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我来……”白娘子见小青就要施法，走过去伸手抱起许仙身子，一步步挪着走到许仙房间。小青则把许仙那九房姨太太跟五个家仆都喊了过来，十几个人杵在那里，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末了还是胡媚娘先开口：“相公的家财怎么办？本来就有一半再他姐姐那里。”
“真的？”有几个人顿时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扇坟扇坟，我今日算是知道了！原来人世之人这般薄情！许仙身子骨还没凉的，你们就嚷着分钱！”小青勃然变色，大怒呵斥。
采因在一旁擦着眼睛，这时忽然想起什么，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对了，白娘子、青姑娘，采因记起一事，这张符箓是前日相公给我，说是大夫人向道灵真君求取的五雷天心正法神符，算准他今日会有血光之灾，用这符箓和水服下能起死回生。”
“给我！”白娘子此时也是病急乱投医，说话间已然转身。旁人只看到白影一闪，白娘子仍是坐在床边，只不过左手多了一个茶杯，右手夹着那符箓。只见白娘子手腕一抖符箓就焚烧起来，瞬间成灰，落到茶杯里，紧跟着右手一捏许仙牙关，左手端起茶杯将灌了下去，紧跟着右手掌力一吐，将那茶水逼了下去。
几声咳嗽响起，许仙竟然悠悠睁开眼睛，不过脸色仍是惨白，有气无力道：“我这是在哪……”
白娘子大喜：“相公醒了！你不能死！我去昆仑山偷灵芝草救你！”说着转身欲走。
许仙好似用尽最后力气一把拉住白娘子：“我怎忍心舍得让你被仙鹤追打。我也知道之前许多事让你瞧不起我，现在想想也有些后悔，也不敢奢求你原谅我，能在临死之前吻我一下，许仙……死也瞑目了……”
“相公……”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白娘子见许仙临死之前竟然说出这些话来，一瞬间眼圈就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她如何吻下去；可是那些人生怕错过许仙临终遗言，尤其是家产吩咐，一个个都杵在那里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直勾勾瞧着。
“不愿意就算了……”许仙闭了眼睛，声音已是几不可闻。
“我……”白娘子虽然说不出口，却闭了眼缓缓俯下身子，红唇竟然渐渐有些翕动，忽然间好似想到什么，眯着眼竟然看到许仙嘴角挂着一丝浅笑，一瞬间明白过来，前前后后的事串联起来，也不说破仍是徐徐俯身下去，末了一口咬在许仙嘴唇上。
“啊呀——谋杀亲夫呐！”许仙忍不住叫了出来。
“你不是死了，你放心去吧！去死吧！快去死吧！”白娘子好气又好笑，抄起枕头按在许仙脸上。
“唔——唔——”许仙奋力挣扎，宛如倒翻的乌龟手脚乱蹬，两手更是用力拍着白娘子身子。白娘子也怕真个把许仙闷死，作弄得差不多了就赶紧松手。许仙见白娘子俏目含嗔，试探着去拉她小手，强笑道：“娘子，我是逗你玩的！你不也逗我玩吗？”
许仙见白娘子不说话，气鼓鼓看着他，眼圈都红了，想来刚才真个伤心，愈发觉得愧疚，竟不敢再看她，像是做错事的小孩般别过头去，好似鼓足勇气才说出来：“娘……娘子……莫生气了……我错了……”说话时轻轻摇着白娘子胳膊。
白娘子看到这一幕，刚才那怨气竟好似烟消云散，忽然想到什么：“那你之前月下独白，是真是假？”
“当然是……骗你啊！”许仙一笑。
“你骗过我了！”白娘子眼睑低垂，转身出去，“你骗过我了……”
小青瞪了许仙一眼，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什么，不过又不是生离死别，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跟着白娘子出去。
许仙看着白娘子出去那身影，有些怅然若失，手一挥：“你们都出去吧。”说罢闭了眼不知想些什么，一阵窸窣脚步声过后，忽然道：“媚娘，你有话要说？”
胡媚娘低了头：“相公，你临死的时候，媚娘头一念头是分家产，你是不是生媚娘的气？”
“你是我花银子买回来的，不图我的钱难道图我是个好人？”
“可是我还想多争点……”
“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还要为别人着想？” 许仙摆摆手，“出去吧。”胡媚娘这才缓缓挪步走了出去。
“好手段！”小青侧影忽然出现在窗户外面，冷冷看着许仙，“平日里最宠的人，头一个要分你家财，你非但不生气，反而假意安抚，这样她对你更是死心塌地了。”
“君过矣。”许仙长叹一声，“我安抚她她会听我的话，不安抚她她也得听我的，我何须安抚她？”
“那你刚才真个安慰她？”小青仍是有些不信。
“不然呢？她跟你不一样，没什么神通，不过是金雷村破落户一个小女儿，竭尽全力为自己着想尚且未必能够保自己周全，你还要她分神去考虑别人吗？”
“这……”小青只觉得胡媚娘行径可鄙，却没想过这点，一时间竟然怔在那里，不知道胡媚娘是对是错、是好是坏。
“所以她这样做我不但不会怪罪，反而为她高兴。”
“姐姐，你替我驳他！”
“小青，我们入世之前遍览经史子集，以为通晓人世所有道理，可现在却越来越是觉得人心世情复杂。”
“娘子，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相公问吧，只是我未必会答。”
“我没钱吃饭睡在八面漏风的破茅庐里没脸出门见人的时候，你怎么不来报恩？”
“这……”
“娘子不答？”
“不是不答，是不知如何作答……”白娘子幽幽一声长叹，似是隐约理解许仙诸多行径。
其实许仙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一直藏着这个杀手锏，只为今晚惹得白娘子生气，这才使了出来，果然白娘子就心生愧疚，也不敢在追究许仙诈死一事，生怕他再追问这个问题。
有道是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时光迅疾，不知不觉到了钱塘江潮汛时节，连日来天降大雨。
“日月已逝，风雨忽至。”这一夜许仙看着哗啦啦的大雨叹道，只觉得头顶像是西湖，这个“西湖”漏了底，水流正哗啦啦的淌到地上来。
采因徐徐走了过来：“相公，酒菜准备好了。”说完就转身离去。
许仙快步来到白娘子房中，原来白娘子嫁给许仙之后，就来了个鸠占鹊巢，将许仙卧房占了。本来是许仙翻牌之后胡媚娘等人过来侍寝，这会到成了他去胡媚娘等人卧房就寝。
白娘子见许仙过来，起身迎接，笑吟吟道：“相公，这次的酒里还有雄黄吗？”
“没有，雄黄对娘子无用，这次用的是牵机药。”
“那我先替相公斟上。”白娘子只看了一眼，酒壶里的酒就自行吐了出来，一吐一收之间，恰恰将酒杯斟满，见许仙坐下时竟然先过来亲了亲她发髻，还搭上她肩膀顺势拉起她的手，“相公越来越放肆了。”原来端午那事之后，许仙胆子越来越大，之前只是假装不轻易擦一下身子、摸一下她手指，现在已敢公然抓着她的手不放了。白娘子待要呵斥，许仙就开始大吐苦水，说之前遭了多少磨难、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云云，让白娘子内疚之下无从发作。白娘子也问过许仙如何发迹，虽然许仙说的添油加醋，说什么有次深山采药看到两个峨冠博带、鹤发童颜的老人在树下对弈，边上放着一柄斧头，斧柄都已经烂掉；许仙上前去问斧头哪里来的，那两个老人才回过神来，发觉之前观棋那樵夫已不知何时离去，被许仙惊动之后，两人也无心对弈，各自化一道青烟离去，云中传来寄语说是棋盘下面有一本《神农真经》留赠有缘；许仙面壁三年参透真经，自此之后妙手回春。
白娘子自然不信这些鬼话，问了几遍大约也推测出端倪。原来许仙祖上确实代代给地主家放牛，到了许仙这一代家境也不见丝毫好转，某年大旱不得已还把许娇容卖给李公甫为妾。本来一家人拼死拼活供应许仙读书，想让许仙考取功名，怎奈许仙连个秀才都中不了，许老汉气得一病不起，许老夫人里里外外的忙活，竟然先走一步。双亲接连过世，许仙不得已沿袭祖业又去放牛，某日撞见济人堂一个伙计上山采药，就上前搭话。一回生两回熟，许仙跟着帮手，渐渐的也识得不少药材，后来更是自己采药送往济人堂，去的次数多了，见所谓“回春圣手”吴人杰也不过尔尔，自己买了两本医书捣鼓一番，先是主动帮人看病，虽然治死了几个，不过也治活了几个。那些治活的人就到处宣扬许仙医术，一来二去的许仙名声越来越大，后来更是进城摆摊，慢慢盘下铺子开了保安堂。虽然遭到吴人杰打压，仗着李公甫这层关系竟然反客为主，将济人堂都给挤走，保安堂生意也越来越是红火。
许仙一边吃酒，一边跟白娘子说长道短：“相公最喜欢这种下雨天，娘子知道为何吗？”
“为何？”
“这骤雨敲窗的时候，愈发显得屋里静谧。以前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喜欢在床上裹紧被子用心去聆听，当然了，那时候也想要是佳人在怀就好了。”
“你现在也可以想。”白娘子笑道。
“娘子陪我！”许仙搂着白娘子肩膀撒娇，见白娘子看着窗户不置可否，长叹一声：“娘子，娘子？当真不从？”
“你猜？”
许仙摇摇头：“莫要后悔。”说着跺脚去了，路过窗户时还忍不住扮个鬼脸。
白娘子低下头去，红烛摇摇，只见她脸色变幻不定，不知是喜，是怒，亦或是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