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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望(上)

闹饥荒那一年,她十五,他十七。

她爹娘穷,又疼女儿,舍不得吃喝,才三十来岁就双双逝世了。他呢,则仗着家里有两分闲钱,整日里遛鸡逗狗,冷眼旁观他爹在这“乱世”里发难国财。

她不曾见过他。

他却见过她,在山上。那时候他听说山上有一只奇特的鸟,许多人都看见了,常常跟他爹作对的那个傻子,还发了悬赏,找那只鸟。

少年玩心重,逃课了,带着一个仆人,开着车,跑到山上去找那只鸟。

她正好在山上找野菜,衣服破破烂烂的,但还算干净,一双手血淋淋的,脸色也和当时大多数人一样枯黄。

他看见了她,忽然有点心疼,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心疼。他见过城郊的乞丐,远比她可怜的多。

她长的像他死于天花的青梅。那个女孩很温柔,知书达礼,是个大家闺秀。

跟她也只有那张脸相似。

他看了她很久,她终于转过来看她,他似乎是有些不忍,丢给她一块碎银子,转身带着仆人走了。

她确实没见过他,她当时饿得头晕眼花,跪趴在地上,只看见一个背影,是个贵少爷,身边带着个仆人,那个仆人冲她笑了笑,说,我们少爷给你的,收着吧。

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饥荒基本已经过去后,城里有名的酒楼里。

他喝醉了,误入后院,她穿着麻布衣裳,抱着一篮子菜,正往厨房里走。

他拦住了她,问她,湘娴,你怎么开始干这种事了?你爹是不是亏待你?你告诉我,没事儿,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

她忽然觉得委屈,想起来她死去的爹娘,强忍着眼泪,答,公子认错了人。

他慌慌忙忙的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湘娴,你别哭啊,你别哭,我给你买你爱吃的桂花糕。

她却似乎觉得更委屈,自己擦了擦眼泪,抱着菜,挣脱了他放在她肩上的手,自己往厨房里走。

那一天,是他的青梅,湘娴的三年大祭。她不知道,只是悄悄的对他留了心。

很久没有人对她说过宽慰的话了,即使不是说给她的,她也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何况那个人还是个少年才俊,衣着不凡,剑眉星目。

他酒醒后,想起来她,只觉得命运弄人,几个月前,他刚刚救过她,现如今,他难得喝醉,却又遇上她。他不觉得愧疚,哪怕那个人哭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那张脸,像极了湘娴。

他很想救她,但是老头子不会给他机会的。上次他救她就被老头子知道了,老头子还骂了她一顿,说他不是成大事的料。

他很想问一句,怎么样才能算是成大器的料?发难国财?

可是他没问,他知道,他花天酒地,纸醉金迷,靠的都是难国财。

他拿不去上学,不打理家里的生意,日日吃喝玩乐当做对父亲的抗争,父亲却觉得他这个样子,比去救济穷人,散尽家财好得多。尤其是在得知同位商户大家的沈家小儿子去英国读书回来后,整日里除了救济穷人,满口人人平等外什么也不干后,他爹就觉得他儿子这样,很好。

终究有一天,他儿子会明白的,只有万贯家财,真金白银才是人活着的保障。

现如今糊涂,就糊涂吧。谁还没个糊涂的时候呢?

他救不了她,想来也是,她没什么需要他救的。她过的很好,起码比他日日吃喝玩乐强。

更何况,他怎么救她呢?给她买处宅子?然后呢?救了她,又算谁的呢?是湘娴,还是她?

她却在烟熏火燎的酒楼厨房里暗暗羡慕他,觉得他的命真好,吃喝不愁,想干嘛干嘛,没人管束。真好。

他们谁都想过再见面,但谁也没有抱有奢望。

一次见面,本就是个意外,何况是现如今,身份鸿沟大的骇人。

谁料第二次见面竟这么快,不过三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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