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本回答不涉及各种音乐相关的问题，只讨论歌词。 1 改编成歌词的时候，有变动一些字句，但整体含义并无多少差别，讲的也确实是希望。 1921年夏天胡适到西山去，友人熊秉三夫妇送给他一盆兰花草，他欢欢喜喜地带回家，读书写作之余精心照看，但直到秋天，也没有开出花来，于是他有感而发写了这首小诗。 胡适1910年留学美国，走的是庚子赔款的项目。1917年学成归国，1918年进入北大执教。辛亥革命之后的中国百废待兴，他加入新青年编辑部，提倡白话文写作。 对于胡适来说，希望兰花草开花，也是希望白话新文学在中国的大地上开花。这是改天换地的大革命，于文化发展方面影响甚巨。革故鼎新，这样的希望就寄托在一盆兰花草之中。 2 关汉卿的《一枝花·不伏老》，是常被大家误解的一段表达。 这一段曲词，由“一枝花”“梁州”“隔尾”“尾”四段组成，大家熟悉的“铜豌豆”出自最后的“尾”，GAI改编的“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也是出自“尾”。 但要想知道这段说的是什么人，必须要看全文才行。 其实大家细看都能看出来。 “一枝花”里面有“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有“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眠花卧柳”。 “梁州”里面有“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有“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曾玩府游州”。 “隔尾”里面有“我是个经笼罩、受索网苍翎毛老野鸡蹅踏的阵马儿熟”。 “尾”里面也有“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 没错，所谓的“铜豌豆”，其实就是妓院里摸爬滚打一辈子的老嫖客。 关汉卿这么写，在当时那是一种反世俗反礼教的思想。 但受限于时代，就只能如此了。 看过罗翔老师讲小黄书和莎士比亚、 *** 和人生超越的问题的大家，想必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栽跟头。就比如现在你非要再用老嫖客的方式来反对社会固有的伦理道德—— 不是完全不行，但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最终还是容易惹得一身骚。 所以真的，我奉劝大家一句，不要觉得“铜豌豆”是什么好东西。我以前批清华那个叫啥来着的原创嘻哈歌手写的《水木道》的时候就提过这个问题。有些典故你不知道来源是会栽在里面的。有道是恶木盗泉，瓜田李下，想给自己树立好形象可以理解，但记得要做好基础工作，别让人想歪了。 3 GAI这首歌的精神，在于“莫欺少年穷”。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家中无富贵，口袋无财宝。 经评论提醒，作者原意是想用兰花草代指才华。这是可以解释的通的。所以这里重写了原来回答的一大段。 GAI这人并不是完全不在意古典的东西。事实上他很在意，他的审美也很在意。你看他之前改编的《沧海一声笑》，本身也是非常古典的一首歌。这首《兰花草》又引关汉卿。 所以你不用古典去要求他，是对他的不尊重；但一旦去细抠，就会发现问题还挺多。 引关汉卿这个前面已经说过了：这个典故本身有一点点问题，最好不要轻易使用。 改胡适的词，改的就很露怯。 先说文字方面。有自己的审美的读者可以自行感受一下两边词作的高下。 我想讲的是，“家中无富贵，口袋无财宝”这两句，是违反古典审美的写法。 中国文人的精神世界，是不怕穷，但也不羡富。立身出世是目标不假，但目标不是富贵或是财宝，而是齐家治国。至于衣锦还乡，是捎带的部分。 我知道，尽管GAI本身有一些古典气质，也不能用这种精神去要求他，或者是要求所有人。 我要提的问题终究也只是这个表达。 大家可以去看看古代的文人写穷是怎么写的。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 老妻寄异县，十口隔风雪。谁能久不顾，庶往共饥渴。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 翠柏苦犹食，晨霞高可餐。世人共卤莽，吾道属艰难。不爨井晨冻，无衣床夜寒。囊空恐羞涩，留得一钱看。 我引这么多杜甫，是想让大家看看，什么叫真穷。 穷不是要张嘴说“我没钱”，是你至少应该讲一点穷的样子。生活简陋，家徒四壁，孩子饿死，水井结冰，这都是描写的侧面。 然而他歌词不是这么写的。他写“家中无富贵，口袋无财宝”。就是这么直接。 哪个更动人，不用我说。 可是老杜穷成那个样子，也会说兜里有一文钱呢。 有未必就比无要富，无也未必就比有要穷。我相信读到这个回答的大家，也颇有一部分人是“家中无富贵，口袋无财宝”的。大家虽然都非常努力地在生活，也许说不上富裕，但至少也应该不会穷到老杜这个程度。 所以这个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在我看来，歌词里这个GAI，虽然说自己“家中无富贵，口袋无财宝”，但表现出来的不是穷，而是对富贵和财宝的渴望。是过去微博名还是“GAI爷只认钱”那个GAI。 这本身没有任何不对。大家都是充满了烟火气的人，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但你非要把这个烟火气拔高到某种境界，就超出了他这篇歌词所能容纳的限度。 而一路摸爬滚打起来的GAI，在歌词里是这么写的：“寒风终刺骨，勤为好仕途”。 这是什么形象？这还是一个古代的读书人形象。他居然去考科举了。 有人对我说他去考科举有意见。但显然这里是一个比喻，毕竟现在的社会哪里有科举？但你一旦跳出“仕途”这个词的能指去思考它的所指，就会发现它是一个所指极为有限的表达。 “仕途”的所指所具备的共同特点，最重要的，是他沿着世界所画好的道路去走了。 这可是写“我命硬学不会弯腰”的歌手啊。 大家好好琢磨一下这个问题出在哪里。我觉得他自从被《歌手》退赛，自从唱过一首命题作文，他自己内心就有一点东西变了。 但当我们继续往下看，就会发现哎其实不是啊，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这首歌的第一段rap，他走的还是一种非常超脱、非常仙风道骨的路子。如果去掉重庆的元素，活脱脱一个道士下山。 这就是一种割裂感。或者说矛盾。没有立起来这种自传式歌曲的自身形象，这是创作上的问题。 接着的第二段rap为了说明我要贴一下歌词： 冲动了我，耽误了我。 一扇门关闭了，拴上了锁。 钢做绞索，你关不到我。 一把火点燃了干柴草垛。 青莲居士点燃我的脑壳。 我跟他说没得东西好学。 生老病死不再需要草药。 七情六欲赐给我的宝座。 除非黑白亲自唤，秦广自来勾。 九灵归于兰花草，一魄丧冥幽。 这一段，是梦想没有实现之后自己的变化。 这里有一种精神上的升华。他受到了某种东西的“限制”，在反抗中看到了李白，受到了诗仙的点化（……），甚至参透了生死。身死之后，兰花草在这里变成了灵魂所寄托之处。 不，不是哪吒。不要乱想。 我个人的喜好来看，这一段rap比上一段好一些。虽然揪出李白凑字数还是很诡异，但这都是小问题。精神内核没有不偏差，字句的问题都是次要的。 虽然穷，但比起点真正的穷鬼——杜甫的鬼，李白的鬼还是更适合他。 因为GAI这首歌的眼界终究只是在自己身上，没法去硬找悲天悯人的精神。 再重复一遍，这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不如说，这在如今的社会是有些可贵的。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应该学他，但很多人都有过和他一样的欲望，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走了被划定的道路。可能GAI慢慢也在朝着这条道路在踱步，但至少他嘴硬。我们可有时候嘴硬都不敢嘴硬。 4 最后简单提一下，这首歌里面词作上常常出现的共性问题。 听这首歌的大家，心里有没有一丁点觉得，“寒风终刺骨，勤为好仕途。博得明月出，用兰花换锦服”这句歌词不好唱？ 这又是为什么呢？ 留待大家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