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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图片照片(老照片(第15辑))

一张老照片

引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做起了背包客。那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可那些人还是不依不饶,把我送进牢里待了三年。到了牢里我才知道,还有比我更冤枉的人,多的是,我也就不再多想了。三年的时间总算熬过来了,也没受多少苦,被打过几次。那是刚进去的时候,该做的事没有做完才被打的,那都是第一年的事,第二年就不怎么挨打了。

看见前边好像有房子,我走快了些。有房子就应该有人,我很想找人说说话。

上个月终于熬到了头。回到家,家里人见我在牢里吃了苦,商量着凑了一些钱,让我出来走走。钱太少,还不够进一个旅行团的,我只好自己背上行李出发了。

这是一段很长的山路,百度地图上显示,从这条路可以去胡蒙溶洞。我是一大早出发的,已经快走了一个上午了,昨天从宾馆窗户里看到的那座山,现在还能看到。好在我带了四个包子,刚才边走边吃,已经吃光了。肚子饱了,人也累了,显得特别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这是在牢里养成的习惯,吃完饭就得休息一会。我们监区做的是数据线,不是很费劳力,都是手上的事,手动起来比鸡啄米还快。

屋前有一个老太婆。我观察了一下,没看见屋里屋外还有其他人,所以我并不想停下来,打算去前边找一个树墩坐一会。经过老太婆时,我加快了步伐,这情景让我想起了《西游记》中的某个情节来。当然,我不是真害怕,大白天的。我是担心,担心别人看见了,会说我欺负乡下老人,把我当坏人打一顿。要是知道我还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说不定会把我送去派出所,那样的话,我这一上午的路就白走了。

“你不停下来坐一下?”

我扭头看见老太婆在向我招手,嘴里还在说着:“吃铜栗子!”

刚才我瞟过一眼,看见老太婆跟前放着一个竹篮子,篮子底放着一些猕猴桃。

“我带水了。”

我从背包上取下水壶,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小口。

“不要你的钱。”

我见这猕猴桃个大,止不住诱惑,接过了老太婆手中的两个猕猴桃。有人说,吃完饭就应该吃一些水果,这样就能做到营养均衡了。这话应该是有科学依据的。

猕猴桃很软,外边的皮一下子就剥了下来。

两个猕猴桃,就算个再大,也填不满我这一米七四的大小伙子的胃,于是,我又从篮子里拿了两颗。老太婆笑了。

“你家的铜栗子太甜了。”

“你说错了,这不是我家的,是山上自己长的。”

等篮子里的猕猴桃只剩下一半时,我不好意思再吃了,用衣袖揩了一下嘴巴,然后掏出钱包,拿出一百块钱来给老太婆。

“这也太多了。”老太婆摇了摇头,不肯接。

总不能白吃吧。我当然知道我还有二十元零钱,我是担心二十元少了,才掏钱包的。我放好钱包,从裤兜里掏出那二十元钱来给她。

她还是摇了摇头。见我不肯缩回手,说道:“你把剩下的也吃了。”

“吃饱了。”

“那就拿着,路上吃。走!进屋。”

我连忙起身,准备去扶老太婆,她没让我扶,自己提着篮子站了起来。我跟着她从树荫下走出来,走进了不远处的农家大房子。

这是一幢有多个房间的木房子,虽然年代久远,但没有失修,桐油沁得很足。正堂很大,但除了一张四方桌子和四周的长凳,就没有其他东西了。正前“天地君师亲”的牌位很显目。除此之外,左边墙上还有一个老式相框。其他农家往往还会贴一些“十大元帅”什么的年画,贴满墙。她家一张也没有,只有这一尺见方的老式相框。

除了一张老头的半身照比较新之外,其他的照片都很老,很具有时代特征,从着装、动作、构图,以及相片上写的字都看得出来,最老的要属一张五五年元旦照的全家福:两夫妻膝前站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

老太婆拿着一个皱皱巴巴的红色朔料袋从里面的房间出来。

“这是您儿子?”

“什么?”

老太婆走过来,我指了指那张全家福。

“是我儿子。”

“没在家?”

“就是那张。”

我不明白老太婆说什么,迟疑了一会。

“中间那张最大的照片,就是我儿子,去年的这个时候走了。”

我认真找了找,认定老太婆说的就是那张老头的半身照。可我怎么也不能把这满脸皱纹的老头和下边站在父母跟前的小男孩联系起来。

我走出屋去,老太婆坐在屋外的凉床上,猕猴桃已经装进了塑料袋放在一边。我走过去,老太婆没有起身,好像没有察觉到我似的。这时,我才发现老太婆眼里噙着泪。我不好意思打扰,只好站在一边。

过了好久,老太婆才缓过神来,说道:“不能耽误你了。”

说着,提起了朔料袋。

我也不能这样就走呀!把人家逗哭了,不管不顾离开,这种事我做不出来。我放下朔料袋,坐到了凉床上。

“你不走?”

“我想再休息一会。”

“也好,现在太阳大,等一会再走。”

静下心来,我突然发现这老太婆跟我讲的不是本地话,是普通话。她的普通话不是现在那些在外面闯荡的人说的塑料普通话,当然也不是电影电视里的那种标准的普通话,是另外一种说不上来的普通话。只怪我没修过语言学,要不然能搞清楚。

“你喜欢看老照片?”老太婆冷不丁说道。

“是呀!你家的这些老照片保存得真好。”

“这算什么!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老太婆说完,走进了里屋,过了好一会才出来。她坐回屋檐下的凉床,慢慢地将手中的小包裹打开,这是一个用好几块手帕和棉布包裹着的包裹。我走到老太婆跟前,半蹲着。包裹的最里边也是一张照片,照片很老,但没有任何破损和褶皱,图像十分清晰,是一个带着微笑的小姑娘,圆脸的小姑娘。

(1)萤

萤站在莲蓬摊前,把买船票剩下的钱都给了摊主。

“你要几个?”

“两个。”

摊主从萤递过来的钱中间抽出一张钱后,把剩下的钱退还给了萤,紧接着拿起两个莲蓬递给了萤。

萤接过莲蓬刚要往跳板上走,一伙人高声议论着大步走了过来。他们个个膀大腰圆,光着膀子,有的还露出了胸背。萤感到了些许恐惧,连忙闪到了一边。

萤本来是有一把手枪的,是叔叔特意从司令部的仓库里领出来的,平常出门都带着,今天过江来,走这么远的路反倒没带了。不过带了也没用,这种情况还能用得上枪?他们又不是一个两个。

“他们是去对面码头卸货的。”摊主说道。

摊主是一个中年妇女。现在街上很少见到年轻姑娘,这种中年妇女也不多见。特别是在对岸的汉口。

“这都是下午了,还过去呀。”

“晚上做事。你没看见,天天有大船来。”

萤知道这是在准备进攻长沙。用大船从本土运来的武器弹药在这里上岸后,分散到小船和汽车上往前边送。

“你是要去对河吗?”

“是的。”

“那得小心点。”

“没事,我的家住那边。谢谢你了!”

“没什么,你太客气了。”

等这一队足有二三十人的搬运工过去,萤跟在他们后面往渡船上走去。

萤的中文是跟外婆学的,家里人都不知道,没想到被叔叔知道了。探亲假快结束时,叔叔让萤跟着他来中国,叔叔是家族的骄傲,父母同意了叔叔的请求,萤这才来到了武汉。

当然,萤也很想来中国。萤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外婆的父亲是冲绳人。外婆不止一次地跟萤讲,世界上最好的地方是中国,那里什么东西都有,要什么有什么,白米饭敞开肚皮吃都吃不完。萤一听到这些就笑,捧着她的小肚子笑个不停。

妈妈并不喜欢外婆,说外婆不懂礼节,走路根本就不低头,昂着头就往前走。坐也是一样,喜欢蹲着,岔开腿蹲着,有人没人都一样。就算坐下去也不跪坐,跪不了多大一会,就会改成盘腿坐。妈妈也这样说过萤,也不喜欢萤。外婆最让家里人讨厌的是吃肉,有时还会偷偷拿着外公的钱出去买肉吃。外婆吃肉时,也会让萤尝尝,肉挺好吃的。萤不明白为什么外公老是说有鱼吃就不要吃肉了,为什么大家都不爱吃肉。

萤到武汉后没多久,叔叔就让萤去教中文。其实萤并不懂中文,只是会说中国话,叔叔还说这样更好。萤的学生不是小孩子,是大人,而且都是军人。萤一开始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因为自己有事情可做,能够被人重视才很乐意,没有推辞。后来才知道,这些人想混到中国人中间去,打探一些中国人的事情。

船舱里很吵,中国人就是这样,总有说不完的话。萤能听懂一些话,但不是全懂。说到底,外婆说的中国话也不是很地道。刚才张姐带来的那个人说到了前鼻音和后鼻音的区别,萤就不是很懂。萤仔细听着面前这些人的说话,仔细分辨着,越听越糊涂。默读了“吃饭”和“吃放”,似乎明白了一些,可再一听别人的说话,又糊涂了起来。不过还好,那人让萤把所有的前鼻音都发成后鼻音,这样就好办多了。

船拉了两个长声,是要靠岸了,萤起身站了起来。她没有急着往外走,她想等那些搬运工走了之后再走。河水比海水清新,萤很愿意多在船上待一会。只是今天的水有点大,有些浑浊。

码头上有一个关卡,要查证件,萤将自己的证件拿在了手上。搬运工有个领头的,他站在兵士的身旁,一个一个地挨个数着,他们很快通过了。萤走过去,兵士刚想上前,被一旁的伍长拦住了。这伍长在萤过武昌去的时候,查过萤的证件。萤没有出示证件就过了关卡。

萤因此有些得意,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这不一定是个好现象。张姐刚才说她们应该尽量少见面,萤一直不是太理解这句话,现在有些懂了。张姐不比萤大多少,现在年轻女孩很打眼,这一点张姐的感受比萤更深。

萤正思索着,从巷子里冲出一个人来,把萤撞了一下。这是一个穿着破衣裳的男孩,他惊恐地看着萤。萤也被眼前的小男孩吓坏了,往旁边退了好几步。这时,从巷子里走出两位穿黑衣服的警察来。他们看了看小男孩和萤,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

小男孩沿街乞讨,没想到遇上了警察,惊恐地往巷子口跑,这才撞上了萤。

萤没有跑开,担心小男孩会在自己转身后跟上萤。萤不愿小男孩跟着自己。萤在树后站了一会,想起口袋里剩下的钱来,于是把钱掏了出来放在树下,然后转身走开。

萤回头看小男孩,他果然没有追过来,正在弯腰捡钱。萤再次回头,小男孩站在树下,朝着萤鞠躬。萤认为这男孩每一次乞讨后,都会给人家鞠躬。

这些钱是叔叔给的,萤的钱不能在外面用。萤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外面的人用的钱,到底能卖什么东西,能卖多少东西。

(2)萤

萤被小男孩搞得有些窘迫,慌慌张张地往前走。一阵怪响传来,萤回过头来朝前看去,一辆黄包车飞快地从巷子口跑了出来,拐弯向前方跑去。

那天,也是在一辆这样的黄包车上,张姐带着萤去了一个地方。叔叔早就说过,在武汉情愿多走路也不要坐人拉车。萤不知道叔叔为什么这么说,萤当时并不想出远门,根本就没有坐人拉车的必要,也就应允了叔叔。

萤不知道中国人为什么称这种车子叫黄包车,在日本不这么叫。对此,张姐也不知道。不过陆斗知道,黄包车这个词,还是陆斗告诉萤的。萤学着陆斗的腔调说了好几次,陆斗不会用后鼻音,是介于前鼻音和后鼻音中的混合音,萤到最后才搞清楚了是“黄包车”,而不是“环包车”。

张姐带萤去的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的高粱长出了红色的穗子,虽然有些地方的倒了,或者没有长起来,但总的看来还是很有生机的。风吹过来时,沉甸甸的穗子就会摇摆,不停地摇摆。萤有时间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色了。房子就不行了,一头的墙全部垮塌了,另一头虽然有墙,但没有了屋顶。斜放着的木头和连接木头的小木板,没能留住多少瓦,瓦片散落在屋内屋外到处都是。萤知道,就像城里好多地方一样,这些都是前几个月打仗留下来的,一直没有修复,或者根本就不值得修复。

张姐把出城时就给萤蒙上的黑布拉了下来,让萤坐在一条长凳上。在中国这种长凳到处都有,萤知道这是可以坐的,也就坐了上去。

张姐说了声“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就出去了。“出去”这说法不准确,那也不能叫作房子。张姐是转身走出门,离开房子的,她走了之后,一个男人站到了门口。萤的对面还有一个床,三块床板胡乱地摆在上边,床的一头堆着一堆烂东西,应该是床上的被褥。被褥沁足了水,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气味。

萤没有作呕,她现在的处境比作呕更加凶险。

刚才坐在黄包车上,萤不断地哆嗦,张姐恶 *** 地说:“哆嗦什么?想一想你的罪孽吧!小小年纪不在家里呆着,出来为虎作伥!”

萤没有听懂张姐的话,只因为张姐说话的口气,再也不敢哆嗦了,只有在没法忍住时,才会哆嗦两下。只是张姐没再用那种口气说萤了。萤的哆嗦,哪怕是偶尔的一两下,张姐都能感觉到,因为张姐有一只手搂着萤。张姐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枪顶在萤的肚子上,让萤不敢挪动身体,哪怕坐得很不舒服。

萤不知道张姐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萤不认识张姐,以前从来没看见过。知道张姐姓张也是在这之后才知道的。

萤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害怕,为什么担心自己会被他们杀掉。萤止不住想起一些报导,没来中国前和来中国后看到的报导都在说一件事:杀人,杀中国人。用枪射杀的,用刀砍的,还有活埋的。萤不忍看,但她能听到别人的议论,兴高采烈地议论。萤想着自己也会被杀掉,被人兴高采烈地杀掉,然后再被兴高采烈地议论着,就像父亲从船上提回来一条大鱼时那样,不停地笑,遇见谁都收不住笑。萤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要这样。还有外公,外公做的好多事萤都不能理解,比方说,外公经常把那把长长的刀拿出来擦,有时还会舞两下,脸上露出恶 *** 的表情。

萤情愿自己就是父亲提在手中的那条鱼,至少鱼能让父亲笑,不会让父亲哭。萤哭了,在她想到父亲,想到妈妈,想到家的时候。

“不许哭!”那男人冲着萤大声说道。

萤还是忍不住要哭。

男人再一次大声说道:“不许哭!你以为你是小姑娘我就不会打你了呀!”

萤不哭了,她听懂了这男人的意思。萤开始想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让这些人这样对自己。萤没有杀过人,萤虽然有枪,可从来没有对着人开过枪,她开枪都是对着靶子打的。

“我没有开过枪。”萤终于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你说什么?”男人转过身来说道,“别说话了,等着。”

天快黑了,男人拿了两个红薯给萤。萤没有吃,她没觉得饿。只有在外公家吃红薯才是正餐,其他地方都不是,其他地方正餐是白米饭。

男人坐到床边,问道:“你怎么不吃?”

男人大口大口地啃食着手中的红薯,吃得嘎嘣直响,外婆就喜欢这样吃红薯。

萤吃过中午饭,因为下午没课才走出了司令部,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晚餐时间都过了。萤咬了一小口红薯,觉得和外公家红薯有相同的味道,也就学者面前这个男人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还要吗?”当萤把剩下的红薯塞进嘴巴,男人问道。

萤摇了摇头。

男人笑了,说道:“你就是不该教他们说我们的话。”

萤听了男人的话后,想了很久,问道:“我会死吗?”

男人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商量。”

(3)萤

天快要大黑的时候,张姐来了。她换了一身衣服,没有穿前边穿过的旗袍,穿的是老人家和乡下女人才穿的那种衣服,萤一时没有认出来,听她说话才知道是张姐。跟张姐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男人。他穿的衣服好些,不是乡下人穿的衣服。

两人面对着萤在床边坐下。

张姐先说话。

“萤!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我会死吗?”

“你先回答我们的提问。怎么处理你,看情况再定。你的中国话从哪里学的?”

“外婆教的。”

“你外婆是中国人?”

“外婆的爸爸是冲绳人,原来姓郑。”

“是华人?”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来中国?”

“跟叔叔来的。”

“叔叔?没有其他原因?”

“叔叔说,我来了,我哥哥就不用当兵了。”

“你叔叔是谁?”

“源三十八。”

“干什么的?”

“司令部情报处处长。”

“高田师团?”

“嗯。”

“你为什么教他们说中国话?”

“叔叔说的,来之前就说好了的。”

“来中国之前?”

“嗯。”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你的那些学生?”

“情报处的人。”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第一堂课的时候。”

“以前不知道?”

“不知道。我以为是小孩。我问过叔叔,他没说。”

张姐良久没问话,那男人问道:“你开过枪吗?”

“没有。不是,我没有向人开过枪。”

“好吧。”张姐站起身来说道,“你再坐一会。”

张姐和那男人出去了。

天很快黑了,没有月光,也没有点灯。还能看清人的时候,门口的男人进来了,坐在张姐他们刚才坐过的地方。也不说话,默默地坐着。

外面有了声音,好像是黄包车的声音。不一会,张姐走到门口叫萤出去。萤走了出去,张姐没有给萤戴上那块戴不了多久就会掉下来的黑布,所以,萤看见不远处闪烁着一点微弱的灯光,是一户人家。来的时候,萤没发觉那里还有人家。

张姐让萤上了黄包车,前后停着两辆,萤上的是前边那辆。萤刚坐下,张姐把萤的手枪还给了萤。

张姐说道:“现在就送你回去,你想一想回去后怎么说。”

萤心里很感激,但没有说话。萤是想说的,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走了很久,前边的灯光慢慢多了起来。在一个路口,后面有人喊,车夫停了下来。

一会儿,张姐走了上来。萤不知道张姐跟在后边,有些吃惊。

张姐说道:“以后,我们可能还会有事情找你,也不一定就是我去找你。最好我们搞一个暗号,你说呢?”

“暗号?你说。”

“简单。来人问,有红薯干,要不要?你反问,有多少?来人回答,八钱。可以吗?”

萤回味了一下,说道:“可以。”

张姐说道:“有红薯干,要不要?”

萤反问道:“有多少?”

张姐问道:“我应该怎么说?”

萤回答道:“八钱。”

“好。这事就这样定了。还有你想好回去怎么说了吗?”

“就说迷路了。你又不让我坐人拉车。”

“‘你’是谁?”

“我叔叔,源。”

张姐把车夫叫过来,说道:“早一点停车。萤下车后,你拉着车跟在后边,直到萤进了司令部。”

接着,张姐对萤说道:“我还有其他事,不送你了。今天的事,你不能跟你叔叔说。”

“我知道。我想问……”

“什么?”

“我还可以教他们吗?”

“可以,剩下的事情我们来想办法。”

“知道了。”

“好,那就走吧!”

萤和张姐分开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萤还没有走到司令部,就听见了源的询问声,萤飞快地走了过去。和源在一起的还有陆斗,看上去他比源更着急,一个劲地问出了什么事没有。萤还没来得及回答,一辆黄包车摇着铃从他们的身边走过。

(4)萤

黄包车的 *** 都差不多,尽管一个是在黑灯瞎火的晚上,一个是在大白天。

萤突然发现口袋里有一颗糖,萤把糖纸剥开,把糖放进嘴里。接着,萤将糖纸撕碎,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路边正好有个垃圾桶,武汉街头的垃圾桶没有东京多,少得可怜,而这里正好有一个。怎么这么巧?正好有一个。

应该过马路了,萤在路边站了站,发现这里正是那天晚上自己下车的地方。昨天,也是在这里,有一个人问萤要不要红薯干。那人还让萤确定一个时间去对岸的黄鹤楼,萤才有了今天的武昌之行。

这次和张姐见面,张姐和萤谈了很多话。与此正好相反的是黄鹤楼的游人却很少,好些看上去还应该是山下的街坊。萤和张姐在树下的凳子上坐了很久,谈论着女孩子平常不太关注的问题。这次张姐不但告诉萤自己姓张,还讲了她的经历。张姐希望世上没有邪恶,那样无论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都可以毫无拘束地在一起,交朋友也可以,谈恋爱也行。张姐的话让萤很感动,萤不希望有战争,希望每一个人都得到尊重,每一个人都有尊严。张姐说,这个想法很好,但不能说是奢望,也谈不上崇高,是做人的应有之义,是每一个普通人最根本的,也是最真实的想法。只是有些人被邪恶蒙蔽了,把这些想法都忘了,这才有了强权,有了杀戮,有了战争。听了这些,萤又一次哭了,而张姐却带着微笑看着萤在哭。

走过前边的巷口,就要过岗哨了,过了岗哨就算是进了司令部。萤沿路的左边走着,前边有几个人说着话迎面走了过来,看到萤,连忙走到路的右边去了。这些人萤都认识,是情报处的人,也是萤的学生。萤没有穿军装时,他们是不会跟萤打招呼的,所以改道去了另一侧。

萤听到后边有人喊“源老师”,听出了是陆斗在喊。萤以为刚才那几个人中有陆斗,朝那几个人望去,这才看见陆斗正从自己的身后跑上来。

陆斗应该是从萤刚路过的哪家店子里出来的。周边这些店子,之所以能在这里开下去,有一个基本条件,那就是为司令部的人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服务,司令部常有人出来找他们帮忙。

萤没有停下来等陆斗,而是放慢脚步继续往前走着。大街上,男人追女孩,这种事在日本很少见到,而在这个到处开着店子,人可以四处乱窜的国度里不算稀奇。萤也就认可了陆斗追赶自己的行为。

“你怎么不等我?”

“我为什么要等你?”

陆斗找不出理由来,没有回话。

“你又找人家的麻烦去了?”萤问道。

“没有,扣子掉了,让他们帮忙钉扣子。”

陆斗原本打算请萤钉扣子,没找到萤,才来外边找别人帮忙。

其实,这事就该找萤,因为陆斗掉的扣子就在萤的手上。

那天,陆斗陪萤去逛街,在一个水果摊买了几个梨子。萤正要给钱,陆斗拦住了萤,还拉着萤准备离开。摊主抓了一把,抓到了陆斗的衣服,把扣子扯掉了。陆斗返身回去, *** 地打了那摊主两个耳光。当时萤正去捡拾掉在地上的扣子,没太注意陆斗。等萤捡起扣子,再去拦陆斗已经来不及了。

萤给了钱,还坚持要陆斗向摊主道歉,陆斗怎么也不肯道歉,还说中国人就是欠打,杀光了才好。萤只好自己去给摊主道歉。摊主说道:“命确实比钱重要,可没有了钱,也就没有了命。”

发生了这等事,萤再也没有了逛街的兴趣,梨子也不吃了,扔给陆斗就往回走。正生着气呢,萤也就没跟陆斗说扣子的事,陆斗的扣子一直在萤这里。陆斗是在后勤那里领到了新扣子,才上街钉扣子的。

“你去哪里了?”陆斗问萤。

“黄鹤楼。”

“怎么去那种地方。”

“去不得吗?”

“他们都说要把它拆了,盖青瓦。”

萤有些气愤,说道:“盖了青瓦,还是黄鹤楼吗?”

(5)殷

殷就喜欢钓鱼,别人找磨刀石是为了磨匕首和刺刀,他见人就打听磨刀石,为的是磨鱼钩。一到驻地,连背包都还没放下,殷就想着去找水沟和池塘,看哪里有鱼钓。

自从部队开进到了这里,殷天不亮就会跑到河边来钓鱼,天天如此。殷钓鱼不是为了吃,也不是为了炊事班王班长接过鱼时的那句,“又钓了这么多呀”的话,是为了过瘾,把鱼拉出水面的那个瘾,可带劲了。

今天,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这么大一窝鱼,鱼钩放下去就有咬钩,放下去就有,钓都钓不完,越钓信心越足。他们说军长会打仗,鬼子在哪个山坳有多少人,不用去看也不用问,他都一清二楚,叫上几个团围上去,一口就把鬼子吃掉了。他为什么这么厉害?不也是和这钓鱼一样,多钓几次就会了嘛。还有科长,他也是个很角色,鬼子的那些电台,他一听就知道是哪个师团、哪个联队的发报员发出来的。这也是同一个道理,多钓几次就会了。

正在得意之际,殷看了一下手表,发现时间还有,还能钓两条。等再钓两条鱼上来,一看时间刚刚好,殷立即收拾渔具往回赶。到了炊事班,王班长不在。看样子听不到王班长的那句话了,殷放下鱼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一切照旧,稀饭和馒头都在。殷猛地喝了两口稀饭,喝呛了。喝呛了也得喝,殷咳了两声继续把稀饭喝完。接着套上衣服叼着馒头往办公室跑。就是,打仗嘛,本来就该这样。

大楼里该开的门都开着,没见有几个人在走动。跑到二楼情报科,情况有点不对,门都关着,没见到人。殷朝会议室看了一眼,半掩着的门里好像有人。殷蹑手蹑脚走过去,轻轻地推开了门。会议桌对面的杨笑着用手指朝殷点了几下。

杨前两天出差了,今天突然出现在会议室。殷扣好衣服,侧身挤进门去,看见那头的科长位置空着,其他人都在。殷直起腰走到杨的旁边,抽出椅子坐了下去。

“几时回来的?”

杨回答道:“昨晚。”

“收获不小吧?”

“嗯,会上说。”

“科长还没来?”

对面的段说道:“没来!没看到你老先生才出去的。等着挨剋吧,你!”

殷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好料,除了肯帮忙人缘好,什么长处都没有。那年,长城开打的时候,军长去学校招人,他是最后一个去的,好的学生都被其他部队招走了,眼看着就要空手而归,没想到碰上了殷。当时,殷正在学校的池塘边画画。

军长走过来,问道:“那么多树不画,你为什么偏画这棵歪脖子树?”

“你不懂,笔直的树画出来不好看。”

“你这树就好看?”

“你说呢?”

殷站起来,让出位置给军长,让他正面看自己的画。就这样,军长把殷给带走了。

军长也是糊涂,画画的也能当兵?放在哪里都不对劲呀!放在作战科吧,人家在作战地图上给你艺术一把,把北平画到南京的下边,那谁看得懂!殷被挂了小半年后,军长突然发现艺术和情报科有点挨边,那些没有联系的情报扔了也就扔了,如果用艺术的思维那么一下,说不定还真能找出它们之间的联系来。殷这才到了情报科。

原来的科长还好,天天和殷插科打诨,大家都落了个自在。战端大开后,来了一个新科长。这人不苟于言笑,搞得殷越来越没有了市场,不得不去钓鱼那里寻找自信。

科长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殷赶紧把头埋下去,几乎低到了桌面以下。

“你也晓得来呀!”

殷当然知道科长是在说殷,好在科长没有点名,殷可以装糊涂,这叫死猪不怕开水烫。

“殷!你给我站起来。”

“站起来就站起来,站起来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殷这样想着,支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日本人准备打长沙,你知道不知道!你还是湖南人,不打算保卫长沙,你还是湖南人吗?你配做湖南人吗?今天,我也不跟你多讲,浪费我的时间,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我们现在要利用一分一秒来作准备,准备应付日本人的进攻。”

科长什么都好,就是语言表达上总是那样生硬,一点都不艺术,例如最后这句话,可以说成“我们现在在争分夺秒地应付日本人的进攻”,这多好,多精辟。殷在自己心里纠正着科长的言语缺陷,以缓解心中的羞涩。

“你站到后边去!靠墙!”

这句话不用修饰,殷就能听懂。

殷偷偷看了身边的杨,也看了其他同事,发现没人打算帮殷说话,只得离开座位,站到了后墙。

(6)殷

杨介绍了他这次出差的情况:

“高田师团情报处的后勤人员经常去菜市场买菜,卖菜的摊主发现这些原来不怎么会讲中国话的日本人,一下子都会讲中国话了,觉得很奇怪。A党的地下党听说这个情况后,就四处打探,发现高田师团情报处办了一个班,专门教他们说我们的话。因为当前和高田师团对峙的是我们军,所以A党把这一情况反映到了我们这里。我这次去武汉,就是去了解这一情况的。

“我先找到了A党在武汉的委员会,他们很热情,表示全力配合我的工作。接着我找到了具体负责这件事的张欣,我提出了抓那个日本女特务的要求。他们一开始表示很为难,因为这个日本女特务很少离开他们的司令部。我跟张欣讲,我不能就这样回去吧。张欣也表示理解,要我等等看。

“等了三天,到第四天,有消息来了,说有人在街上看见了那个日本女特务,她去了一家旗袍店。我再次提出了我的要求,可张欣还是很为难。张欣工作组利用都是武 *** 的特点,主要是打探一些情报,从来没有直接采取过对敌行动。我说,那就找他们的上边。可他们的上边也很为难,武汉会战刚结束不久,他们的组织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不是十分必要不能直接对敌人采取行动,这样对今后的工作更为不利。我立即提出让我们自己人过去的要求。他们没有反对,但提出了先让他们自己尝试一次的想法。这样,我、张欣,再加上委员会派的老王、老于,我们四个人组成了行动班子。

“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在旗袍店里死等。老王、老于扮成黄包车夫埋伏在旗袍店周围,张欣天天跑旗袍店。选料子、做旗袍、改旗袍,把花样玩尽了,还是没等来那个女人。”

有人插话:“你们太傻了,问一问店老板女特务什么时候来取旗袍不就行了吗?”

这也是殷想问的问题。

“我说了这个办法,张欣他们不同意,说会连累到别人。”

“仗都打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还管这些。”科长说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还是讲一讲和A党接触的具体情况吧。按照他们的办法,下次我们自己去武汉。”

按照规矩,有些情况是不能说的,哪怕是自己的上级,所以杨没有回应科长的话。他继续说道:“就在我们准备放弃的时候,转机终于出现了。那天,张欣去改旗袍,坚持等在旗袍店,改好才走。旗袍改好了,我们再也没有理由拖延,该走了。我们刚走出旗袍店,老于跑过来告诉我们女特务出来了。张欣这才立即折回旗袍店,借口还要做一件旗袍,在店里选料子。没过多久,女特务进了旗袍店。张欣和她搭上了话,又帮她试了旗袍,告诉她哪些地方还不是很好,必须改一改才能贴身,才好看。女特务相信了张欣,跟着张欣一起出了旗袍店。在一个拐角,张欣将她控制住,上了老于的黄包车。我和老王远远地跟在他们后边,去了郊区。

“在一间破房子里,我们审问了那个女特务。女特务叫萤……”

“叫什么?萤!”科长十分机警地问完,发现了自己的唐突,很快又改用讥笑的口气对殷说道:“殷!和你同名。”

殷听出来了,应该叫“萤”,不是“殷”,但殷没有说话,其他人也没有说。

殷有位要好的朋友是北方人,前鼻音和后鼻音分得可清了。殷受他影响,比一般南方人更能分辨前鼻音与后鼻音。

“我听过她说的中国话,”杨继续说道,“没有我的这种东北味,这对我们来说是很危险的。这可能是让她给那些特务教中国话的主要原因,所以我当时就提议杀了她,可是张欣不同意,我跟她争了很久。张欣坚持问清楚情况后再作决定,我问张欣要问什么情况,张欣说只要不是她主动要求做这件事的,就不能杀她。张欣太固执了,我没办法。只能再次审问她,结果是,她来中国之前并不知道来中国是来教日本特务中国话的。我问她有没有杀过中国人,她也说没有。”

段问道:“她的话,你们也信?”

“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你们还是没杀了萤哟?”有人问道。

“没有。”

科长说道:“那这一趟,你白去了。”

“也没有白去。”

“还不是白去!”

杨看了一会科长,又环视了大家,然后说道:“这话不能说,你们都这样问,那我告诉你们吧!A党和萤建立了联系。”

“什么?”科长有些错愕,急切地问道,“萤主动联系过他们吗?”

杨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回来了。”

科长感叹道:“A党真厉害,连日本人的主意都打。”

(7)殷

接下来的讨论异常激烈,多数人的意见是再派人去武汉把萤干掉。科长有些犹豫,想听听殷的想法,大声说道:“站在后边的,你也说说。”

走了神的殷不知道科长在喊自己,没有抬头。

杨连忙小声朝殷喊道:“殷!殷!科长喊你。”

“什么?”

“要你说说自己的看法。”

“日本女特务?”

“嗯?”

殷一边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边说道:“不就是一个女特务嘛,好办!”

科长大声说道:“你站回去!”

“你不是要听我的看法吗?”殷扶着椅子靠背问道。

“你站回去说。”

殷拉开椅子,回应道:“想问题要坐着想,站着不好想。你不也是这样?军长也一样。”

科长一时答不上话来,只得默认了殷擅自回到座位的行为。

见殷坐下后,没有立即说话,杨问道:“怎么办?”

殷沉默了一小会,抬头对着科长,认认真真地说道:“坐下来,我这神经就已经捋抻,能想事了。你问这个日本女特务呀,还是杀了吧!”

科长一拍桌子,“你给我站回去!”

殷只得再次离开座位,往后墙走去,边走边嘀咕道:“那你别问我呀!”

“你们呀!”科长大声说道,“只知道杀、杀、杀,杀了就没事了。他们欧洲的绅士从来不做这样的事情。暗杀,只有A党才做这种事。你们都被他们赤化了……”

科长胡乱说着,殷胡乱听着,反正站着不用思考,殷这下真的打起瞌睡来了。站着也能打瞌睡?能,殷就有这本事。

突然一惊,殷猛地一抬手。

“你做梦钓鱼呀!散会了,回去!”

杨拍了拍殷的肩膀,走出了会议室。

殷也跟着往外走,问走过来的段:“杀了吗?”

“杀谁?”

“女特务。”

“你还在说那事呀!没定。”

下午上班,殷没有迟到,比谁都来得早。也不对,要除开科长不算,科长精力旺盛,从来没见他休息过。要是让他到一线去,就算不把日本人打死,也会把他们累死。

“正好,你来了,我跟你说件事,去我那里。”

科长这态度,这说话的口气,殷从来没遇到过,有点被吓着了。殷怀着十分忐忑的心情,机械地起身,一声不吭地跟着科长到了他的办公室。

“那个事定下来了,让你去。”

“去哪里?”

“武汉。”

“女特务?”

“对。”

“我不去,你让其他人去。”

“其他人手上都有事。”

“我手上——”殷改口说道,“我手上没有兵,他们都有。一个人干不了那件事,杀人呢!哪里那么简单。”

“谁说杀人了,你听我把话说完。”科长看了一眼殷,继续说道,“她是日军司令部的人,可以通过她搞情报,如果搞到了日军的 *** 的情报,搞到了日军的作战计划,那你就立大功了……”

“啊!那搞得到的呀!那比杀人还难。你还是……”

“你听我说,听我说!”科长停了停,说道,“不要你搞这些,你去和萤接触,能搞到什么算什么。但有一点,你要把所有遇到的事情都记在心里,回来后一一向我汇报就行。”

殷还是有点不太习惯科长说话的腔调,不过基本意思还是听懂了。

“钱呢?”

“这个没有问题,你自己先算一个数目。”

“去几天?”

“先按一个月算吧。”

“去了,我先去找谁?”

“你去找杨,让他告诉你怎样和A党联系。”

“他不会说的。”

“我跟他说好了,你去找他吧。”

领到了盘缠,殷没有在办公室逗留,立即回寝室准备行李。

有两样东西,殷不知道该不该带,一个是钓鱼的鱼竿,一个是画画的画夹。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么远的路,还要坐火车坐轮船,带着鱼竿不方便,最多只能带鱼钩。殷再一想,发现其实鱼钩也不用带,到了武汉再去买就是,而且肯定比手上的这些鱼钩好。这些鱼钩用力过猛就会拉直,还没有倒刺,鱼经常跑掉。既然渔具不带,那么画夹就不能不带了。画夹的问题好办,可以借此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不谙世事到处写生的画家去武汉,这样做能很好地隐藏身份。只是以前画的画就不能带了。

殷整理好行李,把剩下的东西打好包,后勤人员也过来了。殷让他们检查了行李,然后把剩余物品交给了他们。殷不止一次地嘱托他们一定要保管好,不管到哪里都不能弄丢了。后勤人员满口答应殷的要求后,毫不犹豫地拿走了那些陪伴了殷好长时间的、每一次换防都不曾扔掉的东西。

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殷有些不知所措,默默地坐在床边等着炊事班开饭。吃过晚饭,殷就要出发了,只身去一个血腥的杀戮场。

(8)殷

候车室里的灯光很暗,一头一盏的大号煤油灯里不停摇曳着火焰,酿造出一种沉闷和悲凉的气氛来。

殷刚坐下,就有一位应该早就在候车室里的男人走了过来,问道:“你是不是汉奸?”

殷见他过来,还想客气一番,没想到问的是这个问题,窘得不行,连忙摇头。

那人说了句“不能做汉奸,知道嘛!”,就走开了,走向了另外一个刚进来的旅客。新来的旅客告诉那人自己是往南走的。

那人仍然说了句:“不能做汉奸,知道嘛!”

新来的旅客大声解释道:“我是往南走的。”

那人也提高声量,大声说道:“往南走的,也不能做汉奸。”

新来的旅客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终于有动静了, *** 响过,一个穿着制服的人打开进站口的大门,嚷道:“武昌方向!”

话音未落,候车室里各处站着和坐着的人都涌向了进站口。殷也连忙起身跑了过去。

刚走几步,殷就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好些人并不是想进站,而是站在进站口的两旁,大喊:“打倒汉奸!”

殷停下脚步,想着干脆回去算了。

一个旅客低着头走向进站口,被一个彪形大汉一把抓住。

彪形大汉大声说道:“不准做汉奸!”

“不做,不做,保证不做。我要做汉奸天打五雷轰!”

他被松开了,然后继续低着头往进站口走去。

这之后,好几个人低着头走向进站口,“打倒汉奸!”的呼喊声不绝于耳。

殷也走了过去,但他没有低头。殷认为自己是去迎接战斗的战士,是勇往直前的勇士。

突然,一击闷棍打在殷的背上,就在殷走近进站口的那一刻。没有一个人出面制止施暴者,包括站在检票口的警察,殷也没有去制止。殷承受着打击,头也不回,依然按照原来的步频走着,走进了车站。

火车没开多久天就亮了,熬了一夜的殷有了一阵冲破黑暗的欣喜。殷向车窗外看去,一个小孩在向火车扔石块,殷本能地躲了一下。刚缓过神来,又看见一个个头大一点的小孩,跳起来向车窗吐口水。这次,殷没有躲,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玻璃上零星的唾沫星往下流淌。

吃着炊事班特意给殷预备的包子,殷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惆怅,耸了耸鼻子,转头往车窗外看去,看到了日本的国旗。

“啊——”殷惊叹了一声。

殷知道前边应该有检查站,而检查站所在位置才是敌我实际控制线。还没过检查站就看见了日军,说明日军的战线在向前推进,我们自己的军队在后退。

殷刚想去问车厢里零星坐着的其他乘客,这才发现他们都把头低了下去,躲到了车窗以下。殷放下包子,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向车厢后头走去。

乘务员走出来,站在殷的前头,急切地说道:“快蹲下!快蹲下!你不怕鬼子开枪打死你呀!”

“不怕!打死了才好呢!”殷大声吼道。

殷走到了车厢的尽头,来回走了几步,最后又回到原来的座位,气鼓鼓地坐了下去。

对面的乘客说道:“人最大的智慧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殷不知道这位乘客是在和谁说话,想了想才知道是在和殷说话,于是学着大家的样子把头埋了下去,一下子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殷突然意识到:乘客们这样做不是怕被日本人的子弹打着,是想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殷感受到了这个民族无与伦比的巨大智慧。

列车在检查站停了下来。检查站是要问话的,两边都要问。这对于殷来说不是问题,他做过类似的训练,还作为老师给下边师里、团里的情报人员上过课。

从检查站出来,殷沿着铁路往北走,这才发现往南走的人远多余往北走的人。而且,往北走的人必须给往南走的人让路,哪怕是小孩,或者是衣衫褴褛的人。

在一个豁口前,殷将一位老婆婆搀扶过了豁口。

老婆婆问道:“你是去北边吗?”

“嗯。”

“那你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

“做事灵活点,不要使蛮劲,知道吗?”

“知道了。”

“事情要是真遇上了,也不要怕,越怕越来鬼。”

“我记着您说的话。”

殷伫立在原处,看着老婆婆走远,嘀咕了一句“日本人打不赢我们的,休想!”接着,转身继续赶路。

在接下来的行程里,殷的步履是那样的坚定。

(9)殷

走了一个多小时,过了一个车站,快到第二个车站时,铁道的右边有一个指示牌。殷按照指示牌走过去,看见不远处又有指示牌,其中一个牌子上写着“中国人”三个字。殷走过去,进了一个甬道,里边有人等着。殷跟着那人走进了一个用木板隔出七八个格子的房间。殷走进一个格子,面前坐着一位学生模样的人等着殷坐下。那人问殷识不识字,殷点了点头。于是那人给了殷一张写着十八个问题的纸。殷照着纸上的问题一一作答,那人一一记录。等殷回答完,那人的记录也做好了,殷被要求坐在格子里别离开,殷照那人的要求做了。等那人再次回到格子里,他把一个盖了蓝印,写着“杨”的通行证给了殷。殷道了谢后,起身离开。

顺着指引走出检查站,绕过一道篱笆墙,前边有一栋大概有两三个房间的房子,房前停着一列火车。殷走过去,没看见车上有人。再看看房子,房门都关着,没看到有人。正在殷以为走错了路,回头看时,突然听见有人在喊。殷循声看过去,声音是从旁边的房子传出来的,殷走了过去。

“问你呢?”

“什么?”

“问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中国人。”

“通行证。”

殷把捏在手中的通行证递了过去。

“去哪里?”

“武昌。”

“这谁不知道。我是问你……”

“汉口。”

“两角钱。”

殷递过去了两角钱。殷以为有车票递出来,等了一会里边没动静,问道:“车票呢?”

“到车上等着。”

尽管车门都开着,殷还是没有上车,继续沿铁道往前走。这时,殷看见一个人在铁道下边的草地里找马泡瓜,这才觉出了口渴,走了下去。

“你是从湖南来的?摘黄了的!”

“这车是去武昌的吗?”

“不去武昌还能去哪里!”

“没看到上面有人。”

“在前边的车厢。你来这里干什么?不怕日本人?”

“你怕吗?”

“我是没办法,一大家子呢,去外边没我们的活路。”

“日本人杀人吗?”

“莫招惹他们,遇到了低头走过去。你多摘几颗,留着路上吃。”

“这车什么时候开?”

“那边的车一过来就开。”

“什么时候能到武昌。”

“今天还早,晚饭前应该能到。你还回湖南吗?”

“当然要回去,我过来要一笔账,得了钱就回去。”

“你们要比我们好些哟!”

“只怕日本人也会打过去。”

“我也想通了,只要命活着,那我还是中国人。只要是中国人,就是他怕我,不是我怕他。”

“你是做什么的?”

“我原来是扳道工。这几天他们要我来招呼你们这些人上车。”

殷辞别了扳道工,上了一节没有人的车厢。这时,殷想画一幅画,于是拿出了画夹。清早那人的一木棒,没有打着画夹,画夹依然完好。殷展开一张纸,这才发现这张纸里边还夹着一张画。这当然是违规的,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只是一个人头画像,没有任何背景,看不出任何问题,就算被日本人查获,殷也不会因此暴露身份,所以,殷不打算撕掉这张画,展开来仔细看着。

“画得真好!”

殷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发现是早上坐在殷对面的那位男子。

男子给殷道了歉,然后放下行李和殷攀谈起来。男子说他开了一个眼镜店,这次是来武汉进货的。按惯例应该每半年来一次,前几个月听说武汉在打仗不敢来,现在不打了也就来了。殷有些不太理解:前几个月虽然打仗,好歹武汉还在中国人的手中;现在虽然不打仗了,但武汉已经被日本人占去了,怎么就敢来了呢?

殷也跟男子说了自己的情况。有这男子结伴同行,殷的安全感增添了不少,也就愉快地交谈起来。

男子请殷给他画一幅画,殷没有拒绝,让男子坐好别乱动。

(10)萤和殷

殷在汉江边的这个路段走了一个来回,也没见着萤。总共见到过两个穿旗袍的女人:第一个是个长脸,一点也不漂亮。殷盯着她看,想着其实她也不是长脸,如果跟猴子相比,她的脸也是可以说成圆脸的;而且也不能说不漂亮,只是眼睛小了点,要是眼睛再大一点,平一点也能称得上漂亮。当这女孩朝殷看过来,殷慌忙把眼光躲开。A党的那人告诉殷:萤是一个漂亮的女孩,皮肤白净,圆脸。所以殷才盯着这位女孩看。

第二个穿旗袍的女人,身边有个男人,肯定不是萤。从身材看,也不是个女孩,上下两个地方大得吓人。

殷累了,不想再走了,坐在路边的树杈上。这树杈磨得溜光,不知有多少人在上边坐过。坐了一会,殷发现对岸的两棵树,一正一斜构图漂亮,于是拾起刚放下的画板,画了起来。

萤兴致勃勃地来到汉江边,左看看右看看,没见着有背着画板的人。这是她第一次接受任务,萤有些兴奋,也有些唐突。可找了两遍,没找着人也就泄气了。站在路边看着匆匆走过的行人,感到了些许惆怅。萤站在树荫下,站了一会,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另一颗树的树荫下。这时,萤看见前边好像坐着一个人,慢慢地走了过去。

原来有人在画画。萤朝画板看了一眼,是在画树,好像是两棵树,画得一点都不好,都画歪了。

“你画画?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

“嗯。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这里哪还有其他人!”

“哦。你是要坐吗?”

说着殷从树杈上跳了下来。

萤也确实有点累了,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树杈上。殷靠着旁边的另一棵树继续画他的画。

“你都画歪了。”

“什么?你说什么?”

“画歪了。”

“本来就是歪的。”

“不跟你说了。你看见有个背画板的人吗?”

“没看见。”

殷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萤,嘀咕道:“没穿旗袍。”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萤在树杈上坐了一会,觉得不太舒服,跳了下来,看了一眼殷,殷还在认真地画他的画。萤觉得没趣,默默地离开了。

一滴水掉在画板上,殷朝上边看了一眼,才知道下雨了。连忙合上画板,走回大路,往不远处的房子跑去,总算在大雨来临之前,跑到了屋檐下。

屋檐的那头站着一位姑娘,皮肤白净,可就是没穿旗袍,穿的是白色长袖衬衫和黑色长裙。殷走了过去,打算问一问有没有看见一个穿旗袍的姑娘。

“欸!你也来躲雨了。”

“是说怎么这么眼熟,刚才和我说话的是你?”

“可不是嘛。你只知道画你的画,没太注意我。”

“那是我的不是。”

“这也没什么。欸!你怎么背着画板?”

“我画画,当然背着画板呀!不对吗?”

“你是杨?”

“嗯。这么说你是萤?怎么没穿旗袍!”

“哈哈。”

“都怪那人。其实我不叫杨,我叫殷。”

“殷?”

“前鼻音。”

“我的是后鼻音。”

“是的。”

“是哪个殷?”

“商朝知道吗?”

萤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们中国古代有哪些朝代吗?”

“唐朝。”

“商朝在唐朝以前。商朝也叫做殷商。”

“没听说过,我只知道唐朝。”

“那你知道唐朝的什么事吗?”

“什么桥兵变。”

“陈桥兵变,那是在宋朝。”

“搞兵变的都不是好人。”

“也不一定,陈桥兵变结束了五代十国的混乱。”

“兵变就要死人。”

“陈桥兵变,包括整个政权交接,只死了一个人。”

“不能坐下来谈嘛!为什么要杀人?”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可以通过谈判来解决。”

“反正兵变不好。”

殷不知道怎么解释,也就不想再谈这个问题了。

见殷不说话了,萤问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殷看了左右,见房子那头也有人在躲雨,说道:“等会再说。”

萤也看了一眼房子那头,明白了殷的意思就没再问了。

(11)萤和殷

殷从侧面看着萤,觉得确实长得好,心生爱意。萤转过脸来看殷,殷连忙避开了萤的目光。

“这雨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萤看着雨脚问道。

“应该不会下很久,你看天比以前亮多了,快要停了。你急着回去吗?”

“不急。今天出来,我跟叔叔说过了。”

“你叔叔同意你出来?”

“同意,昨天他跟我说,要我多到外面走走,多交几个中国朋友。”

“他为什么这样说?”

“我也不知道。”

萤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经殷这一提醒,萤认真想了想,说道:“可能是我的中国话说得还不是太好吧,我是跟我外婆学的。她找不到跟她说中国话的人,才教我的。”

“我们的方言很多,隔一条河就可能是两种话,互相听不懂,不过官话一直有。我听你说的话,应该是前朝官话。前朝就是清朝。”

“方言我们也有,我们还有训读和音读。不过官话是不是有不同就不知道了。我说的话和现在的官话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明显区别,不是内行一般听不出来。”

“你能听出来?”

“也听不出来,只是觉得没有现在的人说话干脆。”

雨变小后,不等完全停下,突然又大了起来,比以前更大了,雨水飞溅得厉害,殷见萤的小腿上沾了不少雨水,连忙把她往墙边拉了拉。

“你说的话不准。”

“什么?”

“你刚才说雨快停了,现在越下越大了。”

“老天爷,他不听我的。”

“老天爷!他当然不会听你的。”

见殷没有吭声,萤问道:“你不怕吗?”

“怕谁?”

“老天爷。”

“那怕什么!”

殷接着说道:“这是文化上的差异,我们中国人可以屈服于权威,但绝不会迷信权威。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我们只相信我们自己。比方说,你们打下了南京,以为战争就胜利了,而在我们看来战争才刚刚开始。就算……”

“对不起,他们不是我。”萤辩解道。

“对不起”三个字,在殷看来是很不客气的,搞得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为好。而萤的本意是对打断殷的话的做法表示道歉。殷再一想,萤极力撇清她自己与日军的关系,这无疑是可敬的 。不自觉地又朝萤看了一眼。

“你怎么不说了?”萤问道。

“我说道哪了?”

“有差异。”

“是的,我们在文化上确实有差异。哦!对了,你刚才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我不该打断你的话。”

“哈哈!是这样的呀!这就是文化上的差异。以后,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尽管打断,不用说‘对不起’。说了‘对不起’,我反而不适应了。”

萤没太听懂殷的话,不过萤还是点头答应了。

雨真的停了,两人走出了屋檐。

殷说道:“你口干了吧,我去买两瓶荷兰水。”

还没等萤弄明白殷在说什么,殷已经跑向了街对面。不一会,殷拿来了两瓶汽水。

萤接过殷手中的汽水,问道:“你们叫这什么?”

“荷兰水。”

“荷兰国的那个荷兰?”

“嗯。你们——”

“我们叫汽水。”

“我们也有这么叫的。”

“那以后我们就叫它汽水,好吗?”

“好吧。”

两人喝着汽水,走到了汉江岸边。清澈的汉江水在微风的吹拂下,翻动着一轮又一轮的绿色波浪。沟汊里,一只白鹅从草丛中游出来,伸长着脖子呱呱地叫了两声。萤拾起一块瓦片扔向白鹅,白鹅扑打着翅膀在水面上滑行。萤刚要追过去,草丛里飞出来另一只白鹅,把萤吓了一跳,不敢动了。殷见此情形哈哈大笑起来。

萤问殷:“你的画画完了吗?”

“还没有。”

“你不画完?”

“不画了。”

两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走着,俨然是两个十分熟悉的朋友。

(12)段和源

在C军情报科,正在闲聊的一群人,听到楼下开饭的哨声,所有人纷纷取出自己的餐具,争先恐后下楼。早上上班的时候,听到了杀猪声,不言而喻,今天打牙祭有好菜。

科长在后边喊道:“你们还像军人嘛!打仗往后缩,吃饭打冲锋。”

杨走到科长身旁,小声说道:“王班长打菜没谱,好菜越打越少。你的菜留着不会动,当然不用着急呀!”

段走过来,拉住快步往前走的杨说道:“今天慢点去?”

“为什么?”

“刚才我跟王班长说他打菜没谱的话,今天他一定是先少后多。”

“真的?”

“等着瞧吧!”

“还别说,这王班长来的时间不长,伙食改善不少。”

“他不打埋伏,有多少钱就用多少钱,自己没落过一分钱。现在这样的人不多。”

两人走到楼下,转身往后面的食堂走去。

“殷出去几天了?”

“四五天了。”

“怎么还没回来?去哪里了?”

“长沙。”

“去长沙干什么?不会是去武汉了吧。”

“这谁知道?你去问科长。”

“我问科长干什么,就是胡乱猜猜。”

“这种事能猜吗?我们都是搞情报的。”

段听了这话,显得有些不高兴,不说话了。

“殷也就是那样一个人,没一个正形,想必就算派出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还是跟你说了吧。你说对了,他是去武汉了。”

“谁去武汉了?”后面一位作战参谋快步走过来问道。

“没谁。”

杨连忙回避了这一敏感话题。

这天晚上,在距C军驻地五里的小镇,一家店面的门被一个行影猥琐的人敲开。

“发报!情报科殷已去汉,任务与萤有关。”

第二天下午,源来到办公室,打开文件夹。看了一眼里面的文件,很快合上了文件夹。毕竟萤是源带过来的,有关萤的事情,他很上心。现在在中国源是萤的唯一依靠,源有义务保护好萤。可必要的冒险也是在所难免的,萤是军人,军人就该冒险,萤不用上战场就已经很幸运了。

源将文件夹里边的文件,也就是一张电报纸抽出来,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刚关上抽屉,又觉得不妥,把电报纸拿出来,锁进了墙角的保险柜。

“殷!怎么和萤一个发音?”源思忖着。

陆斗经过源办公室的时候,源将陆斗叫了进来。

“萤今天有课吗?”

“没有。”

“现在的课少了?”

“您是说学中国人说话的课吧。开始比较难,现在不难了,我们回到寝室也可以自己练习。”

“学好中国话很重要,不然你们派出去就是送死。”

“我们知道。”

“萤会不会在自己的寝室?”

“出去了。您还有事吗?”

“陆斗!萤这几天经常出去这事我是知道的,她跟我说她要多和中国人接触,这样她的中国话才会越说越像。这个想法是对的,我也支持,只是她的安全是个问题。好吧,就说到这,你走吧!”

陆斗觉得源的话没有说完,但也不好多问,只得离开。

萤到中国来,除了源,接触最多的就是陆斗。源希望陆斗能多关心关心萤,这样自己也就可以省一些心。

源又回到保险柜前,站了一会,弯下腰打开保险柜,拿出了另外一张电报纸。这份电报的内容很长,源花了几分钟才看完。看完后,源拿着电报纸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还不时拿起电报纸看一眼。

源自言自语道:“健就喜欢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好像事情一复杂,别人就发现不了似的。”

(13)萤和殷

萤今天穿上了旗袍,穿旗袍是要穿高跟鞋的,这是昨天殷告诉萤的。萤打算今天就去买一双高跟鞋。萤以往很厌恶穿高跟鞋,甚至厌恶穿高跟鞋的人,现在不这么想了,萤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萤还不明白的是,殷这么远跑来找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殷昨天根本就没提过这事。萤担心事情太难了,自己做不了。虽然萤现在是情报处的人,可也就是挂个名,教他们说中国话而已,其他事情萤从来不管,也不打听。再说,萤根本就不懂哪些情报有用,哪些情报没用。萤打算今天一定要把这件事问清楚。

殷教的湖南话还是挺管用的,昨晚跟叔叔说了两句,得到了叔叔的首肯,要萤多多和中国人接触。说实在的,湖南话太难学了,殷一说地道的湖南话,萤就发蒙,一句话也听不懂。萤跟真正的湖南人学,都学不会湖南话,那些人跟萤学,怎么可能学会湖南话!叔叔也太高估萤了。

殷又坐在那光溜溜的树杈上,不过没画画,连画板都没带。老远看见萤过来,殷跳下树杈迎了上去。

“你没带画板?”

“你今天穿了旗袍。哦!对了,我们去买高跟鞋。”

走了一段路,殷问道:“你以前穿过高跟鞋吗?”

萤摇了摇头。

“那就买跟不是很高的那种。主要是穿了高跟鞋就不能——”

殷自己停下来,让萤继续往前走,然后赶上萤说道:“你这走路的姿势不对。穿了高跟鞋就得挺起胸,大步往前走,要有一股子盛气凌人、目空一切的劲。”

殷边说边昂着头大步走了起来,萤照着殷的样子走了几步。没想到殷噗呲笑了。

“不对吗?”

“对倒是对,气势对,就是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哦!是膝盖,膝盖不能弯。”

“那到底怎么走?”

“我也不知道,我没穿过高跟鞋。”

“那你说这些!”

“那就先买鞋,买到了鞋子再说。”

“我现在怎么走路?”

“按以前的。”

“以前我是怎么走的?”

殷又笑了,使劲拉了萤一把,两人这才继续往前走。

殷一边走一边给萤讲故事:“有个成语叫邯郸学步……”

从一家店面出来,殷问道:“你觉得我们中国的大街和你们日本有什么不同?”

“店面多,一家挨着一家的,到处都是。我们日本国不同,店面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其他地方很少。”

“这是从北宋开始的,唐朝以前不是这样的。唐朝规定买卖只能在固定的地方做,其他地方不准做买卖。每天开市和关张都有严格的时间规定,不能延长,也就没有夜市。现在是因为打仗,要是没打仗,到处都是人,可热闹了。”

“你以前来过武汉?”

“没有。长沙就是我刚才说的这样。这也是文化,由宋代开启的文化,一直绵延到了现在。有人说,中国的历史只有两个阶段,宋以前是一个阶段,宋以后是另一个阶段。我同意这种说法。”

“有什么不同吗?”

“宋以前是以政治为主导的社会,就像现在的日本;宋以后是社会自主的社会。在社会自主的社会当中,人们更看重社会自生秩序,更具自信,更有自由。其实,社会自主的社会主要体现在中国的南方。我有一位来自北方的战友,他对我们南方的农户没有住在一起感到十分奇怪。他说他们北方一个村子的人都集中住在一起。你们日本呢?”

“也是住在一起的。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更具独力性,也就更具自信呀!有了自信也就有了自由。”

“那人心不就散了嘛!”

“人心散不散不在于有没有自信和自由,而在于相互之间有没有依赖。在自信和自由之上的相互依赖更为紧密。”

“我听不懂。”

“你觉得穿旗袍 *** ?”

“也没觉得舒服,我以前的衣服穿不出来。”

“昨天你穿的是以前穿的学生装,是吗?”

“改了一下。”

“日本有成衣卖吗?”

“成衣?”

“在工厂里做好了,买到手就可以穿,不用去缝纫店。”

“听说过。他们说这是西洋人的 *** 。这里有吗?”

“应该有,只是不知道在哪里。这不是 *** ,这样做体现的是个性,是人性的解放。都说你们日本比我们先进。是的,造飞机、轮船,你们比我们先进,但我们的人更加自由,更加有个性,我们相信这样的社会更具活力,更有前途。这里面所包含的人性的力量,看上去很绵软,但非常持久,能溶化一切。南宋是被蒙古人灭掉的。蒙古人比现在的你们日军还野蛮,他们动不动就屠城。可怎么样,很快就被我们赶走了。落后的文化想征服先进的文化,那是永远不可能的。”

殷的话萤听不懂,但萤觉得殷说的应该是对的。

(14)萤和殷

因为穿着高跟鞋走路实在很累,萤想休息一下,所以殷把萤带到了自己住的旅社。萤知道殷应该对自己有所保留,不应该带自己去殷的房间,所以在旅社前厅坐了下来。

殷走过去说道:“我们的谈话不能被别人听到。A党之所以要找你,就是因为你的学生在外面说中国话,被他们知道了。”

“这我知道。”

说着萤起身跟上了殷。

殷告诉萤湖南话“坨坨妹子”是对女孩的爱称,有些地方也称“妹坨”。应该特别注意的是男女反称的现象,就是将女孩叫做“伢子”,将男孩叫做“妹子”,或者“婆”,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长辈对晚辈称呼时。同辈要好的朋友之间,有时也会反称,只是非常粗陋。湖南人的性格极为务实,关系好的人很少客气,甚至还很粗陋;要是对你客客气气,反而说明两人的关系还不是太好。湖南人的这一性格相对中国其他省份的人都十分突出,更不用说日本人了。日本人到了湖南,别说方言,就算学会了所有的湖南话,只要与别人一接触,立马就会露出破绽。

殷说道:“例如,昨天你说‘对不起’,我就不太适应。”

“我也很纳闷,为什么?”

“先说‘对不起’,然后再表明自己的观点,这是在强调两人的不同,是在表明自己观点是唯一正确的观点。”

萤似乎听懂了。

“你知道吗?在明朝初年,也就是在过去五六百年前,湖南人大量被屠杀,十之八九的人都死了,大批江西人涌入湖南。可就算这样,湖南人的性格依旧不改,依然是‘吃得苦、耐得烦,不怕死、霸得蛮’。有人说,湖南人嚼槟榔,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那些去收尸的人,嘴里嚼着槟榔,就可以消灾避祸,防止得病。哦!对了,你的那些学生还应该学会嚼槟榔。‘不嚼槟榔,不是湖南人’呀!”

殷侃侃而谈,萤却显得很木讷。萤第一次与男人独处一室,紧张感可想而知。半分恐惧、半分新奇,半分踟躇、半分期待。

萤看到了殷放在桌子内侧的画板,问道:“你那棵树,画好了吗?”

“画好了。”

殷将画板拿过来递给了萤。

萤打开来,看到了一棵枝干嶙峋,更显苍劲的老树,不免赞叹殷入木三分的观察力。萤随手翻了几页纸。看到了一副肖像,问道:“这是谁?”

殷知道萤看到了殷从驻地带来的那幅画,回答道:“我的上司。”

“有点像我的一位熟人,”

“我是凭记忆画的。画的时候他并不在我的跟前。”

“是嘛!你现在还能凭记忆再画一幅吗?”

殷拿过画板,将原来的那一幅翻转过去,拿出一张白纸,画了起来。那张是斜侧面,这张画的是正面。殷笔走龙蛇很快就画好了,萤仔细端详,又将原来那幅画拿起来比较了一番,说道:“看上去确实是一个人!”

萤感到殷这次来武汉的任务十分奇怪,问道:“你真的只是来和我接触一下?还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

“我也奇怪,我还说搞 *** 和战役计划之类的情报,科长不让我搞。我认为,我可能只是一个幌子,科长一定还会派其他人过来。”

“不管了。我也搞不到 *** 这一类的情报,以后,多多注意他们的谈话就是。”

“也只能这样了。”

萤满怀深情地看着殷,殷尴尬地笑了笑,有些不知所措。

(15)萤

萤将自己的记录本放回房间,就急着往外走。叔叔刚才过来跟萤说,情报处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今天上午的课不上了。萤这才急着去找殷,也不知殷现在在不在旅社。

路过岗哨时,哨兵没有阻拦询问,萤径直走了过来。

萤觉得刚才哨兵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猜不透是什么原因。前几天这位哨兵所在的班上下午班,萤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今天他们换成上午班了,仍然遇到了萤外出。萤想:这位哨兵应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有刚才的那种眼神吧。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五天来,萤和殷连续见面,没觉出有什么不妥来。萤和殷总有谈不完的话,见面时好像该谈的都谈了,两人分开,萤回到司令部又会想出很多问题来。有时候,刚离开旅社就会有新问题,很想折回去再说一会话。

萤甚至觉得这几天殷就没有离开过自己,他会随时出现在萤到过的每一个地方:睡觉时,殷就站在萤的床边;吃饭时,殷会出现在食堂的大门口;去叔叔的房间,推开门,殷成了叔叔的上宾;走廊里,殷就藏在楼梯口,打算等萤过去吓萤一跳。

萤回头看了一眼,没看见谁,只有刚才的哨兵。哨兵奇怪的眼神应该不会是因为叔叔有所交代。叔叔对萤和殷的交往没说过什么,只说过不能在司令部里穿旗袍。关键是叔叔从来不过问萤接触的中国人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是老人还是小孩。有时候,萤会同叔叔说上一两句湖南方言。这时候,叔叔总是说好,然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了。萤很想同叔叔说说殷,每次话到嘴边都没敢说出来。

叔叔喜欢谈论陆斗,萤不喜欢,越来越不喜欢。陆斗说长沙是个小地方,山沟里的小城。陆斗还说湘江只不过是长江的支流,就是水深不够,要是水深足够,把军舰派过去就能解决问题,根本不用出动陆军。陆军还是用来打重庆比较好。这事,萤问过殷,殷说湘江的水深足够,水浅的是洞庭湖。陆斗什么也不懂,还说什么只要等到了涨大水,海军就会去打长沙。上个月水大,海军怎么没去?他们这些从小学到大学都在军校里读书的人,什么也不懂,只会乱猜。

今天也不只是哨兵怪怪的,陆斗也有点怪。早上萤吃完饭去教室的时候,老远看见陆斗是朝着萤走过来的,但他突然躲开了,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不说话就不说话吧,萤也不喜欢同他说话。

萤到了旅社,刚走进大门,服务员告诉萤殷不在。萤问去哪里了,服务员说不知道,是和两个人一起出去的。萤认为一定是A党的人。张姐这些天不在武汉,萤搞不明白A党的人找殷要干什么。

萤想去房间等殷,服务员同意了,拿着钥匙,领着萤往房间走去。

“你是日本人?”

“你怎么知道?”

“猜的。”

“我和你们中国人有什么不同吗?”

“好多不同。”

“比方说?”

“那怎么说得清楚,感觉不同。再说,现在哪有中国女孩到处乱跑的。你见过几个?”

萤没有回答服务员,等服务员开了门,谢过服务员,然后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些乱,萤问还没走开的服务员:“有人进来过吗,他走了之后?”

“没有。”

萤没有再问,过去整理房间。房间也不是很乱,萤很快整理好了。萤坐在椅子上,再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只是画板的背带又落到了地上。萤走过去将背带拿起来,捺在画板的上缘。萤记得有一次,萤看过画,放回去的时候,没太注意背带,是殷过来捺好的。

“啊!”萤惊讶得几乎喊出声来。

“殷一定是被谁抓走了。”

(16)萤

萤冲向房门,又突然很警觉地放缓步子,慢慢地走出房门。萤随意地关上房门,还推了推,确认房门已经关好才离开。这一切都是在做给别人看,萤怀疑暗地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殷告诉过萤,A党和B党以前是敌人,A党杀过很多B党的人,现在A党还在坚持他们的主义。萤听说过这个主义,萤每每听到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只是萤无法将这种情绪和张姐联系起来。

到了前厅,萤对服务员说道:“殷要是回来,你告诉他我来过。”

服务员应承了。她家小孩吵着要吃白米饭,两口子正为这事吵架,没有心情搭理萤。萤怀疑服务员是否能记住萤说的话,可萤并不在意。萤说这句话,本就是为了让萤的离开显得自然一些,不至于被人看出自己发现了殷被抓走的情况。

萤不知道去哪里找殷,萤记得那个郊外的破房子,可萤不想去那里,也找不到去那里的路。萤记得殷画过那座破房子,根据萤的讲述画的,不过殷应该把那张画烧了。殷根据萤的描述画过很多张画,画完后都烧了。殷说只要他画过一次,就能记住,两三个月内还能重新画出来,一模一样。

萤往汉江边走去。

萤问过殷,A党和B党谁是对的。殷说,都是政治上的事,无所谓谁对谁错。只是不能把人分成敌我,A党就喜欢这样。他们让农民恨地主,让工人恨资本家,搞得好多B党的人也跟着他们跑了。把人分成敌我是不对的,这是几千年前一个叫孟子的人留下来的祸根。这个人认为人在刚出生的时候是最善良的,之后,人就越来越邪恶了。根据这一说法,每个人有理由相信别人都是邪恶的,每个人都可以把别人当成敌人。孟子的这一说法很多中国人都信,特别是那些政客。因为如果不是这样,每一个人都有值得别人信任的善良,那政治也就没什么必要了。正好,A党德国的和苏联的老师也都这样说,他们就笃信不疑了。

这些话太深奥了,萤听不懂。但萤知道日本的A党十分厉害,但是他们并不喜欢打仗。

汉江边,没有殷的身影,有个小伙子在钓鱼。这小伙子前几天也在这里钓鱼,萤和殷都同他说过话,他还从殷那里要走了好几个鱼钩。萤走了过去。他说他能找到殷,说完就让萤拿着鱼竿钓鱼,自己小跑着上了大堤。

殷还说过,日本 *** 也不是好 *** 。是不是好 *** 要看法律的地位,如果法律独立于政治那就是好 *** ,如果法律从属于政治,那无论如何都不是好 *** 。日本的法律由天皇颁布执行,那就不是好 *** 。最终还是会把人分成不同等级,甚至是敌我。 *** 最大的功能,那就是打散垄断集团。社会自主运行有一个缺陷,财富会向一点,或者几个点集中,财富过分集中就会形成危害,必须打散,这是 *** 的本分。日本 *** 恰恰没有做到这个,反而促成了垄断。现在对外扩张,侵略中国,这个是根本的原因。日军士兵为天皇卖命,其结果是让天皇给这些士兵和他们的父母兄弟套上更多的枷锁,而不是让他们摆脱枷锁。

萤站了很久,没有一条鱼上钩。看来这鱼也能思考,看见是萤站在河边就不来吃食了。萤并不希望真有鱼来吃鱼钩上的食,这是诱饵,就像在国内那些人说的那些诱人的话一样。

没过多久小伙子回来了,他告诉萤殷是被司令部的人抓走的。

(17)殷

昨晚不安宁。殷原来是很早就睡下了的,突然醒了,是被枪声吓醒的。殷走出房间,房客们都集中到了前厅。房客也不多,能住三四十人的旅社,也就有七八个房客。外边传进来的消息说有人打了日本人,往北跑了,日本人已经追了过去。有房客想出去看看,房东不同意,不准大家出去。

经这一折腾,殷回到房间后,很长时间没有睡着,直到天蒙蒙亮,才勉强睡了过去。

殷再次醒来是听到了敲门声。殷以为是萤,连忙起床去开门。可没想到门口站着的是两个男人。殷掩门不及,两个男人强行闯进了房间。

“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是司令部的。萤让我们来叫你过去。”

“谁?萤!不认识。你们日本人我都不认识。”

“可是她叫我们来的。”

“那就是搞错了,你们或者是你们说的那个人搞错了。”

“你叫我们回去怎么说?”

“就说搞错了。”

“说我们搞错了,还是她搞错了。”

“那是你们的事。”

“怎么说是我们的事,应该是你的事。”

“这是什么逻辑?”

“我们日本人的逻辑。”

殷知道,湖南人再霸蛮,也霸蛮不过日本人去,更何况现在是在被日本人占领的武汉。

“那好,你们等我穿上衣服。”

殷穿好衣服,也简单整理了一下床铺。

“你们要答应,见到你们说的那个人,就得让我回来。”

“当然。只要你肯去就行。”

殷走出房间,看见对面的房门半掩着,故意不关自己房间的门,就准备离开。跟在殷后边出门的那人,出门时,伸手把门带上了。殷这下知道了,对面房间住的也是日本人,和这两人是一伙的。他们接下来会进殷的房间检查,好在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留下任何萤到过的痕迹。

殷能准确地做出这一判断,不是因为殷有丰富的特工经验,而是殷认出了这两个人。萤曾跟殷详细描述过他们,包括对面房间一闪而过的半边脸:那是陆斗的脸。

殷不是没有设想过这种情况,毕竟和萤的频繁接触不可能瞒过任何人。殷设想,一旦这种情况发生,那就意味着自己将离开萤,连和萤告别的机会也不会有。想到这,殷很沮丧,脑子一下子懵了,想不清任何问题。

殷随他们到了旅社对面的胡同口,这里还有两个人和两台三轮摩托等着。殷不认识这两个人,萤的描述中没有这两人。

摩托车从大街上走过,好多人都在驻足观看,包括那些要饭的小孩。和日本人在一起的中国人,不是顶好的人,就是顶坏的人,绝不是一般人。殷这下再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殷希望自己是那要饭的、食不果腹的流浪汉。

殷是从司令部的后门进入司令部的,后门的内外情况,殷都十分清楚,一点也不陌生。

下车后,殷被带进的是萤没有描述过的房间,萤不知道这两个房间做什么用,但殷知道从现在所待的房间数过去两个房间就是萤的房间。从院墙后门到这房间,刚才走过的这段路,能看到司令部食堂,虽然有树木相隔,但仔细看还是能看清人的。殷希望能看到萤,但又担心萤发现自己,所以殷是低着头走过来的。

“你们说的那个人呢?”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不知道。”

“告诉你吧!高田师团司令部。你觉得你还能从这里出去吗?”

殷不说话了。殷想到过今天的情形,当然也想到过会死在这里。可殷并不害怕,殷担心的是掌握的情报不能传出去。殷相信自己要是死了,萤会去完成这件事,可这样萤就会暴露身份。而且张欣还没有回来,如果错过了时机,这些情报就没多大价值了。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重要情报,就是萤的那些学生的长相,如果C军有这些人的画像,在他们派到C军驻地时,就能很快抓住他们。如果错过了这个时机,这情报当然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萤最多只能联系到张欣,联系不到C军,这正是殷最担心的地方,这都是A党和B党之间的矛盾造成的。

(18)萤和殷

萤回到司令部时,朝叔叔办公室的窗户看了一眼,看见窗帘在动,但走进大楼路过楼梯口时,并没有看见叔叔,萤只好回了自己的房间。萤换上了军装,萤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换上了,甚至还检查了一下手枪里的子弹。

“是陆斗干的吗?”

萤问着自己,坐到了床边。

“是叔叔要陆斗干的?应该不是,叔叔要是知道一定会同我讲的。”

萤的脑子里很乱,什么事情都想不清楚,更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萤记起以前经常听到过的一种怪声音,像是打人的声音,就在从隔壁过去的那几间房里。萤凝神屏气仔细听着,现在似乎又听到了那种声音,萤怀疑这声音是殷发出来的,猛地站了起来。萤想出去找找,可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不能这样莽撞,必须确认了才能采取行动。”

萤回到房间,将耳朵贴近墙壁,可再也没有听到那种声音了。萤拿来口杯,将杯口按在墙壁上再听,还是没有那种声音。倒是听到了说话声,听不真切是说什么。萤只得坐回了床边。

陆斗终于出现了,殷恐惧地看着陆斗走过来,怎料他走过去就朝殷打了一个耳光。殷躲闪不及,被重重地打倒在地。殷惊恐地看着陆斗,右手支撑在地上,左手摸到凳子,慢慢地将身子挪到凳子上坐好。

“你……你怎么打人?”

“打死你!”

殷低下头不说话了。

殷感觉到陆斗又抬起了手,连忙用手护住自己的脸,可陆斗并没有动手。殷抬眼往上瞧,才发现陆斗并没有抬手。殷用手揉了揉胀痛发烧的脸,低头看着陆斗的双脚慢慢离开,心中一阵庆幸;可很快那两只脚又走了过来,殷的心再次紧张起来。

“你是谁?”

殷迟疑地再次抬眼望着陆斗,看到陆斗正瞪着自己,哆哆嗦嗦说道:“杨。”

“干什么的?”

“美专的老师。”

“哪个美专?”

“湖南的。”

“来武汉干什么?”

“ *** 。”

“找谁?”

“跑了,打仗的时候跑的。”

“为什么不回去?”

“怕长沙也打仗。”

正当殷以为自己可以过关时,几个人过来抓住了殷的双臂,揪住了殷的头发,一块木板朝殷的脸部打了过来。

“干什么的?”

殷忍住疼痛,回答道:“美专的老师。”

相同的问题问了两遍,殷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只是头晕得很,话也说不清楚了。直到陆斗掏出手枪顶着殷的脑门,才清醒过来,先是吓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接着就是不停地跪地求饶。陆斗大笑不止,接着收了手枪,让人把殷扔到墙角后走了。

源看着陆斗拿过来的写了几行字的讯问笔录,没有说什么,让陆斗出去了。源打开保险柜,拿出一张电报纸来,上面写着:“计划已经暴露,前鼻音和后鼻音是辨别特征,殷的主意。杨就是殷。”

源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接着下楼去对面的大楼,找到中文翻译,讲了自己的打算。不久源领着翻译回来了。翻译和陆斗等学习班的几个人,用中文交谈了一会,接着又让陆斗把萤叫到了源的房间。

翻译用中文问道:“你来中国多长时间了?”

萤回答道:“半年不到。”

“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你的发音有些不标准。”

“有时候吃饭和吃放,盐和阳分不清,我正在努力纠正。”

三天后,殷被送到了军医院。这情况是陆斗告诉萤的,说殷是在汉江的江堤下发现的。有人说看见过萤和他在一起,陆斗让萤去看看认不认识殷。萤连忙去了医院,果然是殷。但萤没有在医院多待,问了问伤情就回了司令部。

殷在被审讯时的熊样成为了一个笑柄,陆斗不止一次跟萤谈及。虽然陆斗说的是一个叫杨的人,但萤知道陆斗说的就是殷,萤很是难过。源告诉萤,中国人都是这样的,怕死得很。不过源认为殷隐瞒认识萤的实情,全因为殷爱上了萤,这一点是可以利用的。源要萤继续和殷接触,学会更多的湖南话。

(19)萤和殷

萤已经两天没有去医院看殷了,事实上,自从三天前在军医院看到殷就再也没有去过。源问萤为什么不去军医院,萤说殷还没有醒来。源告诉萤殷已经醒来了,要求萤去看殷,顺便问一问槟榔到底怎么吃。槟榔弄来后,有位士兵吞了几颗,现在肚子痛得厉害。萤只好拿着几颗槟榔去了军医院。

“你怎么样了?”萤问躺在病床上的殷。

殷猛地转过头来,将手抬起伸向萤。萤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自己一起进门的护士,没有去拉殷的手。

萤拿过凳子,坐在殷的病床边,抓住殷伸向自己的手的小臂,把殷的手放在被子上。

萤瞟了一眼殷:一双充满期盼的眼睛,掩饰不住他的憔悴和虚弱。

“你能说话吗?”萤淡淡地问道。

没听到回应,萤才再次看了殷一眼。殷摇了摇头。

萤揭开殷脸上的纱布,看到缝合的伤口已经开始红肿,根本就没换过药,转身问护士:“什么时候换的药?”

护士说道:“他是中国人。”

“没换药?”

护士迟疑了一会,重复说道:“中国人。”

萤明白了护士的意思,便起身去找医生。

医生反问道:“我们自己的人不用了吗?”

萤拨通了源的电话,源要求医院不但给殷换药,还要打针。

因为打了青霉素,殷的情况第二天就好转了。殷示意槟榔先要切开,然后放在嘴里嚼。

回到司令部,萤将槟榔的吃法告诉了陆斗他们,他们这才试着吃了起来,有的人吃得惯,有的人吃不惯。萤发现自己在医院时,那位护士老是跟着自己,形影不离,于是问源是不是他指派那位护士监视自己的。源承认了,说这是为了保护萤的安全。萤不便多说了。

殷的伤不只是在脸上,身上的伤是被木棒打的,伤筋动骨很难好。殷告诉萤这种伤应该用中医的膏药。萤买来膏药化开给殷贴上,伤情很快见好,十几天的工夫就能下地了。这些天,萤每天带着源和陆斗提出的一些问题来问殷,殷一一回答,并逐字逐句地教萤湖南话。

这天,萤想扶着殷去外面走走,护士拦住了他们。

殷说算了,萤不依,对护士说道:“你是护士,难道不知道这种伤就该下地走动吗?”

护士说不过萤,只得也扶着殷,三人一起往外走。

陆斗他们已经派出去了,萤是想找机会同殷商量怎么办,怎奈有护士的监视,萤怎么也找不到机会。

走了没多久,殷累了想回去,萤让殷再走走,殷只得坚持下去。萤寄希望于护士会尿急,离开一会,没想到护士并不给萤这个机会。

殷发觉了萤的意图后,问护士:“你家住哪里?”

护士没有用中国话回答,萤听了她的日文回答后,告诉殷,她家住东北。

“你听得懂中国话,但不会讲,是吗?”

护士点头肯定了殷的问话。

“我说句话,看你能听懂吗?”

殷接着用地道的湖南腔调说道:“他们去那边了吗?”

护士摇着头,萤微微点了点头。

“我再说一句。”殷接着又用湖南话说道:“扣子,破房子。”

护士又摇了摇头。

回到司令部,萤找出了陆斗的那颗纽扣,可她怎么也想不出殷说的“扣子,破房子”是什么意思。萤记得殷曾经画过郊区的那个破房子,想起殷可能是想要画画。第二天,萤去殷住的旅社,付了应付的房钱后,拿走了画板。

殷拿到画板后没说什么,趁着天气好,坐在窗前画了好几张画。随后的几天还是这样,多数时候都是在画医院里的树木,还给几位护士画了肖像画,当然也画了一座破房子。

(20)萤

萤走过岗亭,走到路口,四下看了看,然后右拐向西走去。这不是去军医院的路,是去汉江边的路。

还是在萤刚来武汉不久。一直没离开过司令部的萤想上街走走,跟源说想出去看看。源正在因为有人说萤教的中国话中国人根本听不懂而犯愁,听萤这么一说,也就认可了萤想出去走走的想法。源让萤先学会打枪,萤同意了。萤在学会了打枪,领到了手枪之后,就出门了。头几天,萤不敢走远,就在附近转悠,最远也就到了刚才路过的那个路口。

一天,看见两名警察挥舞着手中的木棒在驱赶一群衣裳破烂的小孩,萤不敢再往前走,躲到了路边。这时,一个同样衣裳破烂的小男孩从胡同里走出来,萤连忙扬手,示意小男孩离开。谁知这小男孩不但不返身离开,反而跑了上来。萤吓得不行,连忙走过去拉着小男孩往胡同深处走。

路过一家半开门的店面,小男孩说道:“姐姐你有钱吗?”

“钱!”

萤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源给过萤一些钱,但萤从来没用过。

“你给我买点吃的吧!”

“有吗?”

“有。”

小男孩将萤拉进了店子。

买到了饼干,小男孩让萤回去,自己提着包着饼干的大纸包向胡同的另一头走去。走了不远,当萤回头看时,小男孩弯腰深深地给萤鞠了一躬。

这之后,萤出门总能遇到这位小男孩。小男孩告诉萤,中国的女人出门都穿旗袍,他还带着萤去了旗袍店。

被张姐挟持到破房子的第二天,萤找到了小男孩。

“他们就在旗袍店抓的你?”

“出来了,在外边。”

“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他们没说。”

“你放心,我们能找到他们。”

没过几天就有消息了。小男孩告诉萤,他们不是什么好人,喜欢杀人。不过小男孩也告诉萤他们杀的人都是坏人。萤想知道张姐他们为什么要抓自己,小男孩答应帮萤搞清楚。那天萤从武昌回汉口,小男孩塞给了萤一颗糖,糖纸上写着一行字。萤不认识汉字,但猜出了其中的意思,张姐他们从买菜的伙夫那里得知,萤在教情报处的人说中国话。

萤和殷在汉江边谈话的时候,小男孩发现了他们。就是这一次,萤知道小男孩叫湛。湛的家境原来并不差,因为打仗才和家人失散,留在了武汉。那几天,萤不在的时候,殷不是画画,就是在教湛钓鱼。没想到湛竟然迷上了钓鱼。

湛也不是一个人,他有一帮子人。只要他发话,那一帮子人就会照他说的去做。

“湛。”

“姐!殷哥怎么样了?”

“好多了。我想联系那边的人。”

“好的。能救出殷哥吗?”

“放心吧,你殷哥那脑袋,什么事情难得住他。”

“那就好,你上去吧。”

下午,萤从军医院回司令部,经过路口时,有人问她要不要红薯干。

张姐已经回来了。张姐首先想知道殷为什么被抓,萤也不知道其中原因。

“我也猜不透其中的原因。殷被抓后,军部的翻译找过我,用中国话问了我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都是很平常的问题。他也找过陆斗他们。”

“也是用中文交谈的?”

“应该是的。”

“就算这位翻译是有意为之的话,那可能是想检验你教学的成果。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这之后,殷就送进了医院。”

“你觉得这两件事有联系?”

“我只是有一种感觉。”

“你跟殷谈过这事吗?”

“没有,不方便,我一到医院就有护士跟着我,要她出去她不肯。”

“你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我觉得他们知道了前鼻音和后鼻音的问题。”

“这和殷有什么关系?这是在他来之前的事情。不过,他们可能不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因此怀疑到了殷头上。”

“殷的身份,叔叔一直都知道。”

“怎么讲?”

“叔叔有个朋友,现在就在C军。”

“能确定吗?”

“不是太确定,不过看上去太像了。”

“殷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有办法。”

“他们那边的事,我们不太好干预,就按殷的办法去做吧,我们负责配合就是。对了,”张姐停了停继续说道,“你这么一说,事情对上了。我们跟C军说过前鼻音和后鼻音的事,可能是你说的那个人,得到这份情报后告诉了你叔叔。”

“真的是这样呀!”

“萤!你的进步不小,值得表扬。不过遇事还是要冷静,任何事情都不能妄下结论。一旦过早下结论,就会试图去证明它,如此,找的证据和理由都会围绕着这个假设的结论,最后很可能搞错。”

萤说道:“殷也这样说过。”

张姐会心地笑了笑。

(21)殷

听到开门的声音,殷并没有完全清醒,他以为是护士进来了,想继续睡觉,直到听到一个日本男人的声音,猛地一惊,连忙坐了起来,把腰部的老伤都给弄痛了,脸部一阵抽搐,但没有喊出声来。

来人是源和跟着他的两人。殷是第一次见到源,但殷认出来了。

源说的是日语,充当翻译的是萤学习班的一个人,叫作次郎。

源拿出了一张画,就是殷画的那张破房子的画。殷瞟了一眼自己的画板,已经被人动过了。

“这是什么地方?”

“房子,不是地方。”

“哪个地方的房子?”

“没哪个地方,就是房子。”

“你不老实,是不是去了我们那里你才会老实?”

没等殷回答,源就准备转身离开。

殷连忙说道:“郊区的房子。”

“哪个郊区?”

“武汉郊区。”

“你什么时候去的?”

“刚来武汉的时候,我到处走。不过是画着玩的。”

“你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就是那个时候。”

“你和A党是不是就在这个地方取得联系的。”

“没有,没有A党。”

“你现在就带我们去。”

殷不得不起床。殷没有去过破房子所在的地方,但湛跟殷聊起过,再加上有长江大堤作为重要的参照物,殷带着源和跟着源的一小队日本兵,在午饭过后终于找到了高粱地,找到了那个破房子。

源带来的士兵在破房子里寻找,在屋后茅房的墙壁夹缝里找到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其中有两张是几个月前的抗日宣传单。源让士兵继续找,找到了一颗沾满泥的手 *** ,还有一枚日军军装上的铜纽扣,源将纽扣和自己军装上的纽扣比了比,颜色和样式完全一样。日军的军装都是小型作坊生产的,纽扣生产没有统一的厂家,正因为这样,不同批次的纽扣含铜量以及样式都有细微的差别,查出这枚纽扣的来源并不是很难。

士兵将附近的老百姓找来,要他们讲述破房子的情况,这些情况证实了源的判断,A党曾经使用过这间破房子。源让老百姓描述来过破房子的人,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年纪比较大的,也有年纪不大的学生。一位老人告诉源,前不久来过一个人,比较奇怪,说话很不好懂。源要他描述这人身高体型和长相,老人没有隐瞒,边回忆边讲。源问殷能不能根据老人的描述将这人画下来,殷愿意一试。当殷把画像画好,却不敢拿给源看。源一把夺过去一看,发现画像很像陆斗。源把画像给那位老人看,老人眼前一亮,说就是他,画得太像了。

陆斗和A党有联系,和中国人有联系,这是源无论如何也没法理解的事情。源一直没有说话,到了军医院,殷从三轮车上下来,去跟源打招呼,源也只是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这是殷布的局,目的也很简单,就是希望源把派出去的陆斗他们撤回来,可源并没有这么想。把派出去的人撤回来那就意味着计划失败,这是源没法接受的。他想到的是再派一批人过去,将陆斗控制住,并完成既定任务。时间很紧,容不得源多想,源必须马上派人过去。

源很想派萤过去,但怎么也拿不定主意。夜深了,源还没有睡意,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正在这时,军医院方向传来了爆炸声,源赶紧叫人过去了解情况。一个小时候,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是有人朝殷的房间扔了炸弹,幸好炸弹没有扔进房间,在窗台上爆炸了,没有人员受伤,只是在房间看着殷的护士被吓着了。

这件事不是殷安排的,他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殷记得从郊区回城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由于摩托车开得太快,没有看清楚那人,只是感觉到很熟悉,就在不久前还见过这人。

睡下后,殷还在想这件事,听到有东西砸在窗户上,殷连忙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躲过了一劫。

(22)萤

萤起床后照例上楼去跟源打招呼。

源问道:“昨晚军医院发生了爆炸,你知道吗?”

“死人了吗?”

“不知道。”见萤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着急,源又问,“你不去看看杨吗?”

“上午我还要值班,下午去。”

“我给电讯处打声招呼,你不用去值班了。”

“那我吃完饭就去。”

萤走后,源又想起派萤去湖南的事来,现在最适合的人选就是萤,源可以用自己的渠道将萤安全送过去,但源不愿意这么做。萤不具备特工的基本条件,去了那边一旦暴露,渠道也会连带着受损。可不走渠道,武器带不过去,萤一点安全保障都没有,甚至流浪汉都可能威胁到萤的安全。

吃完饭,萤并没有马上去军医院,她想知道殷的计划有没有效果,陆斗会不会被撤回来。源没看到萤离开司令部,就去了萤的房间。

“你不打算去军医院?”

“等会去。”

“我想让你去接替陆斗。”

“为什么?”

“他另有派遣。”

“陆斗他们干什么去了。”

“去了湖南。”

“执行作战任务。”

“是的。”

“我能替得了他吗?”

“完全可以,事情不用你亲自去做。”

萤没有立即回答,看了源一眼。

“你总要做点事情吧!”源说道,“如果让你回国,你哥哥就得过来。”

“我不在电讯处做事情了嘛!”

“那算什么事!扫地打水。你如果能完成战斗任务,那你家里的人也会跟着沾光。”

“我没去过湖南。”

“你和杨的关系怎样,要不你跟着他去。”

“我跟着他去?去他乡下的老家呀!”

“他家在乡下?”

“他说他家后边就是很高的山,不是乡下是什么地方。”

源确实有些为难了,他让萤去一趟军医院看一看殷,随后离开了。

上午,源向参谋长汇报了陆斗的情况后,定下了派萤去湖南接替陆斗的决定。源还是倾向于让殷和萤一起去湖南,所以,中午趁萤回司令部吃饭的时间,他去军医院找到了殷。

“我不能再替你们做事了。昨天白天肯定有人认出我了,所以晚上才有人向我扔炸弹。”

“你有什么特殊身份吗?被人认出来了。”

“怎么可能。现在的人最恨替你们做事的人。”

“没有特殊身份?你不是C军情报部门的人?”

这层窗户纸已经捅破,殷装出很沮丧的样子,很久没有说话。

“我是萤的叔叔,我希望你帮一帮萤。”

“她怎么啦?”

“司令部想派她去湖南执行任务,她不肯去,说她过不了你们的关卡。”

“你让我带她过关卡?不行,要是昨天认出我的人是C军的,我也过不了关卡。”

“就算是这样,消息不可能传得这么快。”

“那我也不敢回去。”

“我给你一份情报带过去不就可以了吗?”

“什么情报?”殷惊喜地问道。

“很有价值的情报。”

“真的假的?”

“真的,保证你能因此立功。”

殷犹豫了一会,说道:“我不信。”

“为什么?”

殷沉默了一会,回答道:“萤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事,犯得着把有价值的情报透露出去嘛。”

“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嘛!我是萤的叔叔。”

殷做出似懂非懂的样子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们日本人也讲亲戚情分?”

“什么地方的人都讲这个。”

源取得殷的同意后回到司令部,立即给萤下达了去湖南执行任务的命令。紧接着,源单独给萤详细交待了相关事宜,讲解了注意事项。

晚饭后,萤去向殷通报情况的时候,殷提出了让一个日本人跟着一起去湖南的想法。萤有些不解,殷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并要萤赶紧去准备行装。

萤没有停留,立即返回司令部建议源派次郎跟随自己去湖南。在源向次郎交代完任务后,萤和次郎随即上街买衣服。当衣服卖得差不多时,萤让次郎先回去将新买的衣服做旧,自己则找到湛讲了去湖南的事情,要他设法报告张姐。

(23)殷和萤

因为检查站前移,殷不得不提前两站下车,让萤和次郎先走,约定在南边的检查站会合。

从北边的检查站出来后有很长的路要走,次郎挑着两个大箱子在前边走着,萤跟在他的后头。次郎走得快些,落下一段距离后,便停下来等萤。从车上下来的人都走得很快,有的甚至是小跑着往前走,萤和次郎很快就落到了最后头。

萤还是不太习惯高跟鞋,越走越不习惯,一瘸一拐的,真的就像是在逃难。她甚至埋怨殷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成富家小姐,打扮成一个学生多好,想跑就跑,想停就停。

“你一个人?”

一位中年男子超过萤之后,回头看了萤一眼,然后放慢脚步,打算和萤交谈。

萤看了一眼前边的次郎。

“他是和你一起的?”

萤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正要快步往前,萤问道:“还有多远?”

“还没走一半。两站,二三十里路。”

“怎么这么远?”

“两边正打着呢,能不远嘛!你去哪里?”

“姑妈家。”

“你姑妈住哪里?”

“我也说不清楚,表哥在我们的后边。”

“那你们慢走,我先走了。”

这位中年男子就是上次殷在火车上遇到的眼镜店老板。也不知道为什么,进一批眼镜,他竟然在武汉待了二十几天。其实原因很简单,他根本就不是去进眼镜的,他是C军三师的情报人员,这次去武汉肩负着任务,任务没完成,时间也就拖延了。这人叫刘。

殷在豁口处找到藏在那里的东西,便继续往前走。快到车站时,正好有火车开过来,殷赶紧往车站跑去,赶在火车开动前上了火车。

再次下火车,靠司令部给的通行证,殷顺利通过了北边的检查站。出站后,马不停蹄地往前赶路。

南边的检查站不像北边的检查站,人很多,人满为患。从公路过来的人都要从这里上火车去南方。日军的实际控制线已经超过这里到了更南边的地方,这个检查站很快就会再往南移,人们都在争先恐后地通过检查站,希望能尽快搭上火车。

“要不要我带你们过去?”刘走过来问萤。

“我表哥还没来。”

萤有些犹豫,次郎说道:“少爷说了在这里等他的。”

萤对刘说道:“那就谢谢您了。”

“这是最后一趟车,那些当兵的也会随这趟车离开,上不了这趟车就麻烦了。我们走那边,和当兵的一起过去。我已经和那里的长官说好了。”

次郎说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少爷。”

刘没再说话,只得一个人走了。他觉得萤和次郎的关系不太像主仆。

还好,殷很快赶到了,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萤。殷带着萤和次郎很快通过了关卡,来到了站台。

站台没有外面乱,但有很多伤员。殷上车把萤安置好后下车问情况,看见一位中尉过来,便上前询问。

“日本人打过去了吗?”

“前边车站还在我们手中。”

“路上不会遇到日军吧?”

“已经和他们说好了,我们主动撤退,他们不追。打这边的不是正式日军,是我们自己投降过去的人。”

车开动了,很多人涌向了火车,火车还是开动了,撇下了那些追赶火车的人们。

除了伤员,车上的士兵不多,坐在座位上的都是老百姓,军人们放下武器,摘下军帽,站在过道里。惊恐的人们都在谈论着各种见闻,他们即为自己现在的逃出庆幸,也为仍然充满危险的前路担忧。

有人甚至质问站着的军人:“你们上车干什么?你们应该下车去打日本人。你们打不赢日本人,害得我们跟着你们遭殃。”

军人们没人回话,也没有人恼怒。

(24)殷和萤

尽管一路上都能听到枪炮声,火车还是安全到站了。在这里下车的老百姓不多,只有还想往车上挤的老百姓。尽管是这个情况,殷和萤还是在这里下车了。

车站已经不是上次离开时的样子了,尽管天色渐暗,车站依然很忙碌。一些学生和青年排着队将伤员抬出车站,抬上各式汽车;而一些提着行李的老百姓还在三五成群地走向已经人声鼎沸的车站候车室。

有一个人跑到候车室的门口,大声向走过去的人喊道:“我们已经把日本人挡住了,不用走了。”

七八个人念叨着“真的吗?”围住了那人,接着是一阵欢呼。

从车站到镇上还有四五里路要走,殷去问装伤员的司机看能不能捎一段路。萤和次郎站在路边等着。

刘从车站出来,走到路口才看清楚了萤,问道:“你们也过来了呀!我还以为你们过不来了呢。”

萤说道:“你也是在这里下车呀!”

“当然,你姑妈是我们这里的人?”

见萤没有回答,刘又问道:“你表哥呢?他过来了吗?”

因为这些车都不是C军的,殷转了一圈就回来了。看见萤在和刘交谈,加快步伐走了过去。在刘朝殷看过来的瞬间,殷认出了刘,而且记起昨天在武汉街头一晃而过的人影就是刘。立即对刘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

殷走过去说道:“我们还是走路去镇上。这位老兄……”

“怎么是你?你是这位小姐的表哥?”

“你是?”

“忘了,去武昌的时候,在那边的火车上——”

刘边说边做画画的动作。

“哦!记起来了。你是卖眼镜的吧?你的店子就在这个镇上。”

刘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是的。”

刘当然也记起了殷和日本人在一起的情形,他以为殷没有怀疑到他的身份。

四人一道走着,殷和刘交换着对战局的看法。

殷问道:“日本人真的没打了。”

“应该是。我们一路过来,没见到有激烈的战斗。”

“怎见得,不会在其他地方打呀!”

“听到的枪炮声不是很密,其他地方也没打。”

“你当过兵?”

“没有,猜的。我要是当兵的,就不能让日军打过来。”

“那是,不能让他们打过来。”

“日军可恶得很,我恨不得把他们全杀了。我是没有枪,我要有枪我就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那好,等你弄到了枪一定叫上我。”

这两个人,一个镇子住着,却不问对方住哪里,两个人都不问,说明两个人都不在镇子里住。

“你的店子开在哪里?我怎么记不得哪里有眼镜店?”

“城东。”

“城东?”

“城东。”

“哈哈!”殷大笑了起来。

“萤小姐是你表妹?”

“也是老婆,过来成亲的。原来打算好好办一场,现在这个情况,也就不能讲究那么多了。”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驻城东的是三师,殷怀疑刘是三师的。在三师殷有熟人,那就是情报处长潘。潘是殷大学时的同学,以前关系不怎么样,因为都在C军,而且都在情报部门,关系也就好了起来。

“你认识潘吗?”

“潘?哪里的?”

“我小时候的玩伴,他家现在就住在城东。”

“城东大着呢。”

“那是。”

进城前,刘上了去城东的路。殷带着萤和次郎住进了情报科设在镇上的交通站。当然,刘也没有真的去城东,而是悄悄地跟上了殷,直到殷进了交通站。

当晚,潘找到了殷。这下证实了,往殷病房扔炸弹那件事还真和刘有关。跟着刘的是两位年轻人,他们一听说摩托车上坐着的人前不久刚从南边过来,就认定殷是叛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采取了行动。刘知道后, *** 地骂了他们一顿。正因为这件事,刘担心自己暴露,在获取的情报还没有完全证实的情况下,匆忙赶了回来。眼看着交不了差要挨剋,没想到,快回驻地了,还探知到了重要情报,当然会火急火燎地去向上峰报告。可到头来,只不过是充当了一次信使而已。

(25)殷和萤

交通站的老王和潘早就相识,知道殷和潘要好。潘让人把老王叫出交通站和自己见面,然后再要老王去把殷叫出来。

在打洗脚水的时候,老王瞟了一眼端着洗脚水离开的次郎,轻声对身边的殷说道:“你朋友在街对面等你。”

在楼下洗完脚,殷和次郎上了楼。萤已经洗嗽完了,殷敲了一下萤的房门,听到了回应声推门进去。

“我去买点槟榔。”

“那你去吧。”

“你不去吗?”

“不去了,你去吧!”

“那好。”

殷说完转身离开,可次郎跟上了殷。

殷转身对次郎说道:“你不用去。”

“我跟着你,保护你。”

殷严肃地说道:“我的安全没问题。现在兵荒马乱的,萤的安全更重要。”

萤走出门来,说道:“池!你别跟他去。殷!你快点回来。”

殷转身出门,次郎迟疑了一下,没跟上殷。

次郎这次与殷和萤同行的主要任务是监视殷:这是源再三强调过的。殷和萤的巧妙配合,让次郎在关键点上无法履行职责。

殷在街对面的巷子里找到了潘。两人来到了不远处的小树林。

“那两个人是什么人?”

“都是日本人。女的是教官,教他们说我们的话,不过是我们自己的人,A党发展的。男的是地道的日本特务。”

“你呢?”

“我还是我。”

“怎么派你执行任务了。你们情报科没人了。”

“你也看不起我。”

“你就没执行过任务。”

“事情就在这里。我开始以为派我去武汉就是个幌子,后来才发现没这么简单。很可能我们军部有日本特务,派我出去就是想通过我这个蹩脚的特工,找到A党。”

“这么复杂呀!你自己想象的吧。不过你讲的也有一定道理,你们炊事班的王班长很可能就是日本特务,这次我们派刘去武汉就是去查这件事的。”

“王班长?你们怎么发现的。”

“他是从我们这里调过去的,你忘了?”

“哦。证实了吗?”

“还不能完全肯定,见过他的人,这段时间没在武汉。你这次带他们过来是谁派来的?任务是什么?”

“日本人派来的,任务是接替陆斗。”

“陆斗?”

“前几天派过来了一批人,陆斗是他们的头。”

“这个事情我们清楚,昨天你们军部的通知就下来了。指挥官叫陆斗?”

“这么快!”

“你说什么?”

“他们这么快就暴露了,只能说明他们也不过是个幌子。怎样识别他们?说了吗?”

“前鼻音和后鼻音,说他们分不清前鼻音和后鼻音的区别。我们自己也分不太清楚,我正为这件事发愁呢。我们该怎么办?”

“一下子说不明白。这样,我先回去,等会你拿一个画板来,我把他们都画下来。”

“画板我去找,不过你还是到我们那里去画吧。”

“也好。我待会再来。”

走出林子时,殷发现了两个人影,应该是潘的人,殷向他们示意了一下。

回到交通站睡下后不久,殷敲开了萤的房门。殷让萤不时弄出一些声响,然后从萤的窗户悄悄离开了房间,再次去了小树林。潘在小树林外等着他,两人一起去了三师。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萤也不敢睡觉,一直在房间里等着。

等殷爬进房间,萤紧紧地抱住了殷。

“我过那边去。”

殷试图去拉开萤的手,可萤没有松开,更加用力地抱着。殷意识到,实际上他现在没必要这么急着回自己的房间,也就没再去拉开萤的手了。

(26)殷

直到天大亮,厨房里的饭都准备好了,殷才从萤的房间里出来。看到次郎问他吃了没有,次郎没有回应殷,显得很不高兴的样子。殷尴尬地冲他笑了笑。

吃过早饭,殷准备回军部。

萤问道:“今天回来吗?”

“不知道,争取回来吧。”

殷接着问次郎:“你跟我一起去吗?”

“我不去。你不能去其他地方。”

“那谁说得准。”

殷离开交通站,在人群中穿行。街上的人很多,不但有许多逃难过来的人,本地人也在忙上忙下。成群结队的民工在毁坏道路,还好,街道、主干道和去军部的路还没有挖烂。

殷往身后看了一眼,次郎还跟在后边。

“也不知道他跟着干什么。就算我到了军部,也可以偷偷出来,他根本就跟不上。源布置的这个任务根本就不切实际。可能也就是顺嘴一说,他还当真了。这种人太呆板,也就是日本人,中国人没这样的。”

殷大摇大摆地走上了去军部的路。

走进军部大楼,首先遇到了段。

“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现在。”

“你就这样回来了呀!”

“怎么啦?”

“你的行李呢?”

“被日本人抢了,他们什么都抢。不过,我也抢了他们的东西。”

“抢什么了。”

“不告诉你。”

殷和段刚一走进办公室,杨快步跟了进来。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你介绍的好差事,我差点没死在那里。”

“怎么啦!”

“你在那里是不是做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怎么会?”

“我一到武汉就被人家盯上了。他们把我抓了去,好一顿打,幸亏萤出手帮忙,我才逃脱了魔掌。”

“真的?”

“当然,我腰上的伤还没好呢。”

说着,殷掀开衣服给杨看身上的伤,段也凑了过来。

杨说道:“真对不起!那你这一趟白去了。”

“没有,萤给了我一份情报,也不知道有没有价值。科长在吗?”

“不在,去参谋部了。”

没过多久,科长从参谋部回来了,听说殷带回来了情报,很是高兴,连忙让殷去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殷的情报是一份日军调动的命令。科长喜出望外,拉着殷去跟参谋长汇报。

“这个调动对战局影响不大,而且这样的情报,我们很快就能搞到,不用特意派人去武汉。我再跟你们说一遍,这次我们之所以不得不后撤,就是因为情报不准确,这都是你们情报处的问题。你们不要再拿这种没用的情报来糊弄我们了。”

科长被冷水浇头,怏怏地从参谋部走了出来。殷跟随科长离开之前,盯着参谋长看了一会,然后伸出了三个指头。

参谋长不明白殷的意思。正想着呢,军长派人来叫他。

军长问参谋长:“怎么心不在焉?”

“情报科的那个殷,刚才向我伸出了三个指头。”

“什么意思?”

“我也猜不透。”

“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别管他!”

军长和参谋长谈完事情,说道:“你抽空去一趟三师。”

“你是说殷的意思是让我去三师?”

“你多想了。这次三师行动有点迟缓,你去问问是什么原因。”

在三师,参谋长给三师交代完任务,特意把潘留下来说了几句话。

“如果只是怀疑,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能对一个情报科长怎么样。而且要是冤枉了他,会让他一生都抬不起头来的。我想见一见殷带过来的日本姑娘,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你可以直接跟殷说这事。”

参谋长想了想,说道:“我还是晚上再来一趟,你让殷把她带出来。”

(27)殷

回到情报科,科长领着殷去了他的办公室。

“你讲一讲这次武汉之行的情况吧。”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按杨提供的地点找到了A党,然后又联系到了萤,她就把刚才那份情报给我了。我以为这份情报很重要,就回来了。”

“真的没有什么了吗?你是一个人回来的?”

“萤也跟来了。”

“她为什么要跟来?”

“我想带她回一趟老家。”

“为什么?你和她——,简直不可思议。”

“她讨厌战争,害怕看到杀戮。”

“是吧,我当初就不同意你们杀了她,现在你知道我说的没错了吧。”

科长请殷坐下后,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带她去你家?”

“现在战局不稳,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战局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不过你先不回去也好。日军从武汉派过来一批特务,你知道这事吗?”

“是吗?是不是高田师团的?难怪,好些天没安排萤去给那些特务们上课了。”

“你说到这,我想起来了。萤离开武汉他们知道吗?”

“谁?日军?知道。萤在高田师团司令部就是一个勤杂人员,只是偶尔给那些人上上课。现在没课上了,一请假就同意了。”

“他们知道萤是来这边吗?”

“当然不知道。”

“那跟着你们俩的那个男人是谁?”

“这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住进了交通站,你们的情况能瞒得了谁!”

“我在武汉遇上的,从北边过来的难民,只要保证他有饭吃,就愿意跟着我们。”

“是吗?挺神奇的。你能说说和A党接触的情况吗?”

“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都可以。”

“我只和他们接触过一次。我按杨跟我说的旅社住下后,第二天出门,走出去不远就有一个黄包车车夫拉着我上了车。把我拉到了一个地方,在那里一个西装革履的家伙问我到武汉来干什么,我就把自己的事情跟他讲了。当天下午,还是那个车夫,跟我讲了和萤接头的办法,这样,我就过江去了汉口。”

“那是什么地方?”

“你是说和萤接头的地方吗?汉江大堤。”

“不是,你和那个西装革履的人会面的地方。”

“哦!”

殷刚想告诉科长,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科长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有些无奈地说道:“武什么路12号。”

“什么路?”

“不记得了。”

“哈哈,你呀!不过倒是很有女人缘的,竟然把一个日本女孩搞到手了。”

“科长,您怎么这样说话?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好。我收回刚才的话。”

殷告诉科长的A党活动地址,实际上是张欣和萤说好的,用于在特殊情况下脱身的地址。殷把它用到了科长身上,以验证科长的真实身份。

科长问道:“能不能让萤帮我们识别那些日本人?”

“不好吧!不打仗了,她还想回日本呢。又不是永远不回去了。”

“你跟她说说。”

“不好开口呀!”

“你想想办法。”

“我不敢打保票,只能试试。”

“好!你试试。”

殷满怀心事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杨凑过来小声问道:“你把萤带过来了?”

殷看了杨一眼,没有回答。

“你小子真行。我告诉你的东西,你没跟其他人说吧?”

殷摇了摇头。

“你不去后勤那里把你的东西拿回来?”

“哦!”

殷如梦初醒,急匆匆往楼下跑去。

(28)萤和殷

次郎回到交通站后不久,萤借故离开交通站,让次郎领着自己去找陆斗。先是去城北找到一家“宾至归”的旅社,问:“有没有一位从河南来的娄先生入住。”接着又去城东找到一家酿酒作坊,问:“这里有没有一位姓娄的伙计。”最后,找到交通站不远的一家南杂店,还没开问就看见了自己人。几句掩人耳目的话之后,三人一起去了南杂店的后边。

萤问道:“我们的人都在这里?”

“只有我、陆斗和桥本住这里。”

“店子老板是我们的人?”

“不是。我们给了他钱。”

“其他人呢?”

“都派出去了。”

“陆斗呢?”

“一大清早和桥本一起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好,应该晚上会回来。你们住哪里,等他回来……”

“我们住的地方你们不能去。这样,晚上我让次郎再来一趟。”

从南杂店出来,萤领着次郎在街上转了转,回到了交通站。

殷在司令部没有待多长时间,在吃中饭之前赶回了交通站。见萤回来,连忙迎上去,说道:“这兵荒马乱的,你怎么到处跑!叫人担心死了。池!你怎么也不劝劝小姐?”

萤说道:“没事,我就在街上转了转。”

王老板走过来说道:“我也劝过他们,他们就是不听。”

殷对王老板说道:“让您费心了。”

下午睡了一个下午,到吃晚饭的时候,还打不起精神,但萤没有忘记叫次郎去一趟南杂店。在次郎离开交通站的这段时间,萤和殷互通了情况。

不久,次郎回来说陆斗回来了。随后领着萤和殷去了城南的湖边。殷和次郎在远处望风,萤和陆斗坐在水边的草地交谈。

“你来干什么?”

“司令部让你回去,我来接替你。”

“怎么这样,这才来了几天。”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命令。”

“我不回去。”

萤不说话了,等待着陆斗改变主意。

“这人怎么跟着你?”

“谁,杨?”

“不是他还是谁?”

“他现在是我们的人。”

“他是中国人。”

“这你不用管,你到底回去不回去?”

“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中国人都十分狡诈,你会被他害死的。”

“不用你管。”

“我不管,谁管!”

“谁管也不用你管。你到底回不回去!”

“萤……”

“你到底回不回去!”

陆斗沉默了。过了好久才说道:“要回去,也不是现在就回去。人已经派出去了,打探出各地驻军的规模和 *** 后我才能回去。”

萤不再坚持,说道:“我虽然不同意你的说法,但我也不再坚持要你现在就回去,只是从现在开始,你采取的任何行动都得经我同意。”

陆斗同意了。

陆斗不愿意离开,是萤早就想到过的情况,殷认为只要处理得好,陆斗留下来对萤更为有利。

离开湖边前,陆斗想找次郎说话,次郎没有听他的,跟着萤和殷回了交通站。

在路上,次郎跟萤说道:“陆斗这是在违抗命令,不能对他客气。”

萤说道:“这是在这边,我们自己的人怎么能先打起来!”

次郎很认同萤这话,从此死心塌地地跟上了萤,对殷也渐渐友好起来。

深夜,萤和殷一起去了三师,见到了参谋长。参谋长对萤的行为很赞赏,表示一定全力保护萤的安全。潘告诉萤和殷,这批日本特务已经散开,可能各师各团都有,现在已经查实和掌控的有两个人,其他的人还在找。因为特征明显,又有他们的画像,应该能很快找到。

殷将上午同科长谈话的情况跟参谋长做了汇报,参谋长说道:“你们当然可以这样怀疑,但你们的科长应该没有问题,如果我们军部还有日本特务的话,应该另有其人。”

殷沉默了。

参谋长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按你们的思路继续查下去,但不应该只放在一个点上,应该把视野放宽一点。”

(29)殷和萤

殷又被科长叫去了,刚一回到情报科就被叫去了。

“参谋长早就让我们办一期日语培训班,我也觉得很有必要,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战事平稳,是时候了,就是没有日语老师。”

“参谋部有日语翻译。”

“他哪里得空。我想过你带来的萤正合适,不知道她是否愿意?”

“我也不知道。晚上回去,我问问她。”

“好!记着问咯。”

上午上班的时候,科长与参谋长不期而遇,参谋长说起了日语培训班的事,科长这才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做出了决定。

晚上回到交通站,殷当着次郎的面向萤征求意见。

萤说道:“我倒没问题。但最好把这个情况跟叔叔说一声。”

“那就让次郎回去一趟。次郎你觉得呢?”

次郎本就不太愿意待在这里,他当然愿意回去。于是去南杂店同陆斗通报了一声就准备行李启程。

送走了次郎,殷领着萤去C军军部。

“你们的科长该不会真的是山上吧?”

“我也觉得奇怪,他要是山上,怎么可能要我带你去见他?”

“是呀!如果不是,我们先前的猜测就都不成立了。”

“应该是他。你记得一定把保险打开。”

萤掏出枪来看了看。

殷说道:“等会打开,进屋前。”

“你也别忘了。”

“我知道。”

“如果真是他,我们要掏枪吗?”

“也不一定,看他怎么说。他要是让我们听他的,成为他的手下,我们可以先答应下来。”

萤和殷商量好踌躇满志地走进了C军军部。萤和殷先在殷的寝室磨蹭了一段时间,然后才去办公室。

殷问杨:“科长在不在?”

“没在,去对面楼了。”

对面楼是参谋部和作战部,那里一般人不让进。殷让萤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等着。

“不会真的要办什么日语班吧?”杨问道。

萤这才注意到杨有些眼熟。问道:“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见过,那天晚上在武汉郊外。”

“哦,记起来了。”

“你看到我的时候天都黑了。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我呢,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记得,真不简单。”

殷说道:“可能是因为说话的声音吧。”

萤回应道:“不清楚。”

杨说道:“那就更不简单了。当时是什么情况,萤你自己说说。”

萤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杨继续说道:“当时我们是准备把你处理掉的,你不可能没有感觉。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把我记住,这谁能做到。”

段来送一份资料给杨,走进了杨和殷的办公室。瞟了萤一眼,没当回事,继续跟杨说资料的事。

事情说完,杨跟段说道:“这位就是萤。殷!你怎么不介绍介绍。”

“他现在有人了,哪里还记得起我们。”

段说完这话,走过去跟萤握手,说道:“我们这里的条件太差,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委屈,很好的。”

“你还挺能适应变化的,挺好。殷!你一定要照顾好我们的日本友人哟。”

殷回应道:“当然,你放心。”

段对萤说道:“殷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让我来收拾他。”

萤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回应段这话,搞得大家都笑了。

段又对萤说道:“你还不太适应,慢慢就好了。当然殷不会欺负你,我们这没有人会欺负你。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殷走过去替萤回应道:“谢谢组长的关怀。”

段笑着拍了一下殷地肩膀,说道:“我还有事,你们继续。”

说完,段带着微笑离开了。

(30)殷和萤

科长回来时,先在走廊遇上了杨。听到科长的说话声,殷中止了和萤的谈话,说道:“来了。”

萤看着殷紧张地神情,片刻思考后就知道是科长回来了,连忙把手伸进了口袋,殷摁住了萤的手。

科长走到门口,说道:“来了吗?来了,那好去我的办公室说。”

科长说完,转身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殷领着萤跟了上去。

殷扭头看着萤,萤看着殷机警地摇了摇头。

科长的长相的确和山上很像,但身材明显不同,科长的个子高得不是一丁点,而是很多。

科长的情绪不高,和萤谈话的时间不长,问了萤愿不愿来教日语,有什么要求之类的话,就没说更多的话了。科长让殷去一趟炊事班,说是炊事班请了两个砍柴工,要殷去问问情况。

“为什么专门请砍柴工?”

“现在附近的老百姓都在忙,没人给我们送柴了。这两人是东边张保长介绍的,你去看看?”

殷让萤回寝室,自己一个人去了炊事班。王班长放下手中的活走了出来。

“那两个人呢?”

王班长喊了一声,从王班长的房间走出两个人来,殷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人是桥本。

殷问他们是哪里人,另一个人回答道:“我们是江西的难民。”

“两人都是。”

“都是。”

“一起从江西过来的?”

“不是。在镇上遇到的。”

殷问桥本:“是他说的这样吗?”

桥本目光游离,在他同伴的示意下才点了点头。

“叫什么?”

同伴替桥本回答道:“乔。”

殷再也没问桥本,对他的同伴说道:“你们住哪里?”

“张保长那里。”

“那好。王班长!只能让他们送柴,送完柴就走,不能在这里逗留。知道吗?”

“知道。你出去这些天,我们都没吃过鱼。你明天出去钓鱼吗?”

“不想去,想休息几天,过两天再去。你让他们现在就离开。”

说完,殷转身走了。

晚上回到交通站,殷和萤去南杂店找到了陆斗,依然是萤与陆斗单独谈话。

“桥本去C军军部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

“有我和殷在那里,还有必要派他去吗?”

“原来安排的。”

“张保长是我们的人?”

“不是。”

“在C军军部还有我们的人吗?”

“应该还有,但我不知道是谁。”

“炊事班的王班长呢?”

“不认识。”

“你来这里就没有和谁联系?”

“我们没有,不过有人联系了我们。”

“谁?”

“不知道,前几天的一个早上,我开门的时候,看见地上有个条子,上面写着‘找五里桥张保长,安排桥本去给C军军部送柴’。我就这样做了。”

“其他人都是这样安排下去的吗?”

“不是,其他人是出来前就定好的。”

“怎么定的?”

“你叔叔给了我们一张表格,去哪里找谁,表上讲得一清二楚。”

“那张表格还在吗?”

“在司令部,没有带出来。”

“去找的,有我们自己人吗?”

“没有,都不是我们自己人。”

“你觉得这样安全吗?”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现在得到了哪些信息反馈?”

“知道了三个团一个师的驻地和 *** 。”

“我明天就去C军军部住,以后我们怎么联系,我想好办法后通知你。你跟桥本说一声,要他不要试图联系我和殷。我已经让次郎回去了,在新的通知来之前,你们继续做现在的事,其他任何事都不要做。”

因为要住进C军军部,外面的事情只能交给潘。

殷和萤去三师的时候,潘已经在等候了。潘的进展很快,已经将陆斗小组的所有人,包括桥本都掌控了。

从陆斗的说法来看,至少还有一个操控陆斗小组的人。这人到底是谁?是不是王班长?这是接下来必须查清楚的事。殷和萤的情况这个人也一定清楚,所以殷和萤都不能有多余的动作,只能由潘去找参谋长汇报这一情况。

殷认为尽管科长不是山上,但也不能放松警惕,应该继续提防,潘没有提出异议。殷要潘设法与A党取得联系,很多事情他们都能帮上忙。潘对此并不认同,表示自己没办法和A党取得联系,要殷和萤自己想办法。

第二天一早,萤搬出交通站,住进了C军军部。

(31)殷和萤

半个月很快过去了。这期间次郎回来传达了司令部的指示,同意陆斗暂时留下。因为这段时间潘过不了一两天就抓一个陆斗组成员解闷,搞得陆斗组的人都很紧张,所以萤同意了次郎再回武汉的要求。

那天,日本人的飞机在军部上空转了两圈,搞得村子里的老百姓人心惶惶的,科长一跺脚把王班长给抓了起来。殷知道有关军部位置的情报是次郎带过去的,和王班长没关系,抓王班长不一定有证据。

殷得到消息后,去了段的办公室,问道:“怎么把王班长抓了,我们自己就不吃饭了。”

“没了姓张的屠夫就只能吃和毛猪呀!炊事班还有其他人呢。”

“我是说伙食。”

“这段时间伙食差是因为你不去钓鱼了,和王班长有什么关系!”

“我不得空。”

“因为萤在身边吧,怎么能说不得空。”

“也是不得空。”

段笑了笑。

“有证据吗?”殷问道。

“我不知道,你去问科长,是科长要抓的。”

吃过中午饭,几个人正在殷的寝室里打牌,有人过来说王班长死了。把大家吓得不轻,连忙放下牌去办公室。果然,刚上楼就被科长叫进了会议室。

“你们都知道情况了?”

“到底怎么回事?”段问道。

“王班长死在监室里,是毒死的。”

段说道:“不会是自杀吧!”

“不太像,应该是吃了送过去的饭菜死的。”

“下毒?那就把送饭的人看起来。”

杨叹息道:“这还真长见识了,搞得这么玄乎,跟小说里写的一样。殷!你反正没事,写……”

科长打断杨的话,说道:“正经事呢。小说里也未必有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形严峻,我们军现在所处的地位关系到整个战局。你们都要把思想上的那根弦给我绷紧了,将来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说不定比小说更精彩。现在,你们就把自己这一天的情况写下来,什么时间、在做什么事、谁证明,全部都要写下来。”

殷问道:“只有我们情报科的人写,还是……”

“都要写,军部所有的人,今天值班的朱副军长以下。”

萤有一段时间,也就是上午十一点钟到吃饭前这段时间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没有证明人,交不了差。

殷说道:“我看见你上楼了,我能证明。”

说完,在萤的材料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正因为这个原因,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殷和萤被叫到了参谋部。

参谋长问道:“你们说这件事是谁干的?”

殷回答道:“是不是潘派刘去武汉查王班长的事日本人知道了。”

“如果是这样,我们应该怎么办?”

“让潘将桥本抓了。”

“为什么?”

“因为最终会查到桥本那里,而桥本会在这边去抓他之前撤离。”

“真的会这样?”

“应该会这样。”

“那好,你们先回去。我会让你们的科长盯着你们,你们不要见怪。”

“知道。”

潘得到参谋长的通知后,立即带人到了五里桥,桥本正准备离开,被逮了个正着。一问才知道是陆斗通知他离开的。

参谋长听了潘的汇报,赶到了三师。

参谋长问潘:“殷的判断怎么这么准确?”

“我怎么知道。”

“武汉那边你还有人吗?”

“没了。”

“你派刘去一趟武汉。”

“殷想联系A党。”

“既然这样,那就你自己去一趟,快去快回。”

潘三天后从武汉回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湛。潘借故给情报科送报表,找到了殷。

“他们说你小子金屋藏娇,是不是真的?”

“你听他们乱说。”

“日语学习班这事不会有假吧?”

“那没有。”

“带我去看看。”

殷当然知道潘的用意,便领着潘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办公楼。在萤的房间,潘通报了他从武汉带回来的消息。萤听说湛也来了,很高兴,希望湛能成为与潘之间的联系人,潘也是这个意思。

从此殷恢复了钓鱼的习惯,每天中午都会去河边钓一会鱼。有时候,他还会遇上一位喜欢垂钓的少年,说上几句与钓鱼无关的话。

(32)殷和萤

晚饭后,殷照例去河边钓鱼。已经好几天没见着湛了,殷希望今天能见着他。

立秋后下过两场雨,虽然白天天气还很热,但早晚凉爽了许多。一丝微弱的凉风吹过,殷的精神一下子振作了起来,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目前战线上异常地安静,这很不正常,可能预示着日军将要采取大的行动。这几天殷多次和萤提到过这个担忧,可殷和萤都被困在军部,外面的情况一点都不清楚,对此,殷和萤都很着急。

湛早已经来了,在上游。殷就近走到河边放下鱼钩,然后一边甩竿钓鱼一边向上游走去。

“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

“三师师部去了上头。”

“军部医院那边?”

“离得不远。燕子,军部医院的护士,潘让她代替我跟你们联系。”

“参谋长家的燕子?”

“是吧!不太清楚。武珞路的点被查抄了。”

“是科长?萤说过山上还有一个哥哥。”

“潘没说是科长。”

“王班长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搞清楚了吗?”

“不是桥本干的,和你的判断一样,桥本是陆斗通知离开的。”

“时间上掐得这么准,科长的疑点最大。”

“潘说不能过早下结论。”

“不管是不是科长也应该把科长抓起来。现在前线怎么样?”

“日军在准备进攻,从江西到我们这边的岳阳都在作战前准备。”

“陆斗他们呢?”

“陆斗每天都在到处打探情况,潘要你跟萤说说,让陆斗别再这样,我们跟他的人都吃不消了。”

“哈哈!那是你们的事。当初潘要是少抓几个他的人,他就不用这样到处跑了。”

“那不一样!更费事。”

“那就别跟着了,让他多打探出一些事情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想怎么着?”

“还没想好。”

收了竿走上坡,天色朦胧中,殷看见萤站在村口岗哨外等着自己,于是加快了步伐。今天的收获不多,好在殷钓鱼并不是为了收获。

走到一个岔路口,一个戴着斗笠穿着粗布衣服的人,飞快地从岔路走出来,撞上了同样走得很快的殷。

“诶!”

殷刚想说话,却发现这人是次郎,连忙收住了声。

接近岗哨,萤走了上来。

“刚才那人是不是次郎?”

“是他。”

“他回来了呀!”

“进去再说。”

走过岗哨,走进村子,萤查看殷竹篓里的鱼,这才发现有一个用芋头叶子做成的小包,萤快速将小包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殷将鱼交给炊事班,回房间放下鱼竿就去楼上找萤。

“叔叔来信了。”

殷接过纸条,上边写的是日语,但能猜出意思。源让萤设法搞到C军的军力部署和防御作战计划。

军力部署是陆斗一直在做的事情,但从部队驻扎情况并不能完全弄清楚防御计划。打起仗来部队并不会就近进入战场,一般都会做一定的调整,起关键作用的是物资准备。现在许多道路被毁,仗一旦打起来,防御作战的部队都会逐步靠拢物资集散中心。而汨罗江防线的物资集散中心一般会在战场后方较远的某个地方,陆斗他们并没有去那里。源要萤弄的情报就是C军的后方物资集散中心,是放在正后方不远处,还是放在两厢,或者是离汨罗江较远的地方。

殷对萤说道:“得赶紧去和参谋长说这事。”

虽然参谋长就在前边过去的第二栋楼,但殷和萤不能就这么去找他。

萤想了想问道:“怎么去?”

“去三师城东驻地,那里有潘的人。你先把你的旗袍洗了挂出去,我现在就去找科长请假去城里。”

殷找到科长说道:“我要去一趟城里。”

“和谁一起去,不能单独外出。”

“和萤一起。”

“你们两个人只能算一个人,还要有其他人和你们一起。你去城里干什么?”

“上次跟我一起来的池,没找着我家,又回来了。我想去跟老王说说就在我们自己的交通站帮老王的忙。”

“我们情报科都成你家的了,你老婆来了不说,还要安排你的亲戚。”

“池也不是我的亲戚。”

“反正和你有关系。其实池回来的这个情况,有人已经跟我说了,既然你没有隐瞒,说明这人还是可靠的,留在交通站这事我同意。”

“那我去了。”

“慢点!差点被你蒙混过关了。你一个人出去得去跟参谋长说说。”

“我和萤一起去,不是一个人。再说池现在没去处,不定他在什么地方,天都这么晚了,我们还得在城里满世界地找他。”

科长想起军长最近问起过殷,好像很关心殷。说道:“那好,你们去吧,你和萤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只是不准去其他的地方。”

“知道了。”

殷和萤刚走出楼梯口,崔参谋迎面走了过来。

崔参谋是参谋长的副手,一直以来和殷都不是很对付。

“殷!你们科长说你们要进城,我正好也要去城里,我们一起去。”

“我们两个,再加一个你,算什么意思!”

“你们这样出去不合规矩。”

“科长同意了。”

“你们的科长同意了,参谋长还没同意呢。你是不是要我去跟参谋长说说。”

殷知道在萤向参谋长发出会面要求的信号后,参谋长是想用崔参谋代替他来和殷讨论事情,但殷看不起崔参谋,不想和他说事情,只是崔参谋态度如此坚决,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殷回头看了一眼萤,接着将目光移向远处,大步向村外走去。

(33)殷和萤

走出村外岗哨,殷问崔参谋:“我们今天要谈的事情很重要,你能代表参谋长?”

“是不是还要潘参加?”

“当然。”

“那你们先等一下,我回去给潘打个电话。”

崔参谋再次走出岗哨,带来了两支手电筒,三人打着手电,一起向镇上走去。

到了城东三师原来的驻地,刘已经在等候了。

刘问殷:“那个池又回来了,你们知道了吗?”

“知道,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刚才,他去了火车站,像是要离开。我们正不知道……”

“不能让他离开,想办法把他留下来。”

崔参谋对有些迟疑的刘说道:“叫你去你就去。快点!”

等刘走后,殷问崔参谋:“你知道我留下池想干什么吗?”

“不知道。参谋长说了,一切听你的。”

“是这话?”

“是这话。”

刚才在路上,殷说要把科长抓了,崔参谋没同意。殷这样说话是在暗指这件事。

崔参谋解释道:“刚才那事不同。”

崔参谋刚才解释过,科长以前是A党的人,因为被人家排挤才到了这边。就算到了这边,也没有透露过一丁点A党的情况。参谋长还了解到武珞路那件事与科长没关系,是其他渠道出了问题。查抄的也不是日本人,是一伙不太友好的国际间谍干的,那个点还可以继续用来做掩护。

殷对崔参谋说道:“我还是坚持要把科长抓起来。”

“为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等潘来了,我去跟他说,现在不想跟你啰嗦。”

潘来了之后,果真同意抓捕科长,搞得崔参谋很是不痛快。接下来的一些事情也没有谈出结果,只是把各自的想法说了出来,交由参谋长去定夺。

事情谈完,殷和萤去火车站找到了仍然打算回武汉的次郎。萤让次郎留下充当萤和陆斗之间的联络员,次郎这才跟着回了交通站。与老王谈好事情后,萤和次郎去找了一趟陆斗,陆斗同意尽量减少外出,静心等待萤带出来的情报。

殷和萤在镇里忙碌了大半个晚上,快天亮时才在交通站小歇了一会,天亮后找到一直留在城东的崔参谋,一起回了军部。

殷和萤去炊事班拿了几个剩馒头,边吃边走进了情报科的大楼。楼上很安静,没看见有人在走动,也听不到有说话的声音。殷领着萤去自己的办公室,发现段也在里面。

殷大声问段:“你不在自己办公室待着!”

杨小声说道:“轻点!”

“怎么啦?”殷走过去,小声问杨。

“科长出问题了。”

“怎么回事?”

段回答道:“刚才副军长带着人去了科长那里。”

“那又怎么啦?”

杨小声说道:“你没看到那架势,一定是来抓科长的。”

殷装出满脸不相信的样子,转身过去,叫萤过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果然,没过多久科长就被带出来了。副军长叫人锁好科长办公室的门后,让人把段交了过去,吩咐道:“好神看着,不能让谁进这间办公室。”

副军长说完这话就走了,段待在原处等副军长走远,才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段的办公室在会议室正门的对面,而会议室的旁边就是科长的办公室。由于再往那头去是电讯组,科长和段的办公室是最靠里的。

慢慢地外头传进话来了,说事情出在上头,是长沙的总部出了日军间谍,科长和他们是一伙的。段表示了理解,说科长平日里就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杨不这样认为,情报科这几个人,除了殷,谁在外面没有一帮子人,谁都不可能让别人捉摸个透。

殷说道:“怎么只有我!段就很能让人捉摸个透。段!你说是不是这样?你在外边可没有人,除了萧。”

这是一句不由心的话,段能当上组长,没有一帮子人是不可能的。杨听了殷的话白了殷一眼。

作战科有人过来查资料,问到了段。

情报科的资料是保密的,需要有科长和段两人同时在,才开得了资料室的门。段回了来人一句话,来人只得空手回去了。

段也打算离开,杨说道:“没有了科长,你还积极个啥!”

段也就转身回来继续闲聊。一段时间后,段和萤说起了日语学习的一些事情。段是日语学习班学得最好的,但他对于日语中同一个字,相同的用法,却读音不同的这个现象表现得很不理解。萤再次跟段解释了一番。

(34)殷和萤

下午上班,比情报科所有人来得早的是崔参谋和他带来的两名警卫。崔参谋没有让来上班的人进自己的办公室,招呼着进了会议室。

殷来上班时,其他人都来了。

崔参谋拦住殷,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是呀!怎么啦?”

“你是最后一个。”

殷朝会议室里边看了一眼,说道:“我不是最后,段组长也没有来。”

“你怎么知道他没来!”

段刚才被参谋长叫去了。殷不知道,其他人都知道。

“就是没来嘛,这还用问!”

殷从崔参谋身边挤进会议室,对冲殷笑的杨说道:“他又不是我们的科长。”

殷拉出椅子坐下,问杨:“什么事?还带来了警卫。”

“不知道。”

“段呢?”

“被叫去那边了。”

“段不会也是日本特务吧?”

“怎么可能,他一个人自己过去的。”

“那他不是。”

段很快回来了,崔参谋走到主席位置坐好,说道:“参谋长要我过来跟你们说一声,情报科没有科长不行,现在情报科的科长由段代理。段在情报科的表现在座的都清楚,没有哪一件事他不是抢在最前边的……”

“钓鱼,钓鱼这件事我在他的前边。”殷插话道。

“殷——”崔参谋有点怒不可遏,大声说道:“我这话说错了吗?钓鱼,那也算是事!”

殷正要回话,段轻声对殷说道:“算了。”

“怎么算了!”殷站起来对崔参谋说道:“既然段现在是科长,你就应该把位置让出来给段坐。段科长!你上去!”

段连忙站起来招呼殷坐下,说道:“不是。崔参谋是代表参谋长来的,他还有事要对我们大家说。”

崔参谋说道:“我告诉你,殷,等会我叫你好看!”

“好看就好看,谁怕谁!”

崔参谋等殷坐下后,继续着前边的话。

“我今天除了宣布段代理情报科科长之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你们科长的问题已经查实了,军部要求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把自己和科长的关系讲清楚。从现在开始,你们都不能离开这间会议室,直到把问题交代清楚。”

殷问道:“怎么交代?”

段替崔参谋回答道:“写材料。”

“我不写。”

崔参谋问道:“你怎么不写?”

“我没带笔。你刚才没说要写材料。”

“你来开会呢,你不带笔。”

“你又没有在情报科干过,你哪里知道,我们情报科开会就是不用带笔,我们好多话只能用脑子记,不能记在本子上。你知道什么!你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殷这话只有一半是事实,有些话还是可以作记录的,这个情况崔参谋不是不清楚。

“你就是找茬。你爱写不写。段!没有写好材料谁都不准离开。”

“我就要离开,看你怎么着!”

殷说着站起来就往门外走去,段连忙起身拦住了殷。崔参谋走到后门外,对两个警卫说道:“看好了,谁都不准离开!”

杨起身来拉殷,说道:“我带笔了,我让你先写。”

殷回到座位坐下,只是没有去拿杨的钢笔,殷让杨先写。

在大家埋头写材料的时候,殷说道:“这也没什么可写的,要是真和科长私下里有来往,还能写下来不成!写今后应该怎么办?这个也不能写,难道还让我们从今儿开始就不要听长官的话了?段!你说是不是。”

杨问道:“这也不能写,那也不必写,那写什么?”

“就写绝不通敌。”

还真别说,等崔参谋回来收材料,殷拿过杨的钢笔写上这六个字,就交了上去。没想到崔参谋并没有说什么,看了一眼殷,将材料收下了。

会散了,大家纷纷往外走。等崔参谋走后,殷对走出会议室的段说道:“我还怕他不成。”,

萤正好上楼来找殷,问发生了什么事。

殷回答道:“还不是崔参谋,昨天你还说他是个好人。你心太善良了,见谁都是好人。”

段说道:“那也不能见谁都是坏人吧!”

“那是。萤!你还不知道吧,段现在是我们的科长了,以后你得听他的。”

“哪里!全靠大家关照。”

“那当然,当然。”

段问殷:“萤也认识崔参谋?”

“昨天我们要去城里,科长说不合规矩,叫上他跟着我们一起去。结果尽是我们俩等他了,搞得我们今天早上才回来。他这人一点都不地道。”

正说着话,先回到办公室的杨,喊了一声,招手让殷过去。

科长五花大绑地被押出来了。杨远离窗户向下看着,而殷站到了窗户边。

科长被人架上了马。两名警卫骑着马跟在他的后头,离开楼梯口走上了楼外的大路。

殷问道:“就这样去长沙?”

“不知道,应该会去镇上搭火车。”

“好像走的不是去镇上的路。”

“不管了,快下班了,去拿碗。”

听了杨这话,殷弯腰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萤的碗递给了萤。

(35)殷和萤

这天上班后不久,来了两个自称是科长手下的人。段虽然代理科长,但科长手下人的甄别和接管并没有交给段,段只好把崔参谋叫来。

崔参谋一个人将来人叫进会议室问话,这个时候,段和殷都不能离开,他们要等崔参谋问清情况后,一起打开资料室,让崔参谋去查阅只有崔参谋才有权查阅的、科长留在资料室的材料。

殷将段拉到走廊尽头去抽烟。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窗户,从窗户可以看到殷经常去钓鱼的河岸。

殷说道:“科长的事情怎么还没有搞清楚?”

“这谁知道。”

“他在外边的那些手下,也应该交给你。”

“我不稀罕,说不定中间还有日本人,麻烦!要不你接手,你不怕这种麻烦。”

“你是说萤?”

“可不是,萤你都敢收,科长的那些手下,你还怕什么!”

“那不一样。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自讨没趣。”

正说着话,楼梯间有人上楼,是燕子。燕子走得急,走出楼梯间,径直左转向里边走去。

燕子是参谋长的女儿,现在在军部医院当护士,和段的妻子萧来往密切。殷知道燕子一定是来找段的,连忙将段的肩膀一扳,让段面对窗外,自己则站在段的身后,挡住了段。

燕子推开段的办公室看了一眼,然后走到会议室前门问崔参谋有没有看见段。

“刚才还在这里,应该没有走远”

燕子又去其他办公室,包括殷的办公室问了问,接着又走到会议室后门,说道:“崔参谋!萧姐带来了一些进口药,你能不能帮我带给段?”

“哪里进口的?”

“苏联。”

“治什么?”

“皮肤病。”

“还有没有?”

“还有。你也想要?”

这时,殷已经领着段轻手轻脚走到了燕子的后头,把回头观望的燕子吓了一跳,举起手 *** 地打了殷一下。

发现了殷身后的段,燕子连忙将带来的药给了段。

燕子对殷说道:“有人说你讨了一个日本人做老婆,是不是真的?”

“听谁说的?”

“都这么说。住在哪里?”

“你原来住的那间房。”

“那我去找她说话了。能听得懂中国话?”

“当然,浙江话也能听懂。”

“温州话呢?”

“也没问题。”

燕子嗤之以鼻,头一甩,下楼去了。

殷下班端着饭走进萤的房间,燕子已经走了。萤接过饭没有吃,放在凳子上,打开皮箱拿出一个小纸包给殷。

“什么?”

“你打开。”

小纸包包着一张相片,殷一眼认出相片里的女孩是萤。

“是你?”

萤微笑地点了点头。

殷是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而且殷清楚记得在从武汉回湖南的路上,为了大家的安全,殷曾经检查过萤的行李,没见着有这张照片。

“谁给你的?是不是燕子?”

“科长说,他在一次转移的时候,从地上拣的。由此他认定你们情报科有日方间谍,一直留意情报科的每一个人。那天,他第一次看到我,没能马上认出来,后来才慢慢想起来的。他认定我是来跟那个间谍接头的。一直在观察我和你,没想到我们一直没有采取行动。”

殷一边吃饭一边听着萤的讲述:

照片里的人虽然就是萤自己,一点没假,但萤并不清楚这张照片的来历。萤只记得,那是初中毕业的时候,几个要好的女同学去照相馆照相,照了合影,也照了单人照。所有人的照片都是由一个叫山口的同学取回来的,别人的照片袋里都有底片,只有萤的没有。过了好几天山口才将底片拿给了萤,山口说是照相馆的原因,当时殷没有多想,相信了山口。刚才回想整个过程,萤怀疑一定是山口捣鬼,拿着底片加洗了照片,但萤猜不透其中原因。

“有办法了。”没等萤把情况说完,一直在细嚼慢咽的殷嘀咕道。

“什么办法?你要做什么?”

“燕子还会来这里吗?”

“说是晚上不回医院就来我这里睡。”

“那还得不回医院呀!”

“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用你的照片,把那人引出来。”

“怎么引?”

“先得让燕子别回医院。”

说完这话,殷放下没吃完的饭,下楼去了。

(36)殷和萤

殷下楼快步往食堂走去,电讯组王组长小跑着超过了殷。

殷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可能开始了。”

“你说什么?”

“日本人可能开始进攻了。”

“开始了就开始了呗,到时候跑就是。”

王组长没有回应殷,继续跑步往食堂跑去,他们电讯组的女报务员都在食堂吃饭。女人就是喜欢磨蹭,打起仗来也改不了她们的这个性子。

殷在王班长之后走进食堂大门,迎着纷纷走过来的女报务员向燕子走去。燕子刚才和这些女报务员坐在一起吃饭。女报务员们和殷都很熟,要是平常都会问候一声,说上几句即时想起来的话,说笑一番。今天情况不同,没人搭理殷。

殷问坐在桌子边吃饭的燕子:“你今天回去吗?”

燕子把满嘴的饭嚼了嚼,勉强吞了下去,回答道:“是不打算回去的,只怕不成了。”

“你以为王组长刚才的话一定就是真的呀!萤说有你在上午她过得很好,要不你别回去,下午再陪陪她。”

“那好!我去问问我爸,要是他同意,我就留下来。”

下午上班前,燕子果然来了一趟萤的房间,这让殷上班安心了许多。

下午上班,前后办公楼里的人比以前忙碌了许多,这还真预示着大战在即。不过让情报科忙碌的不是战事,还是科长的事。

前边楼过来的人让段打开了科长的办公室,查抄着科长留下来的各种资料,凡是带字的纸张全部清了出来。查抄完毕,查抄人员让段和杨进去检查。

等段和杨出来,查抄人员问道:“没剩下什么了吧?”

杨看了段一眼,段说道:“没什么了。”

“那好!”你们签字。

等段和杨签完字,查抄人员说道:“这房间暂时还不能安排人住进去,能安排了会通知你们的。”

刚才,进房间的时候,杨看见有个抽屉里有个小纸包,但杨没有做声,连忙合上抽屉去检查柜子里的备用公文用纸。杨认为段也应该看到了那个小纸包,所以他没有回答查抄人员的问话,而是看了一眼段。当段回答“没什么了”之后,杨又觉得段可能没有看到那个小纸包。杨还真想知道那个像是包着相片的小纸包里到底包着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殷去萤的房间,燕子已经去医院了。

萤对殷说道:“昨晚科长办公室果然进人了。”

“看清楚是谁了吗?”

“没看清楚,燕子也说不准是谁。”

“不管怎么说,有这人是一定的了。”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不用干什么。现在大仗在即,他自己会再一次跳出来的。如果有人试图联系你,你先应承下来;有什么行动通知,你也要按他的要求去做。”

“我就是担心我的照片还能不能拿回来。”

“应该没问题,照片是他控制你的手段,他不会放弃。”

“我记得我那山本同学有个哥哥,会不会是他偷偷将我的照片洗了。可惜我只是远远地看到过他,对他没印象。”

“要是他认为你能认出他来,他早就溜了。现在他还敢采取行动说明他不认为你能认出他来,所以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没有问题。”

“我一直纳闷叔叔怎么会知道我会说中国话,要不就是山本同学跟她哥哥说了,然后,她哥哥又同我叔叔说了。一定是这样的。”

“别想了。不管事情怎样,等抓到他一问就知道了。”

“对了。燕子说科长抓王班长之前征求过好几个人的意见,唯独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是他怀疑你的身份。至于桥本为什么正好在那个时候离开,或者说陆斗怎么会在抓王班长的前一天得到撤走桥本的通知,潘认为是巧合。”

“也不能说完全是巧合,只是那人已经判断出王班长即将暴露,所以提前通知了陆斗。只是不知道你叔叔对陆斗的怀疑有没有告诉这人。如果已经告诉了他,那这个人也太厉害了。他也应该知道我们留下陆斗不抓的目的。如此我们的计划就有问题了,他很可能是在将计就计。但愿他存有侥幸心理,人都会这样。”

“崔参谋说得对,我们也是在赌,也是侥幸心理。”

“既然赌上了,那就不能怕输。”

(37)殷

几天之后,C军进入战备,所有人都不能外出。由于这边侦听到的日军电报很少,情报科反而闲得很。

这天下午,崔参谋带着人来了情报科,召集所有人去会议室。

等能来的人都到齐了,崔参谋说道:“今天的情况也就这样了。我们是防御作战,敌人不动我们不能乱动。趁下班还有一点时间,我请你们办一个忙,造一份假计划。”

听了这话,殷站起来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计划是你们作战科的事,和我们没关系。”

殷说完就往外走。

段从前门跑出去拦住了殷。

殷说道:“我不会做。作战计划,真计划不会做,假计划就更不会做了。”

“先看看他怎么说。”

殷只得按段的要求回到了会议室。

等殷坐好,崔参谋说道:“也不难,就是抄一份,遇到地名就空着,抄完后再来找我,我告诉你们怎么把地名填上去。”

防御计划不只有一份,有多份,每一份针对敌方的不同进攻制定。

崔参谋给殷的是一份最长的计划,殷不想要,对崔参谋说道:“换一份,这也太厚了。”

“厚什么厚,也就十几页纸。”

殷将计划一扔说道:“那你自己抄!”

段连忙拿过计划,对殷说道:“我们两个换,我的不长。”

段给殷的计划是针对日军从水路进攻的计划,内容确实不多。殷翻了一下,拿着回到了自己座位抄了起来。

而段抄的计划却很长,殷将自己抄好的计划给崔参谋后,见段还在抄,想替下段,段没让。

战备期间,情报科要派人去电讯组值班,这天晚上正好是杨和殷的班,杨本来是值上半夜的,殷将他换成了下半夜。

吃完饭,和萤说了几句话,殷就上楼来,在自己的办公室穿上外套后,去走廊的另一头,打算从那里上楼去三楼的电报室。

走廊里很安静,各间办公室里也应该没有人。殷走到段的办公室外,觉得里面好像有人,停下了脚步,这时王组长从斜对面她自己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这么早来了?”

“来了。去你的房间,我先休息以下。”

王科长的住房在三楼,王科长领着殷走上了三楼。

殷跟在王科长身后在电报室转了一圈,电报室里有八个电报员,有几个人在侦听,多数人没事可干。

有人埋怨殷好长时间没来电讯组和大家说笑了,殷回应道:“这不来了嘛!”

“要不是值班,你会来?”

“你这意思是还多亏了日本人咯。”

“怎么是多亏了日本人?就是因为有了日本人,你才不来我们电报室的。”

殷笑了笑没有回答。

又有人问殷:“日本女人有什么好的?”

殷还是没有回答,手一扬,出门去了王组长的房间。

作战科送来了一份要发出去的电报,王科长已经去楼下编写密码了,殷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等着王组长。王组长毕竟是女人,殷不便不经她的同意就躺在她的床上。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可对面楼的窗帘全都拉下来了,这预示着这又将是一个忙碌的夜晚。

没多久王科长就上楼来了,去了一趟电报室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先将窗帘拉上,用重物将窗帘下沿压住,接着去点美孚煤油灯。

“你们科长真的是日本特务?”

“你这话问得,我都不好回答了。”

“我不太相信。”

“要是你能相信,那他还是特务?”

王组长笑了笑,说道:“你怎么也作古正经起来了。你在这栋楼的人缘好,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和你说话轻松,不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你要是变得和其他人一样,那就没什么趣味了。”

王组长这话让殷沉默了。

这时,侦听人员发现了日军讯号,过来叫王组长。这种事,作为情报科的值班人员,殷也应该参与。

殷刚跟着站起来,王科长转身对殷说道:“你睡你的觉。”

殷确实也做不了情报分析这等事,于是在王组长床上躺了下去。殷想起了那天在火车上,老百姓对那些士兵的怨言,怎么也睡不着。

(38)殷

“按你们科长的说法,这应该是高田师团发出来的电报。”王组长对走进电报室的殷说道,“从连发三份电报来看,应该是敌人已经从预定攻击位置出发,而且至少已经出发一天了。”

“这么快!”殷感叹道。

下午殷已经拿到了崔参谋交给自己的、要陆斗带回武汉的C军防御计划,但现在这个计划还在萤那里,还没有送出去,殷担心在陆斗还没有取走计划之前,军部就会转移。这样,用这个计划来迷惑高田师团的设想就会落空。殷十分着急,一声不吭地回到了王组长的房间。

“按照事先说好的,潘会去通知次郎,让次郎通知陆斗来取计划,可战役已经开始,时间上如此之紧,潘可千万耽误不得!最好能和潘联系上,提醒他一下。可怎么联系呢?”

殷将王组长从电报室叫出来,问道:“能联系三师的潘吗?”

“不能私自发电报。”

“我表弟在三师,潘说过带上他的,我想提醒他一下,要是去了前线就麻烦了。”

“那好吧!怎么发?”

“就发‘说好的事你可别忘了,现在就去办!’”

王组长二话没说下楼去了,很快上楼进了电报室,大约一刻钟后回来了,笑着对殷说道:“他说湛就在师部,叫你放心。”

殷这下放心了,这是和潘早就说过的一个方法,没想到今天奏效了。安下心来的殷,等王组长回电报室后,好好地打了一个瞌睡。

殷是被王组长关窗户的声音弄醒的。起风了,压好的窗帘被吹了起来,王组长将电报室的窗户关好后,回自己房间来关窗户,结果把殷弄醒了。

殷问道:“会不会下雨?”

“这个时候下雨,天气就会变冷。”

“萤没带来多少衣服。”

“也不会变得那么快。得空再去买几件衣服就是。你还可以让她参军,和我们大家一样穿军装,也就不用操心这些事情了。”

“她是日本人。”

“跟你们军长去说,他会同意的。”

“你见着军长也帮我说说。”

“我的话也不一定起作用,上次我请他去弄一台日式发报机来,他就一直没有弄来。这事还得你们自己去跟他说。”

“只要你肯帮忙说情,我也就敢去说了。”

“那好,有机会我先跟他提一提。”

快到转钟时,殷下楼去走走,走到情报科会议室后门,听到楼梯间有上楼的脚步声,连忙躲到了会议室门口。

上楼的人影,在楼梯口站了站,去了殷的办公室。从人影的身高体型可以看出应该是杨。不一会,杨从办公室出来,往会议室这边走来,不过他没有发现殷,也没有在会议室对面的资料室门口停留。资料室放着崔参谋今天放进去的作战计划。

殷叫了一声“杨”。

杨猛地一回头,说道:“你想把人吓死呀!”

“我想看你搞什么鬼。”

“搞什么鬼!我来接你的班。”

“时间还早。”

杨在段的办公室门口停下了脚步,侧身听着里边的声音。

“没人。”殷说道,“他今天又不值班。”

杨退了两步,看着门的下沿。

“好像里边有光。”

杨的话还没说完,里边传出了脚步声,接着门开了。

殷说道:“代科长!你在里边呀!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我肚子不舒服,上来找药。”

“找着没有?”

“没有,都吃光了。”

段胃痛起来要死要活的,可吓人了。这事大家都知道。

杨说道:“那还不去萧大姐那里。”

“那好!我现在就去。我要是明天早上回不来,你们替我跟上峰说一声。”

“没问题。只是不准一个人出去,而且时间这么晚了。”

殷说道:“去警卫营叫人,我们一起去。”

在警卫营,就着微弱的灯光,殷看出来段的面容很憔悴。

经军部值班军官同意后,警卫营派人连夜将段送到了军部医院。

(39)

第二天一上班就有通知下来,所有单位做好转移的准备。

其他人,就连电讯组的人也顾不得休息都在忙,只有情报科的人,除了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办公设备和档案资料没有一个人动手整理。等来运办公桌椅的大车来了,大家才着急起来。

殷说道:“没事!就留在这里。日本人也不会搬走的。”

杨问道:“我们还能回来?”

“怎么不能回来!今年回不来,明年一定能回来。”

崔参谋过来问情况,杨回答道:“段还没有回来。”

“他没回来你们就不动手了呀!你们先把办公桌椅搬下楼。”

听了这话,一边等得着急的萤提着自己的箱子就要下楼。殷说道:“你还怕扔下你不管了,要吃完中饭才能走。”

萤连忙放下箱子,扛起一把椅子跟着殷下楼去了。

天变冷了,萤被楼外的寒风一吹打了一个冷战。

殷说道:“你说你带的衣服不少,就是没有一件御寒的。也不能顾及那么多了,穿我的衣服吧。”

殷领着萤上楼,将自己军官衣服给萤穿上。衣服有点长,大半个 *** 都罩着了。就像一个小孩穿着大人的衣服。

再次背着椅子下楼,殷发现一个赶马车的师傅是陆斗。看了陆斗一眼,对放下椅子的萤说道:“你不去你的房间看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你不去?”

“你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萤回到自己的房间站了一会,转身走到门口看着楼下的情况。殷一直站在从萤的房间能看得到的地方,而陆斗却看不见了。萤知道陆斗一定在下边的某个地方等着自己,于是关上门往楼下走去。

下楼走出楼梯口,萤发现陆斗站在墙角朝这边看着,于是顺手将手中的东西往旁边一棵树的树杈里一放,接着喊了一声殷,径直朝殷走了过去。殷转身看着萤,等着萤走过来。

陆斗走过去取下萤放在树杈上的东西,朝看着自己的殷看了一眼,转身回到了马车旁边。

马车走后,崔参谋走了过来,问殷:“拿走了?”

“拿走了。”

“我还是不放心。”

“真作假时假亦真。你就放心吧!”

“段怎么还不回来。”

“你也真够忙的。”

“只要你不捣蛋就行。”

快中午饭时,段回来了,几个人将挑夫的箩筐拿上楼去装机要室的资料。

萤端着殷的饭菜上楼,被段发现,拦住了萤,说道:“你不能过去。”

“殷!”段朝机要室喊道,“你过来吃饭。”

殷端过萤递过来的饭,问段:“你不吃饭?”

段苦笑了一下。

萤说道:“他们炊事班快要出发了。”

“这样!”殷说道,“萤!你去把段代科长的饭打来。”

萤走后,殷对段说道:“你的胃不好,可不能饱一顿饥一顿的。”

“没事,都习惯了。”

“这可不能习惯,习惯了就麻烦了。”

杨端着饭过来说话。

“你说,我们这次要去哪里?”

殷说道:“应该是靠拢长沙吧!”

“不像,他们是往东走的。”

“往东能去哪里?”

“平江。”

“去那里能打上仗!”殷转过身去,问道,“段!你说是不是?”

段说道:“这种事不是我们应该讨论的。”

“反正不会去平江。”

殷说完,将满调羹的饭塞进了嘴里。

机要室的资料大部分只能由特定的人打开查阅。殷没有多少这样的资料,除了他自己的资料就是有关萤的。等把公共的资料整理完,殷也就没什么事了,和萤走到一边去等着大家。

崔参谋负责的资料多,参谋部和长官部的资料都由他负责。

崔参谋叫殷过去帮忙,殷不想过去,说道:“八九十,从八号到十号,挑的资料都是你的。你说,那么些好几年前的资料,你还留着它们干嘛!一把火烧了算了。”

“都是长官的资料,我没权烧。”

段想过去帮崔参谋的忙,崔参谋没让,说道:“你的资料也不少。”

段的资料并不多,崔参谋这话让段很不好意思的。

雨越下越大,这样耽误下去,只怕晚上赶不上军部。想到这一点,殷跟萤说了一声之后,走过去去帮崔参谋的忙。

(40)殷和萤

情报科出发的时候,已经能听到炮声了,这说明日军已经打到了汨罗江东岸。

崔参谋带着大部分警卫排的人在前边开路,殷和杨等人走在中间,段监护这挑资料的挑夫走在最后头。路很不好走,很滑。

殷对萤说道:“你把箱子给我”

“没事,我能走。”

“前边的路还很长,要是不行就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千万不能逞强。”

在杨的帮助下,殷砍下一根树枝,然后将萤和自己的箱子一头一个挑着。殷、萤和杨没有去追赶前边的人,和段走到了一起。

段说道:“刚才过去的部队是二师的。”

“是呀!”杨说道,“二师是防守湖边的。他们来了江边,是不是湖边没有鬼子。”

殷说道:“我抄的那个计划是防守湖边的计划,三师也应该在湖边。”

段问道:“三师真的在湖边?”

“不知道。崔参谋知道,等下你问他。”

“我们情报科没必要关心作战计划。”

萤说道:“燕子告诉我三师是我们军的主力,三师在哪,军部就应该在哪。可我们现在是在往山里头走呀!”

不等萤说完,殷说道:“哪说不定还会走回头路。段!我们慢点走。”

“慢点走!炊事班都进山了,我们去哪里吃饭?得快点走!”

“这话对。萤!走快点!”

一小时后,走进一个小镇,崔参谋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军部医院分成两部分,其中第一分队跟我们一起行动。我们等他们一起行军。”

殷说道:“还要等人呀!天都快黑了。”

“什么天快黑了!这才三点钟。”

“也不早了。我们本来就比人家走得慢。”

“哪没办法,人家医院没有警卫部队。”

几个人聚在一起。杨说道:“医院也要往山里走。这说明我们还真要去平江了。”

段说道:“也不知道去平江干什么?那里会有日军?”

殷说道:“没有更好。这叫做走为上计,先躲起来再说。”

段问道:“三师呢?也躲起来?仗就不打了嘛!”

“哪个愿意打仗。”

“军人就该打仗,不打仗还叫军人!”

段这句话让殷不想说话了。

没过多久,医院的人来了。有萧,也有燕子。

萧一上来就问段的胃好些了没有。其他人不好掺和他们两口子的事,打了声招呼就走到一边去了。燕子没有了说话的人,想和萤单独说话,对殷说道:“你去那边!”

“我去哪边?”

“随你去哪边。”

燕子将萤拉到一边说话,几次提到了湛。再次出发后,燕子和萤走在一起,她们俩像是一对亲姐妹,有说不完的话。

一阵风吹来把燕子的斗笠吹掉了,在地上滚了好远。走在后边的杨连忙跑过去捡了起来。这样燕子、萤、殷和杨走到了一块。不一会,萧追了上来。

萧对殷说道:“我好些日子没回军部了,他们说的日本女孩,不会就是她吧!”

“你们医院也知道这事?不会是燕子说的吧!”

燕子回过头来,说道:“我可没说。”

萧笑着说道:“军部的事传得最快了,更何况是这等稀奇事!她叫什么?”

“萤!”殷叫了一声萤,对萤说道,“这是萧大姐。”

“萧大姐。”

“欸。好,好呀!”

“萧大姐是段代科长的爱人,人家可是新生活的女性楷模哟!”

萤不明白新生活的概念,尴尬地笑了笑。

萧说道:“萤是日本女孩,还不太习惯我们。萤!他们说你们日本人把外国人叫做‘外人’,可你们不用外人来称呼我们中国人,这说明我们不是外人。你说是不是?”

萤点了点头。

殷见萤没有说话,说道:“萧大姐,就是大姐,什么都知道。”

“我也不知道多少。你们段代科长比我知道得多得多。”

杨说道:“你们俩都一样。”

“我们知道得也不多。就像现在行军,明明日本人是从北边来的,可我们偏要往北边走,这是为什么?这一点我老想不透。”

殷说道:“不是去北边,是去山里边躲起来。好让他们作战部队放开手脚打仗。”

“所有部队都在汨罗江下游。”

“应该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我也是随便问问,我又不懂打仗。”

“我也不懂,我们这里只有崔参谋懂。可他没空和我们说话。”

看到崔参谋等人走进了山谷,杨说道:“看样子还真要去山里躲起来了。”

(41)殷和萤

沿汨罗江往上走,走了两个多小时,到了一个镇子。前边传话下来,队伍将在镇子里休息,吃饭。

到了一处大院子,崔参谋带着人站在门口迎候大家。见殷挑着行李上来,崔参谋连忙让随从帮殷将行李提进了院子。

崔参谋和殷并排走进大门,说道:“还真让你小子算对了。他们果真往这边来了。”

“真的?”

“错不了。参谋长特意派人来跟我说的。两伙,通城一伙,修水一伙。通城这伙是今早出发的。”

“你说,陆斗现在有没有赶回武汉?”

“刘说陆斗从军部一出去就回武汉去了,次郎没有,替陆斗赶着马车去了白水。”

“王班长留下的电台起获了吗?”

“还没有,潘还在找,应该快了。”

“军部现在到哪里了?”

“快到平江了。”

“我们今天也要赶到平江去?”

“那当然。”

这时,萤站在中堂门口叫殷过去吃饭。殷向崔参谋示意了一下,跑了过去。崔参谋见段领着挑夫们进来,连忙走了过去。

院子的另一边还有另外一伙人,是刘领着三师情报科的人。他们中有几个人和杨相熟,杨端着饭从屋檐下走过去和他们说话。

段问崔参谋:“他们三师的人怎么和我们在一起?”

“问过了,他们没说。都是搞情报的,总喜欢藏着掖着。”

因为没下雨了,吃完饭,殷在院子里点着了一团火,让萤把外衣脱下来烤干。几个人也过来围着火烤衣服,人越来越多,火也就越来越大。

天快黑的时候,潘带着湛走进了院子,湛的手上还提着一部日式发报机。

殷看见了,大声喊潘过来烤火。潘和湛走了过来。

“表哥!”湛过来称呼了一声殷。

殷没有理湛,对潘说道:“你们拿着这东西干嘛!又不会用。给我!”

“你会用?”

“我也不会,王组长会。”

“王组长要,那就给她。湛!去把手摇发电机拿来。”

等湛走后,殷问道:“哪里弄来的?”

“还真奇怪,今天下午我刚要出门,就有人报告说在他们村子里发现了一个铁箱子,让我去看看。结果让我捡了一个大便宜。”

等湛把手摇发电机拿来,殷问萤和燕子:“你们说一个人能不能一边摇发电机,一边发电报。”

燕子搬来凳子打开发报机,试了几次没有成功。萤也坐下来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殷连忙叫萧,让她来试试,谁知道萧不给殷面子没有理殷。

萤很长时间没跟湛说过话了,见湛要离开,一把抓住他,说道:“他们说有人欺负燕子,是不是你?”

“没有,不是我。”

说着,手一甩,挣脱开了。

“你叫什么?”

“不告诉你!”

湛边走边回答,跟着潘去了庭院的另一边,刘带着人在那里也烧着了一堆火。天气还不是很冷,烧火只是为了烤衣服,并不是为了取暖。

准备再次出发时,殷问崔参谋发报机能不能让段带着的挑夫帮忙拿着。崔参谋大声说道:“怎么可能!”

“你小点声。”

“谁让你拿着发报机的。”

“王组长想要一部日军发报机。”

“他要也应该从军部后勤处去领。潘!”

崔参谋大声喊还在烤火的潘。

潘走过来问什么事。

“你把你的发报机拿回去!”

潘只得抱起发报机回去了,一边走还一边笑。

到了平江,和军长、参谋长一起来迎接情报科的还有科长。军长说这次情报科贡献不小,成功调动了敌军。参谋长说这都归功于段代科长领导有方,军长表示认同,要情报科再接再厉,争取再立新功。

科长当即返任,科长返任后的第一件事是通知大家,战役已经进入关键阶段,情报科所有人员不得外出。因为萤填了表,就算是电讯组的正是人员,殷去电讯组不算外出,所以没有对科长的这一蛮不讲理的决定提出任何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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