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一间同性浴室的百年浮沉
原创 陈十四 陈十四 6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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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曼哈顿第五大道，沿西28街左拐，步行数个街口，走过百老汇，会看到一栋建于19世纪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仿古罗马建筑。三层高的 *** 水泥外墙，圆拱形一个正门，进去是一个热闹花市和几家杂货铺。
从1888到1986年，这里是纽约最豪华的一家同性浴室，见证了城中的同性文化从雾气蒸腾到到正大光明，整整近百年。
浴室现址，2014年
那里原来是座天主教堂，19世纪末，一个名叫詹姆斯•埃弗拉德(James Everard,1828-1913)的英国爱尔兰移民将整栋楼买下，办了一个啤酒厂。那时纽约的大多数建筑没有洗浴设施，人们习惯上公共澡堂。
颇具生意眼光的詹姆斯在1888年将酒厂改造成了一座高级土耳其浴浴室，配有游泳池大小的浴池、带有休息小床的独立蒸雾房等。浴室以他的姓氏起名，叫作Everard Baths。
浴室旧影，建筑外貌已因一场火灾改变
一战时，美国军队里、社会上的同性现象渐渐浮出水面，Everard Baths的客户也从普通男女开始变成男性同性人群，直到完全成为同性浴室，被戏叫作Everhard Baths—“永硬浴室” (Ever: 永久；Hard: 坚硬)。
1918年，战争结束，无论属于战胜或战败一派的欧洲国家，都两败俱伤。只有兜售完军事设备后才最后参战的美军坐收渔利，美国经济从此凌驾于欧洲。此后十年，美国人自称“咆哮的二十年代” (Roaring Twenties)，爵士乐等新艺术诞生，同性风气大开，全国一片歌舞升平。
战后,同性情人流行去相馆合影
1929年经济大萧条前，纽约的同性浴室已达60多家，但最具盛名、热闹熙攘的还是Everard Baths。不仅美国其他州或大城市的同性人群会去，远在伦敦、巴黎等地的许多同性艺术家、作家、演员等等，到纽约后都会慕名前往。
英国著名编剧兼演员埃姆林·威廉斯(Emlyn Williams, 1905-1987)，22岁那年去了一次Everard Baths，并详细记录了浴室的内景：
埃姆林·威廉斯(1905-1987)
“走上几阶楼梯，到了入口处，穿衬衣的服务生拿出登记薄，上面写满潦草字迹。签下名字，付了几美元，拿到储藏柜的钥匙、一条毛巾、一件浴袍。钥匙圈戴在手腕上，继续往上走，楼上像仓库一样，一排排的私人暗房交错。
暗室里放一张窄小单人床，全部没有窗户，白雾朦朦，只有天花板的一点灯光。侧耳细听，有房间传出压抑的低语和细微 *** 。声音突然停止，看到那间房灯光亮起，半掩的门里，两个陌生男人坐在床的两边，若无其事的抽烟“。
浴室内部的小浴池
Everard Baths共有135个这样的“小黑屋”，每个费用7美元，周末则另外加价。在1919和1920年，警察来突袭过两次，带走了十多个涉嫌猥亵的男顾客，但此后半个多世纪，这里风平浪静，甚至有传闻说其经营权归于纽约警察体育联盟(Police Athletic League)。
数代人的时间里，那里成为纽约同性人士的必去之地，包括一些著名影星、舞蹈演员、作曲家等等。在那个年代，Everard Baths成为能亲密接触名人的最好的地方。前些年，以该浴室为背景的小说《一日一夜》热销一时。
以该浴室为背景的小说《一日一夜》及作者
常出入浴室的名人有：百老汇舞台剧演员阿尔佛雷德·伦特(Alfred Lunt, 1892-1977) 、作曲家劳伦兹·哈特(Lorenz Hart,1895-1943)、时装设计师查尔斯·詹姆斯(Charles James, 1906-1978) 、小说《蒂凡尼的早餐》作者杜鲁门·卡波特(Truman Capote, 1924-1984)、作家戈尔·维达尔(Gore Vidal,1925-2012)。
以及，苏联流亡芭蕾舞蹈家鲁道夫·纽瑞耶夫(Rudolf Nureyev, 1938-1993)，还有仍在世的作曲家内德· 罗勒姆(Ned Rorem，1923- )等。最传奇的，也许是戈尔·维达尔。1950年，他在这里遇见霍华德(Howard Austen, 1929-2003)，两人维持伴侣关系53年，直到后者去世。
演员阿尔佛雷德(1892-1977)，左
《蒂凡尼的早餐》作者卡波特(1924-1984)
作者戈尔(Gore Vidal,1925-2012)
苏联流亡芭蕾舞者鲁道夫(1938-1993)
作曲家内德· 罗勒姆(1923- )的青年照和新照
1977年，一场大火将Everard Baths吞噬。火苗从一间暗室的床垫燃起，蔓延到整栋大楼，近百人披着浴巾从楼中逃生，9名17至40岁的男顾客最终丧生火海，其中一人叫吉米·斯图尔特(Jimmy Stuard, 1952-1977)，是纽约一家俱乐部的知名DJ, 那时刚从麻省理工毕业不久，逝年25岁。
当时报纸关于火灾的头版
尽管上面两层只剩下一堆瓦砾，Everard Baths在当年迅速重建，并恢复营业。停业期间，许多流连于浴室的老顾客涌向另一家较次等的浴室The St Marks，后者1915年开业，坐落于曼哈顿的东村(East Village)，顾客主要是周边居民、犹太人、生意人，直到1960年代才完全转为同性浴室。
St Marks的老板布鲁斯(Bruce Mailman)此后几年竭力鼓吹，有意与Everard Baths一争高下，制作发布精良的广告，并放言:“ 这里是社会最伟大的平衡器，无论背景、出身，从核物理工程师到水管工，这里应有尽有”。
St Marks浴室1979年广告
相较于火灾无情，一场人祸在纽约城正山雨欲来，最终致使城中的几十家同性浴室几乎一夜间全部关停。1985年，美国著名影星、大众情人罗克·赫德森(Rock Hudson, 1925-1985)因患艾滋病去世，成为美国第一个得艾滋去世的公众人物。他主演的众多影片有《枕边话》、《娇凤痴鸾 》、《湖畔春晓》等等，并曾提名奥斯卡演帝。
几十年来，尽管圈内人尽皆知，他一直隐藏自己的同性取向，且直到去世前一个月，才在一项公益活动中承认患病数年，希望公众能正视艾滋病情的蔓延。荧幕灯光的背后，他有过放纵的同性性经历，并曾经常出入Everard Baths。
1984年，罗克参加里根总统的国宴，次年离世
尽管艾滋传播不分男女，在任何不洁性行为中同样发生，但对同性取向越抑制的社会里，同性性行为就越无序杂乱、随心所欲，艾滋传播率因此更高。央视数年前由柴静主持调查的《以生命的名义》，便以此为出发点，为同性人群发声。
而当时，美国对同性性取向远不如今天宽容，艾滋病情扩散时，举国陷入恐慌，一度将污水全部泼向同性人群。罗克去世当年，纽约时任市长郭德华(Edward Koch, 1924-2013)下令关闭城中全部同性浴室。营业98年的Everard Baths，在抗争无果后关闭。一些恐同的人在墙上画上庆祝的涂鸦，说“Finally! faggot” (终于关了，死玻璃)。
罗克当年的浴室照
时过境迁，科技时代的同 *** 往早已脱离传统方式，同性权益在越来越多的国家被视作基本人权。2011年，纽约州参议院投票通过同性婚姻合法案。2015年，美国宣布同性婚姻合法化，继加拿大、阿根廷、乌拉圭、巴西、墨西哥后，成为第六个同性婚姻合法的美洲国家。
至此，美洲、西欧大部分国家已实现同性婚姻合法化。细数百年如梦渺，回首往事已云烟。纽约的60多家同性浴室，如今都已成过去。原文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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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十四/媒体人，曾供职英国《金融时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