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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摘
要
唐朝武德年间,洛阳有个书生,名叫柳行归。
柳行归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病死了,与母亲蒋氏相依为命,蒋氏身体不好,只能为人缝补浆洗衣服,勉强维持生计。
他十五岁时,母亲也生了重病,家里本就没有积蓄,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柳行归便瞒着母亲,把家里的三间房子卖了。
蒋氏流泪说道,“我的病,就是个无底洞,即使你把房子卖了,也还是不够,不如留给你,将来还有些用处。我这样死了,还有脸去见你九泉下的父亲。”
柳行归跪在母亲床头,哭着说道,“只要有您在,哪里都是家,如果没有了您,住豪宅大屋,又有什么意义呢?”
蒋氏最终还是死了,柳行归买了口薄皮棺材,安葬母亲之后,卖房子的钱,全部用光了。他的朋友燕无歇,对柳行归说道,“我也不富裕,只能让你搬去我家,与我同住。”
柳行归摆手拒绝了,他指了指村外那座破庙,笑着说道,“当初卖房时,我便想到,要搬来此处。从今以后,我便以神为老师了,他们博古通今,我夜读之时,若有了疑问,方便向他们请教。”
燕无歇示意他小声,说道,“你如此说话,是对神灵的不敬,小心会遭报应。”柳行归笑着说道,“如果神灵真的有知,会让庙宇香火衰灭?就算你小声说话,他也会想到,你想得太多了。”
柳行归向当中的神像拜了拜,又向周围拜了拜,说道,“从今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希望大家多多照顾。”
他睡下时头东脚西,醒来时却变成了头西脚东,燕无歇正好来看他,又劝他说道,“这是神灵对你的警告,你以后说话,一定要小心。”
柳行归却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若是因为我错话,就对我警告,神灵的度量,未免太小了,这样的神灵,不值得我恭敬。神灵肯定没警告我,也许是我睡着了,自己调头,不自知罢了。”
有一天下午,柳行归在庙门口读书,有个背包袱的绿衣少女,看了他一眼,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天快黑的时候,那个少女又回来了,没有说话,走进庙来,坐在柳行归对面,吃着随身带的干粮。
柳行归说道,“看你的意思,打算在这里住下吗?”女子冷笑道,“这是座荒废的庙宇,你能住,我为何不能?”柳行归笑着说道,“你说得没错,只是孤男寡女,有些不方便。”
少女笑着说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就走到柳行归身边,看着柳行归读书。柳行归有些尴尬,羞红了脸。少女笑着说道,“原来是个害羞的书生!”便靠着墙壁睡了。
柳行归唯恐她怕冷,又把火堆烧旺了些。
柳行归早晨醒来时,那女子已经不见了,但包裹还在,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还有一碗白粥,她笑着说道,“感谢你昨晚添柴,我请你吃早饭。”
柳行归惶恐地说道,“一些枯树枝而已,如何值这顿奢华的早饭?”女子冷笑着说道,“你若不吃,我便拿出去喂狗!”柳行归便抢过来,说道,“如此好的饭,怎能喂狗。”
那女子等他吃完,便收拾了东西,离开了。
到了傍晚,那女子又回来了,说道,“我找的那家没人,今晚还要住在这里。”柳行归试着问女子姓名,女子道,“萍水相逢而已,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柳行归便不再说话,低头看书。
他睡到半夜时醒来,发现女子并不在身边。他有些担心,便到门口张望,突然有人在身后说道,“你是在找我吗?”柳行归回头,正是那女子。
他笑了笑,说道,“这里经常有野狗出没,你要小心。”少女点了点头。
到了早上,柳行归醒来时,少女已经不见了。柳行归想起,好久没见到燕无歇,便去燕家看望。他到了燕家,发现燕无歇在床上躺着,脸上还有伤痕。
柳行归惊讶地问起缘由,燕无歇笑了笑,“小弟前几日,去临水轩酒楼喝茶,见墙壁上题着一首诗,写得文理不通,便点评了几句。不想回来的路上,便被人痛打一顿。后来我才知道,那首诗是洛阳令儿子写的。”
柳行归摇头说道,“诗的下面,没有名字吗?”燕无歇也摇了摇头,“若是有名字,我何至于受此无妄之灾呢?那衙内平常不学无术,写了如此狗屁不通的诗词,自然得意洋洋,被我指摘的一无是处,不打我才是奇怪了。”
柳行归叹了口气,“我等平民,便是受了如此的欺辱,又能如何呢?早知有今日,当初就应该学武。”燕无歇点了点头。
到了傍晚,柳行归告辞离开,燕无歇知道他生活困难,给了他一些蔬菜米粮带着,柳行归回到破庙,发现那少女没有回来,他趁着天亮,做好了饭菜。
但直到外面天完全黑下来,那少女还是没有出现,他叹了口气,看来那少女,不会回来了。他点亮了篝火,开始读书。
快到半夜时,那女子突然来了,向柳行归说道,“你帮我个忙,一会儿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是你的妻子,其他事情,以后再说。”说完便脱了衣服,钻进柳行归被窝里。
柳行归愣在当场,那女子连声催促,让他也脱了衣服,与她同睡,柳行归连连摆手,说道,“孤男寡女,哪能如此,传出去有损姑娘清白。”
那女子急声道,“你若不听话,我便会死了!”柳行归无奈,脱了外面衣服,也钻进被窝,女子低声道,“一会儿不管如何问起,都要说我是你妻子,始终在睡觉,不然的话,我就死了。”
柳行归点了点头,闻到女子身体上的香气,他四肢紧绷,用力压制住心跳。
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柳行归刚打开门,好几个捕快就闯了进来,大声道,“为什么才开门?”柳行归打着哈欠说道,“睡着了,刚醒。”
捕快们看着睡眼惺忪的女子,笑着说道,“你这书生,好艳福,住在这破地方,还有如此娇艳的小娘子。”女子装着害怕的样子,低头不语。
捕快们到处搜查一番,转身走了。
柳行归关上房门,那女子已经穿好衣服,站了起来。她对柳行归说道,“你之前问我名字,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叫裴绿衣,本是苏杭女子。我来这里,是为了刺杀洛阳令。
他在杭州为官时,觊觎我家祖传一幅山水,要我们卖给他,我们没有答应,他居然指使一名被捕的盗贼,污蔑我家是同伙,派人查抄了我家,堂而皇之搜走了那幅山水。
我的父亲气得当场吐血,半个月后,与世长辞,我怀里藏了短刀,等在仇人必经之路,想要把他杀了,不想寡不敌众,被仇人抓住了。
我命不该绝,被虬髯客所救,他看我身世可怜,便教了我三年武艺。我念念不忘报仇,便寻到了洛阳,前几日晚上出去,便是去洛阳令府里,探寻路径。
今晚我杀了洛阳令,还有他的儿子,也算是为父报仇了。可惜我离开洛阳令府邸时,被捕快们发现,紧紧追赶,我为了躲开追捕,才与你假扮夫妻。”
裴绿衣从外面提进一个袋子,说道,“里面便是洛阳令和他儿子的人头,他们为官一任,祸害一方,我杀了他们父子,不仅是报仇,也是为民除害。”柳行归闻到一股血腥气,吓得转头不敢看。
裴绿衣将袋子收起来,笑着说道,“是我唐突了,你是读书人,如何看得了这血腥的东西?我跟随师父学艺时,曾经大师伯李靖指点相法,你二十岁后,会得贵人扶助,做个小官儿,希望你能记住今晚之事,若你将来,如洛阳令这样,我必杀你。”
裴绿衣说完,出门离去。
柳行归感觉像在做梦,第二天,消息传来,昨晚洛阳令父子,被人同时摘去了人头,柳行归这才知道,裴绿衣所说,都是真的。
过了些日子,洛阳令衙门,突然来了几个差人,带走了柳行归。
柳行归惴惴不安,差人笑着说道,“不用害怕,新任洛阳令大人,非常欣赏孝子,听说你的事迹,又可怜你过得孤苦,便让你在府衙里,做个文书。”
新来的洛阳令,为人清廉,很得老百姓拥护。有一天晚上,他看到府衙里偏房的灯还亮着,原来是柳行归主动留下,整理故旧文书。
洛阳令非常欣慰,说道,“如今像你这样,踏实勤恳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柳行归的日子,渐渐好起来。
柳行归二十岁那年,偃师县令因为年纪太大,告老还乡,洛阳令便向朝廷推荐了柳行归,过了些日子,朝廷批准了洛阳令的推荐。
柳行归做了偃师县令,学着洛阳令的样子,将偃师治理得极好。当地老百姓,都非常佩服他,有一年,偃师大旱之后,又发生了洪水,瘟疫流行,到处都是灾民。
柳行归日夜不休息,白天查看灾情,夜晚商量解决办法。当地医生想出各种办法,仍是无法扑灭瘟疫,因此死亡的人,越来越多,柳行归非常着急,短短半个月之内,瘦得皮包骨头。
有一天他在高处,看大路上灾民迤逦不绝,很多人走着走着,就倒在了路上。柳行归一阵急火攻心,昏了过去。
柳行归醒来时,发现身边站着一个道姑,正是裴绿衣。多年不见,裴绿衣相貌没有变化,甚至比之前,还要年轻。
裴绿衣笑着说道,“你没忘初心,能因为老百姓的事昏倒,还算个好官儿,我有个方子,你照方抓药,用大锅熬成汤,让人们喝了,再找些人,把药渣洒在瘟疫集中之地,用不了多久,瘟疫自然就没了。”
按照裴绿衣的方法,当地的瘟疫,果然很快得到了控制。朝廷非常高兴,重赏柳行归,柳行归兴冲冲去找裴绿衣,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柳行归的官职,越来越大,后来做到了杭州知府。他刚直不阿,得罪了很多人。
他四十五岁那年,中秋节邀请几个朋友,在西湖边赏月。突然有好几个人大喊着狗官,提刀冲杀过来,手下护卫上前拦挡,都被他们砍翻了。
其中有个人冷笑着说道,“你害了许多人家破人亡,我今日奉命来杀你!”挥刀向柳行归砍来。
就在这时,有个人影踏着湖水,飞快来到,一剑就砍掉了刺客持刀的胳膊。其余几个同伙纷纷冲上来,也被那人砍翻了。
那人冷声道,“裴绿衣在此,谁敢造次?”柳行归赶紧上前拜谢,说道,“幸亏您来到,才让我免于一死。”
裴绿衣笑着说道,“你为百姓做事,我便为百姓救你。其实真正救你的,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柳行归若有所思。
裴绿衣接着说道,“古人说,四十不惑,你如今不忘初心,没有被官场蒙蔽双眼,便不会再出差错,我以后,也不会再见你了。”
柳行归看着裴绿衣,在西湖水面上越走越远,渐渐融进月光中,消失不见了。
那晚之后,柳行归再也没见过裴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