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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摘
要
序章
“更始二年冬，朔风萧萧，梅花作雪飞。 翌日晴光雪霁，庭前梧桐如翠如碧，树下有人依然在等。
他问：“人言，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我今手植梧桐如盖，竹林如云，泉水如带，何不见凤凰来归？”
她不知他用一生待她归来，正如他从不晓得，她曾为他栽下阿房城的万顷碧竹，十里梧桐。
一世倾心，一世相误。
翻遍史书，从不见有关她的只言片语，始知历史从来不为真相而留。后人所有的荒唐附会，皆只因，史官下笔讳言，故曰：不可考。”
——《它山纪年·栖凰·序》
一. 胭脂乱，如何嫁衣为他人（一）
建元二十一年，暮春四月，长安城。
一场暮春的朦胧细雨从夜里一直淅沥到天明，春水凝碧，连同岸边被宿雨涤的愈发青翠的柳树一齐笼罩在这袅袅的雨雾中，青灰的天空中偶尔有星星寥寥的断雁划过，留下几声响亮的悲鸣回荡在这烟雨朦胧的皇都城中。
长安城已被西燕围困日久了。
淝水之战后，前秦元气大伤，曾经归顺前秦的鲜卑慕容，羌族姚苌，丁零翟斌以及乌丸等纷纷趁机起兵叛变，据地称王，只一年的时间就将曾经东极沧海，西并龟兹，南包襄阳，北尽沙漠的前秦帝国推入了烽火狼烟，四分五裂的境地，曾经辉煌一时的前秦风雨飘摇，已见广厦将倾的颓势。
而于平阳起兵的慕容冲去年七月占据阿房城，今年正月已正式于阿房城称帝，并屯兵长安城外，从正月一直围城到了如今。长安城内早已断粮，几乎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三辅周围的村堡几次想送粮于长安城中皆被西燕所劫。
困顿的长安城民生凋敝，饿殍随处可见，又因为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事，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昔日繁荣阜盛，街市林立的长安大街早已人丁零散，入目皆是荒凉。
只是今日，却是有些不同的。
临近晡时，雨似乎是小了些，但天依旧是灰涩的，细雨冥薄中升起的朦胧雾气却更甚了些，而接连几个月来冷寂凄清的长安街也因街道两旁渐渐多出来的百姓添了许多的烟火气，逐渐喧嚣起来的街道让人恍惚又回到了当初的盛世和乐，却也只是仿佛。
今日这一切不过都源于几日前忽然宣告全城的一道圣旨——来仪公主下嫁卫将军杨定。
今日，便是来仪公主出降之日。
圣旨初下，全城哗然。如今前秦江山风雨飘摇，西燕兵临城下，三个月来战火不断，长安城更是几乎要被困成一座死城，在这样游鱼沸鼎的时刻，从皇宫里传出来的却不是反戈一击背水一战的消息，而是公主大婚的圣旨。
可若转念一想，自淝水之战后，前秦谋略出众，骁勇善战的大将反的反，死的死，就连天王苻坚四子睿，少子琳亦相继兵败为西燕所杀。三月慕容冲又于骊山攻杀高阳王苻方，苻坚次子平原公晖因屡次为慕容冲所败，自觉无颜而自尽。不久前，左将军苟池与右将军俱石子又于骊山为慕容冲所败，苟池死，而俱石子畏罪逃至邺城，投奔了正围攻邺城的前燕吴王慕容垂。
纵观前秦如今的朝堂，能倚重的骁勇之将寥寥数人，而杨定无疑是其中佼佼者。仇池杨氏是当初归降前秦的前燕，前凉，代国等国中唯一没有叛变的一支。在这个水深火热的当口，来仪公主下嫁杨定起的作用便不仅只是安抚人心这样简单。
而说起这位来仪公主，却又是百姓口耳相传的一段传奇。
来仪公主为苻坚最宠爱的颜夫人所出，传说出生之时有祥云环殿而升，伴凤鸣凰歌，萧韶之声。适逢当年关中大旱三月，饥荒频发，却在小公主降生的刹那天降甘霖，解了关中旱灾。太史令上奏直言小公主是“天降祥瑞，命定金凰”，乃大吉之兆。
天王龙颜大悦，当即便赐名为凰，小字栖梧，又取《尚书•益稷》中所言“箫韶九成，有凤来仪”封号“来仪公主”。
可惜颜夫人红颜薄命，生下小公主不久便因痼疾香消玉殒，天王为此甚为哀痛，以皇后之礼厚葬颜夫人，下旨举国素服素食三月为其哀悼。而小公主便被抱至苟皇后处抚养，遂来仪公主生母虽是已故的颜夫人，却是由苟皇后躬自抚养长大。
苟皇后亲女顺阳长公主很早便下嫁仇池杨璧，所以对这个玲珑可爱的小公主很是喜爱，视如己出。待小公主六岁那年，又因其小小年纪便出落得玉骨冰姿，颜若舜华，当时人皆以为其风姿可比月宫广寒仙子，遂天王又赐号“玉魄”，并特为小公主建栖凤殿为其寝宫，其盛宠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而这位伴祥瑞而生，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来仪公主却并非如同其他长在富贵乡里的公主般娇弱清贵，不谙世事。听闻她习六艺，通五经，知兵法，善骑射武艺，不久前还单枪匹马闯入正驻军灞上与苻琳对峙的慕容冲营中劝其退兵关外。
可是鲜卑慕容积怨已久，哪里肯听。最后虽说并未成功，却在苻琳战败被杀后于慕容冲八千精兵铁骑下保全了苻琳三千亲卫骑兵，朝野上下大为震动。
可就是这样一位巾帼倾城的公主，终身大事却并非如她的出生般那样祥顺。
公主及笄之年适逢丞相王猛病重，苻坚甚为焦急，亲为王猛祈福，派侍臣遍祷于名山大川，并下旨即日将来仪公主下嫁王猛长子王永为其冲喜，意欲来仪公主的祥瑞之气能为他留住这位堪比诸葛孔明，亦师亦友的肱骨之臣。
可未及公主嫁到王猛便病殁，公主的婚事便因王永守孝而延迟至三年之后。
可是三年之后公主亦没能顺利出嫁，驸马王永于婚事前突然离奇病重而亡。
民间传言王永清修好学，年及弱冠便已官至太尉，且与来仪公主自幼一起长大，情意笃深，所以王永死后公主心灰意冷，再不言嫁娶之事，直至如今，再次传出公主出嫁的消息。
而如今寇难殷繁，前秦江山七零八落，风雨飘摇，天王苻坚想要为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寻一桩安稳的亲事无可厚非，那么仇池杨定便是现下最好的人选。
所以于公于私，来仪公主下嫁卫将军杨定对前秦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其中的利害于百姓而言都无关紧要，只要他们能有安稳的日子过便可，至于这江山谁主本不是他们能左右了的。就像现在，百姓所关心的只是能否一睹这位传说中绝色倾城的来仪公主，以及随着来仪公主出嫁又一波的放粮施粥。
细雨冥沐，天地间笼罩着清寒湿冷的濛濛雾气，长安城的街道被宿雨洗刷的光滑湿漉，街道两旁的桃树经了一夜风交雨，枝上仅剩了几朵零星的花瓣，兀自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落红满地，柔嫩的花瓣被人们来来去去的脚步踩入泥垢中，蕊破花残。
天王为公主出嫁在朱雀街建公主府，卫将军从未央宫亲迎，一路沿宫闱长街将公主迎至府邸。是以街道两旁的百姓越来越多，只为了远远看一眼传说中伴凤鸣凰歌而生的来仪公主。
人群熙攘中，一位头戴蓑帽，衣着单薄破碎的老者望着皇城的方向，对身旁尚未加冠的少年道：“听说啊，这来仪公主长得可真是绝色倾城，当时可是有‘燕凤凰，秦来仪，倾国倾城莫如此’之说呢。”
老者花白的胡须染了潮湿的雾气，他拿手摸了摸，浑然不觉。
身形瘦小苍白的少年显然听得一脸迷茫，问道：“爷爷，这……什么意思啊？”
老者微微叹了口气，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中，良久方道：“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前燕有位十二岁的中山王，年纪尚小便已有龙阳之姿，可谓江南江北倾国倾城第一人，后来大秦灭燕，这位中山王便与姐姐清河公主一同被天王召入紫宫，而这位中山王小字凤皇。当时来仪公主只有十岁，却也已国色流离，美名在外，于是便有人编了这样的谣歌，盛赞二人倾国倾城之姿容。”
少年依旧一脸的迷茫，道：“若说清河公主入了宫到说得过去，可是，那中山王分明是个男子啊，怎会……”
老者叹气，道：“男子女相，本就是祸害……要不然也不会有如今长安被困的局面，因果啊……”
少年似乎还是不甚明了，正欲继续出言相问时却惊觉有一道清冷幽暗的目光，背后顿时凉飕飕一片，像是浸了冬雪一般。
祖孙俩不禁回头朝后看去，却只见满目带着蓑帽，面黄肌瘦的面孔，并不见有任何异常，遂回过头去继续向着皇城的方向望去。
熙攘的人群之后，一株经雨桃树绿肥红瘦，有人双手环胸倚树而立，一身粗布衣袍浸了雨水，破旧却干净。他戴着一顶粗陋的蓑帽，帽檐下垂着黑色的纱幔，看不清面容，待那祖孙俩收回探寻的目光后，他微微抬了抬头。
而人群中关于来仪公主与卫将军杨定婚事的议论之声依旧不绝于耳。
只听得有人啧啧而叹道：“公主这一回总算是觅到了佳婿，听闻公主自灞上之战回来后大病了一场，可是多亏了杨将军多方寻医才好起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人群中顿时又是一阵纷扰之声，只听得其中一人道：“皇家之事，假假真真，虚虚实实，谁能说得准呢。”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怎么还不来，不会是又嫁不成了罢！”
然而听闻此言，人群传来一片愤骂之声，其中一人啐了一口，道：“呸，你个乌鸦嘴……”
正在这时，一声响亮的铜锣声由远及近，一个尖细的嗓音含了惊喜嚷道：“来了，来了……”
而闻此声，一直倚在桃树边的那人缓缓抬起了头，清凉的风夹着细雨吹开他蓑帽上的一角黑纱，几片沾了细雨的桃瓣缓缓飘落他的肩头。
方才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年正好回过头来，眼眸中露出的不知是惊讶还是惊惧的神色，他张大了嘴，一声惊呼还未出口便被挤入了人群中。
他良久才缓过神来，却低了头不禁喃喃道：“天哪……天下竟有如此俊美的人和……那样冷漠的眼睛……”
文/ 原创
图/ 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