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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脚兽是什么样,兽脚类和鸟脚类

万恶的两脚兽,榨干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搭建起钢筋水泥的森林,让无数同胞流离失所。他们没有獠牙,没有利爪,却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可怖的存在,尤其是他们臭名昭著的十大酷刑,更是闻之胆寒。

女士们,先生们,下面就是酷刑的亲历者或他们幸存的亲人讲述的故事,让我们静静聆听吧。首先有请库蚊先生。

主持人螽斯大叔说完,鞠了一躬下了台。稀稀落落的掌声响了起来。

我躲在台下,尽量弓着身子。作为观众中唯一的两脚兽,我感觉自己都快被灼热的目光烤熟了。今晚我是应螽斯的邀请来消遣的,他的原话是:小手,借你的投影仪用用,顺便让你开开眼界!

今天我本来要去参加社里的酒会,我从未想到过这样一个在郊外度过的夜晚会比酒会更难熬,我有点后悔跑了出来,而且,这会儿我实在是有点儿饿了。

【断口】

一只干瘦的蚊子垂头丧气地走上台来,摘下帽子鞠了个躬,还未开口先红了眼圈。台下立刻安静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大家好,我是一个鳏夫,我的妻子死于两脚兽的折磨。她不是一下子死掉的,而是被慢慢饿死的。大家都知道,我们蚊子是最爱好和平的生物了,基本是素食主义者,最喜爱的食物是花蜜和植物的汁液。只有孕期,我们伟大的准妈妈们才向两脚兽祈求一点可怜的血液。那些可恶的两脚兽,身体里装着4000毫升的血液,而我们每次只需要不到0.5毫升,他们侵占了我们的家园,却如此吝啬,连这一点小小的回报都不愿给予——看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吧!

蚊子先生说着,身后的大屏上出现了一只网格状的巨型拍子,台下顿时一阵骚动,尖叫声久久不息。螽斯大叔不得不走上台来,他解释说:大家不要恐慌,这只是幻灯片。

待到台下再次安静下来,蚊子先生才再次开口。他说:这东西,在那些钢筋水泥森林的每一个洞穴中都存在,相信爱冒险的朋友们肯定见过它。前排那位苍蝇女士,你为什么在哭?哦,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丈夫就丧命在这东西下面。什么?你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什么?他只是为了引开两脚兽的注意力让你逃跑?唉,真是伟大的爱情啊!

蚊子先生沉默了,台下也沉默了,大家为前排那位不知名女士的丈夫默哀了一分钟。蚊子先生继续说:我的妻子,它在整个孕期都没有去两脚兽的世界里冒险。因为它怕,怕有去无回,毕竟类似的故事我们已经听过无数个了。直到那天,它在家里晕倒了,我把它送到森林医院,大夫告诉它,它体内极度缺乏油脂和蛋白质,还有各种微量元素,孩子快保不住了。我们拿着大夫开的药方,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来。那药方上写着——两脚兽的血液0.3毫升,日服。

终于,为了宝宝,我们下定决心,去钢筋水泥森林里冒险。我们在黑夜出发,艰难地飞行了好几公里,才来到一幢水泥森林。我们从一楼找到十八楼,才发现了一个半开着的窗子。我们小心翼翼地飞了进去,房间里漆黑一片,好不容易才看清一只肥胖的雄性两脚兽,正躺在床上打着呼噜。我让妻子退后,自己先飞到他的脸部上方刺探一番。我在他的耳边悬停了很久,他也没有醒来——看来两脚兽会被梦魔摄取灵魂的传说是真的!

我招呼着妻子,让它赶紧过来。它挥动着衰弱的翅膀,吃力地停留在了那只两脚兽的前肢上。它试探着锯开了他的皮肤,两脚兽的血液那特殊的味道立刻飘散开来。妻子开始给他注射麻醉和缓凝药物,好让血液不至于堵塞它的嘴巴和食道。就在那一刻,我看见两脚兽的眼睛睁开了。我还来不及发出警告,就听到那两脚兽发出一阵奸笑。

我看向妻子,它正在奋力挣扎,可是两脚兽绷紧了他前肢的肌肉,妻子没有办法把嘴巴收回来。我正要冲上前去,房间里突然亮如白昼,两脚兽驯服的电魔就在那一刻为他照亮了一切。他绷紧着胳膊,脸上带着阴沉的笑容,从床上爬起来,走进了另一个房间,坐在了一张桌子前面,然后,他拿出一把剪刀,他……

蚊子先生说不下去了,他哽咽了半天,台下窃窃私语。良久,他擦去眼泪,继续说道:就在那个时刻,妻子还在含糊不清地向我喊话,它说的是——亲爱的,快跑,别管我!

我眼睁睁看着那只可恶的两脚兽,他……他剪断了我妻子的嘴巴,妻子倒在他的手臂上,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抽搐着。他却轻轻呼出一口气,将它吹落在桌子上,然后,离开了那个房间,回到他的卧室里继续呼呼大睡去了。我冲过去,看到妻子翻滚着,挣扎着。它抽搐了很久才停了下来。然后,强忍着剧痛,我们跌跌撞撞地飞回了我们位于郊区第109颗曼陀罗的第14片叶子下面的家。

从那天起,它就不能进食了。我尝试过饲喂它,可是一触碰到它嘴部的伤口,它就疼得要晕厥过去。一个星期后,宝宝们流产了。那天,它哭得要昏死过去。第二天开始,它就静静地待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不说话,也不睁开眼睛。

它一直撑了半个月才撒手而去。它走的那天,身体已经轻得没有一丝重量,一阵微风就将它吹落在泥土中。我本想随它而去,可是,我遇到了螽斯大叔。他告诉我,这不是偶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螽斯大叔走上前来,他接过话筒,对台下说道:

蚊子太太的遭遇绝不是偶然。我们发现,在两脚兽最热门的视频网站“两管”上面,很多坏家伙们都上传了自己滥施“剪嘴”酷刑的视频。受害者除了蚊子,还有各种管状口器的同胞们,他们为此发明了专门的刑具“微型剪刀”,喏,大家请看,这个刑具就长这个样子。同胞们,这个刑具经常出现在两脚兽的笔筒里、桌子上,也有一些奇葩把这东西放在床上。在此,主持人郑重提醒大家,下次去冒险的时候,见到这东西,请速速离开!

还有一些两脚兽,特别是他们的幼崽,具有着极度危险的倾向。他们会仅仅是为了好玩,而将我们的肢体从躯干上面分离下来。这是一些遇害者的照片,请大家看看吧!

我抬起头,看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生物,半天才辨认出是失去了翅膀的蜻蜓和蝴蝶,还有失去了触角的独角仙和失去了翅膜的金龟子。不知怎地,我突然感受到一阵真真切切的幻肢痛。

好了,下面有请我们的第二位嘉宾椿象太太。

【活烹】

椿象太太走上台来,她那褐色丧服下露出的红裙子显然引起了台下一些太太们的不满,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整理好衣服,畏畏缩缩地说:

我也不想在服丧期穿红衣服,可是没有办法,造物主把红色印在了我们的身上,我们从来都无法选择。

不说这个了,我是来警告大家的。

说起来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害了我的先生,它已经那么多次劝说我搬家,我却总用安土重迁来搪塞它。从前,我们生活在郊区那条河边,第五颗香椿背阴处第三个枝桠的第82片叶子上面。食物充足,香椿树生机勃勃,我们健康快乐。可是,好景不长,两脚兽有一天突然把所有的香椿树都砍掉了,说这片地归了他们,他们要重新规划——那时我们的卵还没有来得及全部孵化。我和先生挣扎了很久,才从倒塌的家园里挣扎着爬了出来,而我们的孩子们,都遭受了灭顶之灾。

先生劝我和其它生活在那棵树上的幸存者一起,搬到更远的地方去,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想走,我总觉得,我的孩子们一定还有活着的,虽然香椿树和泥土都被运走了,可是我还心怀侥幸。我总是在那片大树倒下的地方徘徊,日复一日。终于先生屈服了,它在河边的堤岸上重新建起了一个家,一个简陋的洞穴。我们就在那里住了下来。

不久两脚兽就建起了一幢水泥森林,先生说,有三十三层呢!我惊恐地看着它,果然,它说:我准备去冒险。

我苦苦劝说它,可是它说,你不愿意搬家,现在食物这么短缺,你又马上要生孩子了,我不能让你和孩子们挨饿啊!

我只好让它去了,它去了好多次,回来时总带着猎物,它说人类的灯光下,总有被施了魔法的猎物们在打转,非常易于捕捉。那段时间,我们多么快乐啊,食物充足,我又产下了十二颗卵,它们晶莹剔透,我们充满希望。终于,宝宝们破壳而出了,它们长得飞快,吃了就睡,醒了就喊饿。先生每天无数次往返于两脚兽的巢穴和我们的家之间,筋疲力尽。我对它说,让我也一起去捕猎吧。它犹豫了很久,终于答应了。

那天,是我第一次跟它一起去捕猎。我们来到了那水泥森林的顶层,先生说,这里面住着一只雄性两脚兽,他从来不关客厅的窗户,而窗纱的角落有个破洞,正好可以供我们进出。我们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那只两脚兽正坐在桌前,面对电脑。我瞅了一眼,顿时一阵头晕。只见他正指挥着屏幕上的杀手,杀掉每一个扑面而来的僵尸。先生说过,这是两脚兽最喜欢的游戏,他们嗜血的本性可见一斑。那些血液和体液横飞的画面,只一眼就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不过,这跟接下来的遭遇相比,不算什么了。先生向着两脚兽的厨房飞去,我跟在后面。电灯下面的确聚集着很多猎物,在魔法的驱使下做着布朗运动。不过,更吸引我的,是一种从未闻到过的味道,它从一口沸腾的锅里面飘出来——奇怪的两脚兽,吃东西还要弄熟了吃——先生说,那叫方便面,是那只两脚兽的主粮。我想要探个究竟,被先生一把拉住。它说:危险!

我只好作罢。

先生捉到了两只猎物,招呼我离开,可是我被方便面的气味深深吸引,不愿离去。就在那时,两脚兽突然进来了。他一眼看到了我,他的前肢挥了起来。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我的先生冲了过来,猛地撞开了我。而它自己,被那两脚兽准准地打落在了方便面的汤锅里。我听见了它“吱”地一声,那是它最后的惨叫,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先生释放出了它的化学武器——臭素,以掩护我离开。可是我太过震惊和悲痛,完全忘记了离开。两脚兽咆哮了起来。他把一整锅面都倒掉了,然后洗了好几遍锅,重新续了水、下了面。

两脚兽回到他的游戏中去了,我看着那锅面。那诱人的气味,现在已经变成了死亡的味道。我看着那些沸腾的泡沫,思考着自己是不是也要跳进去。可是,猛然间,我想起了家里还有宝宝们等着我,我捡起先生之前在慌乱中掉落的猎物,失魂落魄地从纱窗的破洞中钻了出去,回到了家里。

孩子们吃着爸爸带回的最后一餐,它们的眼睛那么天真懵懂。它们吃饱了,问我:爸爸为什么还不回家?

我强忍着泪水回答: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打猎,要很久才能回来。

我的孩子们,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它们的爸爸……

台下已是哭声一片。螽斯大叔走上台来,他拥抱了一下椿象太太,说:这种死亡,是谁都无法预见的,请节哀。其实我们一直在犹豫,虽然关于“活烹”的传闻很多,可是两脚兽总辩解说,它们并不是有意施行这一刑罚的。大家都知道小手——说着,他的目光搜寻着我,然后轻轻鞠了一躬,大家的视线顿时再次被焊在了我身上——他继续说:

她自称是两脚兽里面最浅薄和无聊的人,可是她能听懂我们的语言,也愿意听听我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所以呢,她应该不是我们的敌人。

这话一说完,我感觉到附着在我后颈、背部、小腿上那些 *** 在外的皮肤上的刺痛感顿时消失了。

螽斯大叔继续说:小手的意见虽然大部分无关紧要,可也能给我们提供一些不同的视角。她说过,出现在两脚兽食物中的任何我们的同类,都不是被有意杀死在食物中的。除了被用作食物的同胞,其他任何同胞——苍蝇、蚊子、老鼠、蟑螂,都是它们最不希望在食物中见到的。

台下一片哗然。螽斯大叔双手下压,继续说:但是,既然两脚兽不希望我们出现在他们的食物中,为什么要把食物的味道做得那么香呢?为什么要添加油盐酱醋,种种诸如此类的诱食剂呢?所以——他们还是故意的!在此,我要郑重提醒台下的同胞们,不要被诱食剂的味道迷惑,那里没有美食,只有万劫不复。切记!

好了,时间有限,我们还是快快请出下一位受害者的家属吧,有请大实蝇小姐!

【腰斩】

大实蝇小姐优雅地鞠了一个躬,它那美丽的金黄色外衣昭示着它高贵的血统。它嗡嗡地开口了:各位晚上好。我来自广元府鸡鸣山的大实蝇家族,是第384代大实蝇优选产卵法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

今天,我要讲述的是我的母亲,一位伟大的女性,遭遇不幸的故事。我的母亲,瓜宝女士,大实蝇产卵法第383代传人,是一位传奇的人物。它创造了三百年来鸡鸣山大实蝇产卵的最高记录,为我们种群的繁衍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它还总结出了“柑橘脐部优选十方法”,大大提高了产卵成功率。就是这样一位伟大的女性,却不幸惨遭了两脚兽的毒手!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母亲失踪了,可是,没想到母亲早就不幸遇害了。而且,这一切居然还被两脚兽记录了下来,并且在他们的视频网站“两管”上受到了狂热的追捧!

母亲在一次产卵时,不幸被连同它选中的那颗柑橘一起摘了下来,并装进了密封袋子里。柑橘漂洋过海,到了一只大洋彼岸的两脚兽手中。他录下了这来自中国的珍贵食物开箱时的视频。视频中,母亲还活着,只是因为缺氧和饥饿而有些虚弱。可是那只两脚兽,他用自己的大拇指一把捞起了那只柑橘,他的指甲,正掐在母亲的腰部,母亲瞬间就被腰斩了。

在他发现了被腰斩的母亲后,他做出了非常怪异的举动——跳了起来,满屋子转圈,接着拿起桌上的剪刀,疯狂地向着母亲的尸体捅去,一下又一下,直到母亲变成肉泥……

大实蝇小姐说到这里,叮咛一声晕了过去。螽斯大叔及时冲上台,扶住了她。他扶起话筒,说道:鉴于视频过于血腥,我们就不为大家播放了。并且,我们联系了小手,在她的干预下,这条视频已经因为违反人道主义原则被“两管”禁播了。

但是,体型的悬殊让我们在面对两脚兽的时候,永远处于劣势。被腰斩的同胞远不止大实蝇女士这一位,请看这只两脚兽的一条朋友圈:

“吃水果吃到多大的虫子最可怕——标准答案:半截的!”

当然,图片我们已经做了马赛克处理,大家看看点赞数,五万多赞!点赞,说明有同感,说明有共情——说明他们都曾经腰斩过我们的同胞!刽子手!他们做了这么残忍的事,还洋洋得意地炫耀!同胞们,我们任重道远!只有推翻两脚兽的统治,才能得到平等的话语权!说着,他的语调突然慷慨激昂起来,振臂高呼:

——打倒两脚兽!

台下一片整齐的呼应:

——打倒两脚兽!

他又喊:

——还我家园!

台下:

——还我家园!

我躬下身子,头都埋到了膝盖中间。我暗自懊悔,螽斯大叔所说的“别致的聚会”可真够“别致”的,可是,现在溜走的话又显得很小气,而且,投影仪和幕布都是我带来的,我只好硬着头皮听下去。

恍惚的瞬间,下一位嘉宾已经上台了。

【酒渍】

这位嘉宾身着铠甲,很是威风。它一开口,声如洪钟。它说道:大家都认识我,我也就不做介绍了——我就是蟹家军七兄弟里面最小的那个。

此言一出,台下掌声雷动。大家七嘴八舌地说:

——原来它就是大战小龙虾,保住我们这个地方的七英雄啊!

——真是英姿飒爽,不过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听到过它们的消息了呢?

蟹七英雄挥了挥它那硕大的钳子,示意台下安静,接着说道:大家肯定奇怪,这几年为什么再没有听到我们的消息,那是因为我一直在养伤,而我的六个哥哥……都已经遇害了。

大家看到了吗?屏幕上这个东西叫做蟹笼,是两脚兽最恶毒的发明之一。这东西里面放着食物,只能进去却出不来。那是个晚上,陌生的食物味道让我无意中闯入了这个牢笼,我的哥哥们为了救我,也都钻了进来。一整个晚上,我们一刻不停地用我们的钳子破坏着那些软软的绳子,可是那叫做尼龙的东西虽然软,却无比坚韧。第二天早上,我们七兄弟被一只两脚兽拎出了水面,在他的狞笑声中,我们不祥的命运就已被昭示。

落到了这个境地,我们也自认倒霉了,毕竟,落在两脚兽手里的同胞们,能逃出生天的恐怕万分之一都没有。可是,没想到,那只两脚兽把我们带回他的巢穴后,竟然把我们倒在了一只大盆里,然后,把一种叫做白酒的液体浇在我们身上。白酒接触到我们几丁质的甲壳,马上起了化学反应,我们的外壳变软了,与此同时,剧痛蔓延到我们的每一个骨节。我的大哥最可怜,它在盆子的底部,我们都压在它身上。因此白酒灌进了它的体内,它痛苦得浑身颤抖,挣扎得连两只大蜇掉了下来都不知道。两脚兽任由我们在白酒里面挣扎了好几个小时,才慢慢悠悠地把我们从盆子里盛进一只盘子。

朋友们,你们中有很多肯定也尝试过醉酒的滋味。比如,那颗丰产的苹果树,它的树下,总是堆积着如山的果子,果子慢慢发酵,散发出迷人的香气。大家肯定都品尝过那甘露般的半流体的果肉,也都体验过微醺的美妙。但是,两脚兽的白酒完全就是毒药。我们很快就无力挣扎了,只能任他摆布。

我的视野中,一切都旋转起来。我看见了一只盘子,里面有许许多多的河虾,它们也跟我一样散发着酒精的气息。我还看见了一盆杨梅,泡在盐水中,许多寄居在里面的同胞都被迫钻了出来,在水面上痛苦地翻滚着。桌边还有一碟黑乎乎的东西,陈腐的尸体气息混着酒气,我认出那是一种叫做黄泥螺的同胞的尸体。

这时,两脚兽抱过一只幼崽,挑了一只虾,拧掉虾枪、扯掉须子递给他,说:吃吧。

幼崽躲闪着,他说:还活着呢!

两脚兽说:活着才好吃,吃了这东西,眼睛亮晶晶!

幼崽试探着将那只虾放进了嘴巴,它的身体被那幼崽的牙齿碾碎的瞬间,我看到了最后的挣扎。

很快就轮到我们了。那两脚兽抓住了大哥的身体——它被从盆子里拿出来的时候,位置换到了最上面。只见两脚兽双手一用力,大哥就被它撕成了两半。那两脚兽左右开弓,张开大嘴吃了起来。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大哥的心肺肠肚被他一一吐在了桌面上。

我们想要逃走,可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我在盘底,眼睁睁看着那只两脚兽吃掉了我的六个哥哥。轮到我的时候,我使出浑身力气,钳住了他的手指——我之所以还有力气,是因为刚才我在盆子的最上面,泡到和喝到的酒都最少。两脚兽大叫一声,顺势一甩,我被甩出了窗口,掉在窗外的草地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不过,我不敢停留,他的脚步已经追了出来,我飞快地爬到一处荆棘丛中,藏了起来。

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我昼伏夜出,好不容易回到了这里。那以后,我又整整养了一年的伤,不过,现在身体还是大不如前了。

说着,它咳了起来。螽斯大叔走上前来,他说:两脚兽给这个刑罚起了个名字叫醉制,一切江河湖海中的同胞们,都被他们用这个刑罚折磨过。

说到这里,他看向我,问道:小手,你们两脚兽不是只吃熟食吗?为什么还会有醉制这种酷刑?

我张口结舌,想了半天,说:我没吃过醉制的东西,不过,我们相信酒精具有杀菌的作用,跟把食物弄熟一个道理。

说完,我赶紧低下头。

蟹七英雄终于不咳了,它走下了台,螽斯大叔又说了些什么,我的耳朵嗡嗡直响,也没有听清。虽然我还是很饿,可是一点儿食欲也没有了。

【 *** 】

台上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不辨男女,台下又开始窃窃私语。我抬头望去,一只肥肥的橘猫正泪眼婆娑。它说:我知道你们想要嘲笑我,没关系,尽情笑吧,我只希望,我们的同胞都永远不要再经历我所经历的这一切。我曾经是一只两脚兽的宠物,我知道这个词将受到你们怎样的鄙视。曾经,作为宠物,我的生活除了不自由,可以说是完美无缺了。我的主人是只雌性两脚兽,她还有一个男朋友——一只雄性的两脚兽,我就是那只雄性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

我在不到两个月大的时候就离开了母亲,我曾经是把那只雌性两脚兽视作我的另一个母亲的。她和那个男人也自称是我的粑粑和麻麻,称我是他们的乖仔、儿子。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她曾经整夜整夜抱着我入睡,用注射器给我喂奶,我打点滴的时候,她哭得那么伤心。虽然离开了母亲,可是我并没有感觉到生活有了巨大的缺憾。虽然我和她长得不一样,但我觉得我们的心是一体的。

我长到了七个月,有一天,她带着我去了宠物医院。这不是我第一次去那里了,我以为又是揪住我脖子上的皮然后打一针那么简单。可是,我想错了。那天的一针下去,我就软软地倒了下去。等我醒来时,我身上穿着网状的紧身衣,还带着伊丽莎白项圈。我感觉到生活中的某些东西似乎离我而去了。我回到家里,等到伤口长好,我才发现,我身为男性的象征物不见了,我——被 *** 了。从此,我和隔壁小花猫刚刚互相建立起来的朦胧的好感荡然无存了,我的生活中,只剩下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吃。

门而去,再也没有回来。她一直哭、一直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用我的爪垫儿轻轻地抚摸她的脸。她看到了我,不知为何,一种我从来没见到过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她捉住我,突然将我甩出了窗外。好在她住在一楼,我在空中时就及时调整了姿势,四脚落地,并没有受伤。

那是她第一次将我抛出窗外,也是她第一次对我动粗。我完全懵了,跑回门口,挠着门。她一直不开门。我又费力地爬上窗户——我说过,那时我真的很胖,比现在还要胖。可是,我发现,窗户已经关上了。那是夏夜,她是从来不关窗户的。突然间,我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那是我最心爱的鱼骨头玩具。于是我知道了,无数次听到过的最可怕的事发生在我身上了——她抛弃了我!

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她的房子。后来,我又很多次地回到那里,远远看着她。我拥有了自由,可是,我心里总有个地方还痴心妄想地想要留给她。

算了,还是说说我自由后的生活吧。我遇见过很多个自由民的团体,只是,他们都不接纳我。因为我被阉掉了,我既不能被当成男性那样承担起繁衍的重任,同时,我的体内争斗的荷尔蒙也被一同剔除了,因此在武力抗衡方面,我也毫无优势。

那些被欺凌的事,我不想再多说了。我一直独自流浪,走过了很多地方,见到了形形 *** 的事。因为自身的经历,我特别关注被两脚兽施以阉刑的同胞。

牛,温和的庞然大物,当然,它们的温和正是来自于阉刑。两脚兽阉掉它们,然后给它们套上枷锁,让它们干一辈子的活儿,日复一日,直到再也干不动。然后,两脚兽的刀子就会捅进它们的身体。他们会穿上它们的皮毛,喝干它们的血,吃掉它们的肉,最后再吮净它们的骨髓。

马,原野上最自由的生灵,奔跑是它们生活的主题。只是,它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两脚兽会阉掉它们,再给它们装上鞍鞯,让它们日复一日地承受两脚兽的胯下之辱。它们再也不能自由地奔跑,只能在两脚兽的指挥下,去他们想去的地方。它们不敢反抗,因为血性的基因已经随着身体中某一部分永远离开了,还因为两脚兽的手中,永远高扬着带倒刺的皮鞭。

猪,曾经的山林王者,如今已经成为了两脚兽的玩物。它们被 *** ,而后只能乖乖长肉,终日被禁锢在难以转身的圈中,吃着两脚兽吃剩的食物。它们生活的每一天都是悲剧,活着就是为了长肉,长肉就是为了某一天被吃掉。它们再也没有了獠牙,也无法体验用獠牙掘出一颗新鲜的竹笋时,那份惬意了。我为我的猪同胞落了泪,也为我自己落了泪。

同胞们,一天不推~翻两脚兽的统~治,我们悲惨的命运就还会延续下去……

台下的观众个个义愤填膺。我将脑袋深埋在膝盖中。突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同事发给我一张酒会的照片。我一眼看见了自助餐桌上的那些肉食——虽然不能分辨到底是什么动物的肉,但看起来都香喷喷的,我的食欲又被调动起来。与此同时,深深的罪恶感也淹没了我。

【优选】

不知何时,台上又换了嘉宾。那是一只母鸡,它的声音如我想象般聒噪,只是,这聒噪中还有一股无法掩饰的苍老与疲惫。它说:我出生在人类的保温箱里,我从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我从出生起就被饲喂了大量的激素,在我三个月大的时候,我就开始为两脚兽下蛋了。要知道,正常的情况下,至少要半年以上我才能发育成熟。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清晨,我的第一枚蛋非常硕大和坚硬,它撑裂了我的 *** 。我花了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间才产下它。然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只穿着白大褂、头戴白帽子的两脚兽就来了,伸出她可恶的戴着白手套的手,取走了我的蛋。我看向身边的同胞,它们都面无表情。深深的绝望顿时扼住了我的心脏——鸡场传颂久远的那个诅咒也被施加在了我身上。从此,每天我都要经历生产的酷刑,用蛋换取生存的机会。那些面无表情的同胞告诉我,身为女性,我应该感觉到自豪,因为那些男性同胞早已在出生后的几个小时内就被“人道毁灭”了。它们说,两脚兽豢养我们,就是为了我们的蛋。生蛋是我们生存的唯一意义。

可是,我没有想到,在那天黄昏的时候,我又一次感到 *** 处传来坠胀的感觉。是的,我又产下了一枚蛋。伴随着又一次的撕裂,伴随着钻心的疼痛。那些面无表情的家伙都告诉我,把蛋藏起来,它们说,不藏起来,我就会被“选走”。我把蛋藏在翅膀下面,可还是被那只两脚兽发现了。

果然,我立刻被捉了出来。我被关进了另外的笼子,单独的笼子。从那天起,我被迫接受了一次又一次人工授精。我的蛋被收集起来,每颗都被孵化了。两脚兽称这个过程为“优选”。在他们的逻辑中,这很好理解,同样的设备和饲料,一天能生两枚蛋,自然比能生一枚蛋更为有利可图。

到我被“淘汰”,一共经历了七年。两脚兽说,我的基因是独一无二的,也有很多一天下两枚蛋的同胞,但是它们的第二枚蛋都是软壳,不能运输,因此就不具有商品的价值。他们说,像我这样的基因,需要大力保留。他们常常把我抱到实验室里,抽取我的血液做各种试验。我也从他们的闲谈中知道了我的前世今生。我本身就是一个“优选”的结果,我的祖辈中,有着各种两脚兽认为具有“优势”的基因,比如说,碳酸钙的摄取和转化能力更高,又比如骨骼更粗壮,再比如寿命更长。

可是,这一切,只对两脚兽有利。对于我而言,是违背自然规律的一天两次酷刑,和因为寿命更长而多经受的大半生苦难。

后来,我“退役”了,两脚兽把淘汰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他们甚至还给我办了一个退休仪式。他们在仪式上说,我的基因已经经过了十几代的培育,现在已经有了一天能产3-4枚蛋的后代,他们说我是伟大的母体,应该受到嘉奖,他们说这昭示着美好的未来。我在台上,不禁暗暗为我那些后代担心,它们将经受的是一天三到四次的酷刑。

他们说完了,放开了我,给了我自由。我没有犹豫,扇动从来没有用过的翅膀,飞出了院子,一直飞到这里来了。那是我一生中逃得最快的时刻,等到两脚兽追来的时候,我早就不见了踪影。是的,我自由了,可是,我就要死了。我再也不能生出一枚蛋,我毕生的心愿——亲自孵出一群孩子,永远也不能实现了。

大家可能觉得我很啰嗦,不过,我还想再啰嗦几句。总混在实验室,我知道的总比别的同胞多一些。两脚兽除了这样对待我们,还更加残忍地对待奶牛。

奶牛,美丽的黑白花,湿漉漉的大眼睛。它们终年都在产奶,每个个体的产奶量都足以同时养活十只小牛犊。它们的 *** 从产出第一滴乳汁开始,就永远处于胀痛中,更不用提由此而产生的炎症和增生了。两脚兽当然也“优选”过它们,极端地追求奶量。看看那些奶牛吧,它们硕大的 *** 已经和身体不成比例,它们的脊背终日疼痛,它们摄取的钙质源源不断地化为了乳汁,最终流入了两脚兽的口中。

同胞们,认清这个世界吧,只有霸主才有话~语~权,我们到了要认真思考的时候了!

它说完,一扑翅膀下了台。一个潇洒的老太太。我的身体缩得更低了,屏气敛息,生怕这些嗅觉灵敏的生物闻出我早餐的荷包蛋和牛奶。同事又发来消息——老大在到处找你!

我开始思考着偷偷溜走的可能性。不过,不待我想出办法,又一位嘉宾已经上了台。

【玷污】

那是一只信鸽,它的脚上套着“耻辱”的圆环。当然,信鸽是我们两脚兽对这个族群的称呼,这称呼本身就充满了功利主义的隐喻。不过,为了叙述方便,就让我们这么称呼它吧。信鸽抖了抖羽毛,开口道:

我要讲述的这些事件,并没有幸存者。而我,也是在为两脚兽奔波送信的途中,才听到了这些无比凄惨的故事——我觉得有必要让更多的同胞知道真相。

三百多年前,在一个叫毛里求斯的小岛上,生活着许多我们的同胞,两脚兽给它们起名叫渡渡鸟。并且,据他们考证,这种生物还是我的表亲。遗憾的是,我这表亲虽然生着翅膀却不会飞,更为致命的是,它们居然也跑不快,所幸,小岛封闭的环境让它们躲过了一切天敌。

不幸的是,一艘迷路的船来到了这里,两脚兽第一次踏上了这片土地。他们发现了渡渡鸟,并且,在70年的时间里,把它们赶尽杀绝了。众说纷纭,两脚兽的历史学家考证出了种种结果——食物是一大指向,弱肉强食,不过真相是什么呢?我曾经遇到过一只最老的鸟,没有羽毛,也看不出年纪。它停歇在一朵白云之上。它对我说,它就是一只渡渡鸟。它说,对于两脚兽而言,渡渡鸟的肉粗糙干硬,难以下咽。他们只是为了追求趣味,才把渡渡鸟当成了射击的靶子和徒手扑捉游戏里的战利品。他们随手拧断一个又一个脖子,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灵活性与男子气概。

七年前,在墨西哥湾发生的事情更是可怕。我遇见了一只鹈鹕,当然也是在云彩上面。我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它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它的周围滴落着一些黑色的油脂,洁白的云朵都被染污了。它的样子简直匪夷所思——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色油脂,这让它连扇动翅膀都很难了。它反复向我提及自己的家乡,还有它遭到灭顶之灾的妻儿。它说大船总是路过它们的家乡,大家早都习以为常。后来,海上就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金属建筑物。鹈鹕们常常停留在上面休息。谁也没想到,它有一天突然吐出了无数黑色的油脂。那油脂在海平面上蔓延开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噬了一切停留在那里的生灵。它讲了又讲,终于承认它也没有幸免,承认了它只是一个冤屈的幻象。

后来,我又见过许许多多的幻象,我常常想,为什么这些幻象会向我现身,我又能为它们做些什么呢?今天这个集~会给我了一些灵感。是的,我的脚上还带着这东西,可是我已经逃出来了,从此以后,我是自由的,我不再响应鸽哨的呼唤,我只追随自己的心,我要把故事讲给每一个同胞听。

我知道时至今日,两脚兽的统治还坚若磐石。只是,磐石也惧怕青草拔节时那生命的力量。同胞们,好好想想吧,到了该团结起来的时间了!

螽斯大叔又走上前来,又是一阵口号。我躲在混乱中,看到同事的信息——老大发火了,你再不来恐怕我也兜不住了!我刚要偷偷拜托同事再拖住一会儿,雷鸣般的掌声响了起来,又一位嘉宾上场了。

【倾~覆】

那是一位高贵的女性,一只蚁后。它有着显而易见的东洋血统,两脚兽称它们为日本弓背蚁。它身着孝服,这让气氛一下子变得肃穆起来,台下鸦雀无声。它说:谢谢大家,我在为我的子民服丧。我是一只蚁后,你们知道,在蚂蚁的社会里,我是绝对的女王,是统领,是无所不能的存在。我能制造出一整个军团。可是,自从到了两脚兽手中,我就彻底失去了权力与威严。

一种叫做蚂蚁工坊的东西,一种两脚兽幼崽的玩具。里面装着的,却是一整个我们的社会。再没有更畸形的东西了,我们被装在透明的盒子里,离开了我们热爱的土地,被迫与一种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海藻提取物终日相伴。我们的生活毫无隐私可言。两脚兽的眼睛,盯着我产卵,这种难堪我不得不一次次忍受。我的卵,被人类的幼崽随意地取出,把玩,然后抛弃。尽管如此,我还是鼓励大家活下来,找机会逃出去。我们挖了很多地道,渐渐隐藏到了“工坊”的内部,两脚兽的幼崽看不到我们了,他又哭又闹。

此时,我们这个小社会其实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发现自己不能再产卵了。我的大臣们调查之后告诉我,是因为我们天天食用的黏糊糊的凝胶毫无营养,不足以让我生出健康的子民来。而且,工坊里很多地方都是通风的死角,凝胶每天都在变质。

两脚兽禁不住他幼崽的哭闹,买回了一个崭新的据说是特价的工坊,把我们全都转移到了里面。我的工蚁彻夜工作,终于建好了新的育婴室和储藏室。就在工程刚刚完工的时候,整个工坊突然发生了垮塌。特价,这个词在中国就意味着劣质,在我们这个小社会,更意味着灭顶之灾。凝胶由固态变为液态几乎是瞬间发生的。我的子民无一幸免,它们被淹死时的惨叫至今回荡在我耳边……而我,只是因为被两脚兽的幼崽赌气扔出窗外,才活了下来……

螽斯大叔拍了拍蚁后的肩膀,她不好意思地说:失态了。

大叔说:请节哀。同胞们,两脚兽的网站上,显示蚂蚁工坊的总销量在十万左右,也就是说,有十万个小社会正在遭遇或者已经遭遇了灭顶之灾。不止蚂蚁,蜜蜂在被两脚兽控制后,也过着非常凄惨的生活。蜂箱,是家园,也是监牢。从此它们的生活里没有了富足,因为它们辛劳所得的绝大多数都被贪婪的两脚兽掠夺了。它们饥肠辘辘,整日被驱赶,去追逐蜜源。没有了储备,漫长的冬季,只能迎来大批的死亡。黑心的两脚兽,想出了用白糖来糊弄蜜蜂的办法。它们被迫吃下白糖,这种虚假的甜头,让身为自给自足的劳动者的尊严变得毫无价值。

而白蚁,更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它们的食物自古以来都是木头,只是这木头为两脚兽占据之后,就莫名变成了私有物。两脚兽对付白蚁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烟熏、下毒,手段残忍,完全是赶尽杀绝的架势。这一两年,两脚兽因为听信了白蚁可以入药的传言,已经不满足于杀戮水泥森林中的白蚁了,他们在野外探寻,找到生活得好好的、跟他们毫不相犯的蚁穴,然后将其灭族。

同胞们,请擦干眼泪吧,形势有多紧迫,已经不需我多说了。在两脚兽的世界里,我们的声音没有丝毫被听到的可能。对付两脚兽,只有实实在在的打击才能让他们明白——我们不会再任由他们宰割了!

又是一阵口号。我再次在混乱中偷偷打开手机。同事说:老板都跑到女厕所去找你了!我回复她:再帮我拖一下,我很快就到!

当然,我不可能很快就到,因为这个 *** 已经越来越吸引我了。

【活剥】

新嘉宾已经上了台,台下一片赞叹。她是一只白狐,一只魅惑、美丽的白狐。她小心翼翼地惦着脚,翘起了尾巴,生怕美丽的皮毛沾染一丝灰尘。她说:大家好,我知道大家都认为我们狐狸是造物主的宠儿,因为我们拥有着几乎所有生物中最美丽的毛发,不幸的是,两脚兽也这么想。他们从来不明白远观比亵玩更像君子所为这个道理。很多雌性两脚兽把我们的毛发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穿在身上招摇过市。那些失去了生命的毛发,附带的是无比阴沉的死亡气息,只是两脚兽那迟钝的鼻子从来感受不到。

有需求,就有杀戮,这是两脚兽的世界里,第一个弱肉强食的法则。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并非出生在山林中,我出生在一个皮毛农场。农场,我们被当做庄稼,成长,然后接受采割。我们生存的意义就是贡献出自己的皮毛。我从出生起就生活在甚至不能站起来的笼子里,我被拔掉了四颗尖牙,因为我在懵懂的年纪曾经攻击过我的饲养员。因为烦躁和抑郁,农场里的狐狸一直在绝食。只是,饲养员想出了一个可怕的办法,她们把食物做成泥状,充入高压管里面,再把管子插入我们的喉咙,硬生生地灌下去。一天六顿,高油高热量高胆固醇的食物泥,还添加了生长激素,目的就是让我们皮肤更加松弛、毛发更加美丽。随之而来的脂肪肝和高血脂,有谁在意呢?反正我们生命的终点都是死亡。

毫无尊严的死亡。为了保持皮毛的完整性,我们的死亡都是被注射氯化钾后的心脏爆裂导致的。这种痛苦我没有品尝过,只是我目睹了太多同胞在临死前那最后的哀嚎。心脏越跳越快,肌肉不堪重负,裂口出现,大量血液涌出,最终爆裂。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分钟之内,却是地狱中最严酷的刑罚都难以比拟的难捱。我们的大小便失禁,浸泡在呕吐物中死去。后来,两脚兽们觉得这样会污染皮毛,在处死我们之前的三天内就对我们禁水禁食,我们在干渴饥饿中煎熬整整三天后,就会迎来充满痛苦的死亡。这就是我所在的农场中千千万万条狐狸无法改变的命运。

我们被削下皮子,我们失去了皮毛的红彤彤的尸体被胡乱丢在地上,然后被拉走、剁碎,混在食物泥里再次灌入我们的喉咙。这是世间最违反一切能被定义为纲常的东西的举动,而我们根本无力反抗。

我是那个农场唯一的幸运儿。我被前来挑选皮子的那个粗壮磁性两脚兽的幼崽看中,被农场主作为礼物送给了她。而在离开的途中,我的笼子松动了,我逃了出来。

可是,方圆几百里内,有无数个这样的皮毛农场。处处都是危机。我经过一个雪貂农场,看到了那些长着针尖状皮毛的动物被活剥皮子。它们的性格无比刚烈,它们宁死不屈。那只削皮的两脚兽在炫耀着自己的技术,他声称自己的手速天下无双。他手下那只雪貂,在剥下皮子后的半个多小时内还一直活着。我看着它的眼神,它的眼睛定格在自己血肉模糊的身体上,谁会在活着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失去了皮毛的样子?它的眼神中那种死灰般的绝望,我至今不能忘记……

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老板。我慌忙摁掉。不一刻,老板又发来消息:马上出现在我面前,不然……

【伪善】

不知不觉间,白狐已经下了台,我暗暗懊恼竟错过了它如何逃出生天的故事。台上半蹲着两只狗,它们的品种和性别我一望可知。这是因为,我自称是两脚兽里爱狗的人。我静静地听着他们开始讲述。

第一只狗,第一眼只能看出性别是雌性,因为它硕大的 *** 说明它正处于哺乳期。再仔细看,才能在嶙峋的瘦骨下看出它其实是一只被称为魔天使的马尔济斯犬。它说:我一生生育无数,可是没有一个孩子跟我相处超过一个月。我是谁?我是被两脚兽称为赛级的纯种犬,身为女性,身为纯血者,繁殖是我逃脱不过的噩运。

我被繁殖者从我的主人手中高价买下,主人也许洒下了挥别的泪水吧,不过这毫无意义。当然我在幼年时期跟主人相处的那些日子,是快乐的,可是这快乐根本无法填补我作为生育机器的漫长而悲凉的一生。

我老了,我的眼睛根本看不清台下的诸位,我的牙齿早已掉光,我的皮毛干燥,我的肠胃异常敏感。我就要死了,因此我被繁殖者扫地出门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饥饿的感觉早已离我而去。也许下一秒我就要倒毙,但在此之前,我想要告诉大家我的故事。在两脚兽的一切恶行中,他们对我犯下的罪行,我认为最难以饶恕。这是因为他们打着爱的幌子,却做着最残忍的事。

繁殖,无休止的繁殖。我被关在笼子里,从来得不到“放风”的机会。人工授精和分娩是我能被放出笼子的唯一机会。过度的生育让我体内的钙质大量流失,而两脚兽为了节省成本却还在一味地克扣我们的口粮。我的一生,不知吞下了多少夹杂着玉米芯的玉米面窝头。毫无营养的碳水化合物。生育和哺乳,从无间隔。我的骨髓中每一颗钙质都被输入了那些幼崽的体内,我觉得自己现在跟鸟类一样,已经拥有了中空的骨骼。我为繁殖者创造了无数的利润。而他,只是在我的幼崽还没有换回我本身的价值之前,才给我开过小灶。那以后的日子,每一天在他眼中都是赚来的,利润最大化才是他的终极追求,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什么是纯种?我见过无数的同胞,为了这两个字受尽折磨。两脚兽们为了这两个字做出了无数的定义,并用这些定义来套住我们的子宫。折耳猫,美丽的天使,终身承受着剧痛的折磨;狼犬,因为苛刻的体型标准,后半生都在跟髋关节作斗争;腊肠犬,被恶意培育的过长的脊椎,让年老时的瘫痪成了不可逃避的命运;脊髓空洞症从出生起就折磨着查理王犬,它们的大脑被迫挤在小小的颅腔里,只因为两脚兽喜爱这种外貌,还有他们的心脏,完全不足以供给日常活动需要的血液,无尽的虚弱感和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它们的一生……

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只要是纯种犬,在两脚兽的基因筛选下就必然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他们的出生就注定了无法摆脱的疾病和痛苦……

我累了,也说不动了……

第二只狗上前一步,开口了。它是一只纯种的中华田园犬,当然很多两脚兽称这个品种为土狗并对其嗤之以鼻。它体型高大,只是瘦得皮包骨头。它说:我的一生,永远在路上,在逃跑的路上。身为一只土狗,我在两脚兽的眼中,只有两种价值——作为警卫,作为肉食。我生命的前两年,曾经为两脚兽担任警卫工作。我睡在院子里,没有窝,下雨的时候只有躲在墙根可还淋得透湿。不过,这根本不算什么。我被紧紧拴住,随着我渐渐成长,皮圈深深陷入了我的脖颈,不过,呼吸困难的感觉我已经习以为常。我的食盆中,都是两脚兽的残羹冷炙,我的水碗中常常是干涸的,即使在烈日当空的时候。我把这些看做生活的磨练,我尽职尽责,即使在深夜也永远用一只耳朵紧贴地面。我从不谎报军情。我帮两脚兽捉住过好几次小偷和强盗。

后来,仅仅是因为我吓到了一个恶作剧的孩子,我那被认作主人的两脚兽就以五十块钱的价格把我卖给了“收狗”的人。我被迫和很多同胞一起挤在一只狭窄的笼子里。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同胞。我兴奋极了,只是我身下那只年老肮脏的同胞马上告诫我,保存体力。它说:我们就要成为两脚兽的食物了。我听司机说,他将会把我们运往一个美食节,在那里我们将会被绞杀,然后作为肉食出售。它说唯一的机会就是在笼子打开的瞬间,攻击那只打开笼子的手,然后逃之夭夭。

那时,攻击两脚兽的行为在我看来完全不可思议。我拥有最尖利的牙齿,只是这牙齿不是为了我的主人而准备的,即使在他背叛我卖掉我的时候,我也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老家伙的话就像为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我舔舐着自己的牙齿,感受着舌头被尖利的部分摩擦时的微微疼痛。

载着我们的车走到了一条僻静的小路上,突然被拦住了。那些拦车的两脚兽举着横幅和标语,他们声称自己是拯救者,还有举着摄像机的两脚兽记录着这一切。司机慌乱地躲避着镜头,他声称自己从来没有强买强卖过,也没有做过盗窃和抢劫的行当。此言一出,整个车厢里的同胞们都怒不可遏地吠叫起来。

于是我们被拯救了,我们来到了一个郊区的大院子里,那里有着更多的同胞,据说它们也是被拯救出来的。那些拯救者此刻在我们眼中变成了神一般的存在。

可是,好景不长。这个地方被报道后,越来越多的被拯救的同胞被送了过来,还有越来越多的食物和现金也被那些真正爱我们的两脚兽送了过来。那些拯救者的初心慢慢地变了。那些完全利用业余时间做志愿工作的拯救者,渐渐被排挤出了核心圈子。他们失去了话语权,后来又慢慢失去了更多。

商人闻风而至,接管了这里。我们开始被克扣口粮,我们常常挨饿好几天,然后被放出来,仅仅是为了拍摄一条在微博上发布的“爱心视频”。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让无数观看视频的真正爱我们的两脚兽落了泪。更多的食物和现金源源不断地进入了商人的腰包。商人又说,他要统一采购更为合格的食物,以后只接受现金的捐助。于是,商人把大把的现金装进了自己的腰包,用他手缝中漏出的部分安排我们的伙食。

环境不断恶化,气氛也不断恶化。争抢食物引起了无数的打斗。终于有一天,一只衰老的同胞无声地死去了。只是,它把一种叫做犬瘟热的病毒留给了我们。大半同胞都病倒了。商人苦恼了几分钟,突然灵光一现,他把患病的视频发布出来,换取了更多的捐助。

我就是在那时逃跑的。我咬了商人的手,然后一路狂奔,一直跑到世界的尽头去……

螽斯大叔最后一次走上了台,他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今天是我们反两脚兽联盟成立的日子,请大家记住这十个故事,并把它们讲给更多的同胞听。我们的苦难不会结束,我们的反抗也不会停止。

就在我以为又要开始喊口号的时候,螽斯大叔话锋一转,对我说:下面我们请小手来谈谈她的感受吧!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在一阵哄闹中只好走上台去。小小的舞台,我看起来就像一个庞然大物。我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我低下头,一直重复这句话。

台下突然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我在面红耳赤中下了台。我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老板咆哮道:你再不来,明天就也不用来了!

我慌忙收拾起笔记本和投影仪,来不及跟螽斯告别,就一头扎进了夜色。

我终于赶到了酒会,已经到了尾声,灯光暗淡,音乐若有若无,人们在舞池里拥舞。这一切让我感觉到恍如隔世。

老板捉住我,问道:你说的今晚在跟的大新闻到底是什么选题?

我思考了三十秒,然后告诉他:我的选题黄了。

老板劈头盖脸地咒骂合着他的唾液落在我脸上。等他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去,同事端给我一盘食物。她说: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留的,看,有你最爱的生蚝和海胆,还有这个牛排,可嫩了,好吃极了!

我看着那盘食物,鲜艳的颜色,混沌的汤汁。我挑着沙拉吃了起来,只是,我的刀叉突然就不自觉地扎在了牛排上面,那微焦的表面和艳红的切面,我的味蕾太熟悉它们的味道了。

我一边吃,一边流出了眼泪。

那一刻,我终于承认了,我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无可救药的两脚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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