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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大凉十三年,上京城迎来了久违的大雪。
桓王府内,一片死寂。
夕娆身上的红衣被鲜血染透,连握着凤鸣刀的左手都在往下滴着血。
她记不清这是自己杀的第几个王府暗卫了。
她望着窗上烛火映出来的男人侧影,哑声喊道:“主上,夕娆求见。”
无人回应。
夕娆眼神黯淡,她刚刚完成任务归来,以为等着自己的是主上的夸赞,却不想竟是生死一线。
七岁师门被灭后,她被谢景桓所救带回王府,培养成暗卫。
这十三年,夕娆不知沾了多少鲜血,也成为了谢景桓最信任,最锋利的一把刀。
也是这十三年里,她对他芳心暗许,情根深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谢景桓竟要杀她!
夕娆往前一步,再一次高喊:“主上,夕娆求见。”
静默间,书房门打开,谢景桓走出来。
“主上,你……”
“夕娆,你可想嫁给我?”
夕娆本要质问的话被打断,许是绝望与惊喜都来的太多突然,她脱口而出:“我愿意!”
下一秒,却听谢景桓说:“那便自断双手。”
夕娆不敢相信:“什么?”
“丞相嫡女盛夕娆双手俱残,不该会武。你若想嫁我,便要成为她。”
“我若想嫁您,便要成为她?”夕娆重复着这句话,喜悦褪去,只剩自嘲。
她涩然拒绝:“我是您的暗卫,我不想……做盛夕娆。”
谢景桓脸色沉了下来,他失了耐心,沉声下令,“寒熠,你去。”
“是。”
一直守在书房外的寒熠提着剑,一步步朝夕娆走去。
夕娆与他一起长大,一起习武,曾经生死交互的人,如今拔剑相向。
夕娆不敢相信:“你……也要杀我?”
寒熠面无表情:“主上之命,不敢不从。”
见状,夕娆也握紧手里的凤鸣刀对准了寒熠——
“主上,我是夕娆,我不想做其他人!您……”别逼我!
夕娆话音为完,谢景桓寒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寒熠,还不动手!”
听到这句话,夕娆也快速的拔出了刀,只是还是比寒熠晚了一步……
“唰!”
一道锋利的寒刃闷声割穿夕娆手腕的血肉,迸溅出两道刺红血线!
血 *** *** 流出,在地毯上晕出一条鲜艳红河。
“你……”
夕娆难以置信,手中的凤鸣刀瞬间落地。
寒熠愧疚。
可主上的命令他又不敢不从。
夕娆红着眼,忍着剧痛望着那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男人,脸上带着倔强!
谢景桓被这眼神望得烦躁,不悦道:“朕的决定,容不得你拒绝!”
高台上的男人居高临下,宛如神祗睥睨蝼蚁。
……
再次醒来,夕娆发现自己是在柴房。
手腕上的伤并没有被包扎,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痛,很痛,但手腕再怎么疼痛也远不及心口的涩痛!
她费力地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料,刚将手腕上的伤包扎好,就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紧接着传来寒熠的问话:“主上,当真不给夕娆上药吗?她的伤很重,怕是熬不住了。”
谢景桓也在!
夕娆呼吸微滞,下意识的攥紧了手。
下一秒,却听谢景桓说:“一把刀,若认不清自己身份,死不足惜。”
第2章
一句话,震耳欲聋!
“吱呀——”
柴房门被推开,寒熠走进来,见到清醒的夕娆后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看向谢景桓。
男人眉眼冷淡:“做好选择了吗?”
做夕娆,死路一条!
做盛夕娆,便能嫁给他!
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可回想刚刚门外听到的那句话。
夕娆却想赌一把:“我选做夕娆。”
谢景桓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过女人。
四目相对,即便生死一线,夕娆也毫不退让。
谢景桓冷冷呵斥道:“既然你一心求死,朕成全你。”
话落,几个下人冲进来,扯着夕娆的胳膊,将人拖出了王府。
……
夕娆一身单薄衣衫被扔在离街最远的巷子里。
冰天雪地之中,被废的双手已经冻得麻木,感觉不到疼。
冷意钻透了四肢,渐渐的,她浑身又热了起来。
恍惚间,夕娆好像回到了十三年前那场春夜,一身月白华衫的谢景桓将一息尚存的她从死人堆里挖出来:“我救了你,以后你的命便是我的。”
至今,十三年……
不知何时,大雪又慢慢飘扬起来。
身体越来越无力,夕娆放弃了挣扎,她望着漆黑天幕,慢慢闭上了眼。
“主上,若可以,我好想做一次夕娆,而不只是你的刀……”
夕娆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活着。
入目所及更是一片陌生。
她慢慢坐起身,全身上下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忍不住痛哼。
这时,门被推开,
寒熠走了进来。
夕娆一怔:“怎么是你?”
寒熠将手里的药递给夕娆:“是主上命我救的你。”
夕娆瞳孔一颤,原本死寂的心突然又跳动了下。
命人杀了她之后又命人救她?
她不明白,她要去找男人问个清楚!
“主上在哪,我要见他。”
见夕娆眼神如此坚定,寒熠以为她还是看不清目前的状况。
寒熠眼神复杂,不忍地劝道:“夕娆,听我一句劝,别再忤逆主上,下次你不一定会如此幸运了!”
夕娆不以为然。
寒熠叹了一口气,告知她:“主上在长春宫,你若要见,便去吧。”
一路上,张灯结彩,红绸遍布。
这俨然就是一副办喜事的景象,可自己不是拒绝做盛夕娆了,那主上要娶的又是谁?
夕娆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越靠近长春宫,越红,夕娆心里那个不安的念头也愈加深重。
直至殿门前,她刚想抬手去推。
却听半掩的门缝里传来男女纠缠的靡音。
下一秒,就听那道女声娇唤了声:“桓哥哥……”
夕娆眼睛下意识闭紧,殿内,谢景桓在和一女子……
冷风吹来,夕娆瑟缩了下。
她紧盯着半掩的殿门,片刻后,抬手推开,迈步走进……
越靠近,夕娆越能透过那薄如蝉翼的轻纱,瞧见那纠缠在一起的男女。
终于,还差最后一道帘幔。
夕娆的脚却怎么也迈不出去,她声音艰涩:“主上……”
“啊!”
随着她声音响起的,还有帘幔后女子的惊呼。
“别怕,我在。”谢景桓安抚的语气那么温柔。
转瞬,他抄起一样东西朝夕娆砸了过来——
“砰!”
木雕砸在额头上,也带落了隔档在三人中间的最后一层帘幔。
谢景桓眼神冷凝,他沉声呵斥:“谁准你进来的,退下!”
温热的血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夕娆第一次没有从命,直直站着与谢景桓对视。
视线交融间,好像有什么情感在碰撞。
直到那女子开口:“桓哥哥,她是谁啊,夕娆好怕!”
夕娆浑身血液霎时逆流——
那女子也叫……夕娆!
第3章
她震惊地看着男人,终是没能忍住发问:“她是夕娆,那我是谁?”
面对夕娆的质问,谢景桓脸色阴沉。
“放肆,滚出去!”
怎么走出的长春宫,夕娆不记得!
她只记得,那一刻她才跳动的心,又沉寂了下去,简直是一场笑话!
殿门外。
“那个夕娆……是何人?”夕娆对着寒熠苦涩发问。
寒熠淡声告知:“她叫温洛缈,十四年前,主上将她带回别院,赐名‘夕娆’。”
十四年前。
而自己,是十三年前来的。
夕娆呼吸发窒:“那主上又为何让我也叫这个名字?”
闻言,寒熠眼里涌上股怜悯,但最后他只回:“你到王府时,温小姐已经被陛下养在别院一年。”
“你在外完成任务命悬一线,温小姐被陛下护在身边,无微不至。”
“孰轻孰重,早就分明,你争不过。”
冰冷的雪花落在肩头,夕娆苦涩地笑了笑。
她从没想过争,这些年的努力,不过是为了能留在谢景桓身边报恩,仅此而已。
三个时辰后。
温洛缈春风得意地从殿内走出来。
眼见着夕娆要进去,她嘲讽道:“一把废了的刀,还纠缠不放,只会让人厌烦。”
夕娆脚步一顿,回怼道:“你刚在里面卖弄的模样,更让人生厌!”
温洛缈被气得一张小脸变得通红:“你不过是我的替身……”
夕娆没有理她,径直进入殿内。
殿内,冷风从敞开的窗吹进来。
谢景桓一身明黄龙袍,烛火掩映下,眉目深邃。
见夕娆进来,他没提刚刚的事,就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直接下达命令。
“明早之前,朕要听到中书令崔耀一家被灭的消息。”
过往十三年,夕娆不知听过多少次这样的命令。
但现在,她双手俱残,武功尽废,过去无异于送死!
可明明寒熠说是谢景桓要救她的……
夕娆喉咙发紧:“主上,我伤还未愈……”
“夕娆,继续做暗卫,是你自己的选择。”谢景桓打断了她的话。
夕娆目光染上了悲凉:“主上,我只是想单纯的留在您身边而已!十三年,我为您出生入死,您就不能成全我吗?”
谢景桓只一句:“我手下,不养废物。”
“一把废了的刀,还纠缠不放,只会让人厌烦。”温洛缈的话同时涌上脑海。
一瞬间,一种无力感爬山心头。
她望着谢景桓,慢慢单膝跪地:“夕娆……遵命。”
不过是用命相搏罢了,这十三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夕娆劝说着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她打算先回去取凤鸣刀,然后再出发。
不料,屋内却站着一个不速之客——温洛缈!
视线相对,她微微一笑,随后晃了晃手,她拿着的,赫然是夕娆的那把凤鸣刀!
夕娆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却不能不上前。
凤鸣刀是她第一次完成任务时谢景桓赐给她的,陪了她整整十三年,意义非凡。
“看来,你接了任务。”温洛缈说着,走到夕娆面前。
夕娆不想和她纠缠:“把刀还我。”
“还?”温洛缈笑了声,抬手便将凤鸣刀摔在了地上!
“当啷!”一声,如同敲在夕娆心上。
“温洛缈!”夕娆喊着,慌忙捡起凤鸣刀,就要教训温洛缈。
下一刻,却被人拽住,她回头,就见谢景桓冷着张脸。
“主上……”
夕娆刚想说什么,温洛缈却突然出手将凤鸣刀抢了回去。
然后抽出侍卫的剑,重重的朝着凤鸣刀砍了下去——
“不要!”夕娆喊着,想要阻止。
可手被谢景桓拽着,挣脱不开。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温洛缈,将凤鸣刀一片片摧毁,再无回还!
第4章
与此同时,谢景桓也放开了夕娆的手。
“为什么?”夕娆的一双琉璃眸子,此时第一次对他浮起了一丝怒意。
她不明白谢景桓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知道凤鸣刀对自己的重要性!
而谢景桓却只是淡淡的说:“凤鸣刀本就是缈儿的东西,如何处置,她说了算。”
扔下这话,他便带着温洛缈离开。
屋内,只剩下夕娆一人。
她蹲在地上,颤抖着手捡起地上的断刀,想要拼合,却怎么都做不到……
这一刻,她再也压抑不住那喷涌而出的泪水,尽情的哭了起来!
夜凉如水。
夕娆完成任务回来时,满身的血。
胳膊上,背上,又添了不知道多少道伤。
她没说,谢景桓看到了,也没问。
直到她转身要走时,谢景桓才开口:“朕留你一命不是让你胡乱妄为的,日后莫要招惹夕娆。”
他唤的夕娆,是温洛缈。
夕娆心里清楚,又在转念间想起了寒熠的话。
她垂眸看着腕间崩裂的伤口,情绪怎么都压不住:“主上既这般喜欢她,为何不让她做盛夕娆,娶她为后?”
闻言,谢景桓皱了皱眉:“她是夕娆,为何要做旁人?”
一句话,堵得夕娆心要炸裂。
谢景桓什么都明白,却偏偏为难她去做不愿做的事。
她眼眶发红:“那我呢?我也有名字,我也有心……”也有爱的人!
然而,谢景桓听完,却彻底冷下了脸:“你如何与她相比?!”
冷,好冷,像是被人扔在冰雪里,寒气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要不然怎么明明身处暖房,还觉得浑身都冻到发麻。
夕娆望着眉眼清冽的谢景桓,走上前一步:“主上,感情没有先后之分,我也不过只比她晚了一年而已!”
一年的缺失,为何就抵不过十三年的陪伴呢?
然谢景桓只是说:“没有她,就没有你。”
夕娆脑袋浑噩,反应不过来。
只听见谢景桓说:“你该退下了。”
像是被支配的木偶,夕娆转身一步步走出了大殿。
冬夜,雪色铺满了长街。
天际还有焰火绽放,她瞧着,却升不起半点情绪。
她满脑子,就只有谢景桓的那句“没有她,便没有你。”
夕娆走不动,便蹲在地上,手紧抓着心口的衣衫,仿佛这样就能从窒息的绝境中自救。
这时,脚步声响起,一道身影停在夕娆身旁。
寒熠扫过她身上还未处理的伤,将人搀扶起:“我带你回王府。”
夕娆没拒绝,也没力气拒绝。
桓王府。
寒熠将夕娆带回了她曾住的屋子,里面一切都未改变。
她看着,情绪却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伤药落在伤口上,一阵一阵的刺痛,夕娆这十三年却早已习惯。
她看着桌上跳跃的火烛:“你是何时知道温洛缈的存在的?”
寒熠上药的动作一顿:“很早之前。只是后来你来了,主上便不让人再提及。”
原是故意隐瞒。
夕娆回头看向寒熠:“你之前说孰轻孰重早就分明,我争不过,是吗?”
闻言,寒熠微微蹙眉,意识到了什么。
不待他开口,夕娆继续说:“可我……还是想试最后一次!”
第5章
闻言,寒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上好药后离开了。
夕娆就这样枯坐了一夜,天亮了。
她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背上数不清的伤疤,目光又落到一旁的红衣上。
停留很久,她换上了一身白,去往了丞相府。
成为盛夕娆,嫁给谢景桓做皇后,是离他最近的一条路。
不想半路,却被人拦住。
几步外,三五个身着黑衣,脸蒙黑布的男人拦在路中,周身戾气凛然。
这些年刀尖舔血,夕娆已经习惯了被人追杀。
“你们是何人?”
黑衣人没回,直接拔剑攻来——
夕娆本就残了手,连剑都握不住,更何况身上的伤还未痊愈。
片刻后,就被黑衣人重伤。
生死之际,夕娆视线略过黑衣人身后的冰潭,不退反进——
在剑身划破心口的那刻,她也跌进了河流。
冰冷的池水动的人浑身僵硬,却也清醒。
闭气间,夕娆只听那黑衣人说:“这怎么办?陛下说了,死要见尸!”
陛下!
夕娆脑海嗡鸣,抠着桥墩的手骤然一松,整个人朝下坠去——
再醒来,窗外传来的小贩叫嚷声。
夕娆坐起身,身上的伤口都已经上好了药。
这时,门被推开,一个身穿青衫的男子走进来。
夕娆看着他清俊的面容,陌生又熟悉:“你是?”
男子温柔一笑:“师妹,你也太没良心了吧!你当真把师兄我忘得彻底,亏我日日记挂着你。”
师兄……
脑海中那场以为被遗忘的灭门惨案重新浮现脑海,夕娆也终于想起了眼前人!
“沐安师兄!你还活着!”夕娆喜不自胜。
“我是还活着,不过小师妹,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为何会跌进河里?双手又为何残了?”
沈沐安问着,语气也染上了薄怒。
夕娆想起昨晚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落在被子上的手,默默收紧。
最后,只挑拣了些不重要的告知沈沐安。
听到谢景桓的名字,沈沐安眼底闪过抹异样。
夕娆却没瞧见。
片刻后,他刺重新开口:“那你可还要回去谢景桓身边?”
夕娆一愣,很久才说:“回去。”
执念难消,有些事,总要画一个结局。
沈沐安没有阻拦,只是说:“保护好自己,受伤很疼的。”
夕娆点了点头,两人又聊起了别的。
直到天色昏沉,她才与沈沐安分别。
念及今早之事,夕娆没有再去丞相府,而是进了宫。
不想刚靠近御花园,就听里面传来一道对话声。
盛相进言:“陛下,您一开始救夕娆本就是为了给温姑娘铺路,如今这颗棋子可以弃了。”
夕娆脚步一顿,耳畔嗡鸣。
紧接着,就听谢景桓说:“不急。我废了这么多年心血,她总要死的有价值。”
一场暖冬,夕娆却如置身数九寒天。
十三年刀尖舔血,立下累累功勋,只为能被谢景桓看见,为他信任。
却不想他只是拿自己为她人铺路,就连要她死,都要步步算计。
苦涩上头,她知道现在应该狠心的离开,可是脚步却一点都迈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她深深看了眼隐约可见的身影,转身离去。
“噼!啪!”
乍起的鞭炮声在长街响彻。
鹅毛大雪飘落,不消片刻,便铺盖了满路。
桓王府。
夕娆仰头看着那高挂门上的匾额,眼眶微红。
曾几何时,她以为这里会是自己的家,却原来……
这时,车轮滚压声响起。
谢景桓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背对自己而站的夕娆。
他微微皱眉:“你在这儿干嘛?”
闻声,夕娆眼睫颤了颤,她回身看向谢景桓:“我这条命,主子打算何时取?”
谢景桓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你听到了。”
“是。”夕娆承认,本以为痊愈的手腕又开始断断续续痛了起来,“如果不是我凑巧听到,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像温洛缈一事那样一瞒就是十三年?”
“还是直到我死的那刻,还傻傻蒙在鼓里,不知道要杀我的竟是我最信任的主上!”
谢景桓没说话,就那么冷淡的看着她失控。
这样的目光刺进了夕娆的心。
“唰——”
她猛然拔出了谢景桓身侧的剑,将剑柄递向他:“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寒夜里,谢景桓拨开她手,嗓音凉淡:“你的命,你没资格做主。”
夕娆浑身血液似乎被冰冻。
她凝视着谢景桓,字字沙哑:“你错了,我可以。”
第6章
“谢景桓,你的救命之恩我早就还清了,如今我仍留在你身边,只是因为我爱你。”
“但这份爱……好像就快耗尽了。”
说完,夕娆将剑扔下,转身离去。
她身上不再是那件熟悉的红衣,反而是一身素色,在纷白的雪景中,渐渐融为一体。
谢景桓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心里无端升起些异样。
客栈。
沈沐安见夕娆回来,愣了下:“你不是去见谢景桓了吗?怎么……”
话没说完,他想到了什么:“他又欺负你了?”
夕娆摇了摇头,脑海里都是谢景桓的一字一句,字字如刀。
“师兄,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将别人的感情都当做利用的砝码?”
闻言,沈沐安眼中涌上些复杂:“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以前师父还在的时候便总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最是无情……帝王家。”夕娆轻喏着这句话,似乎明白了什么。
沈沐安见她如此,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最后只在离开时说了句:“小师妹,跟我走吧。”
“江南也好,漠北也好,天大地大,只是别留在这儿,在这儿你活得太苦了……”
刹那,夕娆的心像是被烫了下,眼泪倏然涌了出来。
有些伤,未愈时不觉痛,却在旁人关心时,锥心刺骨!
……
夕娆就这么望着天上的繁星,坐了很久很久,终于在凌晨时做下了一个决定。
沈沐安说的对,是该离开了。
只是在这之前,有些东西还需要做个了断。
城南,杏林馆。
“你身上的伤疤太多,太久,若要除去,怕是要受极大的痛苦,你受的了吗?”
医者还在劝说,夕娆却直接进入药桶:“开始吧。”
受的了如何,受不了又如何,这疤……是一定要祛除的。
既然决定离开,就不该再保留和谢景桓有关的任何痕迹。
痛,一波接着一波。
夕娆被折磨的神志不清,甚至记不清时间。
等到一切结束,她带着满身的冷汗,强撑离去。
可还没来得及回到客栈,半路就被温洛缈拦住。
四目相对,她眼里满是恶意:“夕娆,你为什么还不死呢?”
夕娆没有力气,也不想再和他们产生纠葛,绕过她便想走。
温洛缈却不罢休,她从怀中拿出一张字条,慢慢展开在夕娆眼前:“这个东西,你比我更熟悉吧?”
夕娆当然熟悉,这是十三年来谢景桓每次下达任务时特用的纸,不可伪造。
然而,等看清上面的任务目标时,夕娆瞳孔一缩!
——沈沐安!
“不可能!”夕娆下意识否认。
沈沐安不在朝堂,根本不会对谢景桓的大业产生影响,他为何要杀他?!
温洛缈笑得肆意:“你是不是很疑惑桓哥哥为什么要杀他?因为他是沈沐安,是十三年前那场灭门案里不该活下来的人。”
十三年!
这个时间让夕娆骤然想起了被深埋的记忆。
下一秒,只听温洛缈说:“难道你从来都没想过,十三年前桓哥哥为什么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你师门死的只剩下你一人时才来?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你和沈沐安相认这么久他竟没告诉你,害你师门被灭的凶手,就是谢景桓!”
第7章
这一刻,像是有雷劈在身上。
十三年前,春夜,大火,师父,同门……
她脑海中浮现起那一切的一切,还有这十三年间自己对谢景桓的听命,感恩,爱慕……
温洛缈看着她惨白的脸,眼底流露出满意:“爱上自己的灭门仇人,奉为主上,夕娆,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可怜的人吗?”
扔下这句讥讽,她扬长离去。
夕娆一个人站在窗边,凄冷的月光倾泻在身上,冻得人无法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皇宫。
等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了殿门前。
窗上烛火,映出谢景桓棱角分明的面庞,她攥紧了手中剑,迈步走进。
“十三年前,灭我师门的人,是你吗?”
谢景桓眸色一沉:“谁告诉你的?”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再问:“是沈沐安?”
他这话便是承认了。
夕娆心脏一阵阵泛凉:“那你为什么要独独留下我?就是为了温洛缈?”
“是。”谢景桓起身走向夕娆,“夕娆,你该感激朕。如果没有我,你活不到今日。”
“感激?”夕娆忍不住发笑,“感激你杀了我满门,让我年幼失亲?还是感激你培养我十三年,让我日日担惊受怕,命悬一线?”
“如果没有你,我会拥有最安稳,最幸福的生活,谢景桓,是你毁了我的一生,你凭什么还敢让我对你心存感激?!”
她情绪激动,谢景桓脸色也越来越沉。
他视线掠过夕娆含恨的眼,扫过她手里的剑:“所以你今日来是想做什么?”
“弑主吗?”
谢景桓声音愈加冷凝,也一下子戳中了夕娆心里最隐秘的角落。
她手心用力握紧剑柄,手腕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可好像越痛,人就越清醒。
一瞬间,夕娆抬剑刺向谢景桓。
“哧!”
血,从他肩头涌出,在明黄龙袍上晕开大片大片的红。
夕娆眼睛被刺得生疼,似有泪水流出。
“谢景桓,今日之前,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对你动手……”
她拔出剑,声音沙哑,“这一剑,彻底断了这十三年。再见面……”不会再见了。
后一句,夕娆生生的咽在喉咙里,转身便走。
谢景桓站在原地,肩头传来的钝痛让他面色冷厉。
他望着夕娆单薄的身影:“你今日若踏出这个殿门,朕便不会再对你留情。”
“你何曾有情?”夕娆脚步未停,一路走进了风雪……
谢景桓站在高台之上,深邃晦暗的眸子穿透黑夜,落在她单薄的背影上,久久没有收回……
另一边。
夕娆一路走着,等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竟走回了桓王府。
府里过年的喜意还浓烈,只有她曾住的小院,冷寂一片。
她走进屋里,擦刀的绢布,疗伤的药,一件又一件的红衣……所有东西都还摆放在最熟悉,最趁手的地方。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可她却找不回曾经的心境。
终究……回不去了。
夕娆看了很久,抬手掀翻了烛火。
该结束了。
“唰!”
火苗一下子跃起,在夕娆离开的背影里,将一切付之一炬。
第8章
等谢景桓得到消息赶来时,就只看到一片废墟。
他眉头紧皱,看向走来的寒熠:“查到了吗?”
“是夕娆。”
闻言,谢景桓脸色晦暗,瞧不 *** 实情绪。
片刻后,只听他下令:“去追。”
客栈里。
发觉夕娆不见的沈沐安担忧了整日,见她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回了原地。
“你去哪儿了?”
迎着沈沐安的关切,夕娆张了张嘴,脑海里闪过温洛缈说的一切,却问不出半句。
毕竟谢景桓已经承认了。
最后只说:“师兄,带我走吧。”
沈沐安不明白夕娆怎么突然想通了。
但也没多问,只连声应好。
二人连夜上路,可就在要出城门时,黑漆的夜空突然被点亮。
只见城墙上,无数火把亮起。
紧接着,寒熠从士兵中走出,冷声宣告:“陛下有旨,活捉夕娆,若有阻拦者,就地格杀!”
随着他话落,数不清的士兵从周围包裹而来,将沈沐安和夕娆团团围住。
夕娆勒马的手猛然攥紧。2
一直观察着她的沈沐安看在眼里,温声开口:“别怕,师兄在。”
听到这句话时,夕娆有一瞬间的恍惚,有多久,没人跟她说过不怕了?
“夕娆,你的刀不够稳。”
“夕娆,你对面站着的是你要杀的敌人,不能心软!”
“夕娆,想成为最厉害的暗卫,你就不能怕,不能有情!”
……
过往谢景桓教她的话,又一句句浮现。
夕娆迎上寒熠的视线,也环顾着周遭数不清的士兵,她清楚,离开……很难。
难道在十三年前连累了师门枉死之后,还要再搭上师兄的命吗?
她不愿!
“师兄,一有机会你便快些离开,我会跟上。”夕娆平声说着,尽量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
沈沐安也没怀疑:“你也是。”
话落间,两个人倏然策马朝着城门处奔去——
刹那间,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
又是这样的厮杀。
刀,划过刚刚换好的皮肤,留下丑陋的伤痕。
就像是曾经那份对谢景桓的爱,如附骨之疽般,怎么都剔除不掉!
夕娆紧握着剑,如同无情的杀戮机器般。
渐渐的,她周围倒了一片,也溅了满身的血……
终于,她杀出了一个空缺:“师兄,快走!”
沈沐安闻声,便调转马头朝着夕娆的方向冲过来!
很快,马蹄越过人海,快速朝着城门而去。
他身后,夕娆却来不及,再次被阻拦。
数不清数量的挥剑令夕娆的手臂开始发酸,动作变的迟缓,很快,身上就又多了几道伤口。
死亡临近,夕娆却不后悔,至少救下了师兄。
城墙上,寒熠看着,突然飞身而来。
“铮!”
刀剑铮鸣,夕娆抵挡不住,勒马往后退了步。
视线交汇间,却听寒熠低声说:“快走啊。”
夕娆愣了下,眼神中涌上些复杂:“多谢!”
随后便朝着沈沐安的方向追去。
然而下一秒,只听“嗖”的一道疾风声!
一只箭矢从背后射来,越过飞奔的夕娆,直直的 *** 沈沐安的后心——
第9章
夕娆目眦欲裂:“师兄!”
然而晚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沐安从马上跌下,重重砸在地上!
一刹那,像是心灵感应般,夕娆心口也跟着一疼,她手一抖,整个人差点也从马上栽下。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回头,就对上谢景桓冷凝的视线:“拿下!”
话落,无数士兵朝着夕娆所在的地方冲了过去。
夕娆却不在乎,她跳下马,将沈沐安抱在怀里:“师兄,你怎么样?”
沈沐安皱眉忍着那蔓延开来的疼,往外推着夕娆:“走,师妹,你快走!”
“我们一起走,师兄,你答应了要带我一起走的……”
闻言,沈沐安眼眸一黯:“我可能……要食言了。”
歉意,和着温热的血一起涌出。
夕娆拼命摇头:“不是的……”
沈沐安看着她,视线落到走来的谢景桓身上。
那一刻,他眼里闪过了很多,最后也只是抬起无力的手抚上夕娆苍白的脸:“是不是很痛啊?”
他言语间满是心疼,可明明他身上也有着数不清的伤。
夕娆眼眶微热:“不疼,师兄,你起来带我走好不好,我们回家,我不想留在这里……”
沈沐安摇了摇头:“傻师妹,这些年你有多疼,师兄都知道的。”
夕娆一怔。
就听他继续说:“当年师父给你我种下了同心蛊,就是为了我能在你受伤的时候第一时间察觉,却没想到最后害你这般痛的,是我。”8
“夕娆,我的夕娆,我终究还是没能护好你……”
他唤着,血从唇瓣大片大片的涌出,
夕娆抬手去擦,只沾了满手的血:“师兄,我只有你一个人了,我求你,你不要抛下我好不好,好不好……”
沈沐安按住她的手,用最后的力气开口:“夕娆,我希望你这一生,都能自由自在的活着……”
“我答应!我答应!师兄,你陪着我,看着我好不好?”
沈沐安张了张嘴,想要说:“好。”
可他挣扎了几次,都无法发出声音,最后只能朝夕娆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下一秒,他的头无力的垂在夕娆肩头,再无声息……
“师兄!”
谢景桓将她的痛不欲生都看在眼里,心中无端涌上股烦躁。
“你就这么喜欢他,与他这般感同身受?”
夕娆抬头看他,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恨意。
不止恨谢景桓,也恨自己。
她幽声开口:“谢景桓,你知道同心蛊吗?被下蛊的双方,一个人受伤,另一个也会跟着痛。”
夕娆指着自己的心口,语气嘲弄:“二十多年,我第一次知道,师父给我和师兄下了同心蛊。”
“我不知道过往我为你厮杀,受伤,每每濒死的时候,师兄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般的痛!”
谢景桓呼吸一滞,掩在宽大袖中的手猛然收紧。
他第一次避开夕娆的注视,沉声下令:“将她带回桓王府,没朕的命令,不准她踏出一步!”
随着他话落,便有士兵上来,粗暴的将夕娆和沈沐安扯开。
任由夕娆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桓王府。
旧时夕娆住的院子被她一把火烧了,士兵只能将人安置在主院偏房。
温洛缈来时,夕娆正兀自出神。
她走上前:“都这副样子了,还能让寒熠心软放你走,害他受罚,夕娆,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夕娆没理会她,如今她的一颗心早就麻木,翻不起一丝波澜。
温洛缈眼里闪过抹狠毒,直接掀开了她心里的疤:“我以为你会跟着沈沐安一起死。”
听到师兄的名字,夕娆眼睫一颤:“你不配提他!”
她话里的轻蔑令温洛缈神色一变:“你一个从活下来就是为了给我铺路的棋子,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
“我要是你,早在沈沐安死的时候就随他而去!还是说你还在妄想着谢景桓会来看你,还继续要你?!”
她说完,就看到夕娆静静的瞧着自己。
她的眼神太平淡,平淡到自己好像是一个死人。
莫名的,温洛缈有点发慌。
紧接着就听夕娆说:“你说的对,是我害了他们,但如果不是你,所有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话落,她倏然出手,抽出温洛缈腰间的匕首,直直划过她脖颈——
刹那,血色飚溅!
第10章
温热的血,从脖子上汩汩涌出。
温洛缈慌忙的捂住脖子,一双瞪大的眼里写满了害怕与惊愕。
“你……”
她一只手紧捂着伤口,却怎么都止不住那血。
见温洛缈还活着,夕娆皱眉看了看自己发抖的手,从手腕残了后,她杀人就没那么精准了。
不过不重要,温洛缈应该是她手上最后一条人命了。
夕娆恨谢景桓,但也清楚,自己杀不了他,纵使拼了自己这条命,也做不到。
她微微攥紧拿着匕首的手,再次朝温洛缈心口捅去——
然而,就在落下之际,却被人一掌拍倒——
紧接着,谢景桓含怒的面容冲进视线。
“夕娆,谁准你伤害她的?!”
夕娆只是淡淡看着他,问:“你唤的,是哪个夕娆?”
谢景桓被问的一滞,他垂眸看了眼地上的温洛缈,才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温洛缈‘夕娆’了。
压下烦乱的思绪,他唤来下人将温洛缈带下去疗伤。
人走后,谢景桓看向夕娆,本想说些什么。
却在瞧见她手臂间光洁的肌肤时,愣了片刻:“朕记得,你这里有块疤,怎么不见了?”
夕娆垂眸看了眼他说的地方。
那是刚做暗卫的第二年出任务时被割伤的,那刀疤太长,从手背一直到肩膀。
从前谢景桓从没问过,今日却又提起。
夕娆平静否认:“你记错了。”
谢景桓略微迟疑,又看向夕娆脖颈,那里的疤也不见了。
他猜到了什么,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声线低哑:“你把那些疤都去掉了?!”
“是,那些耻辱我为什么要留下!”夕娆眼里曾经装满了爱意,如今却分毫不剩。4
这样的差别让谢景桓不适,他不可置信:“你在恨我?你怎么敢恨我?”
“我为什么不能?”夕娆眼里蒙上些讥嘲,“谢景桓,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我更有资格恨你!”
一句话,让谢景桓倏然失语。
几乎是不经思考,他问:“那你要如何,才能不恨朕?”
“放我自由。”
夕娆记得沈沐安在怀里逝去时对自己的期望。
他说:“夕娆,我希望你这一生,都能自由自在的活。”
这是他的遗愿,夕娆想要实现。
谢景桓却直接拒绝:“我不会放你走。”
他不知道夕娆留下有什么用,但他就是不想让她脱离自己的掌控!
夕娆看向谢景桓的目光里带着指责,却又一片死寂漠然。
这样的目光下,谢景桓再说不出其他话,快步离去。
屋门又被关上。
夕娆站在窗前,оазис看着小院四周一层又一层的守卫,谢景桓彻底断绝了她逃离的可能。
她静静的合上了窗。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夕娆窝在床榻上,手里攥着的,是从温洛缈那儿夺来的匕首。
谢景桓派人送来的东西还呈在托盘上,连同着一把新刀一起。
没人知道,她早就厌倦了刀尖舔血的暗卫生活,如果不是因为谢景桓,她早就想离开。
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时至今日,她只觉得好累,想要解脱。
“你的命,你没资格做主。”
曾经谢景桓说过的话响彻耳畔,夕娆轻嘲一笑。
人的命,想活时或许不由己,可若想死,谁都无法阻止。
夕娆垂眸看着双手手腕处褪不尽的伤疤,慢慢抬起匕首重新在上面又割了下去——
她力气用的极大,一息间,鲜血涌出来,和那夜断腕时一样的景色。
但此刻,夕娆没有痛,没有绝望。
她脑海里闪过这些年陪在谢景桓身边的种种,从最近,慢慢回到十三年前的初见。
一幕一幕,记忆随之浅淡。
昏沉间,夕娆轻声呢喃:“谢景桓,你给我的一切我都要忘了……”
血越流越多,渐渐的,夕娆没了力气,栽倒在床榻上。
恍惚间,她看到了沈沐安,看到了师父,他们笑着朝自己招手:“夕娆,快来,我们回家了!”
“来了。”
夕娆扬起一抹笑应着,手腕却无力的垂了下去……
此时,谢景桓离开后,脑海里便一直不断记起夕娆质问自己的一幕幕。
他从没如此被一个人影响过,干脆转身返回。
到时,院子里,一片寂静。
只有后院传来三两声响,他有些奇怪,抬步走了过去。
便瞧见寒熠背对着自己,周围却不见夕娆。
他心无端下沉,走上前:“寒熠,你在这儿干什么?夕娆呢?”
寒熠动作一顿,回头间,也露出了身后刚埋了一半的坟包。
“夕娆已自尽,这是她的墓!”
寒熠的话如雷轰在谢景桓心上,他呼吸一滞,顺着望去——
月光下,夕娆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面无血色,生机尽断!
第11章
“砰!”这句话像一道重雷劈在了谢景桓的心上!
紧缩的心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咳咳咳”谢景桓竟咳出一口乌血。
他无力的蹲在地上,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下着鹅毛大雪。
梦里,他看到夕娆整个人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梦里,他慌乱的撞开了门,以前最讨厌被弄脏衣衫的自己,此刻却抱起榻上那瘦弱身体,扯下衣衫一角紧紧绑着夕娆渗着血的手腕。
梦里,他看着夕娆鲜红的血恍如雪中红梅,染红了他的衣衫,也灼伤了他的眼……
巨大的惶恐包围了他,没有一刻,他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要失去这个女人。
这个……从七岁入府开始,便捧着一颗真心待他的女人!
“太医!快叫太医来!”他赤红着眼大喊。
听到这句话,一直跟在谢景桓身后的寒熠走上前,将手放在夕娆的鼻子上去探她的鼻息……
他是一个从小在刀尖舔血上讨生活的人,自认为见惯了生死,已经足够冷血无情,却还是在瞧见夕娆满身是血的这一幕时,心为之一颤。
果然,没有半点鼻息。3
他轻叹一声,退回到谢景桓的身边,双手扣拳“主上,夕娆已经没有半点鼻息了,她……死了。”
“不可能!”谢景桓怒斥着寒熠,“你又不是太医,什么叫死了,我让你去叫太医!”
顿时,谢景桓凌厉肃杀的寒意,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主上,太医来了也救不了她了,夕娆失血过多,整个身体都已经冰凉!”寒熠继续说着。
闻言,谢景桓的怒火在一瞬消散。
因为他清楚的感知到怀里的女人,那僵硬冰冷的躯体将他温热的掌心都动得颤了颤。
谢景桓喉结滚动着,低头望着怀中的夕娆:“你就这么不想留下……”
沙哑的声音之下,潜藏着深深的痛苦,只因怀中再也不会苏醒的人。
巨大的痛苦蔓延着,他从梦中惊醒!
醒来后,就看到屋内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他下床走了出去。
他望着整个王府都被白茫茫的大雪覆盖着,一片萧瑟,淡淡开口:“寒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无情?”
谢景桓的声音,低沉中夹杂着一丝落寞。
寒熠愣了一下,随即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回道:“属下…不敢妄自议论主上!”
谢景桓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他垂下眼眸:“罢了,把她的墓地好好修建一下吧!弄得体面些!”
“是,主上,属下这就去办。”
寒熠恭恭敬敬回复着。
“还有,从今日起,这件屋子便是祈王府的禁地,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踏入!”
话音刚落,谢景桓就孤身一人置身于漫天大雪中。
他转身之前,眸底有深深的悲恸。
他一步一步走着,雪势渐大,将他头上肩上都染成了一片白色。
可他竟不觉冷,或许是不及自己的心冷吧!
寒熠看着这一幕,隐隐觉得一向冷酷无情的主上好像……变了。
他叹息了一声,随后再次影于黑暗之中……
第12章
这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
寒熠也消失了一天一夜。
谢景桓独自一人站在养心殿的门口远眺着。
他不知道夕娆的墓地修建得如何了,她会不会很冷,他想去看她,可又不知道夕娆想不想自己去看她……
此次时刻,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夕娆的笑颜,有倔强的、有决绝的、都深深印在他心上,清晰得仿佛她就在眼前一样。
谢景桓望得出了神,缓缓伸出手,试探着触上夕娆的脸,一寸一寸如丈量般抚过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他都想深深的印在脑海里。
第一次,他表露着温柔的一面,柔声又沙哑的开口对着她说道:“夕娆,如果有下辈子,但愿你不会再遇到我!”
他没有说‘朕’而是说的我。
对面,夕娆仿佛也感应到了似的,她明媚的笑了,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然后化作星星点点的雪花消失不见……
最后谢景桓的掌心空空如也,颤抖的指尖轻轻握了握,却未有一缕冷风。
赤红的双眸阖上,五指紧握,这一刻,他的心抽疼得厉害!
而另一边,长春宫。7
自从得知夕娆的死讯后,温洛缈就是一脸的春风得意,那个女人终于死了,以后祈哥哥就是她的了。
丫鬟喜儿在一旁提醒着:“娘娘,陛下虽然对此事只字不提,但奴婢听养心殿的安公公说,陛下都好几日没有好好用膳了。”
温洛缈闻言睁大了一双杏眸,她愤愤地咬住了唇瓣,气恼道:“没想到,那个女人死了,都不能安息,居然在祈哥哥心中有如此份量。”
不行,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必须去找谢景桓,表现自己体贴的一面,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喜儿,为我梳妆。”
温洛缈特意梳了谢景桓最喜欢的发髻,然后乘轿去养心殿找谢景桓。
谁知一进门,就见谢景桓正垂眸出神的望着远方,眼里的忧伤不言而喻。
才短短两日不见,他面容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
温洛缈甚至都差点都没认出来这个男人就是那个曾经气宇轩昂、威风八面的帝王!
见状,温洛缈内心深处嫉妒的因子又往上冒,她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正巧这时谢景桓惶惶回神看到站在门口的温洛缈,楞了一下。
“祈哥哥……陛下……”她急忙强压下自己的情绪,走上前。
温洛缈做出一副悲伤难过的模样:“盛姐姐的事臣妾听说了,臣妾也是伤心的很,还以为可以和她一起服侍陛下,没想到死的那么惨,有机会的话,臣妾想去祭拜一下盛姐姐……”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谢景桓的眼神。
可谢景桓的眼神,始终波澜不惊,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
温洛缈不得已又小声重复了一下,这次还使劲往眼里挤了挤泪水,那模样的确比刚刚真了那么一星半点。
却不想这次男人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低沉着嗓音说道:“不必了,你要是没有其他事,就回你的寝殿呆着吧!”
温洛缈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谢景桓这是在赶她走,一时间竟怔在了原地!
可眼下正是自己表现的好时机,她又怎么会心甘的放弃。
她换了一副更加体贴的样子,温柔的说道:“陛下,臣妾也很是担心你的身体,人死不能复生,还望陛下好好保重龙体,夕娆自己做了养心汤,还请陛下多少尝尝。”温洛缈说着就从丫鬟喜儿手上顺势接过汤端到谢景桓的桌前。
谢景桓望着那碗养心汤,却没有半点食欲,他只是敏悦地捕捉到了‘夕娆’二字!
温洛缈看着男人一直盯着自己准备的汤,以为很是合他的口味,正等着接受一波夸赞。
这时,谢景桓嗓音冰冷的开口:“汤,你拿走吧。”
“还有,从此以后‘夕娆’这个名字与你毫无关系!”
如侵立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