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你有多久没有放肆一把了?
大声地笑闹,不顾后果地折腾,将时间大把大把毫不计较地浪费。
实不相瞒。
肉叔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试过这种感觉了。
今天一早,我就像往常一样从被窝里缓慢地爬出来,骑单车去附近的影院看个片。
当黑暗中银幕亮起时,我才再次找回了那个感觉。
一种无忧无虑,肆意奔跑的青春。
其实肉叔去年十月已经在平遥看过这部片,当时可谓一票难求,看完后劲贼大——
《野马分鬃》。
都说青春的要义是成长。
#但有的人,总妄想对长大说“不”。#
主角是一名大四青年,左坤(周游 饰)。
北京话里,“左”常拿来形容一个人做事有点极端。
从发型就可以看出这小哥与众不同。
半个寸头,脑壳顶上连着后脑勺的那部分蓄着长发。
奇奇怪怪,像马鬃。
好不好看他无所谓,重要的是——
有了这马鬃头,走路带风,自带一股子放荡不羁的张扬。
再瞧瞧这哥们如何“甜蜜”地喊他的好基友童童起床上课:
可乐一晃,醍醐灌顶。
够野?
还差一辆越野车。
影片开头,还没拿到驾照的左坤就砸血本买下一辆二手越野车。
有了车,心更野了,和好基友在车里特酷拽地rap起来:
想让我两面三刀低头弯腰绝对TMD没戏
野马分鬃,是太极拳第一式。
但直观来说,是马在奔跑时,后脖上的毛发在两侧自由散开。
美滋滋地开着车的左坤,就像片名里的“野马”。
但又野又有劲的他,就是没有方向感。
怎么说?
临毕业这个阶段,大家懂的——
一个人要掰成两半用。
一边学业还没结束,另一边半只脚就得踏入社会。
撕裂感无处不在。
先是工作上。
左坤学的专业是录音,四年学下来理论一套一套的,老师提问都没在怕。
结果出社会干活,发现学来能用的就俩事:一开一关收音杆上的按钮。
活像个笑话。
喝嗨了的两个人想起这茬来,自个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的是不切实际的学校教育体系,也是笑自己——真TM就这么虚度了四年。
再是爱情。
左坤的女友阿芝,同样是临毕业的大学生,经常打零工。
长得够漂亮身材也好,在商场穿着背心短裙做演出,那叫一个青春洋溢。
左坤去接她下班,在无人的停车场背着她,像脱缰之马一样欢腾地跑。
尚未走出校园的爱情,是纯粹的。
但随着毕业的节点越来越近,两人在发展观念上开始出现互相倾轧的矛盾。
一个片段,可以看出裂缝。
左坤开车带她去兜风。
阿芝掏出手机 *** ,左挪右移,就是拍不出一张满意的照片。
她觉得左坤这辆车太破旧,四面玻璃窗又大,拍出来很像是在公交车上。
阿芝想要的效果,咱也不陌生,就是网上经常看到网红在豪车内 *** 那种拉风的照片。
她放下手机,看到停车场里一排颜色特别鲜亮的豪车,愣了几秒。
紧接着就转头跟左坤说,她还有事忙,要下车。
左坤有点愣头愣脑的不明就里,阿芝便消失了。
左坤才意识到,他俩的爱情也许脱不了缰。
站在人生和爱情的十字路口,互相撕扯的自我,迷茫却总留有天真。
左坤想开着自己的越野车,去心中的远方,驰骋在内蒙的风里。
在他的想象里,内蒙的草原是完美的:
那边巨漂亮
那边车可以开得超级快,
那风就在你耳边,呼...呼......
此刻想逃避现实,心存远方的左坤。
多像曾经的你和我。
不过左坤最像的,还是导演本人——
魏书钧,91年生人。
这两年内地影展的常客了,妥妥的“内地导演新星”——
三次入围戛纳。
2018年,他的毕业短片《延边少年》获得当年戛纳短片竞赛单元特别提及奖。
2020-2021两年又接连凭《野马分鬃》《永安镇故事集》入围戛纳。
你可能会想,又是戛纳?又都是这么文艺的片名?
估计得是大闷片创作者?
别担心,还真不是。
《野马分鬃》作为魏书钧的第一部长片,有半自传性质,不少故事源于导演的经历。
群像中带有个人的真实。
比如,作为影迷,他片里没少玩迷影梗。
拍戏中戏,借片中的导演之口,cue自己喜欢的导演。
王家卫,洪尚秀,你见谁用过剧本?
自传,那不是自嗨?也没有。
他会用幽默诙谐的调调,来打消迷影与大众的距离感。
普通观众哪怕get不到梗,也不影响嗑上一把青春片 *** 的快乐。
片里有一段男主好基友童童打着赤膊,拿毛巾当双截棍甩的片段。
显然是致敬阿方索·卡隆的《罗马》。
看过《罗马》的胖友们知道,这段里果着身子挥着长棍表演武术的青年,给人一种比拟父权制的强烈压迫感。
让坐在床上的女主怔怔地看着不敢动。
但当大胖子童童有模有样地用力挥舞着红色毛巾,认真地抖擞满身的肥肉时。
没由来的喜感,一旁看他的女孩都笑岔气了。
和《罗马》一样,导演用了很多固定机位和摇镜头——
尽量全景式地呈现少年的生活。
让观众化身一位站在他人生边角的旁观者,注视着他。
而当我们跟着镜头进入到主角的世界。
我们会发现一种普世的共鸣。
比如谈教育。
这里补一嘴,魏书钧还很善用空间和角色走位来完成表意。
比如老师在拟音室里给学生们上课,正好位于三角形构图的最顶端——
象征着至上的权威。
左坤和他的好基友不爱听课,在底下唧唧歪歪。
不要误会,没有搞基
老师老早就看他不顺眼,立马就点名把他叫上来,你行你上。
当时老师正在演示怎么模拟马蹄音,用了两个搋子作马蹄,踢踏出马奔跑时的声音。
而左坤一上台,先是仔细看书上怎么描述这匹马。
接着判断:这是匹野马,没有马蹄铁。
再从书本里扯下几张纸,撕碎,用搋子踢踏,它和纸屑摩擦发出的声音,更接近马蹄踏草而奔的声音。
有理有据,有技术,有独立思考。
旁边的老师尴尬了,这波反杀他没想到。
纸上谈兵的教育,缺乏的是一种浸入式的想象与体验。
左坤反感的正是这一点。
而另一点,则是对人为规则束缚的反抗。
影片开头,拍的是一段练车驾驶路段,路障将马路一分为二。
所有的教练车外观一致,都在规定的路线上,以规定的速度缓慢而有序地移动着。
肉叔一下想起弗里茨·朗《大都会》的开头,里面也有相似的画面。
穿戴统一的人群齐整地分流两边,一左一右,互相逆行着稳步前进。
这两部片在母题上也相似:关于体制对人的规训。
影片里,左坤就坐在不断往来车流的其中一辆里。
与其说是接受训练。
倒不如说,他是被困在车上。
被困在这个试图将他驯服的社会条框里。
按照一般的观影惯性,我们接下来准备看的就是主人公——
最终是收编进秩序中,还是会成脱缰野马?
《野马分鬃》却给出了第三种答案。
其实,从左坤买下那辆越野车的一刻起,他便开始寻找一种新的可能。
他首先体会到格格不入。
一辆体型明显大于普通汽车的Jeep。
搁野外能开很溜,但在大城市的车水马龙里,就不那么畅行了。
左坤兴冲冲地喊上好基友,本来想让他跟着体验一把追风的快乐。
结果一上路,冲太猛,一下就铬到马路牙子上。
好歹走起来了,还时不时冒出黑色浓烟。
这时候,越野车就像左坤的化身。
向往不羁与自由,可一旦放入社会里,难免膈应。
头一回他去片场当录音助理,就被前辈奚落了一番。
镜头远远注视着他,杵在那。
那种尴尬无措,又是想赶紧上道的慌忙,社畜看了一秒破防。
一脚踏入了社会的泥潭,抽身也不是。
随之而来的感觉必然是一种裹挟。
如果不逐流,就会被抛下。
女友阿芝,在片中是一个高度社会化的代表人物。
她自始至终都排斥左坤的越野车。
从一开始嫌弃这辆车拍照不好看,有异味等等,到后面劝左坤把车卖掉。
左坤拒绝卖车,成了他俩分手的导火索。
阿芝下车前,他想把她不小心落在车上的香水还给她。
结果阿芝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已经不用这个牌子了。
原来是她“品位”上去了,不再用这样“廉价”的牌子。
而左坤对她来说,就像这瓶被留在车里的香水。
跟不上阿芝,也跟不上社会的步调。
阿坤的第三重反应是——
逃避,却也是离理想最近的一刻。
影片后半段,左坤说服剧组去一趟内蒙。
缘由是补录影片里缺失的一段环境音,原本采集的声音都被人声干扰了。
而他们拍的故事,需要一段纯粹的风声。
你可能会想,风声?这不是很简单么,音频库里一调就有。
但那种风声太假,怎么听都不对劲。
为了寻找真正在草原上的风,他们出发了。
在前往草原的路上,便是左坤离艺术理想最近的时刻。
这里插播一嘴,导演魏书钧对侯孝贤的喜爱在不少采访里都提过。
而候导当年在拍《刺客聂隐娘》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拍戏要等风。
为的就一个字,真。
再联想到左坤去买车的场景,当时他被卖车的人一句话打动了。
他说这开越野车的人,越玩越野,但求的就一个“真”。
不论生活还是艺术,求真,是左坤一直以来的信仰。
但他去草原还有另一个更隐蔽的缘由:逃避。
生活中处处不顺的左坤,想逃离那个城市,抵达一座乌托邦。
然而,等到了草原,依旧事不顺遂。
乌托邦幻灭了。
他叹了一句:这也太不草原了。
年轻就是相信总有一个美好的远方。
愿意永远不忿,永远折腾。
所以他又马上着说:咱们得去真草原。
结果在路上,他很快因无照驾驶被警察逮住,得在拘留所里蹲十天。
理想终于惨遭 *** 。
最直接的意象——
他被剃掉了马鬃头。
野马,终究逃不过被驯化。
出狱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卖车。
这时肉叔心想:难道他真的要接受规训,和那个不羁的自我割席了吗?
往下看。
车能卖多少钱,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就问了买主一句:这车能开到内蒙吗?
那一刻,他把那辆越野车视作是自己的分身。
于是。
影片末尾,我们终于看到了野马在草原上奔腾。
左坤将越野车当一匹野马那般放生。
也把那个格格不入的,不羁的自我再次放逐。
最终像《四百击》里那个同样也在奔跑、在逃离的少年,永远定格。
青春是什么?
它不是一个时间段。
而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妄想——
眼下是生存。
生活,永远在别处。
本日打工人:巴斯特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