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林霁走了没多久，穆云朗的信送到了，说一切顺利，十日后返都。
我望着信纸，采薇不声不响地在旁边剪着烛花。
我叫她过来，吩咐以后把林良人送来的补汤都倒掉，但别声张。她先是一脸疑惑，随即流露出惊诧的样子。
「难道林良人……」
「采薇，我要离开这儿。」
我硬生生地把她打断，空气一下子静默下来。
我没指望她可以理解我，就只说，「不是因为林良人，你不用乱猜，也不用劝我。」
采薇垂下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我当她是在担忧自己的安危，便柔声说，「你不用为难，我不是要你为我做什么，只是觉得朋友一场该告个别。我离开前会想法子把你撇得干干净净的，你只当不知道这回事……」
「娘娘，奴婢跟您走。」
这下子换我愣住了。
采薇仰起脸看着我，烛火的光照在她脸上一漾一漾的，她眼睛里全是碎碎的光，「您老念念叨叨什么自由，什么人权，我不大懂，但是我看得出来您越来越不开心了。采薇跟您走，我……就是怕您肩膀疼的时候没人伺候。」
我鼻子不争气地一阵酸，转过头去偷偷抹了抹眼泪。
「采薇。」我吸了一下鼻子，「以后我也会对你好的。」
在等林霁消息的这几天，我表面仍像往常一样，暗地里想了许多支开众人的方案，又偷偷找出了两身逃跑最利索的衣裳。
那些衣服还是三年前刚来的时候做的，我不愿意穿繁复累人的裙袄，又仗着禁足不必见人，逼着尚衣局照着我画的样子做了两件窄袖素袍。
我摸着身上百蝶穿花的累累绣丝，这两年，居然也习惯了这个花瓶样子。
我有了身子，衣裳不合穿，采薇便连夜给我改了又改。明明已经很合身了，她却总觉得不够舒服，把眼睛熬得通红。
采薇改衣裳，我便懒懒散散地收拾东西。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虽说路上少不得旅资，但宫里的东西都有特殊的印案制式，一个不小心就会暴露身份，不能因小失大。
这个宫里的，都留在这个宫里，而我来的时候一无所有，也只能一无所有地离开。
翻到最后真正和我有关系的，居然只有已经死了的黄团子，未竟的半副画像，和一把扇子。
心里居然有些戚戚。
最后我想了想，还是带走了当年和穆云朗出宫时买的那把扇子。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我突然想起了穆云朗背影飒沓，拉着我的手大步往前走的样子，想起了穆云朗弯着亮亮的眼睛冲我笑的样子，想起了穆云朗从背后拿出一束花，等着我夸奖的样子。
我摸着扇面，当时明月在啊。
采薇停下手里的针线，咬着嘴唇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对她笑笑，把扇子藏进了行李的最里面。
采薇小心翼翼地开口，「娘娘……舍不得？」
我没说话。
我不是舍不得，我对穆云朗从来没有资格讲舍不舍得，因为我们两个不平等，我的头等大事只能是在他的阴影和荫蔽下费尽心思地活着，而不是谈爱。
我带走这把扇子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我没有逃出去，万一我被他找回来。我希望可以用这个唤起他的一点点旧情，为自己搏一点点生机。
穆云朗，我们两个不是爱不爱，是从一开始就没办法谈爱不爱啊。
我们没有资格啊。
采薇轻轻开口了，「娘娘，我们有几分把握？如果失败了又如何？」
「五分，或许不到。」我望着她，「一旦失败，也许我连自己都保不住。所以采薇，你一定一定要考虑好。」
采薇不说话，低下头继续改我的衣裳。
我望着窗外，墨色沉沉，一片死寂。
第四天的黄昏，林霁带来了一张地图。
「凤仪宫外甬道往南走，隔三条长街就是顺贞门，专走一辆大车用来供给宫中每日的新鲜果蔬，早卯时，晚酉时。」
林霁抬头看见我在掰手指头，补充了一句，「就是早五点晚五点。」
「这车很大，装两个人都富富有余。我猫了几天，发现此处守卫都是用的内宫侍卫，所以开门的时间正是交班的时间，未免混乱。平日无人进出，时辰又早，多少懈怠些，这大概是你最好的逃跑时机。」
我点点头。
「到时候我在宫外迎你。」
我摇摇头，「不成，那样太引人注目，太危险了。」
林霁略想了想，「也对，那我到后面的岔路口接你，到时候趁四下无人换辆马车，我们一路西行——只不过有一点，你可有办法避开宫里的人？」
我摆摆手，「我已经想好了，下人们不成问题，只是躲开车夫大概难办。」
林霁咧嘴笑了，一副得意的表情，「这个我早就考虑到了，找了熟人，你不用担心。届时你只需想办法多掩饰一段时间，他们发现得越晚，我们逃走的时间越充足，到时候找个山坳藏个三五年，谁也找不到。」
我托腮，「那看来我还是得想法子搞点金银珠宝——」
「那可不成，宫里的东西与外面的不同，万一让人发现了就前功尽弃。」林霁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不屑，「我林霁在你眼里有这么不靠谱吗？我能带你出去，就不可能饿着你。」
我心头一阵感动，可又有些难为情，「你干吗对我那么好？」
「谁让我把你写得那么惨呢。」林霁笑笑，仰头叹了口气，「更何况，要是这个世界没有你，我怕自己真的会忘记自己是谁。」
听他这样讲，我心里一阵酸，我又何尝不是呢？在这个地方待久了，我真的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好了好了别感慨了，我们再顺一遍，到时候……」
我看着林霁好看的手指在地图上划来划去，划过了凤仪宫，划过了长长的甬道和高高的宫墙，划过了宫门，划过了宫外的青山绿水……不觉心跳越来越快，仿佛真的已经离开了这里，到了一个遥远的自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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