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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摘
要
【原创】那些失去权力的官儿们，后来会怎么样？——携君智读《纲鉴易知录》（11）
【作者】王开智
【智读】用经典解析经典，为未来中坚力量代言
【导读】面对权力得失，官儿们的表现会因是否具有政治人格而有天壤之别。今天，职业的多样性和选择的自由度，让我们有充分的条件去涵养独立精神、培育政治人格。当然前提是，你得有随时拿得出手的真本事，而不是一个虚度光阴、荒废本领的官僚政客小混混。
01
读了上篇文章《什么样的官儿能算高尚？》之后，有的读者非常疑惑：具有政治人格的人能当了官儿吗？
在此，我们首先需要明确界定何为“政治人格”。在我看来，官儿的政治人格，需要同时满足两个评价标准：其一，有权不滥用；其二，无权不自弃。仅此两条，无关其他。
无论国家还是企业，都是立体的、复杂的，其对管理的需求也必然是多元的。
长江水青，黄河水浊，但是都能灌溉两岸、抚育万民。任何一种类型的官儿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和必然性：循吏守法爱民，代表正义坚守原则，却每每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干吏务实灵活，为达目的不拘一格，却常常给组织机体留下深层隐患；酷吏大概是最没有政治人格的，但是对付同样十恶不赦的刁民，却能够以毒攻毒、完美克服。
古今中外，一个社会或一个组织的政治生态中，各种角色、各种风格、各种修养、各种长处的官儿永远都是共存共生的，从来没有一种单向度的官场形态。
不可否认，在不同的时候，政治生态中的主流力量会有不同；但是，各种支流从来都不可或缺。也就说，即使在贪污遍地的官场，也还是需要海瑞；即使在苟且偷生的朝堂，也还是会有岳飞。
具有政治人格却还能当官儿的现象，在今天也肯定存在。因为，这跟今天、昨天、明天没关系，规律如铁！
也有的读者比较担心：作为有着政治人格的官儿，假如你恰恰处在一个政治人格普遍沦丧的官场，上有领导打压、中有同僚挤兑、下有部属抗拒，这个官儿你该怎么当？
不妨，跟大家说个大实话：遭受“上中下”三重官场压力的可能性，跟官儿有没有政治人格没有丝毫必然的因果关系。
你以为，权力斗争只在清官和贪官之间吗？你以为，权利斗争只在高尚的官儿和卑劣的官儿之间吗？你以为，权利斗争只在高学历的管理者和草根式的管理者之间吗？
权力，本质上是对资源的分配能力。只要资源是稀缺的，就必然存在着管理者对权力的争夺。浊流与清流争，浊流与也浊流争；难道，清流就不与清流争吗？
只要当官儿，就必然争权；只要争权，就必然有得有失。
所不同的是，面对权力得失，真正具有政治人格的官儿们，往往不去患得患失。可相比之下，那些没有政治人格的官儿们，可就没有那么豁达透彻了。
02
西汉的“飞将军”李广，曾因“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名句而家喻户晓，也因为“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的遭际而博得后世广泛同情。
不过你可曾知道，李广是个政治人格不值一提的官儿。
在一次寡不敌众的遭遇战中，汉朝军队损失惨重，被匈奴俘虏的李广将军，凭借超人的勇武侥幸逃脱。按照军法，李广虽免于死刑，但被贬为庶人。
无官可当、无兵可带的李广，终日饮酒打猎、消遣寂寞。这一天，李广天黑时分骑马出城，与朋友野餐喝酒到很晚才准备进城回家。走到霸陵亭的时候，负责夜间警卫的霸陵尉，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拦住李广进行盘问。
李广说：“我是原来的李将军。”一听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总以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要大名一报，小小霸陵尉还不得特权放行？
可谁知霸陵尉也正好喝多了，不但不买账还反唇相讥说：“就是现任的将军也不能夜间行走，更不要说还是个过去的将军。”硬是把李广强行扣留。
没多久匈奴来犯，闲居已久的李广再次被朝廷任命。出征之前，李广故意招霸陵尉从军随行。该霸陵尉一到军中，就被李广安了个罪名以军法问斩。
霸陵尉有何过错？他奉公执法铁面无私，就算服务态度不好、说话方式太冲，也罪不至死吧？可是没办法，谁让他这个小人物遇上权欲熏心、以公权报私怨的大官儿呢？霸陵尉可能就是随口说的一句毫无过错的酒话，却在无意间极大地伤害了视权力如生命而却失去权力的李广的强烈自尊。
小人物拿李广们没办法。但是，缺乏政治人格的李广，即使再次获得了权力，也终究会被权力拖累而死。
李广没有死于战场，也没有死于敌人，而是死于自杀。
原来，李广征战一生，他曾经的下属、甚至是下属的下属，好多都已经立功封侯了，而他自己眼看就到了退休的年龄，可还是没有得到梦寐以求的爵位。
这是李广永远的痛，痛到内心深处，痛到无法自拔。
诸位请相信，当时的军功考核是严格公正的，要怪只能怪李广实在太倒霉，这一点就连他自己都私下承认。
李广死前的最后一次征战，他执意要带领精兵袭击匈奴单于，想一战封侯。上级领导卫青没有批准，因为出征前汉武帝曾叮嘱：李广将军一贯倒霉，无论遇上多好的作战机会都会失之交臂。这样的倒霉蛋儿，你可千万不能让他执行关键的军事行动。
于是，卫青亲自带领精兵奇袭匈奴单于，并强令李广带领主力部队出东道后继支援。可奇怪的是，卫青的小股精兵打败匈奴单于后，左等李广不来，右等李广不来，眼睁睁的看着单于逃跑了。
李广终于来了。一问，原来是李广迷了路。不错，从结发时起就在这些地方征战的李广，第一次迷路，居然还在这关键的战斗中。
事后，具有政治人格的大将军卫青，没有按照军法当场斩杀李广，而是准备问明事情曲折，再次禀明皇上处理。
依据汉武帝的惯常做法，这种情况下也最多是将李广再次贬为庶人。因为皇上很精明，匈奴反复无常，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得启用这位资深的老将军。
但是，这次李广不干了。他的强烈的权力功名心以及由此衍生的变态自尊心，让他无法再次忍受失去权力、远离功名的自己。
不善言谈的李广，留下了最后的遗言：“自汉朝攻打匈奴以来，我李广从未缺席。期间，好多才能不及中人的部属校尉，以军功封侯者都有几十人。而我李广，才能也不算太差劲吧，可偏偏到今天为止都没有尺寸之功获得封侯。这是为什么？难道我李广就不该封侯吗？这难道不是命运吗？我毕生经历大小七十余战，今年已经六十六岁，最后混的这么惨，还有何颜面去接受执法官吏的审判？”
最后引刀自刭。
03
在官场上，西汉李广也许是最倒霉的，但他绝对不应该是最郁闷的，当然也就犯不上因为郁闷而自杀了。
但是，清代林则徐也许不是最倒霉的，但一定是最郁闷的——跟李广不同，林则徐几乎啥事都能做成，因此就连皇帝都嫉妒他的幸运；然而，他越能做成事，就越是被皇帝欺负的惨。你说，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时代，当官儿还有比这更郁闷的吗？
可任凭多么郁闷，林则徐却一刻都没有自暴自弃。
林则徐出生于1785年，而真正属于他的历史则是从1840年开始的——这一年爆发了中英 *** 战争，这一年拉开了中国近现代的屈辱历史，而林则徐就是那拉开历史帷幕的首位当事人。
就在前一年，林则徐带着“若 *** 一日未绝，本大臣一日不回，誓与此事相始终”的忠诚与决心，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前往广东虎门，发动了震惊中外的“虎门销烟”运动。
这一行动，意在保卫大清帝国的权益，也抖出了中华民族的威风，因此后世评价林则徐为“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人”。可当时的朝廷和皇上，一遇到销烟的后续困难，便立刻忘了当初奉旨禁烟的任命，把屎盆子全部扣到林则徐的头上——林则徐不但无功反而有罪，1840年9月先是被革职贬到镇海，1841年7月再次被“从重发往伊犁效力赎罪”。
好吧，皇上怎么安排咱就怎么办。可就在林则徐前往新疆的途中，黄河泛滥了。林则徐以精通实务闻名，在军机大臣王鼎的极力保荐下，朝廷改派林则徐赴黄河戴罪治水。林则徐真能干，仅仅半年光景就把黄河驯服了。
这下可好了，办了这么大的事，林则徐终于可以不用再去新疆受罪了。可谁曾想圣旨一下，所有的人都论功行赏，唯独没有林则徐的份儿。不计功、不赏赐也就罢了，可皇帝还偏要再次强调林则徐“仍往伊犁”！得知圣意，就连当初保荐林则徐治黄的王鼎都伤心欲绝，至于林则徐本人会遭受怎样的心灵折磨呢？
年老体衰加之路途颠簸，林则徐一过西安就脾疼，而且流鼻血不止。从乌鲁木齐到伊犁的途中，大雪纷纷路上结冰，无法坐车骑马，只好徒步趟雪而行。1842年12月11日，经过四个月零三天的长途跋涉，林则徐终于活着到达新疆伊犁，然此时“体气衰颓，常患感冒，作字不能过二百，看书不能及三十行”。
到了伊犁，林则徐立刻以戴罪之身积极投入工作。他看到这里荒山遍野，便建议伊犁将军屯田固边，先协助将军开垦了城边的20万亩荒地，又带头捐银组织修建灌溉屯田的河渠。这段被后人称作“林公渠”的水利工程，用工210万、历时4个月才完成，此后一直用了123年，直到1967年新渠修成才得以退役。
这么大的功劳，总可以赎罪了吧？可皇上一打听，林则徐居然还没死！这么折磨你，本意是让你自己死了算了；可你不但没死还屡创奇迹，这叫朝廷的脸往哪儿搁？
呵呵……好吧，既然你这么能干，连伊犁都搞不死你，那就把你调往更加艰苦的南疆继续考验吧，我就不信，哈哈……
南疆北疆天山阻隔：北疆虽僻远，但雨量较多，农业尚可；南疆沙海无垠，天气燥热，人烟稀少。皇命难违，1845年1月17日，林则徐从伊犁出发，在以后的一年内，他南到喀什、东到哈密，堪遍东、南疆域。整整一年，林则徐就为清 *** 新增69万亩耕地，极大的丰盈了府库、巩固了边防。在此期间，他还通过实地勘查记录，收集撰写了大量当地的地理、农业、军事资料，后来辗转传到左宗棠手中，为后来左氏收复新疆立下不朽功勋。
然而，让人悲愤的是，无论多么大的功劳，却只能记在当地官员的名下，而林则徐连给皇上写奏折、汇报工作、反映问题的权力都没有。
此后一百五十年，原《人民日报》副总编辑梁衡先生，在《最后一位戴罪的功臣》一文中写道：
林则徐真是干了一场“非分”之举。他以罪臣之分，而行忠臣之事。而历史与现实中也常有人干着另一种“非分”的事，即凭着合法的职位，用国家赋予的权利去贪赃营私……可知，世上之事，相差之远者莫如人格之分了。有人以罪身而忍辱负重，建功立业；有人以权位而鼠窃狗盗，自取其辱，自取其罪。
我想，这是历史给林则徐最准确的盖棺定论了。
04
为官必有争，有争必有失。
而面对权力得失，官儿们的表现却因是否具有政治人格而有天壤之别。
没有政治人格的李广们，无非在失去权力后极度压抑、重获权力后又恣意报复、而当权欲终不能满足时则又牢骚满腹、破罐破摔、自暴自弃。在他们看来，权力是一切意义的来源，没有权力便没有自尊、没有自信、没有价值、甚至没有生命。
具有政治人格的林则徐们，则始终坚信：人格第一性，权力第二性。即使手握权力也不会跋扈张狂、滥用公器，即使失去权力也不会患得患失、自暴自弃。他们固然是代表着权力的官儿们，但他们首先并最终是人格健全的个体人。
人格之健全，必定源于精神之独立。这种独立性体现在：林则徐们总是在世俗的权力官场之外，还有一个崇高的良知世界！
为了保持整体生命的平衡，皇帝们越是加以世俗打击，林则徐们越是给予崇高回应；李广们越是被权力高度异化，林则徐们越是对良知深度关切。
别拿权力予取引诱或威胁，老夫“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别拿世俗功名荣显或羞辱，老夫“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这种强大的独立精神，会让具有政治人格而却处于弱势的官儿们，在关键时刻发出最最威武雄壮的声明：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从皇上到同僚，你们谁都可以放弃老夫，而老夫只要对得起苍生、经得住良心、交代了自己就足够了
05
今天的官儿们，要比林则徐们幸运多了。
这是一个民主政治的时代，这是一个市场经济的时代：从政不爽的话，你还可以自由选择经商、为学；在这家公司当总经理不适应的话，你还可以跳槽到别家公司做CEO、COO。
职业的多样性和选择的自由度，让我们有充分的条件去涵养独立精神、培育政治人格、做一个知行合一的好官儿。当然前提是，你得有随时拿得出手的真本事，而不是一个虚度光阴、荒废本领的官僚政客小混混。
总之，一息尚存，奋斗不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当下什么级别、当下权力大小，真的那么重要吗？
2017年5月14日母亲节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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