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我以前的一篇文章,贴上来吧
先生者,王洛宾也。
公元1938年秋,六盘山,和尚铺,大雨如注。泥泞的土地拦住了他前行的脚步,或许真正拦住他的并不是天气和地形,而是另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他拨开层层雨帘,花儿,一朵花儿,一首花儿出现在他面前。车马店里嘹亮的声音在他的面前不断堆积,堆成了大西北,整个大西北的魂灵。那魂灵就站在他面前,“先生,我已在这里站了好些年了,从北方吹来的风不知已经把握刮凌成什么模样,用你的笔给我画幅肖像吧。”
如今,这幅肖像业已完成,为了画成这幅肖像,他取了青海湖的那一抹湛蓝来描画那魂灵的眼珠,用达坂城那烂漫的岩石色彩塑成了那魂灵的皮肤,向其中注入舞蹈般的青春力量,用银色的月光勾勒出那最后一笔的神采飞扬。先生用了一辈子的心力。
他几近一辈子没再离开过这片土地。他本来是打算要飘洋过海,到法兰西去留学的。
那歌声就这样把先生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他拽着缰绳,喝着这大西北间或凛冽间或萧索的天风,蹭着马背,收集、抄录着这来自于远古近乎于纯朴的声音。
这种事情放在当下,必定是难以令人理解的。脱离当时战乱频仍的赤县神州,戴上小礼帽披上燕尾服,拽两句洋文,对这夷大人点个头哈个腰,上国外镀一层金,待登堂入室之后回国以后闪闪发亮得足够高居庙堂之上受各方学子顶礼膜拜,好好的标致一番。
然而他靠在了马的身上,出国的船票静静地躺在行李箱底。
就先记录这些个歌声吧,巴黎?管它什么巴黎。
这歌声来自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她名叫五朵梅。没错,那妇人确实五十多岁。他的歌歌留住了王洛宾,改变了他的运命,或许会作为其他的存在闻名于世的王洛宾就此变为了一名孤独的行者,舍弃了故乡的喧嚣,舍弃了国外的光怪陆离灯红酒绿。她让他多么伟大的放弃呵!很多人没能理解,由此便诞生了故事,人们向来喜欢听好故事——那些虚假的反而常常比真实的受欢迎的多。于是乎,在传奇写手的笔下诞生了一款款与之相关的爱情故事。
无奈,我们、抑或先生在天之灵只能一笑哂之。
妇人额头的五朵梅花印见证着,他的笔在纸上演绎出的第一张谱。走哩走哩走远了,眼里的花儿飘满了,哎嗨的哟,眼里的花儿把心淹哈了。走哩走哩走远了,褡裢的锅盔轻哈了,哎嗨的哟,心里的苦痛重哈了!”西部民歌向来不乏对于离别之苦、相思之悲的抒发,我姑且做一个不是太负责任的推测,五朵梅的歌声或许与久别不归的家里人有关。请杨柳树十八川,离别容易回家难,思人的回声只在这寥廓的天地间游荡,山听见了,它充耳不闻,川听见了,它还是自顾自地向前流去,这声音转瞬间就没了踪影,直到到了那羁旅人的耳中,脚下铿铿的步伐声,就像柴刀一样砍斫在自己的心头上。
这同样也砍在了先生的心头上,这一击足以使他留下。这歌声与他孩提时耳濡目染的京韵、启其蒙阴的俄罗斯音乐有相通之处。梦想中的旋律呵!
我相信,第一次听《花儿与少年》(青海民歌)时我有相同的感觉。
“春季里那么到了这水仙花儿开,
绣呀阁里的女儿呀,踩呀踩青来呀
小呀哥哥,小呀哥哥,
小呀哥哥呀搀我一把来 。
夏季里么到了这女儿心上焦
石呀榴花的子儿呀,赛呀赛过了玛瑙呀
小呀哥哥,小呀哥哥
小呀哥哥呀亲手摘一颗 。
秋季里那么到了这,丹桂花儿开,
女儿家的心呀上,起呀起了波浪呀,
小呀哥哥,小呀哥哥
小呀哥哥呀扯不断情私长。
冬季里么到了这雪花满天飞,
女儿家的心呀上赛呀赛过了白雪呀,
小呀哥哥,小呀哥哥
小呀哥哥呀认清了你在来。“
还记得1990年亚运会开幕式,当时全国知名的民歌手牟玄浦在数百少男少女的伴舞下演唱了这首青海花儿,场面蔚为壮观;然而谁能记得,这花儿的第一次演出,主角竟然是十六个像风一样的男子。
1945年9月,青海,枪炮声渐稀,以至于消失,这种和平的感觉似乎从未远离这片土地。时任青海省主席马步芳想用一场盛大的社火晚会来庆祝这个时刻。他通令全军,各师旅团立即举办社火,并选派优秀者来省会西宁参加比赛。这次花儿盛会的总指挥自然事时任青海军区音乐总教官王洛宾担任。马步芳带来了一首自己家乡青海海东的曲子,并亲自给它现编上了词授之于王洛宾。王洛宾连夜给这首曲子改编润色,把这首曲子改成了一首琅琅上口,令人难忘的爱情歌曲。
不久,社火比赛在西宁校场举行,官兵们席地而坐,心里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摸久了枪炮的手或许就要在不久以后拿起锄头或马鞭,一家人男耕女织,放马牧羊,那时候从嗓子里流淌出的便不是轰响的军歌声,而是那悠扬的花儿,这样的日子就在眼前了。部队后面围满了老百姓,抗战胜利,压在人民心头8年的乌云总算散去,老百姓对新生活的渴望一点都不比军人们少呵。比赛开始,整个校场充溢着过节都不一定能听到的欢歌。秧歌,旱船,舞龙,舞狮,你方唱罢我登场。最后才是一直高度保密的马步芳的节目:《四季歌舞》。
只见八名年轻士兵反串扮演的纯情少女和8名马家军英俊壮汉扮演的光棍登场了。壮汉们黑衣黑裤大步扭着秧歌,边扭边唱,身边是花衣花裤头披彩巾踩着碎步的少女,他们唱的便是如今国人耳熟能详、被视为中国西部民歌代表作的《四季调---花儿与少年》
这首曲子后经改编,风靡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全中国。在大街上,在广场上,不知多少人因为这首曲子相识,因为共同的爱好相知,在脑海中徘徊的旋律的见证下相许。海东创作这段旋律先民们或许不会想到,他们以歌为媒、借寻伴侣的的旋律成为了后人姻缘的牵线。
那些歌声还在西域不知飘荡了多久,先生把他攫了来,散播到了更多人的耳朵里,钻到了更多人的心里。
先生也不知遭了有多少灾,仅是铁栏杆大别墅就已经进去了两次,在里面待了近20年。第一次是被军统诬陷,第二次是因为建国后的一次莫须有罪名。
当牢房内停滞的空气粘连了先生的手指,先生会不会忘了与那魂灵的承诺?幸兮,有那么一江水始终涤荡着他那不屈的心灵。
风雨带走黑夜 青草滴露水
大家一起来称赞 生活多么美
我的生活和希望 总是相违背
我和你是河两岸 永隔一江水
波浪追逐波浪 寒鸭一对对
姑娘人人有伙伴 谁和我相配
等待 等待 再等待 心儿已等碎
我和你是河两岸 永隔一江水
我的生活和希望 总是相违背
我和你是河两岸 永隔一江水
等待 等待 再等待 心儿已等碎
我和你是河两岸 永隔一江水
这首歌改编自苏联歌曲《咫尺天涯》,完成于50年代,时值反右扩大化,情歌的发表已不可能,而随之而来的一系列政治运动似乎是要逼着先生要把这首歌永远的压在箱底,不见天日。遗憾的是,一串串的打击接踵而至,鬼知道从哪来的罪名剥夺了先生除了铁窗外的所有希望。
在这儿,我想起了巴金的那篇小说,《哑了的三角琴》。不能与音乐自由接触的绝望,自由幸福生活理想的纷纷破灭,铁窗给了人诬陷的悔恨,或许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而先生是不应有这些悔恨的,只是追求音乐的他怎么会去亲自去越过那条可能会让自己终生身陷囹圄的红线。就这样丧失自己的自由,谁会甘心呢?痛苦哀怨,自暴自弃,甚至扯着头发狂,以头抢墙或是抢地都是可以理解的。
一所铁槛,阻拦住了所有外面的风景,以及这20年间所有的希望。
幸而,有一江水,她几已斩断先生身上的枷锁。此岸与彼岸,禁锢与自由,仅仅是个了这么一江水。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先生透过那一江水,看到了山川之上少男少女欢畅的相互追赶,看到了遥远的北国披挂着风霜的白杨,甚至一丛洒着人们的热泪的丁香,都能激活他心中那关于音乐的精灵。很快,他的音乐成为了消弭苦痛的良药,受到了几乎所有狱友的欢迎。光明,微风,那可以扫荡一切尘埃的美好事物在所有人心中扎下了根。人们互相交换着自己家乡的谣曲,这些旋律便成为了开启了那扇门的钥匙。
那扇门在他们每一个人重获自由的时刻打开了。窗外的博格达雪峰又将带领他们走向新的历程。
先生依然在西部,继续完成他与大西北魂灵的约定。
先生的感情生活是不幸的,带给先生无限美好的初恋的罗珊、《在那遥远的地方》的女主人公卓玛姑娘、真正给了先生一个家的黄静,和最终像风一样来又像风一样去得像风一样的女子三毛。他和她们的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详,在此无须赘述。
我们再来看一眼先生给那魂灵画的那一幅肖像吧,排名不分先后。《阿拉木汗》、《掀起了地的盖头来》、《虹彩妹妹》、《在那遥远的地方》、《花儿与少年》、《高高的白杨》、《永隔一江水》、《在银色的月光下》、《青春舞曲》、《半个月亮爬上来》、《达坂城的姑娘》、《可爱的一朵玫瑰花》……
像蒲公英一样,肖像被风送到了这世界的每一片土地上,全体中国人人手一份。
大地上的每一刻沙砾都听过了罢,定然被人不会忘记了。
我渴求在这喧嚣中能有一颗澄澈的心,什么样的尘埃、什么样的泥灰都践踏不了的心。不需要非要用什么刻意的去把他整得喷香喷香,表里俱澄澈,即可。
先生早就已经做到了。
1996年,先生走了,临行前,他举着缰绳,轻轻道,我的马,飞吧飞吧(在银色的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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