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羊城四季·夏
前序：多年以后，当我老得不能再老时，我一定会记得那年那月故乡的那个夏天的午后，在看完《百年孤独》最后一章的最后一页，突然觉得好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暑假没过完，我就立刻启程回到那个炎热而又吵闹的城市——广州。
之前和之后的好多年，很少再看小说。好的诗歌，简练而意境唯美；而小说，通过讲述特定环境下冗长故事，阐释或隐喻作者的某个想法。这其中，要费时费力地进入特定的语境中厘清故事的前因后果，很多的故事或俗套或无新意，或缺乏代入感而让人抗拒。而真正的大家，让人丝滑地进入一个新奇的世界，兴趣盎然地游玩一番，坐在那里，沉思和回味，恍然如获神启。《百年孤独》就是这样的神作，读完让我在夏天感到手脚冷到发抖，在孤独中感觉又遇到孤独他爹和孤独的整个家族。
广州城市白天全景天际线
在写《夏雨》时，为了描写广州漫长而不悠长，闷热而不浪漫的雨季，穷尽了我一切的力气和辞藻，迫不得与，破天荒地用个俗套的故事，来给百无聊赖的，漫长的雨天一个稍显温存的注释。根据少得可伶的读者反馈：这篇文字，怎么说呢，不知说什么好…，大多数表示了沉默，其实这很客观。前些天，又随手又翻了翻《百年孤独》，发现马尔克斯是这么描写雨天的：那场雨下了4年11个月零2天，门窗上长满了青苔，环境如此潮湿，仿佛鱼儿可以在门窗中自由地游进游出（大牛啊）。在注定孤独的生命历程中，保持适度的矜持，可能会错失很多的美好，但也会过滤掉许多不必要的喧哗，一切都是生命之河顺其自然流动后的沉淀…恰似沉静如海。
回到正题，广州的夏天，绝不是漫长的雨天就能代表的。夏天的广州，真正的原味是——热。阳光凶猛，万物生长，雨不停地下，这就是我26年来不得不与之相处的夏天——这很广州。
前文说过，广州一年将近有一百天都是下雨的日子，那剩下的日子是什么？很不幸，是热天，闷热的热天。这种热天还没包含一部份下雨天，怎么定义热天呢？一年中需要开空调的日子都是热天，大概有近200多天。
先举两个栗子，我26年前从云南过来，云南人还是很能吃辣的，可目前在广州基本上不能吃辣了。现在我如果去湘菜馆，看到秀色可餐的湘菜图片，头皮都会开始不由自主地冒汗；好几年前，有个老友暑假带家人来广州，来了之后完全不出门，整天呆在屋子里吹空调。呆了几天就直接回云南了，让我很是惭愧。
下雨+热天=宅家，热是广府地区的表象，宅才是广府文化的内涵。无论从饮食文化，民居园林，生活习性，衣着相貌，广州人的性格特征、生活饮食等都或多或少地跟这个最关键的气候因素有关。
热火朝天。七、八、九，整整三个月，每天差不多30℃+的高温，像火神赫淮斯托发怒一样，炙热地气温几乎把地缝深处每滴水珠都像气化抽走。
这是种怎样的热呢？你吃个冰棍会觉得周身热，你开个空调会觉得心里热，下个雨也是热，不下雨也是热，呆在屋里热，呆在屋外更热，站这热，坐着躺着也热，白天热，晚上也热，夏天热，秋天也热，冬天还是热，不单热，还特闷，何时何刻，这里都需要一杯凉茶。
热得不思饮食，热得汗流成河，热得无处可躲，热得一身不挂，热得毫无脾气，热到浑身无力，热到毫无尿点，热到大脑缺氧，热到无处可躲，热到差点爆炸，热到无可奈何,最后热到生无可恋。
热到你吃个凉菜要赶紧，一会就变热菜了；热到就像天天蒸 *** ；热到路上见到一个硬币，没有捡的勇气；热到房间像蒸笼，人都快成熟包子；热到空气都像凝固了；热到浑身到处是温泉；热到前面那个女孩一甩头发，糊了我一脸；热到自来水都可以直接泡方便面；热到一天到晚身体冲凉澡，肠胃里面灌凉茶；热到电风扇都变成了电吹风；热到广东人绝对不会说哪凉快哪呆着去；热到躺在床上是红烧，加了席子是铁板烧，下床后是清蒸，出门去是烧烤，到游泳馆去被水煮，回来路上被生煎，回到家里还要回锅；热到广东的土豪和非土豪一年四季都是穿各式短裤加人字拖；热到脑袋浆糊绝对不会思考任何人生，热到这种时候对任何女孩求爱表白一点都不会成功！！！（除非带上一个冰冻的大西瓜尚存一丝希望，可往往你表白的时候对面的人一边吃瓜一边疑惑地看着你——神经病，热得快死了还有这心思！）
热到我去踢场球，必须带上3-4件球衣换，换完最后一件踢完终场，还是像刚从游泳池上爬上来一样。
热到这里的每根草都有长成一根树的雄心壮志和实力，每一棵树都有遮天蔽日，把街道的人行道都举起来的冲天豪气和实力。而此时此刻的人类，更像可有可无的空气一样，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关于夏天的广州，热到在三维的时空没留下多少印记。
热到这里到处是空调，人们一致赞同“命是空调给的”这句地颇具地域特色的结论。当然，也有没有空调的场合，在没有空调的户外劳作，这是相当艰苦的工作。之前去北方的城市，到了晚上，广场上年轻的、年老的、男的女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动作统一、整齐地跳广场舞，而在广州夏天的各类城市公共空间，这种活动只是零零散散漂泊在广州的北方老人被逼无奈的思乡冒险行动。呈现广州的热到不用再专门编鬼故事来骗人，因为这本身就有很多故事。
热到请原谅我再次用堆堆砌辞藻的方式来描写广州的热，因为这里除了我能语言描述的各种热，还有很多不能用语言描述的各种热。
广式茶点：从前，很多茶楼从6点就开始营业，5点多就很多人在排队等候，早茶，午茶、下午茶，晚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白天黑夜，周而复始。
广式茶点的品种之丰富，味道之多样确实让人惊讶。对比很多地方，一碗米线、一碗面，一碗豆浆+2根油条，一笼包子，一个煎饼果子，抄手，混沌，饺子，生煎，面包，锅贴，馍，饼，糕…，据查，全国人民吃个早餐，平均耗时也就六、七分钟左右，广州吃个典型的早茶，可以是3-4个钟（当然，也有上班族2分钟吃个肠粉的常例）。
我观察分析了很久，主要原因就是——热。广州的热是24小时都开门营业的那种。早上起来热，家里，公园，街道都热，家里又宅腻了，就三五成群地约人到酒店喝早茶，叹空调（广州话），有吃有喝有聊，早餐午餐一起搞定，中午到了，回去开空调睡个午觉，下午觉得又腻了，要不再去喝个下午茶？为了留住老客户，促进多点单，茶点份量小而精，品种越来越多,越来越有特色。要不是因为热，谁会常常为了吃个早餐而停留在一个封闭的餐厅3-5个小时？
食在广州：说句公道话，广府菜肴是丰富多彩、营养美味的。天上、地下、海里、树林中各种食材，用料丰富，选料精细，技艺精良，清而不淡，鲜而不俗，嫩而不生，油而不腻，东西南北中融会贯通自成一派。能吃，好吃，敢吃，会吃，广州的敢吃会吃是不容置疑的，背山靠海，钱潮汹涌，敢想敢干，敢试敢吃。
广府菜是粤菜的代表，顺德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世界“美食之都”称号。知名的广府菜有：白切鸡、烧鹅、烤乳猪、红烧乳鸽、蜜汁叉烧、脆皮烧肉、清蒸鱼、蒜香骨、白灼虾、盆菜、干炒牛河、老火靓汤、菠萝咕噜肉、蚝油生菜、豆豉鲮鱼油麦菜、上汤娃娃菜、盐水菜心、鱼腐、鱼香茄子煲、太爷鸡、赛螃蟹、香芋扣肉、布拉肠粉、虾饺、猪肠粉、云吞面、及第粥、艇仔粥、荷叶包饭、碗仔翅、流沙包、猪脚姜、糯米鸡、钵仔糕等。广州没啥特别值得玩的地方，不过吃倒是可以连续不同样的吃十多天。不过测试了好多亲朋好友吃完粤菜的满意度，大都是个不置可否的礼貌性模糊回答。一方水土一方人，在热的这个基调下，这种饮食习惯和喜好有根深蒂固的地域性，这种环境下的广州饮食，总体特征就是清谈，精细，味鲜，因为热，很多的菜肴都是清谈口味，多采用蒸的做法。在热的这个基调下，很多时候没啥胃口，摄入量不大，造成的广州人的体型普遍娇小。我到北方学校参观时，路过学校饭堂，好些彪形大男生们端着盆一样的碗吃面条，份量是南方的三、四份，立马让人感觉自愧不如，豪气冲天。一份标准的广市云吞面条，细如发丝，量少味淡，一筷子就可以把碗里面条全部捞起，三五口绝对吃完。but, g
注意，广式吃饭是先喝两口汤，再慢慢嚼点面，尝尝云吞，挑点虾干嚼嚼，歇会，吹个水，重复，喝茶，剔牙……
在夏天的广州，还有一两种本地水果特产，比如荔枝和龙眼。荔枝汁多，鲜甜，难以保存。“一离本枝，一日而变色，二日而变香，三日而变味，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就是连这种本地的水果，也带着地域热气，老广一次一般只浅尝3、4、5、6粒，足矣，热气，腻。
广州的树：如果还要举两个事物来表征广州的这种轰轰烈烈的热，我首推南方的树。在多雨高温的环境下，所有的绿植，都是神一样的存在，充分体现了阳光凶猛，万物生长的简单粗暴基理。
这里的绿，长年四季，一成不变，从不间断，绿得完全感觉不到四季变化，绿得天空好像找不到缝隙，绿得让人感觉树的伟大人的渺小生命的停滞，绿得让人抓狂，绿的恨不得把它们全部免费送给 *** 人。
这里的每一棵草都有长成一棵树的雄心壮志，绝对可以长到西北一棵树的高度；一片草地，稍不留意，就成了一片森林。
有一种绿萝，你随便折一根扔到在花瓶里，每周滴几滴水，都能长生不老、绿意昂扬地生生不息。
这里的一棵树，可以直接从水泥地面，石头墙上毫不费力快乐生长；
有种大榕树，先是一棵大树干，等到其它树枝长得遮天蔽日时，无数条气根从树上垂下来，伸进土壤后，就变成很多树干，密密麻麻，成为一片小树林，树魔一样慢慢向周围扩展。你如果在梦里梦见它，一定是个惊险恐怖的恶梦。
当然，树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遮住不少猛烈的阳光，但凡世间所有的事物，都需要某个界限，适当节制，至少于我如此。
广州的话：如果还有什么事物能在广州的热面前再表征一下存在感的话，我最后提议是和广州炎热的天气无缝对接的粤语——热啦啦的广州话（粤语）。
很遗憾，来了广州26年，我说广州话一直存在障碍，很不流畅，流利度排在英语甚至德语后。经常当我尝试跟广州人说广州话时，广州人会不由自主地用普通话给我沟通，这分明是鸡不同鸭讲的意思，可能也和我处的工作和生活环境的语境有关。广州话声母和韵母多，声调也多（9个），总的感觉有点大舌头，音域很宽，声音很吵，语调很夸张（周星驰的电影就是典型粤语代表），经常夹着英文元素一起使用，当然，也可以形容为龙飞凤舞、生猛至极，也听过少数西关女子温柔的广州话，婉转起伏温润，但毕竟是少数。
除了发音及音调的热烈外，最能体现（粤语）广州话的热烈的就是无处不在，张口即来的广州俚语。所谓男男女女三句话未完，粗口及到。痴线（qi xin）、憨鸠（on gau）、傻嗨（sor haei）、七头（chat tau）、扑街（pok gai）、含家产（ham ga chan）、叼你**。注意，每个词的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很重，音调都很长，而且很热毒。例如扑街（pok gai），源于英文“poor guy”（穷小子），但更多的是骂人横身街头，还有不忍解释的含家产（ham ga chan）……
阿茂整饼：听起来像是邀请你品尝手工烘培，其实是骂人专挑人家不需要的事情来做，俗称“没事找事干”。箩底橙：不知道的以为是要请你吃新品种的橙子，其实是不怀好意地讽刺一个女孩子嫁不出去，类似我们常说的“剩女”。
泥条粉肠，不要以为请你吃个广州的肠粉，而是骂你像堆粉肠。叉烧：原来特指一种好食既广东美食,而家拿来形容人成旧叉烧甘。唯一听到稍微文雅一点，就是不带一点脏字，比较内涵的，就像：请你好好放低。
还有种复杂的骂人的粗话，可以用任意两种食物，再在两者中间加上「你个」，就会变得冒犯性十足。譬如「虾饺你个凤爪」「香蕉你个苹果」，不带半只脏字却能把人怼个半死。关于这种用法，我现在还是Get不到其奥妙及精髓: 比如用“小锅米线你个土豆粑粑”、“驴肉火烧你个豆浆”……不知这样会是什么效果?后来，每逢点菜，我都有点结巴，眼光躲闪，点完后不好意思地暗暗给服务员默默道歉，这样会不会不小心骂了人家?！
印象里稍微年轻些的广东佬死党之间久别重逢大概是这样打招呼的：
丢——你老妹！死海边多，好耐冇见！
我——顶你个肺！忙到屙尿都唔得闲。
很多时候，这些看起来粗俗狠毒的俚语更多的是表达一种热烈友好的情绪。
当然，老广的语言里也有好玩的元素，想要Get到当中的笑点，还需要些功底，因为粤语有一套独特的表达。譬如，叹=享受、呢度=这里、倾计（偈）=聊天……当你听到有人吐槽女朋友「一啖砂糖一啖屎」时，其实是在讲女友的脾气反复无常。时而带来砂糖的甜蜜，时而带来屎的暴击，想想就知道当中滋味有多 *** ；譬如「冬瓜豆腐」就是「三长两短」的粤语俚语表达；一个人被老板辞退了，收拾包袱走人，普通话会说“被开除了，粤语却要说成“炒鱿鱼”。犀利：出处是美国的犀飞利钢笔，英文为sheaffer。比较高端，20世纪40年代的香港和广东，用得起的人非富即贵，旁人见到了也会赞叹一句“犀飞利哦”，慢慢就演化为形容一个人一件事厉害、了不起的意思。
比起广州的美食，如同广州天气一样的广州话语表现热烈的同时，显得更加复杂，更加接地气，更加千奇百怪，穿古越今，中外混搭，博大精深，无法穷尽，叹为观止。
就这样吧，谨以此文，送给虐我二十多年如一日的——广州夏天。
【后记】毫无疑问，我喜欢冷，喜欢在20℃的环境里，用36.5℃的热情，感受被窝的温暖，手中的暖茶，脚边的炉火，四季的变化，世间的冷暖。
云南气候
从某年某月起，我就反复劝慰自己，试着去用36.5热爱35.6吧，因为哪里已经没有故乡了，《就是这样》。
阿宝
2022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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