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编者语：上周，我们推送的文章马丽华：《两个康巴汉子——嘎然喇嘛和邦达多吉》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与支持，小编在此感谢大家。我们将推出系列文章，介绍嘎然喇嘛、邦达多吉的经历与传奇故事，请各位读者多多关注）
藏学小知识：炯巴公社是什么地方？
山南地区隆子县加玉区的炯巴公社，地处喜马拉雅的深山荒谷，是旧 *** 专门流放终生苦役犯之所在，被人称为“囚徒村”“活地狱”。 *** 和平解放之前，有一种很可怕的刑罚。地方当局对于政治对手，或者重罪犯人，先施以令人发指的鞭刑，再关进木制或铁制的囚笼，在布达拉宫前公开示众，然后套上白氆氇囚衣，由差役押解绕八廓街游街，最后戴上称为“次科次枷”的，至死也不得摘除的镣铐和枷锁，流放到喜马拉雅的荒谷绝峪为奴，服终生苦役。
在炯巴荒谷神秘地消隐
公元1918年，十个全副武装、戒备森严的藏兵，把一个身强力壮、两眼放光的大喇嘛，从 *** 押解到炯巴堡寨，这就是当时 *** 地方 *** 第一要犯，昌都类乌齐寺的大总管嘎然喇嘛。他的身世非常传奇，而后来他的逃离，则完全是神话。
出任类乌齐寺总管
昌都北面风景如画的类乌齐幽谷，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色彩斑斓的千年古寺，这就是藏传佛教达隆噶举派在藏东的主寺类乌齐寺。达隆噶举派有两座主寺，一座在 *** 北面的林周，称为上寺；一座是类乌齐寺，称为下寺。
类乌齐寺有三大活佛，一位叫帕曲活佛，一位叫夏仲活佛，这两大活佛，均由达隆噶举派的创始人嘎斯家族的成员出任，这个家族就是 *** 历史上盛极一时的绕噶厦贵族世家。另一位叫吉仲活佛。类乌齐活佛地位很高，雍正皇帝即位之初，便封一世帕曲活佛为呼图克图，赐封文、玉印和封地。五世吉仲活佛被嘉庆皇帝册封为呼图克图，赐文书、玉印。
七世吉仲活佛，名叫赤列强白迥乃，1878年出生在类乌齐阿加珠家族。经驻藏大臣和 *** 地方 *** 摄政共同金瓶掣签认定为六世吉仲活佛转世真身。他在藏医方面造诣尤其优异。
嘎然喇嘛名叫索朗列丹，1876年出生于类乌齐著名的嘎然仓家族。与七世吉仲活佛是姑表兄弟。他曾被认为是十二世 *** 喇嘛的转世灵童，因为各种原因，未能入主布达拉宫，但噶厦 *** 专门为他献过曼扎，送过僧衣，承认他的活佛身份。年龄稍长后，他被迎请到类乌齐寺，在宁玛扎仓（僧院）修习密宗。八世吉仲活佛在文章里写道：“他生得高大，两眼有神，声音洪亮，严肃威猛。平时身着黑色大藏袍，头顶缠巨大的发髻，当地群众对他十分信仰，认为无论是佛法还是医术，他都具有异于常人的神通。”
七世吉仲活佛请嘎然喇嘛担任类乌务寺的大总管。后来，吉仲活佛和嘎然喇嘛合娶一妻，他们的女儿康珠央嘎，是 *** 近代最著名的女藏医。
与驻藏川军结盟
1908年，基于 *** 局势危殆，清廷派川军进藏进行震慑。川军经过昌都时，一些寺庙进行了 *** ，结果受到严厉的惩治。吉仲活佛看到这种情形，立即派寺庙秘书楚臣，带着一千头牦牛、一千只绵羊、一千块川白洋，赶到昌都犒劳川军，得到驻藏大臣、川滇边务大臣赵尔丰的书面嘉奖，类乌齐寺因此得以保全，并与驻康川军首领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民国初，十三世 *** 喇嘛一度执行亲善英国、疏离中央的路线，任命噶伦喇嘛强巴丹达为昌都总管，加紧笼络藏东各地的土司、头人和寺院上层，千方百计排挤和驱赶驻藏川军。在此严峻的形势下，类乌齐寺的吉仲活佛、夏仲活佛，总管嘎然喇嘛，多次密商，立誓具结，坚决站在朝廷一边。但夏仲活佛违背誓言，投靠噶厦 *** ，并诬告吉仲活佛、嘎然喇嘛归顺川军。
1914年，昌都总管强巴丹达从洛隆宗多次给类乌齐寺的吉仲活佛写信，邀请嘎然喇嘛到洛隆宗见面，商讨解决汉藏纠纷问题。嘎然喇嘛不顾性命安危，毅然带着侍从楚多格勒前往洛隆宗赴约。
嘎然喇嘛到了洛隆宗后，强巴丹达强行扣留了嘎然喇嘛等人。朵卡哇代本的藏兵团还趁机抢掠了嘎然喇嘛老家的财物。经过这些事件，嘎然喇嘛看出噶厦 *** 的真正意图是要置自己于死地，便想出一条金蝉脱壳的妙计。他吩咐待从楚多格勒准备两匹快马，隐藏在附近密林之中。夜里喝了大量浓茶，发功运气，把自己的小便和山羊尿掺和在一起，装作身患重病卧床不起的模样。昌都总管强巴丹达派随身藏医检查了嘎然喇嘛的小便，发现病情果然严重，便对他的监视有所放松。嘎然喇嘛利用这个机会，带领侍从骑上快马，不分昼夜逃回了类乌齐。
彭日升看嘎然喇嘛去洛隆开会，迟迟未归，以为他投靠了噶厦 *** ，便扬言要火烧类乌齐寺。后来看到嘎然喇嘛从危难中逃了回来，了解了其中的原委，大喜过望，对嘎然喇嘛敬佩不已，更加信任和尊重，当即委任他为昌都北部的指挥官，并承诺将来委任他为昌都总管。他写了文书，亲自签名盖印，交嘎然喇嘛保存。
打得藏兵闻风丧胆
嘎然喇嘛被任命为昌北指挥官以后，迅速部署和动员当地地方武装和类乌齐寺的僧兵，对付藏军的包围和进攻。噶厦 *** 成立了藏军总司令部，调动三至四个藏兵团从四面八方围攻类乌齐寺。
正在这个当口，与类乌齐寺结盟的丁青部落首领嘎堆江仓送来十万火急的快信，说青巴藏兵团正在向丁青进击。嘎然喇嘛立即率领百余名僧兵，和川军互相呼应，夜以继日地驰援丁青。
两军在穷年拉久山谷遭遇。嘎然喇嘛身跨黑骏马，挥舞钢枪，头发扎成五十八股，代表五十八尊愤怒之神，两眼仰望天空，据说是召唤天上的大神，双手指向大地，据说是驱使地上的魔鬼，口中念念有词，据说是调遣八部鬼众。藏军见嘎然喇嘛神通广大，法术高强，勇猛无比，亲自冲杀在前，早已吓得魂飞，狼狈逃窜。青巴藏兵团全军覆没，青巴团长死于非命。消息传到 *** ，僧俗官员一片惊慌。大家一致认为嘎然喇嘛不可小视，须调动全藏的力量来对付他。噶厦 *** 紧急调派藏军第四团和第五团，还有普龙代本统领的藏兵团，配备英式步枪及新式轻重机枪，从南北两个方向进攻类乌齐寺。嘎然喇嘛亲自带领一百多名僧俗民兵，率先向普龙代本的藏军发起猛攻，藏军官兵被打得屁滚尿流，死伤惨重，纷纷向孜桑桥溃退。团长普龙哇被打死，尸体掉进了澜沧江。
关押布达拉宫示众
不到半年时间，两个藏兵团长死于非命，两个藏兵团全军覆没。噶厦 *** 官员恼羞成怒，对嘎然喇嘛和类乌齐寺恨之入骨，一定要置之死地而后快。他们调来最精锐的崔科藏兵团紧急驰援，又从洛隆等地征集敢死队与类乌齐僧兵相对抗，加上夏仲活佛的亲信们从中通风报信，破坏捣乱，类乌齐寺最后被藏军攻破了。经堂、佛殿、僧舍遭到藏军洗劫，仓库被抢掠一空，参与战斗的人遭毒打，吉仲活佛被判流放落隆，只有嘎然喇嘛带领少数人逃脱。
嘎然喇嘛率领四十多名亲属和随从，在昌都以北的雪山深谷中躲避着藏军的追捕，他希望渡过澜沧江和 *** 江，到四川搬来救兵挽回败局。可是，当他历经千难万险，潜入昌都之时，才知道川军已经战败。他在昌都附近偷渡澜沧江时被藏军发现，双方进行了激烈的战斗，嘎然喇嘛和他的亲兵终因孤立无援全数被俘。
嘎然喇嘛一行被押解到昌都，昌都总管府立刻变成了刑场，男子都受了骇人听闻的酷刑，每个人被毒打一百皮鞭之后，有的被挖去膑骨，有的被割掉鼻子，充军流放到偏远蛮荒之地，由各地 *** 严厉看押。作为第一要犯的嘎然喇嘛，当然要押送到 *** 去受审。昌都总管强巴丹达慑于嘎然喇嘛有法术和神通，唯恐他在押送途中逃脱，专门打制了数十斤重的脚镣手铐，又把他的两只手，用铁索牢牢捆绑在一丈多长的大木柱上。一个月后，派出一个班的全副武装的藏兵，把嘎然喇嘛从昌都押送 *** ，临行前，又打了一百皮鞭。到 *** 后，立即关进戒备森严的布达拉宫雪巴列空地牢。
噶厦 *** 选派僧俗高官，组成专门法庭，审判敢于挑战和反叛 *** 最高当局的嘎然喇嘛。面对 *** 地方当局，他要么一言不发，沉默对抗，要么激昂慷概，口若悬河，痛斥噶厦 *** 和藏兵欺压、盘剥、蹂躏藏东僧俗百姓的恶行。审来审去，嘎然喇嘛成了一个烫手的火球，噶厦 *** 无奈，只好把他长期因禁在雪巴列空监狱。在监狱里，他给难友讲经布道，把施主们送来的物品，十分慷慨地分给众人，因此赢得了囚徒们的信任和尊重。
几年之后，恰逢十三世 *** 喇麻进行年终大放，但噶厦 *** 绝不可能开释他，便决定把他关在囚笼里，推到布达拉宫前面的大石碑下，公开示众七天，然后押解到山南加玉宗的炯巴堡寨，服终身苦役，直至死亡。
名噪一时的类乌齐嘎然喇嘛被关在囚笼里公开示众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 *** 和周边地区，围观的人纷至沓来。但是，大家看见关押在囚笼里的那个人高大英武，眉目清朗，不停拨动念珠，诵经念佛，并不是噶厦宣传的面目狰狞的凶神恶煞，而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大德高僧。
化作彩虹神秘消隐
数天后，公差和藏兵给他套上一件白氆氇藏袍，骑上一头红色公牛，押解着围绕大昭寺周围的八廓街游街一圈。接着，押送到山南加玉宗的炯巴堡寨，交给俗官聂隆·朗嘎才旺和僧官陈东·群色监督管制。噶厦 *** 警告他们，嘎然喇嘛胆大包天，诡计多端，必须严加看管，千万不能让他逃脱。
在炯巴堡寨，嘎然喇嘛一改以前对噶厦 *** 官员横眉怒目的不合作态度，而是谦和温顺，处处小心。他一再表示：自己已年老，不愿意再打打杀杀，只望回归一片净土，诵经礼佛，修习瑜伽，求得善终。加王宗和炯巴堡寨的头人们，早已知道嘎然喇麻是藏东类乌齐寺的大总管，精通显密的大活佛，曾是十三世 *** 喇嘛的候选灵童，对他倍加敬重。
嘎然喇嘛精通工巧明，善于制作各种宗教法器，他从附近山上，采集一种韧性很好的树木，剥去树皮，放在火上烤，一边烤，一边拉扯，制成一支支祈福迎祥彩箭，送给当地的头面人物。嘎然喇嘛出生在医药世家，自幼精通医术，他从山上采集各种药草，制成多味藏药，当地民众有了病痛，他送医送药，不取分文。就这样，在加玉宗和炯巴人的眼里，嘎然喇嘛不再是一名囚徒、一名要犯，而是一个道法高深、心地慈善的得道高僧。纷纷请他诵经祈福，作法事，与他同吃同喝，对他敬如上宾。俗官聂隆哇和僧官陈东哇，尊他为上师。自作主张解除了他身上沉重的枷锁，又奉送两个佣人，名义上是监视嘎然喇嘛的行动，实际上是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对这两个佣人，嘎然喇嘛关爱有加，从不摆主人的架子，偶有各地的亲友和施主，捎来钱物食品，都毫不吝惜地和他们分享。从此，这两个人对活佛死心塌地，百依百顺，完完全全听从嘎然喇嘛的差遣。
有一天，嘎然喇嘛来到僧俗两位长官面前，诚恳地说：“我此生此世的唯一愿望，就是在炯巴西北的深山幽谷之中，垒一间小小的石屋，在里面闭关坐静，修习密宗，以求解脱。”两位官员开始有些迟疑，但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石头密室很快垒成，坐落在一处瀑布底下，那里风景优美，鸟语花香，确实是修行的好地方。
过了七八天，僧俗两位官员打发亲信，前去探望。喇嘛的两个佣人，正在附近草地上玩骰子、喝青稞酒。他们说活佛正在石头屋子里闭关修炼呢，屋门已经用大石头堵死，七天之后，他们才能搬掉石头进到里面去。亲信心里有点嘀从石头缝隙朝里看了看，只见里面光线昏暗，似乎有个高大的身躯，盘坐在一个石头台子上，满头长发披散，脸上罩着一条哈达。亲信回到堡寨，把看到的情形报告了长官。
七天之后，长官们亲自前往，吩咐搬去石头，进入密室，只见石座上有一段木头，支撑着嘎然喇嘛的黑色长袍，长袍上摆着他那著名的冲天怒发。而嘎然喇嘛本人，早已无踪无影，不知去向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赶紧带领公差百姓，赶赴凿子崖、鹰翅山，还有周边雪山路口追寻堵截，结果都是一无所获，空手而归。于是各种各样的说法，在炯巴、加玉、隆子，在 *** 各地流传。
两个佣人说：嘎然喇嘛本来就不是人，而是神，他在石屋里肉身成佛了。
有人说：嘎然喇嘛化成一道彩虹，飞升到天上去了。
还有人说：他变成一只金翅鸟，飞过了喜马拉雅山。
神话是神话，现实总是现实。僧官陈东哇、俗官聂隆哇只好向噶厦 *** 报告，噶厦官员得悉后暴跳如雷，立即将他们逮捕，鞭笞，摘掉乌纱帽，关进监狱。
其实，嘎然喇麻没有变为飞鸟，也没有化作彩虹，而且拄着一根柞木拐杖，翻山越岭，起早贪黑，向祖国内地走去。时为1924年，嘎然喇嘛被捕后的第七年。
嘎然喇嘛自兵败被俘的十多年间受尽了种种肉体摧残和精神 *** ，他暗立誓言：“有朝一日，卷土重来，把噶厦 *** 闹个地覆天翻。”所以，他从被捕之日起，便无时无刻不在找寻逃跑窍门，思忖复仇妙计。流放炯巴之后，监管有所放松，境况有些改善，他便采用极秘密的方法和有关的人取得联系。这些人或装做小贩，或扮成乞丐，冒着极大风险与他沟通信息。嘎然喇嘛给丁青土司手下一位被噶厦 *** 割掉鼻子的大臣捎去一封密信，请他带领自己的二弟，想办法逃到康定等候自己，将来在那里相见。
嘎然喇嘛逃出炯巴，装扮成一个香客，途中结识了一位到 *** 朝佛返乡的道孚人，两人意气相投，一见如故，沿途互相照应，从 *** 走到了道孚，又从道孚走到了康定，在康定与弟弟一行汇合。
（本文节选自廖东凡、叶玉林著：《喜马拉雅的囚徒》，中国藏学出版社2018年4月，部分内容有删改。）
廖东凡、叶玉林著：《喜马拉雅的囚徒》，中国藏学出版社2018年4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