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时间过的真快呢,到这儿都一年啦,陶昕然一只手摆弄着脸上的面膜,一只手翻着桌面上那本厚厚的日历,再往后薄薄的几页,彰显着这本日历生命的尽头,末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开心的挑了下眉,和他一起在这个地方都快一年啦,呆在这举目无亲的大西北,没了他还真是无趣呢。
陶昕然是在去年的冬天,踩着皑皑的白雪,走进了许家庄,成为当地小学的一名教师,江南水乡长大的她又逢刚出校园象牙塔,面对着西北粗犷的原野和起伏的山峦,一时间内心难以接受和转变,好在娇小的身躯下有着一颗坚定的心,在那天清晨她推开教室的门第一次走上讲台,看着台下30多双清澈的眼睛时,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扎根西北教书育人的理念让她义无反顾的留了下来。
陶昕然记不清是哪一天看见他了,只记得是她来许家庄不久,那天的冬阳很温暖,她穿着刚买的雪地靴蹦蹦跳跳的去村边踏雪,二十刚出头的小女生还未脱去青春的外衣,夜里刚下的雪踩在上面吱吱作响,她很是开心的绕着村口跑来跑去,然后,就在那一瞬间,他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就跟小说里那些狗血剧情一模一样的,她感觉自己的心不可遏制的狂跳起来,隔着栅栏,她看着他穿着笔挺的大衣——后来她知道那叫路服,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英俊的侧脸,阳光照过来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如白杨树一般笔直,再往后,是一块牌子,上面“许家台”三个字格外耀眼,陶昕然突然想起来了,班里那群娃娃说过村口有一个火车站,是一个小小的货运站,挨着许家庄就叫许家台车站,那挨着张家庄王家庄是不是得叫张家台、王家台车站,昕然狭促的想了想,但很快内心被另一个想法压了下去,眼前这个大男孩真好看!唔……一米八肯定有,许家庄竟然还有这么帅的男生哎,她不由得踮起了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直到一列火车从山脚拐过弯呼啸着朝这边开过来,转眼间就穿过她和他之间的轨道驶向远方,而他也转身进到身后的房子,昕然才收回目光。
自此以后陶昕然就有了自己的专项活动,一到课余时光就去许家台站看风景——她眼里那个男生就是许家庄最美的风景,虽然心里总是告诫自己看风景更多的是为了锻炼身体,但是心里的一点小心思却如野草般疯长遏制不住,她看着他拿着两杆小旗子从房子里出来,朝着一个方向比划,喊着“xxx信号好”云云,然后笔直的站立,等火车到跟前转身,离去时再转身,车走后再回房子,整个过程一丝不苟无可挑剔,陶昕然很享受这个过程,在她看来认真工作的男孩真帅!当然他本来就很帅!时间长了,她也慢慢摸清了他上班的规律,知道他叫什么来自哪里,对于如何搞到这些消息,她有的是渠道,她的那帮小可爱们是村里最优秀的情报家,对整个许家庄的一草一木无不知晓,在她付出了一罐巧克力后,那些小可爱们争先恐后的说出了她想要的一切,“老师老师我知道,他叫纪春年,家是外地的,比你早来一个月,他们铁路上班是上四休四,他休息了也不回家,听说离家也很远,我邻居伯伯和他是同事,他还经常到我领居家做客呢”,于是乎,失去巧克力的心痛顿时化为乌有,她开心的笑起来,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嘛!弯弯的眉毛下是掩盖不住的狡黠,哼,人帅,名字也好听!顺带着她觉得自己的这群小可爱真是太心疼了,就因为这个名字,她开心了好些天。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呢……”纪春年目光紧盯着控制台,思想却不由得抛锚起来,她经常在车站栅栏外的小土坡上往这边看,是在看我么?纪春年有些兴奋的摸了摸鼻子,那个女孩子真漂亮!总是扎着高马尾,喜欢穿白色的衣服,想着想着,脑海里又浮现出她来,她总是那么恬静,静静的站在小山坡上,抑或是托着腮,向这边凝望,纪春年最喜欢她那件白色的外套,上面布着星星点点的黑色图案,具体是什么他看不清,“想来也只有我最喜欢的史努比卡通图才能配得上她!”纪春年很是自恋的想,她经常来,或是清晨伴着霭霭的雾,或是晚霞沐着余晖的光,他总是很大努力的克制住自己想回头看的冲动,他怕惊到她,破坏彼此间那种莫名的氛围,想着想着,他的嘴角不由得上扬,在接近某一个弧度的时候,他的面前一只大手蓦的伸过来:
“唉唉唉,小伙子不好好盯着控制台,想什么呢?再这样怕是要领一条信息了!”
春年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被抓住现行,脸腾地一下红了,可能是刚才想的太入神,亦或是想着可能被眼前这人看破了心思,他有些羞怯的低下了头,半晌来直起头来,方才发现眼前站着的是马站长,已经临近退休的年纪,老一辈的铁路人了,脸上闪着慈祥的光:我来行车室报个到,怎么,小纪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春年很想就着这个原因说嗯呢就是,可是他上班责任心很强的,每次上班都保证充足睡眠,从不在上班的时候瞌睡打蔫,要是真点了头岂不意味着承认他上班态度不到位?正为难的时候,旁边值班员小付笑到:“马站你可别,咱们小纪同志思春了呢,最近老说有个姑娘在栅栏那边看她,貌似还挺漂亮,一天到晚的魂不守舍,心心念念的他的栅栏姑娘呢!”
纪春年刚恢复原色的脸顷刻间变得血红,他一下子觉着口干舌燥,嘴里磕磕绊绊的想要说些什么,一抬头却是小付恶作剧得逞的贼笑和马站一副恍然大悟表情的特写,他一下子就放弃了解释,沉默了两三秒,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我一没偷二没抢的,怕啥嘛!人家姑娘本来就好看!哼,比小付你媳妇儿都好看!”像是报复小付刚揭开了他的心事,他又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遍,“就是比你媳妇儿好看!整个许家台就数我的栅栏姑娘最好看!”有意无意间,他把她说成了“我的姑娘”,嗨,管它呢!就说了咋滴吧!他像是个勇士般,抬起头看着马站,“马站,您在许家台都几十年了,那个姑娘……”
马站陡然像是年轻了几十岁,原本浑浊的眼里迸发着不一样的光彩,“哈哈哈,我再有一年就退休啦,唔……我在许家台确实呆了好些年,一辈子都在这儿啦,嘿嘿,你说的那个姑娘我知道,我站台上转的时候也看见过几回,是这个庄子小学的老师,和你差不多一起来的,外地姑娘,据说是江南大地方来的,我送我孙子念书时候还聊过几句,臭小子,别说你还真是有眼光!眼窝子里面有水!那姑娘确实好看,秀气的很,上次庄子里面我们几个一起喝酒,我隔壁家的徐老二非要把我小舅子拉来,我小舅子是许家台小学的校长嘛!喝不过三巡,徐老二就问开了,能否把那个女老师给他儿子介绍给,嘿嘿嘿,不是我说,他那儿子我知道,虽说长的挺攒劲一后生,但是他那样的,能从许家台一直排到王家湾,配那女娃还差得远,人家那娃长的水灵,名也好听,叫啥……哎咋想不起来了,老了老了。”
纪春年心里宛如猫爪般难受,好你个马站,跟我整这一出,难得有这半个小时没车的空档,我也豁着值班室给上信息说没认真盯控控制台的风险伸长了耳朵在听,到关键部分了你竟然说想不起来了!他恨不得跳起来抓着马站一顿摇晃,好似能把马站的记性给摇醒来,正踌躇间,小付回过头来一脸认真的讲:春年,马站讲了这么半天,赶紧点根烟啊!”
“啊啊啊,对”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春年忙不迭的抽出一根烟给马站点上,还不忘回头给小付一个感激的眼神,马站慢条斯理的深嘬了一口,细细的吞吐着烟雾,最终在春年无比炽热的眼神注视下说到:“啊,叫陶昕然,对对对,就叫这名,我小舅子前几天还说来着,说这娃学历高能力也强,教学一丝不苟……”
后面的话春年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脑海里反复回想着“陶昕然”三个字,真好听!跟她真配!人如其名啊!直到小付通知他接车他才回过神来,上班快一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在上班中有过如此失态……
欣然很肆意的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跟电话那头的老妈瞎掰:“妈寒假咋办啊,你和我爸也太过分了,暑假不等我回来就和我哥嫂去三亚玩!害得我无家可归一个人在 *** 逛了好些天,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嘛!好不容易等到放寒假,你俩竟然又要去哈尔滨,又不带我,我还算不算老陶家的人啊……”
“咳咳咳,我跟你说啊然然,这你可怪不得我”,电话那头的老妈一副不以为然的口吻,“都说了女大不中留,你咋就死皮赖脸的要往娘家跑,你要是找个对象不啥事都成了?跟我和你爸说没用,反正迟早都是别人家的,还不如乘早划拉出去,我和你爸好好过二人世界,至于你哥,看看人家多麻利,一毕业就结婚生娃让我俩抱上了大孙子,你可倒好,非说为了理想和追求跑到大西北,现在好了吧,家也回不了对象也没有,我跟你说啊,对象得抓紧找,要实在不行你辞职回来,我和你爸腆着老脸给你跑动跑动,在这边给你安排个工作,你好歹也是个211,完了我跟你物色个对象……”
昕然脚下意识的磕着桌子边,耳朵自动把老妈那些话给屏蔽,都啥年代了还抱着这种思想,你十九岁跟我爸结婚我就得麻溜的嫁人?我哥一毕业就结婚你咋不说人家高中就和我嫂子在谈对象?凭啥人家早恋你和我爸就默许我高中收一份情书你和我爸就得防狼一样盯着我这不行那不许,哎,末了草草应付几句昕然赶紧挂了电话,她知道要是一直聊下去她妈能从一个许家台聊到上至王家湾下到夏官营,转过头来昕然看着脚上天蓝色的脚趾甲叹了口气,“哼,真偏心”她恨恨的想,拿过指甲油的时候才发现马上用完了,盯着自己的脚丫子孤芳自赏了半天,一看天色尚早,欣然决定去村口的超市买点东西,顺便看看他!一下子心情好了起来,连带着出门都仔细打扮了半天,虽然来回就十几分钟,临出门的时候看着脚下新买的阿迪,还不忘自夸了一句:小然然今天真好看!
纪春年趁着大妈取货的空隙,站在柜台前点了根烟,上学那会儿他是不抽烟的,但这边上班以后尤其是夜班,精神不振的时候来跟烟提提神似乎是一种职业症,他很快就学会了吞云吐雾,眼下超市大妈去取东西了,趁着这个便当他正好消遣消遣,直到听到身后门帘响,回过头来就看到了她。
像是做梦一般,毫无征兆的,近一年来虽然隔着栅栏看过好多好多次,但如此近距离的,没在工作场合的第一次见面,还是来的如此突兀与猝不及防,纪春年尴尬的举着那根烟,陶昕然手里紧紧的攥着手机,在沉默了十来秒后,
“呃呃你好,陶昕然”
“下午好啊,纪春年”
无语,尴尬,再度沉默几秒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在彼此对视后,两人像是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夹杂着几分狭促和不安,超市大妈很合时宜的没有出现,手里的烟也到了尽头,纪春年像是给自己打气般搓了搓手,“嗯……去外面转转?”
昕然手心里紧紧攥着那个空掉的指甲油瓶,心里的压力仿佛全倾泻在它的身上在,直到手指因为太过用力传来清晰的痛感,她才抬起头来,看着旁边亦步亦趋跟着她的纪春年,“他看起来比我还紧张呢”,看着他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咦,他脚上那双彪马真好看,和我这双阿迪一样好看,也是,它俩本来就是一家的嘛!呸呸呸,谁和谁一家了,真不害羞,可是彪马和阿迪历史上本来就是一家嘛!那我和他……哎呀我这算不算爱屋及乌?”
昕然心里正天人交战的欢,猛不丁的,比她快半步的纪春年停下脚步,她猝不及防差点一头碰到他的后背,昕然捋了捋额前的刘海,耳边听到他的声音:昕然……呃呃不好意思,陶昕然你好,我叫纪春年。”
“嗯,我知道!”
时间像是停滞了一个世纪,昕然只看得到他的脚尖不停的磨着地面,耳边他的呼吸带着初冬的寒气,袅袅的飘过来,让她的耳朵有些发痒。
耳朵这会儿肯定很红吧,怎么感觉烧的慌呢,昕然还未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如重锤般敲开她的心扉,直达心底的最深处:“陶昕然,我……我……我喜欢你!”
陶昕然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怎么也站不稳,本来寒冷的天气,她却感觉一股热流从心里泛了开来,全身上下暖洋洋的,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了,热的发烫,抬起头,眼前是纪春年帅气的脸,带着几分不安,几分激动……或许是几分焦灼?他的手漫无目的的挥动着,一会儿放兜里一会儿搓着衣角,却又不敢看向她。
“唔……真的吗?”
纪春年宛如听到了天籁之音,他忙不迭的站直了身子,“真的真的,每次看你在栅栏边站着我就很开心,每次你一来我都很开心,上班都有劲儿,我也不太会说话,我”,消停了半晌,他终于道,“啊,我也不是说要你做我女朋友,啊啊啊不是不是,我意思是你能不能,能不能给个机会,我一定好好表现,时间久了你也就了解我的为人了,到时候你再决定也不迟,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我就是喜欢你,没有啥恶意……”
纪春年感觉自己快窒息了,第一次对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说了这么多话,他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来面对这个不知道结局的场面,他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他感觉自己胸腔快炸了。
“没了?”
“啊?”
“纪春年,你微信都不加我就让我给你机会,我咋了解你嘛!”
纪春年心里的压力一下子没了,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畅快,他终于敢去看着陶昕然,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分明带着欣喜。
“那,你是答应了?”
“嗯,交往可以,但是做你女朋友,看你表现咯!”
不远处,地里的冬麦正抽出碧绿的麦苗,树梢上的鸟儿叫的正欢,春年和昕然面对面的望着,笑的很甜!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