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葛玉修拍摄的青海湖鸟岛美景。(图片均为受访者提供)
轻风拂过,青海湖碧波荡漾,湖水轻拍湖岸,一群水鸟在驻足嬉戏。
肩扛照相机、手提三脚架,葛玉修步履轻快地走近。他麻利地打开三脚架、调试好相机,将镜头锁定那群水鸟……看那轻快矫捷的身影,谁能想到,他已年近古稀。
葛玉修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从事生态摄影,至今已27年。深入青海湖200多次、三江源25次、可可西里无人区15次,这是他多年来生态摄影的“行程单”;掉进冰窟窿、遭遇狼群、陷进沼泽地,历经艰险拍摄的近20万幅生态环保主题照片,是他摄影生涯的“成绩单”。
他是“青海湖鸟王”,是“中华对角羚代言人”。从一名爱写爱拍的通讯员,到专心从事生态摄影,又进而为野生动物保护奔走呐喊,葛玉修的人生经历充满传奇。
这是葛玉修在青海湖畔拍摄。
菜窖里“走出”的摄影师
1970年,17岁的葛玉修在老家山东曹县参军入伍,坐了两天两夜的“闷罐车”来到青海西宁。在军营中,他第一次接触照相机。
“当时我们通信处有一台海鸥牌的双镜头相机,现在看来已经是老物件了,但在当时还是个新鲜玩意儿。”葛玉修说。刚接触相机的新鲜感促使他开始自学摄影。他找来报纸、画册、杂志,学习构图、光线运用和拍摄角度。
这是葛玉修拍摄的大天鹅。“显影剂3克到3.5克、无水亚硫酸钠45克、60摄氏度的热水1000克……”经过学习和摸索,葛玉修掌握了冲洗照片的技巧。那时,连队没有专门的暗室,葛玉修就将设备带到连队菜窖里,打着手电筒,用军帽遮着,透出绿色的光来冲洗照片。显影、冲洗、定影,往往就是两三个小时。
“在堆满萝卜、白菜、土豆的地窖里冲洗照片,现在想来也是一段难忘的时光。”葛玉修说。
也正是地窖中的这段时光,让葛玉修在摄影中获得了最初的满足感。因为整晚泡在菜窖里,他被战友们戏称为“菜窖里的摄影家”。
“我们连队上报纸了,还是头版!”1982年5月的一个下午,一名战友拿来当日的《青海日报》,报纸头版清晰地印着葛玉修拍摄的一张照片。葛玉修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天前拍摄的战士出黑板报的照片。“这在当时对我们连队来说可是个大事儿,大家伙儿都很自豪。”这给了他莫大的鼓励,从此一发而不可收,不但自己学着拍,还经常追到报社找编辑请教。
2011年1月23日,葛玉修在青海湖畔拍摄。
从“青海湖鸟王”到“中华对角羚代言人”
1995年5月的一天,已转业至地方工作的葛玉修第一次来到素有“高原蓝宝石”之称的青海湖,碧水蓝天、万鸟欢歌的场景让他十分震撼。
“我在山东老家只见过麻雀、老鹰、鹌鹑,到了青海湖,成群的斑头雁、鸬鹚、大天鹅就在眼前盘旋,那种震撼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第一次看到斑头雁、棕头鸥,和青海湖蛋岛上遍地的鸟蛋,漫天翻飞的鸟儿好似盛开的花朵。“那么美,令人窒息。”
“鸟儿是空中的花朵、飞行的影幻,因为美丽而存在。”葛玉修用这样的诗句形容他镜头里的“空中精灵”。一次机缘巧合,他去青海湖西南水域的三块石岛拍鸟,在那里一个人待了7天。三块石是一座水中孤岛,在海拔3000多米、一望无际的高原湖泊中,仿若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那里气候瞬息万变,时而艳阳高照,时而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当晚,葛玉修就遭遇了一场暴风雨,不仅帐篷全湿了,连带去的干粮都被水冲跑,只剩一袋甘蓝可供充饥。就在他感叹“山重水复疑无路”之际,岸边漂来一个大西瓜,原来是夜里下大雨被冲走的西瓜又漂了回来。
那时没有手机,三块石上也没有信号,他在岛上过了7天与世隔绝的日子。只有鸟儿和他朝夕相伴,特别是那些刚出壳、毛茸茸的小斑头雁成了他的亲密伙伴和“跟班”。他用仅剩的甘蓝叶子喂这些可爱的小家伙,小雁们也对他产生了依恋。在离开三块石时,小雁们跟着小船追了很远……这些都一一定格在他的镜头里,也深深印在他心里。
这是葛玉修2015年在青海湖拍摄的大天鹅。在葛玉修眼中,青海湖的这些鸟类都是有灵性、有情感的,这在他的摄影作品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在他的镜头里,黑颈鹤形态优美、棕头鸥目光如炬、大天鹅优雅高贵、小斑头雁呆萌可爱……一幅幅照片栩栩如生,照片上的鸟儿仿佛在对着镜头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葛玉修的镜头里,除了鸟儿的美丽与灵动,更有自然生灵在严酷自然环境中的生之烦恼、死之伤痛。
“20世纪90年代末,有人在青海湖盗猎鸟类、偷捡鸟蛋,这对鸟类伤害很大。”为了引起社会对青海湖鸟类的关注和保护,葛玉修在自己拍摄的众多照片中精挑细选、组合,进而赋予它们深刻的内涵。组照《还我家园》中,鸟儿有的受伤、有的断肢;其中一张照片里,一只鱼鸥在蓝天下大张着嘴,照片被取名为《呐喊》。此后,葛玉修多次拍摄反映青海湖鸟类生存状况的照片,并以拟人化的角度和手法拍摄、表达,如《婚恋变奏曲》《鸟爱三题:相亲、相爱、相随》等系列组照,引发读者共鸣。这些栩栩如生的画面也为他赢得“青海湖鸟王”的称号,并荣获青海省第五届文学艺术创作奖。
1997年11月下旬,葛玉修在和朋友去青海湖布哈河口拍摄天鹅的途中,抓拍到了一群褐黄色的动物,“它们排成一线在草地上奔跑,白色的臀部像一朵朵白莲花跳跃在草原上”。后来得知,那是青海湖特有的动物——普氏原羚,野生动物专家称它“比大熊猫还珍贵”。
从此,普氏原羚成为葛玉修的又一个牵挂。他查找各种资料、遍访当地牧民、请教专家学者,以第一人称的手法写出《救救我吧——普氏原羚的呐喊》一文,向人们讲述了普氏原羚的生存状况。鉴于普氏原羚是中国特有物种,再加上它独特的外貌特征,葛玉修还给它起了个中国名——“中华对角羚”,因此他又被称作“中华对角羚代言人”。
2007年5月12日,葛玉修在查看普氏原羚生长状况。“摄影师要学会敬畏镜头中的生灵”
“老葛为了拍照片简直不要命!”青海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原局长张德海打趣地说。过去20多年中,他与葛玉修一起经历过多次惊险的拍摄。
在青海湖泉湾,两个人为拍大天鹅同时掉进了冰窟窿;在海拔5000多米的黄河源头约古宗列,两人一起挑战生命极限;为拍普氏原羚,他们还险些被狼群袭击……
“我从镜头中不仅看到了青藏高原天地之壮美,也看到了雪线在上升、湖面在萎缩、草原在退化……生存环境的恶化会直接威胁野生动物的生命。”葛玉修动情地说,所有生物都是平等的,越是脆弱的物种,越需要人类去精心守护。
葛玉修拍摄的可可西里藏羚羊。“摄影师要学会敬畏镜头中的生灵,不能成为一个蛮横的‘入侵者’!”一些摄影师为了拍摄富有动感的野生动物照片,有时会采用“惊扰追赶拍摄法”,要么用喇叭和音响 *** ,要么驾车穷追猛赶。在原本缺氧的高原,盲目惊扰或长时间驱车追拍野生动物,经常造成它们受惊吓死亡或因过度疲劳而毙命。
“生态摄影师首先应该是环保主义者,被拍摄的动物是真正的主人。只有在没有外界干扰的自然状态下拍摄的动物图片,才是真正的好作品。”在葛玉修眼中,摄影师应当和野生动物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是对拍摄主体最起码的尊重,更是拍摄者应有的职业操守。正因如此,野性十足的野牦牛在他的镜头中却总是那样的温顺安静。
这是葛玉修拍摄的野牦牛。“保护野生动物,没有终点”
“我在部队、银行、银监局等多个单位干过,岗位在变,唯有摄影一直在坚持。相对本职工作,在摄影这件事上,我算是‘不务正业’了。”葛玉修常常自我调侃。话虽这么说,可是他的本职工作不仅没有落下,还干得有声有色。“走到哪,响到哪!”身边的很多同事和朋友这样评价他。
而在摄影生涯中,葛玉修更是屡获殊荣。
野生动物的照片是等出来的、熬出来的。雨后彩虹下的万鸟翔集,可可西里日月同辉背景中挺拔的藏羚羊,荒野中温顺敦厚的野牦牛,湿地草丛间悠然漫步的黑颈鹤……能够拍摄到这些可遇不可求的景象,既是自然的眷顾,又何尝不是他勤奋努力、孜孜以求的结果?
“摄影是我最大的爱好,要想在不耽搁本职工作的前提下做好生态摄影,我就必须付出更多。有人说我是自讨苦吃,但我是乐在其中的。”葛玉修说。
“唯有了解,我们才会关心;唯有关心,我们才会采取行动;唯有行动,生命才会有希望。”英国生物学家珍·古道尔的话给了葛玉修启示:仅仅在报刊上发表图片、文章还不够,还要走到学校、机关、牧民家里去宣讲。“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片云推动另一片云。”
为此,葛玉修将自己拍摄的近300幅图片制作成课件,里面既有百鸟齐飞、野兽成群、大湖安澜的动人场景,也有草原退化、鸟儿哀鸣、羚羊受伤等令人警醒的画面。20多年来,他带着这些课件从青海的中小学讲到北大、清华等知名学府,从小区街道、牧区帐篷讲到科研院所、机关单位,公益演讲累计600余场,并受邀登上了“中国国家地理大讲堂”。2017年5月,葛玉修应邀在北京大学作了“不做侵略的摄影家”的演讲,演讲视频在互联网获得了超过197万次的点击。
“生态环保的理念需要传递,只有引起公众关注,才能让更多人对野生动物更好地保护。”葛玉修说。
如今,已退休多年的他,仍没有停下生态摄影的脚步。他常常扛着十几斤重的摄影装备,出现在高山、草原、戈壁、湖泊。“我的镜头依然在静待野生动物的造访。能与自然融洽地相处,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在拍摄鸟儿的时候,我似乎能听到它们在为我歌唱……”他说。(记者 周盛盛、吕雪莉)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