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作为一部畅销600多年的小说，《水浒传》自面世以来，就受到了来自各个时代读者的热捧。清光绪六至八年（1880—1882）粤东臧修堂所刊的《水浒全图》，是晚清小说版画的珍品。与常见的那些满是生僻繁体字的古籍不同，这本书几乎全本版画，按小说中的人物一百零八位，一图二人组合，绘图五十四幅，人物描摹细致传神，画面线条挺劲秀畅。各幅图中还点缀树石、云水、庭院，整体画面饱满而引人入胜。作为一个绘画方面的门外汉，我可能分析不出这些插图还有哪些精到之处，但我注意到杜堇先生对于水浒人物画像中的两两组合倒很是值得探究。
纵观文前《水浒明目》，诸如鲁智深、武松这种好“基友”式组合还能理解，毕竟二人皆是嫉恶如仇，二龙山上一见如故，饮为知己；阮小二、阮小五，解珍、解宝，张横、张顺，童威、童猛，邹渊、邹润……这种亲兄弟组合，王英、扈三娘，孙新、顾大嫂，张青、孙二娘这夫妻档组合，也算人之常情。但是，有些人物组合背后隐藏的玄机还真是有待解锁。
比如：
宋江vs戴宗
此书第一幅图就是宋江与戴宗的“合影”。
据小说记载：宋江，眼如丹凤，眉似卧蚕。滴溜溜两耳垂珠，明皎皎双睛点漆。唇方口正，髭须地阁轻盈；额阔顶平，皮肉天仓饱满。坐定时浑如虎相，走动时有若狼形。年及三旬，有养济万人之度量；身躯六尺，情扫除四海之心机。
神行太保戴宗，面阔唇方眼神突，瘦长清秀人才，皂纱巾畔翠花开。黄旗书令字，红串映宣牌。健足欲追千里马，罗衫常惹尘埃，神行太保术奇哉。程途八百里，朝去暮还来。
论排位，宋江高居梁山泊第一把交椅，合影候选人应该是第二把交椅的卢俊义才是；论交情，宋 *** 吴用、孔明、孔亮，好兄弟花荣、打手李逵、亲兄弟宋清，都会排队和“宋公明”哥哥合影。反观戴宗，相比宋江，他与吴用关系才更铁。偏让这二人同框，画家的脑子瓦特了？
那好，我们来复原小说剧情。戴宗与宋江的初识，是在江州牢城。宋江当时因罪被发配到那里，而戴宗是江州两院押牢节级。戴宗故意刁难宋江，或者说是宋江故意激怒戴宗，宋江以其结识梁山水泊吴用相要挟，戴宗便顺势而为，降服于宋江，与李逵一道成了宋江的左右手。从此以后，陪他喝酒，陪他聊天，陪他逛街。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戴宗连说话做事的方式都刻意模仿宋江。两赢童贯时，戴宗在九宫八卦阵中护持中军，随侍宋江身侧。但整部小说，二人貌似亲密，实则保持距离。两人同时出镜大约就是那次宋江浔阳楼念反诗被捉，与戴宗一同被押赴刑场。如此看来，二人也算是共赴过生死的人。
杜堇将二人同置一图，图中环山傍水，波谲云诡。宋江衣着华贵，手持文卷，戴宗神色恭敬，手持鹅黄令字绣旗，二人的交谈不像标榜的兄弟义气，更像上级在对下级交代工作。整幅画面耐人寻味。
花荣vs卢俊义
这对简直比宋江、戴宗组合还要奇葩。
据小说原文，花荣有“百步穿杨”的功夫，使一杆银枪，一张弓射遍天下无敌手。生得一双俊目，齿白唇红，眉飞入鬓，细腰乍臂，银盔银甲，善骑烈马，能开硬弓，人称“小李广”。卢俊义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如银。威风凛凛，仪表似天神。惯使一条棍棒，护身龙绝技无伦。绰号玉麒麟。两人都是妥妥的男神没差了。
花荣上梁山前为清风寨武知寨，少年将军，宋江旧友。投奔梁山后，在梁山泊英雄中排行第九，马军八骠骑兼先锋使第一员。受招安后，花荣被封应天府兵马统制。因为是宋江的嫡系，加上有一身好箭术，花荣在梁山颇受宋江倚重，在梁山混得风生水起。
卢俊义原本是河北大名府富商，被吴用等人使计骗上梁山，不仅帮梁山消除了眼前大患史文恭，还为宋江化解了继位尴尬的困局（晁盖遗言帮他报仇的人才能当梁山老大，卢俊义一介空降兵，自然只能让贤）。虽然他甘于宋江麾下南征北战，但却一直居于位高无权的尴尬处境，而且他骨子里的骄傲也很难让他对梁山产生归属感，除了燕青，他在梁山几乎酷到没朋友。
两个处境悬殊、貌合神离的人画在一起，我感觉这画家有点皮。
董平vs吴用
重读小说，董平绰号“双枪将”，官拜东平府兵马都监，善使双枪，有万夫不当之勇。他相貌俊朗，仪表堂堂，而且心灵机巧，“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品竹调弦，无有不会”，有“英勇（金圣叹本作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之称。后被宋江用计生擒，遂归顺梁山。但后世人也因董平杀父夺女的恶行，常将他列入“梁山十大恶人”“水浒十大色狼”。
小说中“智多星”吴用同样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他足智多谋，善使两条铜链，与晁盖自幼结交。梁山大聚义时坐第三把交椅，任梁山掌管机密军师。不论在梁山事业发展过程中，还是招安后辅佐宋江破辽、平田虎、平王庆、征方腊等历次战斗中，吴用都是以梁山智囊团的身份存在。但很多人表示，再读水浒吴用的事迹，三观简直碎了一地：他为拉秦明上山，命人假扮秦明杀人屠村后；为拉朱仝上山，让李逵杀了朱仝喜爱的小衙内；为了拉卢俊义上山，亲自出马，害得卢俊义家破人亡；为拉李应上山，设计烧了李家庄……凡此种种，让人不由得感叹，高智商犯罪简直就是灾难。
论亲密程度，这二人的亲密值几乎为零！论武力值，吴用与朱武，董平与张清同框似乎更合情合理。
《水浒全图》画面中，这二人相顾交谈，吴用手持拂尘，恍有经天纬地之姿；董平身着戎装，气度飒爽。那么，谁能告诉我，除了同事，这二人到底有啥关系？
凡此种种，探索这些人物组合之谜，似乎可以看作是此本《水浒全图》的附加属性，其乐无穷。
其实，明清许多小说版画都是刻工根据画稿镌刻的，属于绘画的再创作，因此你可能会看到比小说剧情更开放的脑洞之作。此书的画师历来有较大的争议，但一般认为是明初画家杜堇。杜堇，本姓陆，后改姓杜，字惧男，号柽居，别号古狂、青霞亭长等，约生活于明代成化、弘治年间，其生平经历史籍无记载。擅绘人物、山水、花鸟，尤精白描，他的画在明中后期有影响巨大，故晚明托名“杜堇”的山寨作品屡见不鲜。
明代除了杜堇《水浒全图》，陈洪绶的《水浒叶子》也颇受人追捧。陈洪绶（号老莲，世人又称陈老莲）创作的水浒人物虽然只有40个，但其造型夸张，也颇有有寓精神于形容的趣致。
这些明代小说版画插图引发了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图像化的热潮小说插画画家们选择“每图俱篇中最要处着笔”，让这些古籍版画作品的情节性、趣味性和可读性大大增加，版画插图也因而脱离文本成为文人雅士们案头的玩味之物。流传至今，这些闪烁着与原作颇具互动气息的画作，也可让我们感受与古人同读经典的乐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