她一眼:“下去。”
彩雀连看都没敢看阮云柒,就灰溜溜走了,出去之后还带上了门。
阮云柒抱着被子戳在床边:“又要搜吗?”
贺容瑾不客气的走了过来,坐在了床沿上:“倒杯茶。”
阮云柒有些无奈,刚才让彩雀去给你倒茶你又不要,现在人下去了,又来使唤她。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这看起来也不像是发现了自己故意气他的事儿。
阮云柒松了口气,在心里念叨了几句衣食父母,心情平复了许多:“爷稍等,我这就去。”
但溪兰苑没有小厨房,大厨房里的人也不是她能使唤的动的,她绕了一圈,只提了一壶冷茶回来。
”爷,这个……“
贺容瑾看她期期艾艾的样子,伸手接过了茶盏,一入口就被冰的皱起了眉头,然而他不但没有嫌弃,还一仰头,将冷茶都灌了进去。
”哎,喝慢点……要不我生火温一温吧,冷茶不能多喝……”
贺容瑾抬眼看着她,眼底还带着几分轻嘲:“现在看着,倒懂事了。”
阮云柒愣了愣才听明白,他这是接的之前的话题,这男人果然还在因为她想要孩子的事生气。
这话没法接,也不想接,她只好垂下头当作没听明白,贺容瑾将茶盏搁在矮几上,站起来朝着阮云柒张开胳膊:“更衣。”
阮云柒惊讶起来:”爷要在这里过夜?“
她下意识想扭头看窗户,外头是不是下红雨了?
不对不对,应该是抽风了,今天才那么凶的骂过人,现在就要来过夜……
贺容瑾这人自持的让人发指,从阮云柒进府开始,每个月只来一回,虽说 *** 都闹腾她腰酸腿软,活像是憋狠了一样,但这个例却从来没破过,今天是怎么了?
眼见阮云柒傻了似的不动弹,贺容瑾有些手痒,食指都已经曲了起来,可瞧见她还红着的额头,手指就又松开了。
但想起之前她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脸色就有些黑:“我想来就来,你还想把我撵出去不成?”
阮云柒这姓氏十分贴切,性子向来软和,也或者说是没心没肺,往日就算说了什么重话,下回再来的时候,她也还是傻里傻气的,从来不见她记仇。
果然,他话音一落,阮云柒就摇了摇头:”没没没,怎么会。“
看起来真的是完全不在意贺容瑾的找茬。
但贺容瑾还是不太满意,却又不知道是哪里不满,只能轻哂一声,催促道:”还不快更衣?“
阮云柒犹豫了一下才放下茶壶凑过来,欲言又止的瞄了他两眼,最后还是没开口。
贺容瑾眉头拧的更厉害:这是还在想孩子的事?
他有些不高兴,还以为阮云柒是个本分的,原来也会有这些小心思,不过话说回来,她毕竟是个女人,想做母亲也情有可原,只是……不合时宜。
他被服侍着换了衣裳,正要躺下又忽然想起来,刚才那丫头似乎是在这屋子里出去的。
”换套被褥。“
”啊?现在?“
贺容瑾看不得她这副有些傻的样子,看见就想敲,恨不能让她聪明一些,哪怕只有白郁宁的十分之一也好。
然而他克制住了,只是加重了语气:”现在,快去。“
阮云柒叹了口气,这果然是发现自己之前故意气他了吧,把丫头撵下去了,才又要茶又要换被褥的折腾……
好在她也是干着伺候人的活长大的,虽然心里觉得贺容瑾事儿多,但还是手脚利落的取了新的被褥换上了,这一顿忙碌,竟然让她冰冷的手脚生出些暖意来。
她搓了搓手,看了看门神一样戳在旁边的贺容瑾:”爷,好了。“
贺容瑾这才翻身躺下,挺拔的身体,直接挡住了床边,阮云柒呆了呆:”爷,我还没上去……“
贺容瑾凉凉地瞥她一眼:”没手没脚吗?不会爬?“
阮云柒:”……“
这人的嘴怎么这么毒呢,要是有得选,她当初一定不会来侯府。
可谁让她当初捡到的就是受伤的贺容瑾呢,谁让这个人,真的答应了替她赎身呢。
阮云柒认命的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从贺容瑾腿上爬了过去,好在这人虽然嘴毒,性格却还不至于恶劣到暗中使坏,不让她上去。
但阮云柒还是有些累了,等头靠在枕头上的时候,不自觉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等松完,贺容瑾就忽然翻了个身压在了她身上。
阮云柒浑身一抖:”爷?!“
贺容瑾对她的反应十分不满:”你怎么回事?“
他来都来了,难道能什么都不做吗?这副被吓到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阮云柒偷偷瞄了他一眼,那股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出来了。
贺容瑾有些烦躁:”你又想说孩子的事儿?我告诉你,不可能。“
阮云柒眼睛暗了一下,却还是摇了摇头:”不是这个……爷,要不你去别人那吧,我今天……“
第10章 两头为难1
贺容瑾动作一顿,脸色彻底黑了:“阮云柒,你很好,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
他冷笑一声,虽然气的几乎要发抖,可声音听起来却平静的近乎冷漠:”你以为这种事,你能做主?”
他垂眼盯着阮云柒,眼底带着几分狠厉,像一只野兽在打量猎物,该从哪里下嘴。
阮云柒被他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总觉得他下一瞬就要咬过来。
“我不是要做主,是今天不方便……”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阮云柒有些憋屈,贺容瑾这人还真是不讲理,但她还是鼓足勇气挣扎道:”爷,我真的是…………“
”闭嘴!“
他这两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然而话音落下,他竟然看见阮云柒的嘴唇还在动——这个女人!
他干脆一伸手捂住了阮云柒的嘴,一边瞪着她,一边扯开了她的腰带,然后一路往下,随即手上一湿,他微微一愣,趁着这档口,阮云柒手忙脚乱的从床上爬起来,缩到了床脚,小声辩解:”我说了不方便……“
贺容瑾看着自己的手指呆了呆:”你……你来了小日子,之前怎么不说?“
他忽然想起阮云柒之前的欲言又止来,就是为了这个?
“我,我以为这个时辰了,就是睡一觉……”
阮云柒多少有些尴尬,虽然贺容瑾的确惹她不高兴了,可她也绝对没想过用这种法子把人撵走。
前天贺容瑾闹她闹得很厉害,今天又很晚了,她哪能想到他还有这个精力做什么,她是真的以为就是盖被纯睡觉。
虽然有些侥幸的心思,但如果自作多情解释了,少不得又得被贺容瑾挤兑,她也是没办法。
她偷偷瞄了贺容瑾一眼:“我去给你打水洗手……”
贺容瑾又瞪了她一眼,连话都懒得说,就自己站起来走了。
阮云柒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想这回大概是真走了,她抱着被子叹了口气:“早知道就提前说一声了……摸了脏东西怕不是要把手洗掉一层皮……”
她靠在床头,后半宿也没能好好睡,时不时就要醒一醒,然而门口始终是安静的,贺容瑾真的没有回来,兴许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了。
其实也好,反正他来了也没孩子,还得喝很苦的避子汤……
阮云柒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缩进了被子里,这才真的睡了过去,却没多久,就被彩雀喊醒了。
小丫头眼睛亮亮的:“姨娘,爷是不是又留下过夜了?这个月可是来好几回了,你说他是不是觉得姨娘你好了?”
阮云柒黑着眼圈,无奈地看着她:“你想多了,他喝了杯茶就走了……别吵我,我还想再睡会儿。”
彩雀面露失望:“姨娘你真是,怎么不把人留下……要是爷肯多来几回,咱们的日子可好过多了。”
阮云柒只当没听见,拉起被子蒙住了头,彩雀叹了口气,也没有再烦她,挽起袖子去收拾东西了。
大概是知道昨天贺容瑾没做什么,今天没人来送避子汤,溪兰苑难得清静,阮云柒本以为能多睡一会儿,却没想这清静只持续了短短几刻,她这小屋子,就来了不速之客。
几个姨娘都来了这里,轮番在外头敲门,阮云柒扯着被子捂住耳朵也没什么用处,只好起来。
“姐姐们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虽然都是妾,可这些人要么是达官贵人送的,要么是长公主赏的,出身都比阮云柒高上一大截,难免看不上她。
再加上她是贺容瑾自己带回来的,虽然对方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还是被人当成了眼中钉,见面不啐口唾沫都算客气的了,更别说打招呼。
今天这些人竟然登门了……这是抽了什么风?
“阮妹妹这是什么话,咱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合该相互照应……来来来,咱们进去说。”
一群人呼啦啦挤进了阮云柒的屋子,阮云柒没来得及拦,这群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不知道还以为她们才是这屋子的主人。
然而来都来了,阮云柒也不好把人往外头赶,有句话说的好,和气生财。
“……彩雀,泡点茶。”
彩雀不情不愿的去了,阮云柒不知道和这些人说什么,但却敏锐的发现少了几个人。
都在一个院子里,就算不说话,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都能混个脸熟,何况她做皮肉生意的,记人脸是打小就要学的。
太子赏的那个昨天泡了几回冷水,爬不起来正常,可侍郎府将军府送的几个也不见了。
”不喝茶,别麻烦了,我听说昨天爷是在这里过的夜?“
开口的是长公主赏的薛姨娘,长公主赏了不少丫头,但似乎都很听她的话。
她话音一落,几个人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阮云柒下意识关了门:”孙嬷嬷可不让打听爷的行踪。”
旁人家没有这么多规矩,可谁让她们都来历不明,侯府里还有个宫里出身的长公主呢?
几个女人对视一眼,大概是觉得阮云柒在假正经,薛姨娘笑了一声:“怎么算打听呢?都在一个院里还能不知道?你就别摆架子了,昨天爷有没有说过在找什么?”
阮云柒有些无语,这些姐姐们还真是看得起她,贺容瑾连话都不肯和她多说几句,怎么会告诉她这种事?
见她不说话,几个女人对视一眼,孙姨娘忍不住开口:“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有人偷了侯爷的东西吗?偷的什么?”
阮云柒是真的不知道,她也没打听过,昨天本来想看个热闹的,还被彩雀教训了一顿。
见她无动于衷,妾侍们对视一眼,都有些不高兴,另一位长公主赏的妾侍,孙姨娘瘪瘪嘴:“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早晚还不得知道?”
阮云柒正想解释一句,外头就响起彩雀的声音:“你谁呀,怎么在这里偷听?”
小桃:“什么叫偷听?我刚到这里,正想敲门呢……一群小妾,有什么值得偷听的?”
姨娘们都站了起来,这话说的太过刺耳了。
第11章 两头为难2
孙姨娘脾气最急,上前一步拉开了门,然后就瞧见个丫头打扮的女孩子叉着腰站在门边,门就算开了,她脸上也没有丝毫慌张,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冷笑,瞧着有些傲气。
孙姨娘眼神不善的打量着她:“你谁屋里的?”
小桃扫了眼众人,眼底带着几分鄙夷的嘁了一声:“我可不是你们溪兰苑的人,我主子是白姑娘。”
这话一出,妾侍们的脸色越发不好看,看着她的目光像是淬着毒一样,在这里的人,可都吃过白郁宁的亏。
就上回冰天雪地里挨罚的事儿,谁心里没个疙瘩?
但显然小桃不觉得这些人有资格,有胆子记恨白郁宁,仍旧仰着下巴,趾高气昂的样子,她扫了眼阮云柒:”阮姨娘,我家姑娘觉得你比旁人顺眼些,让你过去陪着吃早饭。“
妾侍们的目光又齐刷刷地朝阮云柒射了过来,孙姨娘阴阳怪气道:“哟,真看不出来啊,不声不响的扒上白姑娘了?”
阮云柒:……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她就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过日子而已……
而且她也并不待见这位白姑娘好吧?
尤其是这个丫头,她是没本事,要是有本事,早就去给她套个麻袋,打成猪头了。
所以她也只能摇头拒绝:“不巧,我刚吃过了,就不去打扰白姑娘了。”
小桃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我家姑娘请你,你敢不去?”
彩雀看不下去了,伸手拽了小桃一把:“你家姑娘怎么了?又不是这侯府的正经主子,凭什么说让姨娘去,姨娘就得去?”
孙姨娘也嗤笑出声:“就是,没见过谁家的黄花大姑娘就敢住进男人家里的……以后说不定也是和咱们一样的命,到时候你也得恭恭敬敬的喊我们这些人一声姨娘。”
小桃气的脸色哆嗦:“你,你们……”
孙姨娘还想说什么,阮云柒连忙拉了她一把,她是长公主赏的,贺容瑾不看僧面看佛面,出了事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可自己是没有后台的,要是被牵连了,哭都没地方哭。
孙姨娘甩开她的手,不高兴的嘁了一声,仰着头走了,路过的时候还 *** 推了小桃一把。
小桃一 *** 摔在地上,她愣了愣,随即气红了脸,瞪着孙姨娘的背影恨恨地跺了跺脚:“你给我等着!”
她看了看别人,还想着有人来扶自己一把,然而并没有人肯搭理她,恨恨咬了咬牙:“你们给我等着!”
她放完狠话,转身跑了,其他人眼看没了热闹,也都散了。
阮云柒有些心累,世道这么艰难,能有一个容身之地是多么不容易,为什么还要为了这么点事儿吵架……
她捂着肚子弯下腰:“彩雀,快关门,谁都别让进来了。”
她说着就趴在了床上,脸色有些发白,每月这个时候,她都难受的厉害,彩雀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怎么了,连忙灌了个汤婆子给她:“姨娘,快拿着暖一暖。”
阮云柒哼哼了两声,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原本是打算睡个回笼觉的,却又被折腾的睡不着,只好坐起来,拿着彩雀揽回来的活慢慢的打发时间。
没多久彩雀也凑了过来:“姨娘这个花样真好看……要不你给侯爷绣个荷包吧?”
阮云柒下意识摇头:“侯爷的东西都是宫里出来的,我的手艺哪能比得了……要是被扔出来多丢人呐。”
彩雀一噎:“可……万一爷戴了呢?”
阮云柒被她逗笑了:“怎么可能,他哪有那么好伺候……”
“你倒是只知道在背后编排我。”
贺容瑾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主仆二人都被唬了一跳,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是悄无声息的就过来?
贺容瑾绕过屏风进了内室,扫了眼坐在床上的主仆二人,眉头微微皱起,瞧着有些不耐烦。
阮云柒觉得他每回看见自己,似乎都是这副样子,心里有些无奈,不想来不来就是,何必甩脸子给人看,看得人胆战心惊的,连说话都不太敢讲。
可还是得硬着头皮接茬:“没没没,这怎么能算编排呢,爷金尊玉贵的,我是怕自己手艺粗糙,配不上爷……彩雀,快去……”
贺容瑾一摆手:“不必了。”
她扫了眼阮云柒手里还没放下的帕子,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有时间绣这些东西,没时间去见白姑娘?”
阮云柒一愣,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时候过来,原来是有人去告状了。
上回来也是担心有人糟蹋白郁宁的心意……次次都是因为她。
阮云柒紧了紧手里的帕子,一时间竟然不想开口解释,她的确是不想去见白郁宁,她们的身份,本来就不该有什么交集的。
然而贺容瑾从来也不管她想不想,他自顾自地抬了抬下巴:“走吧,她既然肯见你,你就该多去陪陪她。”
阮云柒戳着没动,她不想去,但不能直说:“……爷,昨天屋子里一团糟,今天还要收拾……就不去打扰白姑娘了吧?”
贺容瑾一眼看出来她的言不由衷,眼神冷淡下去:”怎么?你对她有不满?“
”……我怎么敢?就是身上不太舒服……这白姑娘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和我也说不到一处去……“
贺容瑾不再说话,只垂眼看着她,眼神很有压迫力,阮云柒僵持了一会儿,很快就扛不住了,往地上一躺,抬眼真诚的看着贺容瑾:“爷,我腿忽然折了。”
贺容瑾:”……“
他没想到阮云柒还能睁眼说瞎话,气的一抖,抬手指着阮云柒,半晌才开口:“都学会撒谎了是吧?!”
他大踏步走过去,抬手捏住了她的脚腕,咬牙切齿道:“哪折了?指给我看。”
阮云柒一时没敢说话,总觉得要是随便指个地方,说不定贺容瑾真的会让她随口胡扯的话变成现实。
她有点怂了,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觉得为了一口气堵上身体不合算,她摇了摇头:“又忽然好了。”
贺容瑾的脸色十分精彩,抓着阮云柒脚腕的手却迟迟没松开,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给她点教训。
第12章 两头为难3
阮云柒连忙坐起来:“爷,我去换衣服了。”
贺容瑾哼了一声,黑着脸松了手,转身走了。
他一走,彩雀就难受起来:”爷怎么这样?!她还没过门呢就这么护着,这以后要是真成了侯夫人……“
阮云柒捂着肚子爬起来:“想那么多干什么?他要是真不来这溪兰苑,还能太平很多。”
反正来了,她也是没有孩子的,所以,都一样。
她今天原本是不打算出门的,现在却不得不出去,腿疼,肚子也疼,还真是多灾多难,今天这一天,看起来不会太好过了。
临出门的时候,彩雀把一个汤婆子塞进了她怀里,她舒了口气,沿着近路慢吞吞往惜荷院去,还不等到跟前,她就听见了一阵陌生又熟悉的笑声,她微微一愣,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那笑声,竟然是属于贺容瑾的。
原来这个男人,也会这么笑。
她心里嘁了一声,心想笑起来真是一点都不好听。
可她的脚步却迟迟没能迈开,就这么远远的看着。
两人好像是在下棋,白郁宁显然是输了,她不高兴的丢开棋子:“贺大哥太过咄咄逼人了。”
贺容瑾被指责了也不生气,仍旧笑吟吟的:“对弈自然以胜为目的,何来咄咄逼人之说?”
白郁宁扭开头,似乎有些生气,贺容瑾将棋子捡起来:“一局棋而已,若是不服,我们再来。”
小桃忍不住插嘴:“侯爷也不说让一让我家姑娘。”
贺容瑾的笑容淡下去,随意瞥她一眼,话却是对着白郁宁说的:”你可要我让你?“
白郁宁不悦的皱起脸:”贺大哥这么问,我就是赢了又有什么意思?罢了,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这次输了,下次赢就是。“
贺容瑾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最欣赏白郁宁这一点,从不因为自己是女子而示弱,与他后院的女人都不一样。
他正想感慨一句,一抬眼就看见门口站着的阮云柒,虽然有帘子挡着,看不清脸,但那一件俗艳的桃粉色斗篷,满府里除了她再没有人穿了,简直活像是刚从窑子里接出来的。
贺容瑾不自觉皱起眉头,也不知道阮云柒这穿衣打扮的习性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他沉下脸:”来了就进来,在外头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阮云柒愣了一下,心道还真是说变脸就变脸,要不是你跑去威胁我,谁愿意来这里……
但贺容瑾显然是没有求人的自觉的,而且他也不觉得这是在求阮云柒,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在帮她。
两人各有心思,贺容瑾不理会阮云柒的心思,阮云柒也探究不到他的,只是这并不影响阮云柒摆出一副笑脸来。
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总不好对着恩客冷脸。
“爷,白姑娘。”
白郁宁看她一眼,慢吞吞站起来:”阮姨娘来了,快请进。“
小桃不阴不阳的笑了一声:”可真难得,奴婢刚才去了一趟都没请动,还以为今天见不着人了。“
阮云柒:“……”
白郁宁脸一沉:“小桃!”
不知是因为贺容瑾也在,她觉得失礼,还是这话的确有些刻薄难听,她有些听不下去了,反正这一声名字里,带了几分警告。
小桃讪讪闭了嘴,没再吭声。
贺容瑾倒是没说别的,只点了点头:“来捡棋。”
阮云柒认命的叹了口气,在溪兰苑使唤她也就算了,到了别人的地方,还是这副态度……
衣食父母,衣食父母,阮云柒默念了几遍,总算心平气和了。
她抬脚进了屋子,被热气熏得一哆嗦,立刻有些惊喜,要是知道惜荷院这么暖和,她早就过来了,哪用那么为难。
她脱了斗篷,贺容瑾不自觉看过来,只瞧见她里面是一套艳粉色的棉衣。
贺容瑾:“……”
他在期待什么?难道能指望阮云柒能有白郁宁的品味吗?
白郁宁撩起月白色的衣裳坐下来:”有劳阮姨娘了……小桃,送些点心茶水上来。“
小桃不太情愿伺候阮云柒,但当着主子的面也不敢反驳,偷偷瞪了阮云柒一眼才出去。
但惜荷院不是溪兰苑,她这个大丫头还是有体面的,外头好些个小丫头让她使唤,因而她只是站在门口吩咐了一句,就打算回屋子里去。
可她刚抬起脚,身后就有人喊了一声。
”小桃姑娘,侯爷可在这里?“
她回头一看,脸不自觉一红,有些扭捏的行了一礼:”原来是谢先生,侯爷和我家姑娘在下棋呢。“
来人微微一笑,比起贺容瑾的冷厉威严,谢润称得上是谦谦君子,性情也温润如玉,府里的丫头有不少喜欢他。
只是旁人没机会,最多也就是远远的看一眼,小桃却因为白郁宁的缘故,经常能和他说得上话,那点心思就有些遮掩不住。
她紧紧握着帕子,一改刚才的颐指气使,态度殷切起来:“在呢在呢,先生进来吧。”
谢润点了点头,这才抬脚上了台阶,门口垂着半截竹帘,能看见有人在下棋,他没进去,在门边止住了脚步。
“侯爷,越国使臣到了,皇上宣您进宫。”
贺容瑾一怔:“这么快?”
越国是大昌的友邦,当今太后就是越国公主,虽然并不是皇帝的生母,却备受敬重。
他丢下手里的棋子站了起来,白郁宁神情有些古怪:“贺大哥要进宫去见皇上吗?”
贺容瑾习惯性的冷硬微微收敛了一些:“嗯,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的,眼下越国使臣已到,按照惯例,皇上会巡视江南,这正好是个机会。”
白郁宁神情更加复杂,半晌才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一切都有劳贺大哥了。”
贺容瑾见她有些失魂落魄,本想摸摸她的头,可想着男女有别,到底还是没有动手,反倒垂眼看了看坐在地上发呆的阮云柒。
一屋子人都站着,她倒是自己坐的舒服,既没规矩仪态,也不懂察言观色。
贺容瑾越看越不满,然而眼下不是教训她的时候。
他声音沉下来:“好生陪着白姑娘,不准乱跑。”
第13章 有人找事1
阮云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和自己说的,她蔫哒哒的抬头看了贺容瑾一眼:“……知道了。”
这叫什么态度?!
贺容瑾很不满,然而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和一个妾计较,只得压下了火气,抬脚和谢润走了。
然而他们出了惜荷院,谢润却还在回头看。
贺容瑾皱了皱眉:“瞧什么?”
即便是寒冬腊月里,谢润手上也拿着把扇子,他拿着扇柄轻轻敲了敲掌心:“自然是看侯爷好福气,阮姨娘国色天香,白姑娘清丽脱尘,这等齐人之福……”
贺容瑾的眉头皱的更紧:“你明知道白姑娘的身份,怎的还这般口无遮拦?阮云柒如何能与她相提并论?”
而且一个不留神,还会给人招去祸端。
谢润拍了拍自己的嘴:”属下失言……只是侯爷对阮姨娘还当真是不客气,好歹是自己选的人……“
贺容瑾不耐地看了他一眼:”你今日废话真多。“
何况阮云柒哪里是他选的,不过是刚巧受伤的时候遇见了她而已,随后她挟恩以报,提出要来侯府,才有了今日的情形。
而且他们行周公之礼那一天,还好巧不巧的碰见了她来小日子,想起床单上的血,他脸色又是一黑。
谢润看出他的不悦来,有些无奈:”何必生气?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原本以为你对她会有些偏爱,毕竟满院子的女人,你也只动过她……“
后面的话被贺容瑾严厉的眼神逼了回去,他只得闭了嘴。
贺容瑾哼了一声,嘴角一扯,露出来的笑带上了几分嘲讽:”偏爱?你以为我与她是什么关系?当日凑巧碰见的是我,她才在这侯府里,若是换了旁人,她早就不知道是谁家的了。“
这般水性杨花,谁会偏爱她?!
阮云柒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有些尴尬的看向不远处看书的白郁宁。
来之前,阮云柒就知道自己和白郁宁说不到一处去,可又不能走,只好抓着瓜子嗑,好打发时间。
小桃见她一直吃吃吃,心里厌烦的很,站在窗外对着丫头指桑骂槐:”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饿死鬼托生的,只知道吃吃吃,也不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就吃,怎么不吃死你呢?“
阮云柒听出来了,但没往心里去,反正没骂到自己跟前来,她就当不知道,到时候生气的还是这丫头。
所以她姿态反而越发放松,甚至还吧唧了一下嘴。
小桃看的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脸皮能有这么厚,这么骂竟然都没反应。
她气的想跺脚,干脆撸起袖子就进了屋,虽然不能打人,可她拿鸡毛掸子打扫一下没问题吧?
她心里想的很好,可帘子刚撩开,就被对上了白郁宁冷淡的眼神,她所有的想法都散了,连火气也跟着一顿,她咬了咬嘴唇,不甘不愿的走了。
”丫头莽撞,你别往心里去。“
阮云柒是真的不在意,反正自己也没损失什么,于是十分大度地摆摆手:”我不计较这个……白姑娘,你别嫌我吃得多,我实在是不知道能做什么。“
而且她肚子疼,膝盖也疼,能窝着这暖暖和和的地方不动弹,简直太好了。
白郁宁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只觉得她那话说的实在,虽然不大好听,却比旁人的花言巧语来的舒服。
她愿意和阮云柒这样的人打交道,于是态度就温和了起来。
”阮姨娘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我这里别的不说,总比那溪兰苑要暖和些。“
阮云柒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想自己大概没有听错白郁宁话里的那点高高在上。
往常她们冬天的炭火虽然紧巴,可也不至于像今年这样,贺容瑾不去都舍不得点。
不怪满溪兰苑的姨娘都看白郁宁不顺眼,她不来,贺容瑾对谁都冷,那就没有区别,可她一来就有了对比,下人们也看出来了谁才是未来的主子,就开始了明目张胆的克扣欺压。
但她们只能忍着,谁也没胆子去贺容瑾跟前告状,主要也是因为告了状,他也不会理会,反倒平白做了出头鸟。
她不回话,白郁宁也不在意,她并不是真的想找人陪着说话。
贺容瑾是皇上唯一的外甥,打小备受宠爱,掌管着京城兵马司,既是天子近臣,又是实权实职,自然少不了人来拉拢,塞人进来都是寻常事,她改变不了,只能展现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来。
毕竟,她迟早是要和贺容瑾成亲的,只是心里难免还有些不安,贺容瑾对她……
午饭时候,阮云柒总算找到了机会道别,这陪着待了一上午了,也该能和贺容瑾交差了。
她匆匆回了溪兰苑,瞧见那窄窄的大门,再一想惜荷院宽敞的院子,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人和人果然是不能比的。
彩雀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一双手被冷水激得通红,府里有浣衣房,但每回送去的衣服,不是没洗干净,就是哪里破了,彩雀和阮云柒都是穷惯了的人,次数一多,就舍不得送过去了,宁愿自己辛苦一些。
”怎么不烧点热水兑上?炉子呢?点一点吧,也不差这些。“
她说着挽起袖子要帮忙,彩雀连忙捂住木盆:”别别别,我一会儿就洗完了,用不着再烧热水……你本来就难受,这一碰冷水就更了不得了,快歇着去吧。“
阮云柒过意不去,还想说什么。
彩雀笑了一声,把盆里的衣服拎出来给她看:“真的要洗完了。”
眼见她没有忽悠自己,阮云柒就没再想着沾手,只是也无处可去,干脆蹲在旁边等她,彩雀忍不住笑了一声:”姨娘要是闲,就去厨房把饭菜领了吧,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
阮云柒连忙去了,到了厨房刚好瞧见几个婆子拎着三四个食盒朝惜荷院去了,说是贺容瑾也要去那边用午饭。
”得亏走得早,这要是遇上,说不定又得教训我一顿……这人还真是两副面孔。“
她摇了摇头,拎了自己的两菜一饭往回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彩雀正和人吵架:”怎么了?“
彩雀气的眼睛通红,一指地上:”姨娘,孙姨娘她……“
第14章 有人找事2
阮云柒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这才瞧见彩雀刚洗好的衣服都在地上,水撒的到处都是,连她的鞋子都打湿了。
她连忙把食盒塞给她:”这么冷的天,穿着湿鞋子要生病的,快去屋子里换了,我和她说。“
彩雀还要说话,被阮云柒推了一把,这才不情不愿的进屋子里去了。
孙姨娘既然敢欺负彩雀,显然是没把阮云柒放在眼里,见她一副要给彩雀出头的样子,嘲讽的笑了一声,然后就仰起头抱着胳膊斜睨着她:”盆是我踢翻的,你想怎么着?“
她说着,又抬脚,将已经空了的木盆踢远了一些。
孙姨娘心里厌恶的是白郁宁,可人家远在惜荷院,她看不见也摸不着,就算摸得到,真要做些什么也不太敢,毕竟前车之鉴堪称惨烈,太子送来的那个姨娘,现在还半死不活呢。
因此她只好把怒火转移到看起来和白郁宁关系不错的阮云柒身上,这个人可是没人撑腰的。
反正自己身后还有长公主,阮云柒这个青楼出身的,根本不敢把她怎么着。
阮云柒果然只是叹了口气:”大冷天的,彩雀洗这些衣服很不容易的。“
孙姨娘抬着下巴嗤笑了一声,她才不管这衣服好洗不好洗,反正她又不会自己洗。
阮云柒弯腰把衣服捡起来,一触手就被冰的一哆嗦,这种天气洗衣服还真是遭罪。
孙姨娘看见她的动作,只当她是打算重新把衣服洗了,正捉摸着待会把水踢翻在她身上,冷不丁脸上一凉,她一愣,随即又是冰冷的水滴溅到了她身上。
她这才朝阮云柒看过去,就瞧见她抓着衣服用力甩来甩去,脏水混着泥土糊了她一身。
“你给我住手!”
阮云柒把湿衣服挥的虎虎生风:“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孙姨娘气急败坏的往旁边躲了躲,却死活躲不开:“ *** ,我的衣服脏了你赔得起吗?这可是长公主赏的!”
阮云柒瘪瘪嘴,装,接着装,长公主送人过来的时候,的确会赏一套衣裳和头面,但孙姨娘平时都宝贝的厉害,逢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根本不是这一套。
“哎呀,风太大,听不清啊……”
泥点和水点呼啦啦都朝着孙姨娘扑了过去。
“你!你给我等着!”
孙姨娘跺了跺脚,捂着头跑了。
见她跑远,阮云柒这才嘁了一声:“我又没碍着你事,为难 *** 什么,还欺负彩雀……”
她重新打了水上来,将衣服搓洗了一遍,晾在了竹竿上,刚晾完就听见了彩雀的脚步声,紧接着——
“哎呀,不让你碰你非要碰,这么冷的水……”
阮云柒受用她的关心,但觉得没必要这么小心:“我身体好着呢,走走走,吃饭去。”
然而晚上,她就遭了说大话的报应,肚子疼的她简直生不如死,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偏偏这时候,外头传来了说话声。
孙姨娘:“爷,你可得给我做主啊,长公主今天才赏了奴家这一身衣裳,就让阮云柒给弄脏了,奴家倒是不敢委屈,可她这分明是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
阮云柒:“……”
那真是长公主赏的衣裳?
她这也太背了,本来这事儿也不是不能缓和,可偏偏今天贺容瑾去了孙姨娘的屋子,现在装昏来不来得及?
彩雀也听见了动静,从外间走进来,她神色有些慌乱。
“姨娘,侯爷在外头,咱们怎么办呐?”
阮云柒苦笑了一声,想说除了认错也没别的办法了,可肚子疼的厉害,一张嘴,就是闷哼声。
彩雀慌乱中没听出来,屋子里又没点灯,她什么都瞧不见,还以为她睡迷糊了,随口敷衍自己,情急之下伸手推了推她。
“姨娘,你别睡了……”
阮云柒被她推的生不如死:“别,别动……”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遮住了她的话,孙姨娘的声音伴着敲门声传进来:“阮云柒,你给我开门!”
“弄脏了长公主赏赐的衣裙,你以为这事儿能就这么了了吗?!”
彩雀又急又气:“她怎么不要脸?要不是她故意来找事儿,姨娘你怎么可能弄脏她的衣裳?!”
“不行,奴婢得去和侯爷解释!”
她转身去开门,阮云柒想告诉她别说那些没用的,却疼的开不了口,只能咬牙看着她走远,心里却十分无奈。
这种事情,贺容瑾向来懒得管,比起母亲的颜面,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侍算什么?
他兴许根本懒得听原因。
敲门声越来越急,大概是屋子里没人回应,让孙姨娘以为她怕了。
“阮云柒,你给我开门!你有本事做,你有本事开门呐!”
贺容瑾今天竟然难得好脾气,他一向不喜欢底下人吵闹,今天竟然也没拦着孙姨娘,任由她在自己门口大喊大叫。
阮云柒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后悔今天白天闹妖了,早知道晚上有这么一茬,她该老老实实的讨好贺容瑾才对。
孙姨娘的叫嚣还在继续:“你给我出来!爷就在这里,你以为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彩雀虽然努力给自己打气,但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发颤:“谁躲了?!侯爷明鉴,是孙姨娘先踢翻了奴婢洗衣服的盆子,姨娘气不过,才和她吵了两句……”
孙姨娘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爷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儿?!”
彩雀毕竟只是个丫头,还是个没有体面的姨娘的丫头,被人打了,也只能咬着牙忍着。
孙姨娘看着她冷笑了一声:“阮云柒,你还不出来?!”
她还想骂,身边忽然有道人影走了过去,她微微一愣,一抬头才看见,是贺容瑾。
“掌灯。”
仍旧是那股冷淡又不耐的语气,却让孙姨娘下意识闭了嘴,她心里清楚贺容瑾对她们说不上喜欢,因而也不敢放肆。。
可阮云柒不吭声,她又不知道这屋子里的灯烛在哪里,只能回头瞪了彩雀一眼:“你死人呐?没听见侯爷的话?还不快掌灯?!”
第15章 有人找事3
彩雀委屈的眼睛通红,但当着贺容瑾的面,她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垂着头摸出火折子点了灯。
橘色的烛光下,孙姨娘得意的神情越发显眼。
“爷都在这了,阮云柒还不出来?”
贺容瑾在主位上坐下,眉头也皱了皱,阮云柒并不是这么没规矩的人。
他其实懒得理会后院这些女人的争斗,只是既然牵扯到阮云柒——这女人最近的确有些不安分,他也不妨来看个热闹。
“让你主子出来。”
他开口,虽然单纯的只是好奇阮云柒今天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他在这里,竟然还敢不露面,但听在孙姨娘耳朵里,却是在给她帮腔,顿时一喜,有些按捺不住起来。
“爷,人躲着不露面,说不定是在干什么,妾身这就去把她找出来!”
她说着就往内室去,彩雀连忙追上来:“孙姨娘,你不能进去,我家姨娘还睡着呢。”
孙姨娘哪里肯听她的话,一把推开她就想冲进去,彩雀却又追了上来,两人拉拉扯扯,都有些狼狈。
贺容瑾皱眉看着两人,心里的不耐越来越浓。
“够了!”
他干脆站起来,抬脚朝内室去。
彩雀敢大着胆子去拦孙姨娘,却不敢拦贺容瑾,只能给他开了门,还试图解释:“姨娘真的还睡着呢……不然不可能不出来迎接侯爷的……”
贺容瑾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脚下的步子却一刻没停。
内室里虽然一片漆黑,却有粗重的呼吸声,怎么听都不像是熟睡的人能发出来的。
孙姨娘嘲讽地笑起来:“就是猪,睡着了都不能有这么大的动静吧?”
彩雀说不出话来,刚才外头这么大的动静,说阮云柒还睡着,其实她也不信。
现在可怎么办呐……这么下去,阮云柒装睡一定会被拆穿的。
彩雀又着急又害怕,冷不丁被人推了一把——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灯?你以为现在拖着能有用处?”
彩雀无助的看了一眼床铺的位置,阮云柒还是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掌灯。”
这次开口的是贺容瑾,彩雀没有办法,只能摸出火折子,点亮了屋子里的灯。
烛火有些暗,但还是能看清床上盖着被子的人,正在微微颤抖。
孙姨娘忍不住笑起来:“现在害怕了?之前不是挺嚣张的吗?”
她快步朝床榻走过来,伸手抓住了被子:“你给我起来!”
被子被撩开,只穿着单薄寝衣的阮云柒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艰难的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孙姨娘。
真想一口老血喷在她脸上,可惜她根本没有内伤……
眼见阮云柒没了今天的嚣张,一副眼都睁不开的样子,孙姨娘冷笑一声:“还装睡?你以为能骗得过我?”
她伸手去拽阮云柒的手腕,用足了力气把她拉起来,然而阮云柒现在就是个弱鸡,毫无反抗之力,所以她这一下,直接把人拽到了地上。
孙姨娘又气又恼,她才不信阮云柒真的这么没力气,肯定是打算趁机唱一出苦肉计!
她嫌恶的伸手想把她拉开:“你干什么?还想演苦肉计不成?果然是窑子里出来的东西,满脑子都是下三滥的手段。”
阮云柒被腹痛折磨的心力交瘁,实在没心思和她吵,可又不能不开口。
“你……你要是再拽我……我就晕给你看……”
孙姨娘气笑了,威胁她?
她看着贺容瑾:“爷,你听见了,这阮云柒就是在耍心眼,打算装晕,演苦肉计呢,您可不能被骗了!”
贺容瑾没说话,垂眼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阮云柒,这么冷的天,她只穿着单衣躺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周遭太黑,竟衬得她脸色十分苍白。
他微微拧起眉头,心里的不耐烦越来越厉害,今天白天不是挺厉害的吗?当着他的面都敢撒谎,现在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
真的是苦肉计?
眼见他无动于衷,孙姨娘心里又气又恼,只好全都发泄在阮云柒身上,她看了眼桌子上的冷茶,拿起来就要泼:“你给我起来!”
彩雀扑过来:“你干什么?!”
两人撕扯在一起,阮云柒张了张嘴,觉得彩雀要吃亏,然而住手就在嘴边,却死活说不出来,她只好扯了扯贺容瑾的衣角。
贺容瑾顺势蹲下来,他垂眼看着阮云柒,眉头越皱越紧:”你怎么回事?“
肚子疼啊,这都看不出来吗……阮云柒简直欲哭无泪。
孙姨娘却察觉到贺容瑾的态度有些变了,顿时急切起来,连忙撇下彩雀走过来:“侯爷你别被她骗了,她肯定是装病呢!”
贺容瑾没吭声,似乎在衡量这句话有多少可信度。
有些狼狈的彩雀终于瞧出了她的不对劲,连忙扑过来,抓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是不是肚子疼了?我就说这种日子不能碰冷水,你非不听!”
她又着急又自责:“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走,要是不碰冷水,哪能这么难受。”
阮云柒哼唧了一声,心想这就是个意外,她以前没这么娇气的,但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这种场景,装晕最合适,但她从来没晕过,要是只翻个白眼会不会太假?
不等她混沌的脑袋想清楚,一只手忽然摸了摸她的额头,那只手又大又热,摸得她很舒服,她下意识想蹭一下。
然而对方一触即离,根本没给她机会。
“一头的汗。”
贺容瑾声音里带了点嫌弃,阮云柒一噎,她也不想的,可疼起来她有什么办法?
孙姨娘忍不住道:“爷,她肯定是装的。”
贺容瑾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把阮云柒抱起来扔到了床上,彩雀连忙给她盖好被子。
“姨娘,你怎么样?”
阮云柒被贺容瑾这一扔,感觉内脏都要巅出来了,她艰难地摇了摇头:“没,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她借着彩雀的遮挡,偷偷看向贺容瑾,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他会不会不好意思发作自己……
“看我做什么?”
贺容瑾略有些不耐的开了口,唬了阮云柒一跳,她没想到贺容瑾也在看她,还把她的偷瞄抓了个正着,连忙掩饰性地闭上了眼睛。
第16章 有人找事4
彩雀犹豫了一下,小声和贺容瑾求情:“爷,能不能请个大夫来看看?姨娘虽然以前也疼,但从来没疼的这么厉害……”
阮云柒有些愣住了,彩雀胆子好大,竟然敢求贺容瑾给她请大夫。
贺容瑾似乎也有些惊讶:“她这样还没请过大夫?”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很快就抬了抬下巴,吩咐彩雀:“你去外头找寒江,让他去请大夫。”
彩雀一时间又惊又喜,阮云柒也愣了一下,贺容瑾竟然答应了?
“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贺容瑾在床边坐下来,不悦的看了她一眼,神情里还带着几分烦躁:“难道我侯府,连个大夫也请不起吗?”
请不起大夫倒不至于,但给她们这些人请大夫还是少见的,何况她这还是女人病。
阮云柒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谢爷……”
贺容瑾并不领情,反倒冷笑了一声:“当面说的好听,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
阮云柒一噎,心想这人真的是太小心眼了,她就偶尔抱怨两句,竟然要被记恨这么久……
以往这时候,她早就狡辩了,但现在实在没力气,只好闭上眼睛默默地忍耐这份痛楚。
贺容瑾等不来她的话,有些不悦:“你是哑巴了吗?”
阮云柒只好再次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孙姨娘的衣裳……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那是长公主赏的……”
孙姨娘恶 *** 地瞪着她:“你撒谎,我当时明明告诉过你!”
阮云柒略有些心虚,孙姨娘的确说过,可她以为那是骗自己的,根本没信。
但这话说出来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闭嘴。
孙姨娘冷笑一声:“爷,她这是默认了,她就是故意的!”
贺容瑾从进了这屋子,脸色就不大好看,眼下更黑了一层,他垂眼看着阮云柒:“半天你就哼唧出这么句话来?”
阮云柒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件事重要,犹豫着张了张嘴。
贺容瑾不耐道:“你还是闭嘴吧,说的话从来不中听。”
阮云柒:“……”
她心力交瘁,重新闭上了眼睛装死,好在贺容瑾这次没再找茬,就坐在床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孙姨娘很不甘心,凑过来试图撒娇:“爷,你不能就这么被她骗了……”
她眼看着就要坐到贺容瑾腿上,没成想对方忽然站了起来,她猝不及防,一 *** 坐在了地上。
贺容瑾垂眼看着她:“是不是骗,大夫来了一看就知,你不必废话。”
他大概很不喜欢和后院的女人们说话,声音里透着浓郁的不耐烦。
阮云柒听着,忽然想起白天在惜荷院外头听见的他的笑声,虽然笑得的确是一点都不好听……可他那副样子,这溪兰苑的女人,大概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孙姨娘大概也意识到了贺容瑾的不耐,也或许是因为刚才出了丑有些尴尬,爬起来之后也没再说话。
屋子里一时变得很安静,只有阮云柒因为忍耐而夹着几分 *** 的粗重呼吸声越来越明显。
孙姨娘皱了皱眉,她觉得阮云柒好像不是装的,真的病的这么厉害?那要是大夫来了,如实说了,那她刚才的言之凿凿不就成了笑话?
贺容瑾本来就对她冷淡,要是再给他留下咄咄逼人的印象,以后不是更不去她屋子里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慌,犹豫片刻,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爷,妾身去泡些茶来吧。”
贺容瑾不甚在意的点点头,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连忙走了出去,却既没有烧水也没有喊人,反而回了自己的屋子,打开了钱匣子。
丫头彩月正守着炭盆,见她鬼鬼祟祟的,有些好奇:“姨娘,您这是做什么呢?不是说侯爷今天过来吗?”
孙姨娘防备的看她一眼:“你也配问侯爷的事儿?”
彩月被堵了一下,不甘心的低下了头,心里却有些愤愤,做姨娘之前,你不也是个丫头吗?还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
然而这话她只能想想,说是不敢说的。
“姨娘误会了,奴婢哪里敢问侯爷的事儿,只是这难得来一趟,自然要准备周全些,好让侯爷满意,也能更喜欢姨娘。”
这话说的还算中听,孙姨娘消了气,但还是瞥了她一眼:“没有别的心思最好,你放心,老老实实的跟着我,等我以后生了孩子,成了这侯府的正经主子,不会亏待你的。”
彩月低下头应了一声,心里却嘁了一声,很不以为然。
瞎子都看出来了,侯爷喜欢的是白郁宁,这孙姨娘根本不可能上位,就算有了孩子,也不可能得宠。
但对方仍旧觉得自己有机会,她一拉彩月,把一荷包碎银子塞给她:“你偷偷溜到外头去,要是看见寒江那小子带着大夫进来,你就把人支开,然后把银子给大夫,告诉他……”
屋子里只剩了两个人,贺容瑾有些不喜欢阮云柒的安静,他瞄了对方一眼,有些想找茬,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么看过去的时候,阮云柒的脸色白的有些吓人。
他搓了搓手指,想起刚才摸到的一手冷汗。
他犹豫了一下,再次探手摸了过去,触手冰凉,还湿漉漉的,果然是一头冷汗。
阮云柒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察觉到热源,不自觉追了过来,贺容瑾刚松开没多久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也是窑子里养成的习惯吗?”
大约这世上,有的是男人吃这黏人的一套。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没理会她的动作,自顾自收回了手。
外头终于响起了脚步声,贺容瑾不由抬眼看过去,却是孙姨娘端了茶水进来。
“爷,这是您最喜欢的雀舌,您尝尝。”
贺容瑾瞥了眼她鲜红的指甲,眼底嫌弃一闪而过:“搁着吧。”
他没有要喝的意思,孙姨娘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讪讪退到了一旁,趁着贺容瑾不注意,偷偷往外头看。
这件事事关重大,彩月要是办不好,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第17章 人和人的差距1
没多久,外头再次响起了脚步声,彩雀引着一个胡子花白的大夫进来。
“侯爷,大夫来了。”
贺容瑾看了眼床榻,见阮云柒锁骨胳膊都露在外头,脸微微一黑,不守妇道!
他沉着脸扯下床帐子,这才让到一旁,抬了抬下巴示意大夫:“给她看看。”
大夫自然知道这主家是如何的显赫富贵,听见贺容瑾说话,连头都没敢抬,一个劲应声:“是是是。”
孙姨娘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紧张的看过去。
彩雀帮着把阮云柒的胳膊拿了出来:“大夫,您快给看看,姨娘白日里用冷水洗了衣服……以往也疼,但是今天格外厉害。”
大夫抬手摸了脉,下意识要说实话,可忽然想起来袖子里沉甸甸的荷包,他犹豫了一下,虽然心虚,可还是生计更重要。
他虎起脸来:“你这丫头怎么胡说,脉象正常,哪里有生病的样子?”
彩雀一愣,她看了看意识不太清醒,脸色还惨白的阮云柒,又看看虎起脸来的大夫,有些蒙了:“你什么意思?我家姨娘都这样了……你说她装病?”
大夫扭开头:“没有病就是没有病,难道我还能说谎吗?”
孙姨娘脸上的喜色几乎压不住,她拿着帕子摁了摁嘴角,强忍下笑意,这才轻嗤了一声:“我就知道是装的……都被大夫拆穿了,你还不认错?!”
她扭头看向贺容瑾,就见他脸色漆黑,颇有些骇人。
虽然觉得他是被阮云柒气的,可孙姨娘心里还是一颤,嘴边的话有些噎住了,然而这个机会可遇不可求,她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侯爷,她敢明目张胆的欺骗你,决不能轻饶!”
贺容瑾看着床铺,冷冷笑了一声:“你说的对。”
彩雀慌了:“侯爷,不是这样的……姨娘她不敢,她怎么敢欺骗侯爷……”
孙姨娘颇有些喜出望外,她本意只是想借题发挥,让阮云柒受些罚,好出一出她被白郁宁丫头欺负了的气,却没想到正赶上阮云柒病了,让事情发展成了这个地步。
她看了一眼慌慌张张要给阮云柒解释的彩雀,暗自一咬牙,她绝对不能让这对主仆翻身。
贺容瑾后院的女人那么多,能少一个就是一个!
想到这里,她迫不及待的开了口:“还不来人把她拖出去?”
她看向彩雀,冷笑一声:“我看阮云柒敢这么做,肯定也是你撺掇的,一看你就是个不安分的。”
外头果然很快来了人,却不是她的丫头彩月,而是贺容瑾的贴身小厮寒江:“爷?”
贺容瑾瞥了眼喋喋不休的孙姨娘,见她被自己唬得闭了嘴,才一抬下巴:“拖出去。”
孙姨娘松了口气,彩雀却慌了,别人不信,可她是知道阮云柒是真的病了的,她慌慌张张的扑过去抱住阮云柒:“侯爷,侯爷,姨娘她真的是冤枉的……您再请个大夫吧,您再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她话音未落,耳边就响起一声惨叫,她一惊,后面的话就都被吓了回去。
等她回神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寒江拖得人竟然是大夫。
大夫被拧住了胳膊,疼的直哆嗦:“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孙姨娘也被吓到了,惊慌的退到一旁:“寒江,你抓错人了……侯爷让你抓的是她。”
她一指阮云柒,寒江却仍旧死死拧着大夫的胳膊,闻言微微一笑:“孙姨娘说笑了,奴才虽然不伶俐,可也不至于连爷的话都听不清楚。”
他神色一冷:“这样见钱眼开的庸医,今日若是轻易放了,怎么对得起看病的百姓们?”
孙姨娘愣住了,寒江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吩咐彩月收买人的时候的确没有刻意避开寒江,那是因为贺容瑾身边的人,根本不会掺和后院这些女人的争斗。
也不会去管谁在使坏,谁又是冤枉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回不过神来,大夫受不了胳膊的疼,已经跪在了地上,却也知道这庸医的名头不能认,不然以后他就没办法再做这一行了。
“侯爷明鉴,我就是诊出了这个脉象……您,您不能平白无故的就冤枉我,说我是庸医啊……”
贺容瑾面露嫌恶,他看了眼阮云柒:“你不止医德有亏,还眼瞎,她这副样子,怎么装的出来?!”
大夫看了看阮云柒,还想嘴硬,胳膊却骤然一疼,寒江硬生生卸掉了他胳膊上的关节。
他惨叫一声,捂着脱臼的胳膊在地上打滚。
孙姨娘惊得一抖,连连后退,却不敢再说话。
彩雀虽然也被吓到了,回过神来却又有些惊喜,她就说侯爷还是喜欢她家姨娘的,这不就给她做主了吗?
她情不自禁的抓住了阮云柒的手,很想让她睁开眼睛看看。
大夫疼出了一脑门冷汗,白着脸趴在地上大喘气。
贺容瑾冷眼看着他:“你要是能好好看病,今天的事本侯就当作没发生,若是不能,就滚出侯府,也滚出凉京城。”
大夫不敢再犟,连忙点头:“能看,能看能看……”
贺容瑾这才点了点头,寒江伸手一推,将大夫的胳膊脱臼的胳膊给顶了回去。
大夫带着一身冷汗凑过去给阮云柒诊脉,彩雀瞪着眼睛怒视他,这人这么大年纪了,竟然做这么缺德的事儿。
大夫心虚,不敢和她对视,也没敢再胡说八道,老老实实诊了脉,还写了药方,说了些注意事项。
贺容瑾见他没有再撒谎,这才点点头,吩咐寒江:“送他出去吧,诊金多付一些,别让人说咱们侯府小气。”
大夫松了口气,忙不迭走了。
他一走,孙姨娘的心就提了起来:“爷,妾身……”
贺容瑾抬了抬手,示意她闭嘴,声音里带着几分轻嘲:“以往倒是没瞧出来,你胆子这般大。”
孙姨娘吓得一哆嗦,还以为他是要赶自己走,连忙跪下了,膝行过来抱住了他的腿:“爷,妾身就是太在乎爷……您不要赶我走,求您了……”
彩雀偷偷看着,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该,活该,这种人就该撵出去!
第18章 人和人的差距2
她一边听两人说话,一边盼着贺容瑾 *** 教训孙姨娘一顿,好给阮云柒出出气。
然而贺容瑾看着孙姨娘,半晌都没动静。
孙姨娘有些撑不住了,抖着嗓子开了口:“爷,妾身知错了……”
贺容瑾像是刚回过神来,轻轻啧了一声,语气有些漫不经心:“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
孙姨娘不情不愿的看了眼阮云柒:”妾身不该陷害她……“
贺容瑾轻轻摇了摇头,把腿从孙姨娘手里抽了回来:“你错在不该把我母亲牵扯进来,明白吗?”
孙姨娘一愣,彩雀也愣住了,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古怪?
“溪兰苑的事,你们关起门来,随便怎么闹都成,但不能牵扯上旁人。”
贺容瑾说着弹了弹裤腿,自顾自站了起来:“衣裳既然的确是母亲赏的,也算不得你造谣,今日的事到此为止吧。”
孙姨娘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地看着他。
贺容瑾的目光却看向了阮云柒,女人还缩在被子里,看起来并没有清醒的迹象,他轻轻啧了一声:“你们都安生些,白姑娘还住在惜荷院,我不希望她知道你们之间的污糟事。”
他垂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孙姨娘,目光冷漠的让人心里发寒:“听得懂吗?”
孙姨娘一抖,下意识点了点头。
贺容瑾像是满意了,这才抬脚走了。
他没处置陷害人的孙姨娘,也没安抚被冤枉的阮云柒,仿佛这溪兰苑里的争斗和人命,真的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孙姨娘死里逃生,捂着胸口瘫在地上,半晌才爬起来, *** 瞪了主仆两人一眼,踉踉跄跄地走了。
彩雀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有些酸,她还以为贺容瑾刚才那么护着阮云柒,多少也是在意她的,可现在才明白,人家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免得惊扰到那位白姑娘。
都是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她心里有些发堵,看着阮云柒白惨惨的脸,竟然生出点同情来,跟着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男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抬手揉了揉脸,心里叹了口气:“刚才我还想让你看看呢……得亏没醒,不然肯定要难受了。”
她替阮云柒掖了掖被子,然后爬起来去外头烧热水,想再给她灌个汤婆子,但刚一出院门,就瞧见树底下黑漆漆的站着个人,她唬了一跳:“谁呀?”
那人笑了一声:“彩雀姑娘,是我,这是抓回来的药,我想着你们女眷出门不方便,这又是深更半夜的,送大夫回来的路上就替你把药抓了。”
原来是寒江,彩雀松了口气,心里生出点感激来:“多谢您。”
她伸手接了过来,寒江真是帮了她大忙,这药今天要是不熬好,阮云柒后半宿还得接着疼。
“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要是不嫌弃,回头我绣双鞋垫子吧。”
寒江倒是不客气:“那敢情好,我一尺的鞋,有劳姑娘了。”
彩雀摇摇头,看他消失在夜色里,还带上了溪兰苑的门,这才抱着药去了耳房,翻出小炉子和陶罐开始烧水。
这一忙碌,就到了后半夜,等她端着药碗回屋子里的时候,阮云柒已经被疼醒了。
“……彩雀?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彩雀一喜:“姨娘你醒了?来,趁热把药喝了。”
阮云柒愣了愣:“大夫还真来了?”
“自然是,侯爷开了口,谁敢怠慢?快喝药吧。”
阮云柒却有些犹豫,彩雀不解的看着她:“姨娘,你想什么呢?快喝呀,还能暖暖身子。”
阮云柒叹了口气:“我是怕这一喝药,以后就离不开了……这回是府里出银子,可下回就得自己掏腰包了……我觉得不划算。”
彩雀听的一愣,理是这么个理,但都疼成这样了,怎么还能有心思想这些?
她又好气又好笑:“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还是眼下舒服最重要,再说熬都熬了,不喝多糟蹋呀,喝了吧。”
阮云柒也不舍得浪费,犹豫片刻还是仰头灌了进去,苦的她皱起脸来,身体倒的确暖和了一些,人也有了点精神。
“你别忙活了,上来咱们挤一挤。”
彩雀刚才在外头一番忙碌,身上正热乎乎的,刚钻进被子阮云柒就蹭了过来。
“还是两个人睡暖和一些。”
彩雀张了张嘴,习惯性的想劝她多去贺容瑾面前露露脸,要是能得了他的青眼,她们这屋子里就算没有地龙,也能一直点着炭盆了。
可话到嘴边她又想起来刚才贺容瑾的那些话,于是嘴边的那些劝解就都咽了下去。
“奴婢抱着姨娘,快睡吧。”
阮云柒含糊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她本以为睡了一觉,又喝了药,多少都能好一些的,然而第二天早上,她还是疼的,只是比昨天半死不活的样子要好一些。
她缩在床头叹了口气,外头响起脚步声,有些杂乱,还夹杂着其他姨娘们的阴阳怪气,阮云柒顿觉头疼,她不用出去看就知道这是谁来了。
八成是白姑娘又派人来传召她了。
她缩进被子里假装自己还没醒。
奇怪的是小桃那个吵吵闹闹的丫头今天竟然格外的安静,姨娘们叽叽喳喳说了那么多,她一声都没吭。
但小桃因为什么转性不关她的事,她只知道今天是真的没精力去应付别人了。
她闭上眼睛,决定装死到底。
但没多久,就有人推了推她,她有些无语,这人还真是嚣张,就算你是白姑娘的丫头,可人都睡着了,还硬生生把人推醒,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在睁眼和死撑着继续装睡两个选择中摇摆不定,冷不丁身边的人开口了:“姨娘,醒醒。”
推她的人竟然是彩雀。
阮云柒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她身后,没瞧见别人才松了口气:“你喊 *** 什么?那丫头不肯走?”
彩雀神情古怪的摇了摇头:“白姑娘来了,说是知道你病了,所以来探望。”
阮云柒一愣,这位白姑娘,消息还真是灵通。
但她并不想见,可要拒绝……
第19章 人和人的差距3
一想到拒绝的后果,是贺容瑾亲自过来给人撑腰,虽然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但架不住糟心啊……
阮云柒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看了眼彩雀:“请进来吧。”
她懒劲上来没心思收拾,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觉得以她和白郁宁的身份,对方肯定也不愿意看见她光彩照人的,索性就这么邋遢着见一见算了。
她们没什么交情,对方过来肯定也是为了面上好看,说不了几句话就要走的,而且屋子里这般清冷,人家那娇滴滴的大小姐,可不愿意待。
小桃怎么说的来着?受不了炭火气。
阮云柒有些想笑,这世道还真是,有的人生来就什么都有,旁人还要拼了命的给她塞,有的人生来什么都不是,难得有了什么心爱的,却总有人来抢。
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门口响起脚步声,等白郁宁一进门,阮云柒就知道今天为什么没听见小桃叽叽喳喳闹腾了,因为白郁宁没带她。
身边跟着的人却也有些眼熟,竟然是贺容瑾的大丫头翡烟。
阮云柒抱着被子坐起来,彩雀连忙给她披了件棉袄:“仔细些啊,再着了凉可怎么好?”
阮云柒点点头,看着白郁宁笑起来:“劳动白姑娘过来一趟,快坐,彩雀,搬个凳子过来。”
大约是她的脸色实在不好看,白郁宁看着她微微蹙眉:“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忽然病成这样?”
自然是因为不知好歹碰了冷水。
但这事说起来倒像是她不懂事,阮云柒有些不好意思提,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翡烟却瞥她一眼,轻哂一声:“白姑娘是不知道,咱们阮姨娘的病一向生的最是时候,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翡烟看她不顺眼,确切的说,她看所有姨娘都不顺眼,说话这么夹枪带棒的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这事其实还得从很早之前说起,那时候贺容瑾让人把她赎回来就丢在后院不管了,她心里慌,就说病了,请他来看一看,贺容瑾也的确来了,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府里闲言碎语就多了。
她的出身本来就让人诟病,这事一闹,就更让人瞧不起了。
索性她一向很少出溪兰苑,旁人的话也听不太着,除非是像翡烟这样,特意跑到她跟前来说的。
但她也有法子,装听不懂,反正这些人刻薄的时候,肯定是想看对方的窘迫尴尬的,她偏不露出那副样子来,气死她们。
就像现在,她还是一副平静又无辜的样子,翡烟脸色就变了,大概正在心里骂她不要脸。
但白郁宁显然不是刻薄的人,听见翡烟那明显有故事的话也没搭腔,反倒将她手里抱着的盒子拿了过来:“也不知道你缺什么,都是些女人寻常补身的东西,你瞧瞧可能用得上?”
阮云柒有些过意不去,她虽然贪财,可无功不受禄,上回因为白郁宁被罚跪,那镯子算是收的理直气壮,可现在这些……
她尴尬的摇了摇头:“别别别……白姑娘别这么客气,我这不是大毛病,睡几天就好了。”
白郁宁大概没想到她竟然会不收,一时有些愣,翡烟却一把将盒子拿了回去:“咱们阮姨娘不愧是爷亲自让人接回来的人,眼界就是高,寻常的物件哪能瞧得入眼?”
翡烟不想给她?
阮云柒连忙点头:“怎么可能瞧不上,既然白姑娘给的真心示意,彩雀还不快接着。”
翡烟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彩雀连忙上前将盒子抢了过来,忍不住开了口:“翡烟姐姐,阮姨娘再怎么样也是爷的人,你说话还是客气些。”
翡烟眼睛一瞪:“小蹄子,你和谁说话呢?!”
白郁宁皱眉,略有些严厉的咳了一声,翡烟愤愤不平,虽然闭了嘴,却还是冷笑了一声,满脸都写着你给我等着瞧。
这屋子里大概是的确太冷了,白郁宁很快就颤抖了一下,握紧了手里的汤婆子。
翡烟连忙道:“白姑娘还是回去吧,要是在这种地方生了病,爷可是该心疼了。”
她说着斜睨了阮云柒一眼,仿佛是在替白郁宁显摆一样。
然而这事阮云柒早就知道了,哪用得着她来显摆?
何况她也没心气,没立场去在意这些。
于是她笑了笑:“翡烟姑娘说的是,白姑娘身体娇贵,我这里的确是冷了些……多谢你来看我,等我好了,再去叨扰白姑娘。”
白郁宁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看她并不是故意敷衍,也跟着笑起来:“看你也是该歇着了,要是缺什么就让人去惜荷院传话。”
她说的真心实意,让阮云柒微微一愣。
从进了侯府,除了彩雀,她还没见过别人这么真诚的关心她……这位白姑娘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有地方值得白郁宁这样的人高看一眼,甚至特意来结交。
翡烟催了白郁宁一句,两人转身往外走,阮云柒本想起来送一送,被白郁宁轻轻按住了肩膀。
“阮姨娘歇着吧,你本来就病着,若是再劳动你,岂不是罪过?”
阮云柒被她说的也不好再动,只好目送她离开。
彩雀将人送出去才回来,却一进屋就关上了门:“这白姑娘来做什么?显摆她东西多,在府里说得上话吗?”
阮云柒看她气鼓鼓的,有些想笑,但这话她却觉得不对,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位白姑娘,其实根本没把她们溪兰苑的这些人看在眼里。
事实上,以贺容瑾对溪兰苑和惜荷院的态度来说,她们也不值得忌惮,要是有一天她突发奇想,想让贺容瑾清一清后院,说不定贺容瑾也不会拒绝。
根本是没得比的,也不用往心里去。
她钻进了被子里,身体慢慢蜷缩起来,将汤婆子紧紧抵在肚子上,虽然并不能真的缓解疼痛。
彩雀忧心忡忡地看过来:“姨娘,要不再煎一副药吧,今天瞧着,脸色比昨天还难看……汤婆子还热吗?”
阮云柒含糊的哼唧了一声,彩雀没听清楚,俯身过来:“姨娘你说什么?”
第20章 人和人的差距4
“我说汤婆子还热……煮些红糖水喝就行了,药还是留着,以后万一再有非用不可得时候呢?”
“我侯府到底是有多薄待你?连服药也得这般斤斤计较?”
贺容瑾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主仆二人竟然奇怪的都不是很惊讶,毕竟最近这些日子,他时常不声不响的过来,每回时机都凑巧的很,总要听见她们说些话,然后再教训一通。
虽然前面几回他过来,也不是为了阮云柒,可彩雀想着见面三分情,见的次数多了,总会多惦记几分,因此心里都是很欢喜的。
眼下心情却有些复杂,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声没吭,抬脚出去烧水,然后好泡了热茶和红糖水送过来。
阮云柒看他仍旧是不太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被外头的人招惹了,还是昨天自己弄脏长公主赏赐衣裳的事还没过去。
但这无关紧要,阮云柒记着昨天他请了大夫来给自己看病的事,就凭这样一份恩情,她也不能怠慢。
她撩开被子打算下地,贺容瑾皱了皱眉:“躺着吧。”
阮云柒犹豫着没动,总觉得自己要是真躺回去,他说不定要找茬,毕竟他做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贺容瑾眉头一拧,音调不自觉高了:“听不懂人话?!”
阮云柒被他唬了一跳,连忙缩回了被子里,倒是后知后觉感到了冷,然后 *** 哆嗦了一下,心里恨不得把头也缩进去,可看着贺容瑾拧紧的眉头,她还是没动弹。
“爷怎么过来了?”
贺容瑾看了她一眼,大踏步走近,在床边坐下来,却一直没开口,看起来不太想搭理人。
如果是几天前,阮云柒为了孩子的事,是愿意绞尽脑汁和他说些话的,可现在她已经被拒绝了,要是再提,只会适得其反。
可除了孩子,阮云柒实在不知道能和他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闭紧了嘴装哑巴,没多久竟然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贺容瑾听见身边人的呼吸声逐渐平缓,很快又粗重起来,夹着低低的 *** 声。
他有些烦躁的蹙起眉:“喊就喊,不喊就不喊,哼唧什么?”
然而阮云柒听不见,他这句话就成了自言自语。
半晌,他叹了口气,迅速瞥了眼阮云柒,脸还是白的,也不知道是今天的日头太好,还是昨天的灯光太暗,瞧着比昨天还难看些。
女人病……这么厉害的吗?
贺容瑾有些茫然,说起来,他对女人的确是很不上心。
或者说是有些不喜欢的,从他十四岁起,就总有丫头在伺候他的时候动手动脚,这让他每每想起来都有些恶心,从那之后,他就不许旁人贴身伺候了,更不许旁人随便碰触他。
即便是打小跟着的翡烟,也不行。
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也就是敷衍着过了,哪料到能遇见白郁宁这样的人……
他正想的出神,冷不丁什么东西从被子里掉了出来,咕 *** 滚到了他脚边,贺容瑾拿起来一瞧,是个汤婆子,触手已经冷了。
被子里的阮云柒缩了缩身体,伸手出来乱摸,似乎在找什么。
贺容瑾看着那只到处乱摸的爪子,却迟迟没有把汤婆子递过去:“都冷了,找到能有什么用?”
然而阮云柒听不见,仍旧迷迷糊糊的在找东西。
贺容瑾叹了口气,将蒲扇似的大巴掌递了过去,阮云柒一把抓住,熟练的拽进了被子里,捂在了柔软的腹部上。
明明是藏在被子里的人,肚子竟然是凉的。
贺容瑾忍不住想,女人还真是很奇怪……碰个冷水,就能变成这样,果然娇弱的很……可也能闹腾的很,昨晚的事他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不高兴。
孙姨娘明明是他母亲身边出来的人,却竟然这么不懂规矩……可还是得看母亲的面子,以后再寻个错处,撵出去吧。
彩雀泡了热茶和红糖水,端进屋子里去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她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探头往屏风后面瞧了一眼。
阮云柒还在床上睡着,贺容瑾却不见了影子。
这几次他过来都是来去匆匆,彩雀都已经习惯了,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人虽然走了,可热水不能白烧,她轻轻推了推阮云柒:“姨娘,起来喝点红糖水。”
阮云柒艰难的睁开眼睛,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痛苦:“唉,我可能是睡多了,有些头疼……”
“哪能啊,这才睡了多久……该不是昨天晚上冻着了吧?”
她连忙抬手摸了摸阮云柒的额头,触手是凉丝丝的,并没有发热的痕迹,她心里松了口气,端着红糖水来给她喝。
一碗热水下去,阮云柒舒服的叹了口气:“你也喝一些,把绣活拿出来吧,反正也是疼,做点别的分分心也好。”
彩雀一想,也是这么回事。
只是阮云柒绣帕子,彩雀却在做鞋垫,阮云柒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么大,看着像是男人的脚。”
她脸上露出暧昧的笑来:“是不是……”
彩雀羞红了脸:“姨娘别胡说,是爷身边的寒江,昨天是他请的大夫,又专门抓了药送过来,咱们也没银子打赏,我就想着做双鞋垫送给他。”
阮云柒想了想,寒江那小子倒也是一表人才,也能干,就是总是笑,笑得人摸不着头脑,总觉得他不是个善茬。
但这不妨碍她想做媒:“你瞧上他了?要不我去和爷说说,给你们指个婚?你也十六了,也该成亲了。”
彩雀脸一红,嗔怪地看了阮云柒一眼:“姨娘别闹,我和寒江才见了几回?”
而且那是贺容瑾身边得用的人,以后外放出去,也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寻常人家的小姐也配得上,怎么也不至于要找个姨娘身边的丫头,再说了——
“听说长公主那边有不少人瞧上他了,长公主提了几回,都被爷给驳了,可见是瞧不上伺候人的丫头,觉得委屈他,奴婢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阮云柒一怔,虽然是伺候人的,可的确也分三六九等,她自己上不了台面,也带累的身边人受委屈。
第21章 人和人的差距5
这个话题有些戳心窝子,两人一时都没再开口,手底下的绣活却做的飞快。
冷不丁外头有人敲了敲门。
“彩雀姐姐在不在?”
这声音有些耳熟,应该是溪兰苑里的人,彩雀连忙放下鞋垫子走出去:“在呢在呢,是谁呀?”
门一开,竟然是孙姨娘身边的彩月,彩雀的脸登时就拉了下来:“你来干什么?”
彩月也不生气,还是赔着笑脸:“姐姐别急着生气,都是奴婢,我家姨娘做了什么,想做什么,我也只有听话的份儿。”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可彩雀还是看她不顺眼,也说不出好话来,彩月并没有在意,伸手指了指门口。
“外头有人找你,溪兰苑他不好进来,让我来传个话。”
彩雀一愣,不好进溪兰苑的,肯定是男子,可满府里,她也不认识几个男的呀。
她将信将疑的看了彩月一眼,彩月亲密的凑过来:“没想到姐姐有这样的造化……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妹妹。”
她说完才走,彩雀却更加摸不着头脑,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犹豫片刻,她还是抬脚走了出去,一开院门就看见寒江站在外头,手里还提着几个纸包。
彩雀连忙行了一礼:“原来是您。”
她有些尴尬:“鞋垫我还没做好……做好了我送过去吧。”
寒江还是一幅笑模样,他摇了摇头:“都是奴才,彩雀姑娘不要这么客气,叫我寒江就是,鞋垫的事不着急,我是觉得药不够,才又抓了几副送过来,阮姨娘可好些了?”
彩雀点点头,又谢了他一回,这才接过药提着往回走,心里琢磨着这么多包,她们可算不用省了。
回了院子,她就给阮云柒煎了药,可两天后,阮云柒才再次生龙活虎起来。
“太不容易了……”
彩雀也松了口气,她也不喜欢阮云柒半死不活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恼:“姨娘,你可长点心吧,以后别做这种事了。”
阮云柒连连点头,却忍不住看了眼院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两天睡得太沉,竟然没听见外头有动静。
难道贺容瑾被白姑娘迷得没心思搭理溪兰苑的人了?
也不是说不通,她挠了挠头,觉得八成就是这样。
在屋子里闷了这些日子,虽然外头天阴沉沉的,风也冷,可她生出了点想出去走走的念头来,彩雀连忙给她裹了厚厚的斗篷。
“这么冷的天,就算非要出去也得多穿点,咱们刚能下地,可不能马虎。”
阮云柒也不敢说不,最近彩雀很爱教训人,她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但两人还是没能出去,因为刚出院门,就迎面遇见了小桃。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阮云柒,瘪着嘴扭开头:“这是要给我家小姐去道谢?还算你有良心。”
彩雀看她不顺眼,扭头就想回屋子,却被阮云柒一把抓住:“咱不和她生这用不着的气,惜荷院可暖和了。”
彩雀咬了咬牙:“姨娘,你有点出息!”
她果然又被教训了。
然而阮云柒想去惜荷院,也不只是贪图那里暖和,她总要为以后考虑。
贺容瑾眼看着是不喜欢她的,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头猪。
可白郁宁不一样,她怎么看都是要成为侯府女主人的存在,要是和贺容瑾成亲后,还肯容下她,她也就多了一条活路,不用像畜生一样,再被卖来卖去。
虽然有些没出息,可能安稳的活下去,对她来说已经很难了。
要是再能名正言顺的有个孩子,哪怕母子两个人都被赶到庄子上去,她心里都是高兴的。
只是眼下看来是不可能了,按照贺容瑾的逻辑,怎么都要等嫡长子出生之后才会考虑庶子,而侯府这地方,比起青楼来说,也没有干净到哪里去,到时候肯定还要有很多波折。
有人的地方果然就是有争斗的,她得留条后路。
但彩雀不懂这些,她还有些赌气,不肯走,却仍旧被阮云柒拉着去了惜荷院。
里头很安静,这让阮云柒有些意外,贺容瑾没在?
她探头往里面瞧,耳边传来小桃的嗤笑声:“不知道的,还以为阮姨娘这是打算来偷东西呢。”
彩雀气的瞪起眼睛:“你!”
“小桃,住口!”
白郁宁撩开竹帘看出来,听见小桃的话脸色很严厉的训斥了她一句,小桃委屈的瘪了瘪嘴,却没敢再说话。
彩雀嘁了一声,小声嘟哝:“装什么好人……丫头嘴这么欠,主子能好到哪里去?”
阮云柒拽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看向白郁宁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了笑:“白姑娘安好啊。”
白郁宁点点头,浅浅笑了一声:“小桃有口无心,阮姨娘不要责怪,多日不见,看着你倒是清减了许多,快进来。”
她撩着帘子一直站在门边,像是在等她们过去一样,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这举动倒是很让人意外,阮云柒连忙快走几步。
“哪能躺两天就瘦……白姑娘这里是真暖和。”
小桃又嗤笑了一声,但大概是顾忌着白郁宁在,这次她很快就忍住了,彩雀暗自瞪了她一眼,垂着头闷闷地跟在阮云柒身后进了屋子,心里有些憋屈。
但很快她就顾不上了,因为一进门热气就糊了过来,激得她不由自主的一哆嗦,阮云柒没说谎,这惜荷院果然是暖和。
外头寒风呼啸,一进这屋子,却仿佛是只穿着单衣都不会冷。
“姨娘,把斗篷脱了吧?”
她凑过去给阮云柒解衣裳,然而就算只穿着一件棉袄,她没多久还是热的冒了汗。
阮云柒也没好到哪里去,上回来的时候大概是身体受了寒气,竟然没觉得这么热,她只好将棉衣的扣子也扯开了两颗,这才好受了些。
“劳动白姑娘去看我,还没谢过你。”
白郁宁摇摇头:“阮姨娘太客气了,你肯来和我说说话,我心里高兴的很……偌大一个侯府,除了……也只有你肯理我。”
小桃又嘁了一声,大概是觉得白郁宁这话说的太给阮云柒留面子了,心里很不服气。
第22章 阴晴不定的男人1
白郁宁瞥了她一眼:“将我的女红取来,我听说阮姨娘绣活好的很,正好请教一二。”
后面一句是和阮云柒说的,听的她十分惊讶:“白姑娘也会做刺绣吗?”
小桃已经去了内室,闻言却还是忍不住插嘴:“我们姑娘会的可多了,别说这些寻常刺绣,就连琴棋书画都好的很,可不像某些人……”
她大概是怕被白郁宁教训,说着就走远了。
白郁宁叹了口气:“对不住,这丫头打小跟我在一起,被惯坏了,你多包含。”
阮云柒不管心里在意不在意,至少面上没露出来,神情看着也没有任何不对:“白姑娘说的哪里话……我也觉得姑娘这样的人,闲了就该弹弹琴,赏赏花,真是没想到连刺绣也会。”
“女儿家,自然是打小就要被教导这些的。”
阮云柒心里笑了一声,正经人家的姑娘的确是生来就有人教导,她这样的,就只能偷学了。
好在她在这方面像是有些天分,偷着学的,也有模有样,在遇见贺容瑾之前,她想的是自己攒够了赎身银子,再消了贱籍,去做个绣娘。
小桃很快拿了东西出来,阮云柒瞧见笸箩里放着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上面是脱尘的兰花,瞧着绣工倒是的确不错。
“白姑娘的手艺真好,花样也别致。”
白郁宁笑了笑:“阮姨娘过奖了,我倒是想看看你的手艺,咱们也可以探讨探讨。”
阮云柒心里有些懊恼,早知道白郁宁也做这些,她来之前就该带着绣活的,这里这么暖和,也不会冻得手僵,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她看了眼彩雀,瞧见她脸上也带着可惜,又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肯定和自己想的一样。
白郁宁递了帕子过来,阮云柒也没推辞,她偏爱艳丽的事物,花样自然选了牡丹,不多时就绣了几片红艳艳的花瓣出来。
小桃瘪瘪嘴:“俗艳……”
阮云柒好奇的看过来:“牡丹不绣红的难道要绣绿的吗?你戴?”
小桃一噎,顿时有些气恼:“我也没说要绣绿的,我就是……”
白郁宁皱了皱眉,今天小桃话实在是太多了。
“你知道什么?阮姨娘这是双面绣,很难得的手艺,听说苏州那边一件难求……阮姨娘果然是深藏不露。”
阮云柒礼貌的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白郁宁的夸奖,总让她觉得古古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溪兰苑的人待的太久了,有了多心病。
“白姑娘别这么夸我,就是随便绣着玩……”
然而白郁宁还是伸手接了过去,翻开来看了看背面,是一朵粉色的牡丹,一红一粉,倒的确是有些俗,好在还有个双面绣的名头。
“排针如此细密工整,可见是有真功夫的,阮姨娘可愿意教教我?”
阮云柒不知道她是真的想学,还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也没拒绝,有这个由头在,她就能时常带着彩雀来蹭这里的地龙了。
“白姑娘想学,我自然愿意教,其实也不难……”
贺容瑾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两人并排坐在门边,头挨着头,姿态颇有些亲密的在说话,他一时有些恍惚,忽然想起谢润那句齐人之福来。
可随即他就摇了摇头,他不好女色,一生能得一人足矣,等白郁宁过门,他也就有理由拒绝那些来历不明的女人了。
到时候这侯府里也该清静了,至于那时候阮云柒该怎么处置……
他心情复杂的朝阮云柒看过去,大概是屋子里着实太暖和,她穿的又多,没多久她就仰起头,拿手背蹭了蹭脖颈间的汗珠。
蓦地,一抹白映入眼帘,贺容瑾眯起眼睛,这才看见那竟然是阮云柒的锁骨和小半截胸口。
他脸一黑,众目睽睽的,这副样子简直不知廉耻!
他心里 *** 鞭挞着阮云柒,然而对方对此一无所觉,仍旧认认真真的看着白郁宁的绣活,脸上还有几分惊讶:“白姑娘学的真快。”
她一边说话,一边抓着领子扇了扇风:“只是有几个地方弄错了线,倒都是小事,其实我有个诀窍,就是……”
头上忽然落了什么东西,紧接着眼前一黑,她一惊,小小的叫了一声,手里的帕子也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彩雀,什么东西砸我脸上了……”
彩雀没说话,她耳边倒是响起一声熟悉的冷哼:“怎么没砸死你呢?”
是贺容瑾。
阮云柒先是松了口气,又有些无奈和无语,她老老实实的教白郁宁绣活,怎么也要来为难她?
真这么不喜欢我,就赶紧给我个孩子,把我撵去庄子上吧。
她叹了口气,将头上的东西拽下来,这才发现是贺容瑾的大氅。
男人看起来又生气了,满脸都写着凶神恶煞,阮云柒丝毫不意外,她就没见过贺容瑾不生气的样子。
可这不是在惜荷院吗?当着白郁宁的面,贺容瑾不一直都是温和有礼的吗?
怎么忽然就摆出这副臭脸来了?
不过,他来这里生气,那应该和自己没关系吧?
阮云柒觉得自己应该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抬手把大氅叠起来,刚要站起来就感觉自己被瞪了一眼,男人凶巴巴道:“让你拿下来了吗?”
阮云柒一呆,这怎么和白郁宁生气,却来找她的茬呢?这么厚的大氅盖头上,就算不累那也热啊……凭什么不能拿下来?
然而这话不能直说,她只好笑:“爷……我这好几天没洗头发了,再给你把衣服弄脏了……”
贺容瑾一眼就看出来她又在胡扯,有些被她气笑了,他伸手抓住阮云柒的头发不轻不重的拽了拽:“几天没洗头?我看你是想去湖里泡一泡!”
阮云柒不知道他是在吓唬自己;还是想起了白郁宁当初落水的事,于是越想越气,干脆迁怒了自己,真的有了这种想法,一时间被唬住了没敢开口。
然而就算她不开口,贺容瑾看过来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缓和,简直连头发丝都写着,他正在努力找茬。
阮云柒:“……”
第23章 阴晴不定的男人2
阮云柒自认这些天一直老老实实在溪兰苑养病,别说做什么招贺容瑾的眼了,就连门她都没出……这是因为什么又要被贺容瑾为难啊?
这人能不能讲点道理?
她简直要被贺容瑾的阴晴不定给气哭了。
好在这毕竟不是溪兰苑,还是有人能治得住贺容瑾的。
白郁宁轻轻咳了一声:“贺大哥这是从哪里来?怎么这样大的火气?”
贺容瑾看了她一眼,似乎终于想起来这是在哪里,他眉头拧了拧,可身上的火气却稍微收敛了一些。
“去见了使臣。”
白郁宁一愣:“越国使臣?他们不是素来和我国交好吗?难不成故意为难你了?”
贺容瑾摇摇头,他平日里从不和后院的人说这些,但白郁宁毕竟是不一样的。
“这倒是不曾,这位青藤皇子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与我相谈甚欢。”
白郁宁越发不解,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现在一脸的怒气?
然而她想不明白,阮云柒却悟了,感情这是想来找白郁宁说说话,瞧见自己也在,觉得碍眼了。
真是的,嫌她碍事,让她走就是了,何必黑着脸吓人?
阮云柒连忙将大氅搁在椅子上:“溪兰苑还有些杂事,我就先回去了,白姑娘,咱们以后再说双面绣的事。”
她说完话就走,连看都没看贺容瑾,更别说道别。
贺容瑾脸色又黑了,这女人,越来越没规矩了:“站住!”
阮云柒身体一僵,白郁宁连忙打圆场:“贺大哥,她是我的客人,你即便是看我的面子,也不该为难她。”
贺容瑾一噎,刚想说什么,就瞧见彩雀抱着斗篷追了出去,将阮云柒囫囵围了起来。
他冷笑一声,没再理会:“罢了。”
阮云柒松了口气,拉着彩雀急匆匆走了。
白郁宁也放松了下来,又有些好笑:“贺大哥既然如此不喜欢她,又何必非要带回来?”
贺容瑾想起当时的情形,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但想必是无关紧要的念头。
“她毕竟帮过我,我侯府难道还养不起一个闲人吗?”
他想起阮云柒,只觉得心口都是火气,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再提她。
白郁宁自然会配合,毕竟谁愿意和心上人聊别的女人呢?哪怕这个女人,并不让对方喜欢。
“贺大哥瞧瞧我的绣品可好?”
贺容瑾对这些都不甚感兴趣,却还是配合的看了过来,却一眼就瞧见了红艳艳的牡丹,他几乎不用想就能知道,这必然是阮云柒的,果然是一如既往的俗艳。
白郁宁果然拿起了另一幅递到他跟前:“我给贺大哥绣个荷包可好?”
贺容瑾有些犹豫,他们这样的权贵之家,平日用的这些荷包扇套,着实不必自己动手,做的不如绣坊精致不说,还浪费时间。
他本以为白郁宁和别的女子都不一样,并不会有这样的小儿女心思,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女人大都是一样的,只是白郁宁到底还是特别些。
“你做我自然喜欢,只是怕劳累了你。”
白郁宁低下头,羞涩的笑了:“贺大哥肯要就好,我只怕你嫌弃我的手艺。”
虽然的确是有一些,但贺容瑾还是摇摇头:“不会。”
小桃连忙开口:“侯爷当然不能嫌弃,我家姑娘为了绣好这个荷包,手上可不知道扎了多少下呢……”
白郁宁有些羞恼的瞪过去:“住口,你胡说什么?!”
她掩饰性的拿起绣花针,边绣边看了贺容瑾一眼:“贺大哥你别听她胡说,我何曾这样笨手笨脚过……”
她说这话没留神,针尖就刺进了指尖——
“嘶……”
阮云柒连忙把手收回来,然后把冒了血珠的手指头塞进了嘴里。
彩雀看过来:“姨娘扎到手了?”
阮云柒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扎了一下,但我反应快,没弄脏帕子。”
彩雀好气又好笑:“姨娘你真是……要奴婢说多少遍才记得住?这活计哪有人重要?奴婢瞧瞧你的手?”
阮云柒嘬了一口,但还是有血珠渗出来。
彩雀把她的手抓过去,找干净的布条想给她包扎。
阮云柒把手抽回去摆了摆:“别麻烦了,一会儿就不流血了……等把这些活都交了,年底下咱们也能要一桌热菜了。”
彩雀见她为这么点事儿都能高兴,心里叹了口气,人家惜荷院顿顿都是热的……
可她也只是这么一想,并没有说出口,免得两个人都难堪。
外头也不知道是哪个姨娘的丫头在叽叽喳喳说话,仿佛是说今年赏给姨娘们做衣裳的料子已经送到府里来了。
有些事情果然不禁念叨,才听了旁人说闲话,第二天一早孙嬷嬷就带着人来了溪兰苑,赏赐布料。
侯府的主人倒还算是宽厚,虽然长公主瞧不上这一院子的妾,却从来也没为难,一年四季,每一季都有两套新衣裳,年底还会再添一套。
只是这衣裳就算做了也只是自己穿着喜欢一下罢了。
大年夜的,贺容瑾是没时间理会溪兰苑的,且不说他得进宫参加宫宴,就算宫宴散了,也还要去长公主那边吃家宴,等闹腾完了,也就深更半夜了。
府里还没有正经的女主人,长公主不喜欢她们出去,就算是大年初一,也不能去见贺容瑾,给他拜个年。
反倒是他要进宫请安,要去宗亲府里拜年,还要访友……林林总总说不完的事情。
因此每逢过年,她们是要好些日子都见不到贺容瑾的,但这时候的溪兰苑也比平日要和睦的多。
而且能有新衣服穿,总是让人高兴的,只是奇怪的是,往年这个时候院子里都很热闹,不少人都会为争抢料子吵闹,今年却古怪的很安静。
阮云柒一边好奇,一边裹紧了衣裳走出去,院子里乌压压一群人,却都神情古怪,没几个人说话。
这是怎么了?
她还不等抬脚走过去,孙嬷嬷就察觉到有人出来了,犀利又冷淡的目光看过来:“既然阮姨娘来了,就先挑一挑吧。”
忽然被点名,让阮云柒有些惊讶,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显眼了?
第24章 阴晴不定的男人3
虽然心里很莫名,可出都出来了,总不好再退回去。
阮云柒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模样来和孙嬷嬷问好,虽然这位长公主的身边人一向瞧不上这溪兰苑,可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给孙嬷嬷拜个早年,您方才说挑什么?”
孙嬷嬷也没开口,只斜了斜眼睛,看起来不像个奴才,倒像个不苟言笑的老佛爷。
阮云柒顺着她的视线往她身后看过去,随即一愣。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今天气氛这么古怪了,虽然长公主不待见她们,但也懒得为难,布料这些一向是捡着适合这个年纪的鲜嫩颜色选的,因此姨娘们即便挑不到合心意的,也不会差太多。
可今天送来的料子,一眼看过去,竟然全是灰扑扑的,别说喜欢艳色的阮云柒看不上,就连一向自诩素雅的薛姨娘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她抓住了孙嬷嬷的袖子,语气有些一言难尽:“嬷嬷,今年这料子的颜色……”
毕竟是公主身边放出来的人,孙嬷嬷对她的态度,比对阮云柒要好的多,只是仍旧不苟言笑:“这是侯爷的意思。”
她扫了眼满院子的姨娘,最后落在穿的最艳丽的阮云柒身上:“你们虽然是妾,可也是侯府的人,平日里穿衣打扮,都要符合规矩,也要仔细些,免得被人瞧见,还以为是什么不正经的人。”
不正经三个字,针对性太强了。
阮云柒就算是听惯了这些话,也多少还是觉得难堪,她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努力维持平静。
然而这院子里的人,并没有谁会体谅她的心情,甚至是十分乐意看见她被人羞辱的,于是人群里很快就响起细碎的说话声,还夹着轻微的嗤笑声。
彩雀脸色涨的通红:“姨娘,你别理他们,出身再好有什么用?不也都是妾吗?”
阮云柒心里清楚,就算都是妾,也是要分个三六九等的,太子送来的人,就算被贺容瑾罚了,下人也不敢怠慢。
可这种话说出来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她只是笑了笑:“就是,咱们不和她们一般见识。”
主仆两个人握紧了手,从对方身上获取了一点安慰,难堪的心情很快平复了下来,毕竟这种嘲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是每次遇见这种事情的时候,阮云柒都会想她出身青楼这事儿,其实是可以不传出去的,如果贺容瑾肯为她费这个心思的话。
但显然,自己还不值得对方多思虑半分,当初他甚至一度不想理会自己,如果不是她不甘心,装病把人骗过来的话……
真是作孽,早知道就什么都不做了。
孙嬷嬷咳了一声,满院子的讨论这才停下来,她指了指身后的布料:“姨娘们都自己选吧,要是实在没有瞧上的,老奴也不是不能帮忙。”
虽然她说的客气,可这话却怎么听怎么都透着一股威胁,姨娘们没敢再发牢骚,不情不愿的选了料子。
阮云柒刚才被嗤笑了一顿,没赶得上选,只剩了一匹像黑又像绿的布匹,她心里倒是也不在意,反正哪匹都不好看。
就算真的做了衣裳,她也不会穿的。
孙嬷嬷忽然清嗓子似的咳了一声:“有件事忘了告诉各位姨娘了,今年长公主想让府里热闹热闹,准备办个家宴,各位姨娘到时候都可以去。”
溪兰苑安静片刻,随即炸开,薛姨娘惊喜地看着孙嬷嬷:“嬷嬷你说真的?我们能去长公主跟前露脸了?”
她看起来很激动:“奴婢可是许久没能和长公主请安了,心里实在是惦记。”
这句话大概说的很合孙嬷嬷的心意,她点点头:“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好孩子,放心,长公主也惦记着你呢,但这次家宴,你可得守好了规矩。”
她目光冷冷地扫过其他人,压低了声音和薛姨娘说话:“长公主一向不喜欢狐媚子,你可别被猪油蒙了心,做出糊涂事来。”
薛姨娘一愣,这话是嘱咐,也是警告,可长公主不是一向懒得理会这溪兰苑吗?
这忽然地,怎么就管束起来了?
她困惑地看向孙嬷嬷,对方却没有再说,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旁人正处在惊喜中,并没有注意到两人说了什么,阮云柒倒是看见了,可隔得太远,周围又吵,她什么都没听见。
头一回能在大年夜看见贺容瑾,姨娘们都有些激动,可阮云柒却只觉得愁苦,贺容瑾这人这么凶,大年夜这么喜庆的日子,她是真的不愿意去他跟前找不痛快,可不去又不行……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她耷拉着脸进了屋子,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她还以为这个年,能守着一桌子热菜,关上门和彩雀说笑几句,舒舒坦坦的过去呢。
现在是只能想想了。
外头人群很快散了,大概都回去准备着怎么收拾打扮,好在家宴上艳冠群芳,牢牢吸引住贺容瑾的目光。
彩雀看着人散了才关上门回了屋子,瞧见阮云柒不太高兴的样子,连忙安慰道:“姨娘,别想这些了,咱们也看看衣裳吧,好不容易能见到长公主,咱们可得留下点好印象。”
阮云柒有些无语:“还能怎么选?过年的料子都送过来了,我还敢 *** 吗?”
要是不出门也就算了,穿 *** 的也没有人知道,可偏偏还得去。
她越想越气,贺容瑾这是抽了什么疯?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插手这些事情了?
而且……他到底什么眼神啊,选的料子颜色,比男人衣裳还丑!
贺容瑾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白郁宁关切的看过来:“可是天寒着了凉?我让小桃煮碗姜汤来……”
贺容瑾摇了摇头,他这般身强体壮,哪能那么容易就着凉?
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打喷嚏,他都觉得是有人在说他坏话,而这偌大一个侯府里,敢没心没肺这么做的,也只有阮云柒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可就算真的是阮云柒,他心里也没恼,反倒哂笑了一声,想必是他让人选的料子已经送过去了。
第25章 贪婪得心1
“贺大哥?”
贺容瑾回过神来摆了摆手:“不必麻烦了……你歇着吧,我有贵客要来,先走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白郁宁看着他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叹了口气闭了嘴。
等贺容瑾的身影彻底从惜荷院消失,她这才喊了小桃:“你将我匣子里的那对翡翠坠子给阮姨娘送过去。”
小桃一愣,那坠子她可是喜欢好久了,也暗示了白郁宁几回,可她就是不肯给自己,现在却要送给阮云柒。
她心里又生气又嫉妒,忍不住开了口:“姑娘,她就是一小妾,还是那种出身,和她走近了都丢人,你还对她这么好,又送镯子又送耳环的,她哪里配……”
从她开口的时候,白郁宁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等她说完,她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只是她没说话,就这么上下打量着小桃,小桃的牢骚慢慢止住了,有些不自在的扭开头,片刻后又转了回来:“姑娘……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白郁宁觉得她这个我字十分刺耳,不由轻笑了一声,语气听起来仍旧是温和的,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冷:“没什么,是觉得你这个年纪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小桃脸一红,羞涩的看了她一眼:“姑娘你……你不要拿我开玩笑……”
白郁宁神情淡淡地:“哪里是玩笑,东西快给阮姨娘送过去吧。”
小桃还是有些不情愿,却仍旧去屋子里把坠子取了出来,临出门的时候,却又被白郁宁喊住:“等等,衣领翻了都不知道。”
她走过去,抬手给小桃整理了一下,小桃还有些害羞:“谢姑娘……”
白郁宁一笑:“你是我的贴身丫头,代表的就是我,出门在外更该有分寸……既然知道她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就不该计较,否则我的脸面可就要让你丢尽了。”
小桃一怔,有些惊讶地朝她看过来,白郁宁以前从没说过这种话,虽然仍旧是温柔的语气,可是……
她不自觉一抖,竟然有些被自家姑娘给吓到了,只好掩饰性的垂下头应了一声。
白郁宁似乎知道她心情有些起伏,柔和的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发丝:“头发也乱了……好了,快去快回,别让我多等。”
小桃没敢抬头,转身匆匆走了,直到出了惜荷院,她才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姑娘刚才是怎么了?吓死我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惜荷院的大门虽然开着,却并不能瞧见里头的白郁宁,她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垂眼去看手里的翡翠坠子。
这一对耳坠子用精致的小木盒装着,一瞧就价值不菲,她看了看周围,瞧见没人,这才悄悄打开,将坠子拿出来戴在了耳朵上。
她抬手摸着坠子,心里越想越不甘心:“这么好的东西,凭什么便宜她?要是我偷偷扣下……”
念头刚刚冒出来,她就想起了刚才白郁宁那有些吓人的话,顿时有些犹豫,可思绪一转,她又回想起那天贺容瑾为难阮云柒的样子来,顿时挣扎起来,半晌她一咬牙。
“反正姑娘给她东西也不过就是个面子情,好坏的她还敢嫌弃不成?再说她那副没见识的样子,说不定根本分不出好坏来,我拿副假的给她,她也不能怎么着……”
她说着,忽然轻蔑一笑:“就算真看出来了又怎么样?这府里难道还有人给她做主吗?”
她越说,底气越足,末了又伸手摸了摸耳朵上的坠子,这才摘下来收进了盒子里,偷偷摸摸又溜回了惜荷院,她有副差不多的坠子,只是玉质比这个差远了,很容易就看出来不对劲。
可用来敷衍阮云柒,那就太合适了。
她拿着赝品理直气壮的去了溪兰苑,一进大门就看见阮云柒和彩雀坐在门口晒太阳,手里还拿着绣活,一边说话一边做事。
小桃嘴一撇,真是怎么看怎么没有主子的样子,后半辈子也就只能唯唯诺诺的过活了。
她用力咳了一声,见两人看过来,这才抬着下巴走过去:“阮姨娘,我家姑娘瞧着这对坠子很适合你,让我送过来。”
阮云柒惊讶的和彩雀对视了一眼,无缘无故的,这又是为什么送她东西?
然而小桃这次却没有和以往一样说些挤兑人的话,放下东西就走了,主仆两人看着她走远,都有些意外。
“姨娘,你说这白姑娘这是干什么呢?想收买你?”
阮云柒一时也想不明白,白郁宁这个人,虽然出身还不清楚,可以贺容瑾对她的态度来看,往后侯府的后院,肯定是她的一言堂,实在犯不上专门来收买一个不受宠的妾。
可要不是收买,送东西做什么?
虽然之前也有过,可不管是镯子还是补品都是有由头的,这个坠子就是真的莫名其妙了……
她看着手里的盒子,慢慢摇了摇头:“听说白姑娘是读书长大的,这读书人的心思最难猜,咱们还是别想了。”
“那收还是不收?”
小桃扔下东西就走,根本没给她们拒绝的机会,彩雀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她讪讪一笑,好奇道:“打开看看?”
两人头对着头凑在一起开了盒子,随即脸色都有些古怪,这东西瞧着实在是眼熟。
女孩子们爱美,谁还没买过几样首饰?只是好的买不起,只能图个样子好看,而这种和翡翠相似的石头,是最多的。
“这怎么和奴婢那副坠子那么像呢?”
阮云柒忍不住点头:“你不是也给我买了一副?我瞧着也有些像……咱们拿过来看看。”
三副坠子摆在一起,几乎看不出区别来。
两人面面相觑,彩雀恨恨地咬了咬牙:“白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拿这样的东西送你,是觉得你不识货还是故意羞辱啊?!”
阮云柒连忙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别生气:“算了算了,反正我又不会回礼,只要是白给的,管它贵的还是便宜的,咱们不都是赚了吗?”
第26章 贪婪的心2
彩雀气的一噎,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半晌她才一把将坠子的盒子扣上:“姨娘,咱又不缺这点东西,要是因此被人嘲笑太不值得了!那对主仆本来就瞧不起咱们,这要是舀了……咱绝对不能要,必须给她退回去!”
阮云柒觉得这实在是没必要,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白郁宁本意真的是羞辱她,可这种程度,她并不放在心上。
她话在嘴边,正想说,可一抬头就瞧见彩雀气的脸都鼓了起来,她不由一怔,她的确是被这世道磨平了心气,可彩雀还是寻常孩子,这种事情大概真的很难忍受。
这也不是什么 *** 烦,何必要惹她不高兴?
阮云柒无奈的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彩雀的头:“好好好,送回去,等会我就送回去,别生气了啊。”
彩雀还是鼓着脸不说话,阮云柒只好站起来,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脸:“我这就去行了吧?”
彩雀这才高兴了一点:“奴婢也去。”
“就走一趟的事儿,你还是赶紧把绣活做了吧。”
彩雀也就没再坚持,阮云柒拿着盒子,抬脚出了溪兰苑,想着大冬天的花园里应该没有人闲逛,就想抄个近路,没想到刚拐进梅花林,就瞧见贺容瑾迎面走过来。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也就算了,偏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男人,从衣着气度来看,不像是个寻常人。
妾身份尴尬,既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能出来见客;也不是纯粹伺候人的丫头,不必太过忌讳这些。
因此不管是什么原因,但凡见到了外男,都极容易引起流言蜚语,何况她还是那种出身。
她下意识躲了起来,却还是被两人看见了。
“谁在那里?”
阮云柒心里叫苦,这眼神也太好了,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忽然反应过来说话的人不是贺容瑾,她心里一松,索性当作没听见,转身就跑。
来人一愣:“哎,你跑什么?我又不是坏人。”
贺容瑾被惊动,这才抬眼看过来,却只瞧见一抹艳丽的粉色自梅林里穿梭,很快消失不见。
他脸色一沉,即便没看清那人的脸,可这颜色的衣裳,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
青藤没能瞧见人,心里很有些失望:“贺兄,你这侯府的女子,怎得如此胆小?你这主人在此,她竟也不理会。”
贺容瑾冷笑一声:“兴许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过来。”
青藤有些意外,他打量着贺容瑾,忽然凑了过来,贺容瑾下意识后退一步,碍着对方的身份不好将嫌弃表现的太明显,可……忽然凑这么近做什么?
“贺兄,你知道这人是谁对吧?可方便为我引见?”
贺容瑾眉头一拧:“殿下,你堂堂天皇贵胄,还是莫要什么人都结交的好。”
青藤毫不在意:“我素来不介意这些,再说这不是你侯府的人吗?又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出来的,你的人品我信得过。”
贺容瑾眉头拧的更紧了些,却没再开口。
青藤沿着阮云柒跑走的方向看了两眼,面露惋惜:“虽然没看清楚样子,但这惊鸿一瞥,足够我确定了,那绝对是个大美人……”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朝贺容瑾看过来:“没听说贺兄成亲,这应该不是嫂夫人吧?”
贺容瑾心里有些冷,阮云柒出现在这里,是凑巧还是有意为之?
莫非是觉得这侯府待不下去了,打算另谋高就?
然而他心里思绪翻转,面上却滴水不漏:“自然不是,我忠勇侯府的女主人,自然要德才兼备才好。”
青藤砸吧了一下嘴:“你还真是刻板……要我说,合心意最重要。”
贺容瑾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总觉得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扯到阮云柒身上。
“殿下,母亲还在慈安堂等着,这边请。”
青藤毕竟是一国皇子,虽然见美心起,可到底分得清轻重,没犹豫就点了点头,只是不自觉朝着阮云柒消失的方向看了两眼。
贺容瑾也跟着看了一眼,这个方向再往前有个岔路口,一条通向大厨房,一条通向惜荷院。
不是吃饭的时辰,她自然不会去大厨房……这是又要去惜荷院?明明有小路可以走,却非要走梅林,难道不知道年底下客来客往,这地方人多眼杂吗?
他心里哼了一声,琢磨着以阮云柒爱贪便宜的性子,这一去应该不会很快就走的,他完全有时间去找她算账。
还真是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他可是不止一次告诉过她,没事不许出溪兰苑的。
等送走了青藤,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贺容瑾婉拒了长公主让他留下用膳的邀请,抬脚朝惜荷院去。
惜荷院已经点了灯,院门口橘黄的灯光衬着还没完全下去的太阳颇有些寡淡,点与不点,区别倒是看不出来。
只是这颜色的光若是点在屋子里,应当能多几分温暖。
然而白郁宁用的是稀罕物件琉璃灯,瞧着比灯笼要亮堂的多,光也有些白生生的。
贺容瑾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失望。
但他很快甩了甩头,将莫名的思绪抛在脑后,抬脚进了屋子,里面静悄悄地,也听不见说话声。
莫非又在刺绣?
他放轻了脚步,却还是惊动了里面的人。
“贺大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还以为你要长公主那里用了晚膳才回来。”
贺容瑾闻声看过去,白郁宁正靠在暖炕上一边看书一边喝茶,姿态倒是惬意懒散,脸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欢喜。
然而贺容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阮云柒竟然不在,难道是猜到了他要来找她算账,才匆匆跑了?
“贺大哥?”
白郁宁轻唤了一声,已经坐起来下地穿了鞋子:“莫非是我失礼了才让贺大哥这眉头越拧越紧?”
她说着伸手过来,想要替他抚一抚,却没想到这一下竟然摸了个空,她不由一愣。
贺容瑾也有些不自在,他实在没想到白郁宁会忽然和他亲近,他后退了一步,扭开头咳了一声。
“男女授受不亲……我不希望你名声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