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原创 拈花一笑 三十三又三分之一
两匹小野马
音乐表达的是无法用语言描述
却又不可能对其保持沉默的东西
——维克多 · 雨果
QQ音乐-千万正版音乐海量无损曲库新歌热歌天天畅听的高品质音乐平台！y.qq.com/n/ryqq/songDetail/329805749拉赫玛尼诺夫曲
《为双钢琴而作的第二组曲：NO.2 华尔兹》
玛塔 · 阿格里奇 & 内尔森 · 弗莱雷，1982
三年前，我在黑黑家偶然听了一张1983年，玛塔 · 阿格里奇与她的好友——巴西钢琴家内尔森 · 弗莱雷的双钢琴录音，这张唱片的封面很抢眼，年轻的阿姐和弗莱雷在床边叉着腰 *** 对视，谁也不服谁，弗莱雷不以为然地用点着烟的右手抚着床沿……
有烟必有火，两人仿佛在说：让我们开始相互伤害吧！
黑黑认为我的台词配得太拙劣，阿格里奇和她那些天才的男人们的确经常相互伤害、乐此不疲，但是她和巴西钢琴家内尔森 · 弗莱雷之间，除了亲密的友谊，再无其它。在黑黑的印象里，和阿姐同为南美人，还作过半年同学的弗莱雷，音乐风格与狂野的阿姐并不相衬。这位从小和巴萨诺瓦之父的汤姆· 裘宾（Tom Jobim）一起长大的巴西人，音乐细腻、精致、朦胧，但总是缺少硬度朗的线条，有一种“水形物语”的感觉。然而，这张1983年的双钢琴却演奏得 *** 四射，音乐刚开始，就吓得黑黑家的猫从沙发的午睡中惊醒了过来。如果一定要用“水”来形容，那也是险滩激流，白浪涛天。
男与女，双钢琴，总是容易让人产生浪漫的联想。但实际上，双钢琴可不是局限性很大的四手联弹，在古典音乐的世界中，它是一种很强悍的合奏形式：一架钢琴已经是乐器之王，两架钢琴就是一王一后，洪亮丰满得如同一支打击乐队。只不过，需要双人配合的双钢琴，是一种很难配合好的高难度演奏方式，这一王一后性质相同、实力相当，它们不象其它流行的诸如钢琴与小提琴这样双乐器组合，能够温柔地互补，两架钢琴既要有强大的合力，又要有谦逊的包容与退让，实际演奏中，如何处理好两架钢琴的音色对比，也是个难题，就算是巨匠级的演奏家之间，双钢琴也经常配合的得很糟糕。
好的双钢琴，不仅仅需要技巧与配合，还需要放下演奏家固执的自我中心，去主动地相互理解与包容，所以相比钢琴独奏，或者互补乐器的合奏，双钢琴的经典名盘几乎找不出几张，浪费了史上很多作曲家写下的双钢琴名曲。然而，你不得不承认，玛塔 · 阿格里奇与内尔森 · 弗莱雷的双钢琴合奏堪称经典。两人从年轻时代起，就喜欢搭挡合奏，留下的录音几乎张张精彩。听两人的双钢琴合奏，总让人怀疑两人是一对恋人。
问题是，阿姐的那些爱情八卦和三次婚姻，早已被说烂了，纵观阿姐精彩的情史，内尔森 · 弗莱雷仿佛从来没有真正地成为绯闻的主角。即使世人皆知，两人交情匪浅。
注：双钢琴并非四手联弹，前者是在两架钢琴弹一支曲，后者是两人在一架钢琴上弹。
阿格里奇与弗莱雷是一生挚友，经常一起演奏俩人1983年的这张双钢琴录音，核心曲目是俄国钢琴沙皇拉赫玛尼诺夫1900年的著名杰作——《为双钢琴而作的第二组曲》，这是一组很整体上非常阳刚劲健的曲子，但在阳刚之中，又充满了柔情蜜意的回响，特别是组曲的第二首《华尔兹》，快速的维也纳节奏，迅速地展开了拉赫一生中最闪耀的时光，当时他刚刚从严重的抑郁症中解脱出来，重生的生命就象春天解冻的河流，挟带着肆意奔流的旋律与激流奔迸的音符，冲破了冬天的封锁，这种 *** ，显然一架钢琴根本不够用。拉赫玛尼诺夫充分调动了双钢琴巨大的音响，写下了这首生命的狂喜之诗。
然而，就在第二曲《华尔兹舞曲》终了的地方，悄然展开的第三首《浪漫曲》又突然把奔流冲撞的 *** 完整地注入到了一片静谧、温柔的心湖中，相爱的灵魂倦倚春风。
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干……这曲子并不好弹，两架钢琴不仅要频繁地共鸣并进、交换舞步，还需要处理好小鸟依人的乐章。在这场 *** 与温柔的共舞中，你怎么分得清楚，演奏的两人谁是狂野的阿姐，谁是细腻的弗莱雷？唱片的封面，显然无法提供正确的答案。
QQ音乐-千万正版音乐海量无损曲库新歌热歌天天畅听的高品质音乐平台！y.qq.com/n/ryqq/songDetail/286253684拉赫玛尼诺夫曲《为双钢琴而作的第二组曲：NO.3 浪漫曲》
1957年，13岁的天才少年内尔森 · 弗莱雷在老家里约热内卢国际钢琴大赛中拿到了第七名，为此他得到了一笔助学金，让他能前往欧洲的音乐之都维也纳，跟随著名的钢琴家布鲁诺 · 赛德霍夫学习。正好也是这一年，为了准备布索尼、日内瓦国际钢琴比赛，16岁的玛塔 · 阿格里奇，也跑来请赛德霍夫指点。就这么俩人在音乐中度过一个难忘的夏天。
人活得长了，差个3岁算不了什么。不过年少时的3岁，心理差距可是很难估量的。在已经情窦初开、身体发育的16岁女生面前，13岁的小男孩，其实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好在，就算在姐姐面前懵懵懂懂，4岁就登台演奏的天才少年，弹起琴来可不是嫩手，快如小马加鞭，这让已经小有名气，被老师形容——疯如野马的阿格里奇，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两人在那时起就玩起了双钢琴合奏，而且玩得不亦乐乎。
音乐是人类最神奇的语言，它总能绕过各种障碍，直达心灵，在合奏中，阿姐忍不住喜欢上了这个有点羞涩，弹起琴来却很猛的小弟弟。短短的一个夏天，俩人竟然成了好朋友。特别是对，弗莱雷来说，那个夏天永生难忘，他后来回忆道：我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夏天，这是一段非常特别的日子。在遇到她之前，我只知道古典音乐，只会弹钢琴，而她向我展示了好多新事物，比如爵士乐……
音乐的尽头
语言的尽头是音乐的开始
—— 德彪西QQ音乐-千万正版音乐海量无损曲库新歌热歌天天畅听的高品质音乐平台！y.qq.com/n/ryqq/songDetail/331792826肖邦《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
阿格里奇演奏
阿姐教给他的新东西，也许还有抽烟。
16岁的阿格里奇，不仅琴弹得象野马，还正好开始了叛逆期。她在1957年一口气拿下了布索尼、日内瓦国际钢琴比赛的第一名，让整个古典音乐界震惊不已。也正是在1957年，她认识一大堆年轻的音乐家，包括她后来的第二任丈夫瑞士指挥家夏尔·迪图瓦，她打扮得越来越漂亮，而且开始抽烟、喝酒。
相比闪耀的大姐姐，弗莱雷的音乐生涯和生活显然要暗淡多了，一直到1962年，弗莱雷18岁，还一事无成。他沮丧地声称，他爱的钢琴不再爱他了，他绝望地从维也纳逃回老家里约热内卢，发誓再也不弹钢琴。说来也巧，1963年，阿姐也来到人生的十字路口，她不肯好好地象其它年轻的音乐天才一样，举办音乐会和拿更多大奖，然后录唱片，再举办更多的音乐会赚钱，她一个人跑到美国去找自己的音乐偶像——钢琴雄狮霍洛维茨，甚至在大师家附近租了房子，象个脑残粉一样守在大师出入的街区，结果大师就是不肯见她。心灰意冷之余，阿姐正好又认识了也在美国混的中国音乐青年傅聪和陈亮声，三人都是叛逆少年，一拍即合，经常一起彻夜喝酒、聊天、跳舞。混乱的生活中，阿姐意外地怀上了陈亮声的孩子，然后只好闪电结婚。相爱容易，相守可不容易。结婚才3个星期，孩子还没有生下来，阿姐和陈亮声就大吵一架，原因是阿姐光脚在家里走来走去，睡觉时她的脚丫把一些面包屑弄到了床上，让老公陈亮声勃然大怒，第二天阿姐就拖着行李和肚子里的孩子走人了……
1964年3月，阿姐跑回到日内瓦，生下了一个女孩。
QQ音乐-千万正版音乐海量无损曲库新歌热歌天天畅听的高品质音乐平台！y.qq.com/n/ryqq/songDetail/243006036肖斯塔科维奇《3首幻想舞曲，第一首》弗莱雷演奏
有缘才有情，1964年，阿格里奇也没有想到，当年的小屁孩弗莱雷也回到了欧洲。20岁的小伙子如今已经是一位帅气男人，而且刚刚拿下伦敦的李帕蒂奖章和在里斯本莫塔钢琴大赛一等奖。英国媒体甚至称赞弗莱雷是——钢琴上的狮子。命运最会开玩笑，阿姐疯疯癫癫地跑到美国去找钢琴上的老狮子，结果却忘记了，原来她的小弟弟就是一头矫健的狮子（说实话，我从来没觉得弗莱雷的演奏有狮子的气场，大约英国媒体的意思是——美洲狮 ？）。据说曾经失落沮丧的小伙子，在老家朋友家里，偶然看到勃拉姆斯狂想曲的谱子，他忍不住在钢琴上弹出了谱上的旋律，那一刻，神启意外地发生了，他突然坚信，曾经抛弃了他的钢琴又一次爱上了他。这黑色的音乐天使，要带着年轻的他，飞向古典音乐的圣殿。
更让他意外的是，当他载誉回到维也纳，他再一次遇到了少年时无比崇拜的阿姐。虽然阿姐都作妈妈了，但她依然美丽。而且琴弹得似乎比过去还要好。你很难相信阿姐有两年时间，根本不练琴。
照片：阿格里奇与弗莱雷，1964年音乐还在，对俩人而言，这就是最美的爱的语言。
在人类所有的情感中，最脆弱的大约就爱情，阿格里奇爱来爱去一辈子，也没爱出个最后答案。但友情不同，就算你时常忘记，但它总是永远地在那里。如果在这份友情再加上一点，姐弟、兄弟之情，那就真的是情比金坚了。当弟弟又回到身边，那种久违的亲密，仿佛丝毫不受命运与时光的捉弄。阿姐和无数优秀的男性艺术家留下过，各种浪漫的合影。但每次看到阿格里奇与弗莱雷1964年的合影，你总觉得那种親密与幸福感，更胜却人间无数。你很难想象，就在俩人合影的1964年，阿姐遭遇的一连串的打击与苦痛，音乐生涯一片灰暗，独自生子，婚姻破碎，为了和陈亮声争夺孩子，撕破脸皮对薄公堂。阿姐很少去恨自己爱过的人，唯有陈亮声例外。
然而，只要音乐还在，就会在人心的黑暗中，凿出一条裂缝，让希望的光透进来。1965年，重新鼓起勇气的阿姐，报名参加了那年的肖邦钢琴大赛，最后以一曲忧伤的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力压群英，摘得冠军。波兰的媒体盛赞阿姐的演奏：
她的钢琴就像是在喃喃自语……没有人可以和她竞争第一名。
肖邦《C小调练习曲：革命》
弗莱雷演奏
同起同落，殊途同归，这是双钢琴合奏的关键。就在阿姐重新振作，攀上事业的高峰时，弗莱雷的音乐生涯也一路向上。1972年因为演奏肖邦24首前奏曲，获得了爱迪生唱片奖。他早已不是当年，跟在阿姐后面的小屁孩，他已经有了自己坚实而成熟的演奏风格。
同样是肖邦，相比阿姐时常浪漫过度的演奏，弗莱雷显然要更冷静一些，飞瀑一般的快速音群，在他指下如冬日冷峻的激流。这也许正是俩人合奏时，特别能融为一体的原因。两人合作的双钢琴唱片中，我最喜欢的是拉威尔为朋友一对小女孩写的双钢琴组曲《鹅妈妈》，这是一组充满色彩与想象力的经典名曲，作曲家在这组曲子中，营造了一个冰雪般的冷酷仙境，似梦迷离。
冰雪在融化，聚起清澈的溪流，凋零的花园里，公主还在沉睡。
拉威尔《鹅妈妈组曲》：瓷娃娃的女王
音频：00:00/03:17拉威尔《鹅妈妈》：瓷娃娃的女王
玛塔 · 阿格里奇与内尔森 · 弗莱雷合奏，1994年
这组双钢琴曲子，很多人都弹得象是童话故事。其实，拉威尔的音乐中所谓的童话与梦境，只是这个破碎世界的虚幻倒影，你需要演奏出一种无形无状的寒意，也需要用音乐清澈的溪流适时地带走所有的悲伤。在我看来，这组曲子的关键是，寒冷与空灵。这也是我喜欢玛塔 · 阿格里奇与内尔森 · 弗莱雷这张合奏的原因。俩人的演奏仿佛烟锁重楼，却又淡如流水。
在录制这张唱片时，俩人都经历了人生的起起伏伏，潮起潮落，一起入选20世纪最伟大的钢琴家系列。在20世纪快结束的时候，本来就内向的弗莱雷也变得越来越安静、低调。不喜欢演出，也不爱录音，老宅男最喜欢的事就是宅在家喂他的橘猫。而阿姐，经历三次失败的婚姻后，疯疯火火的她，也渐渐地从恩怨难解的爱情战场上退役了。
1983年，41岁的阿格里奇在慕尼黑完成了她人生最后的一张独奏专辑的录制，并公开宣布终止自己的独奏生涯。但她还是在世界各地演奏，她其实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她越来越喜欢与人合作，特别男性音乐家。仿佛每一次和不同的音乐家合作，就如同在音乐中，恋爱了一场。
拉威尔《鹅妈妈组曲》：睡美人的帕凡舞曲
音频：00:00/01:38
拉威尔《鹅妈妈》：睡美人的帕凡舞曲
就算合作了那么多优秀男性音乐家，拍了那么多浪漫的合照，对阿姐来说，去看望老朋友、老弟弟弗莱雷，仍然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意义，就象是给因为旅行而疲惫的灵魂充电。而对弗莱雷来说，就算再不想出门，只要阿姐提议，他也愿意陪她去外面转一转。两人在日本公园的合影，依旧象他们年轻时一样，亲切、平静而幸福。
幸福在我看来，不是爱的结果，而是爱的表情。
两年前，就在弗莱雷从中国音乐会回家不久，老人在街上摔倒，折断了胳膊，一场他从未真正康复的事故，迫使他取消了一系列音乐会。而他妻子的去世，更让这位温和的老人陷入了严重的忧郁症。今年9月，他因个人原因退出了华沙肖邦钢琴大赛的评委，为了支持自己的老弟弟，玛塔 · 阿格里奇也正式宣布退出评委，取消了一切音乐会，赶到了自己老弟弟身边。然而，眼前熟悉的老弟弟，却只是泣不成声，那种幸福的表情，永远地消失了。
内向而羞涩的弗莱雷，从来不爱和别人说话，甚至对他的爱人和知己也是如此。英国著名的乐评人诺曼·莱布雷希特回忆说，弗莱雷天生不爱说话，人前都是她热情的太太在张罗打点，他总是站在太太身后微笑——他让音乐来说话，我们都尊重这一点。
弗莱雷一生都相信，他生命的音乐来自神的启示，来自钢琴对他的爱，他的音乐也是他和这个世界交流的唯一语言，折断了胳膊之后，他唯一语言消失了，他的钢琴又一次、永远地不爱他了。他的爱与悲伤，都无法诉说。
内尔森·弗莱雷，1944~2021如果说语言的尽头是音乐，那么音乐的尽头呢？
2021年10月31日晚，内尔森·弗莱雷在巴西里约热内卢去世，享年77岁。据说他是自杀的，象一个突兀的休止符。对阿姐，音乐就是爱情，她永远也走不到爱的尽头。但对她的老弟弟，此刻，他已经来到了音乐的尽头，抬头就是天堂。
法国钢琴家菲利普·卡萨德著文道：
一位巨匠刚刚离开了我们！
弗莱雷是一位有着炽热的、丝绒般触感的钢琴大师，他手下的拉赫玛尼诺夫、李斯特具有毁灭性的效果，他的肖邦、贝多芬和勃拉姆斯充满了抒情，他的巴赫和莫扎特熠熠生辉，而他与阿格里奇的四手联弹，是历史上最非凡的二重奏。有时我们会觉得一个人的世界太小，小得让人无法呼吸；有时我们又会觉得一个人的世界太宽广，宽广的让人寂寞。所以，终究我们还是需要一个伴的。这样，在我离开时，我知道，你会记得我；在你离开后，我也知道，我应该去哪里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