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三伏盛夏，溽暑蒸腾，好不容易盼到红日滚下了屋脊，院子里的日影终于全部消失。估计大人快要收工了，留守在家的孩子们忙碌起来，大的去水桥上提水来，小的舀了泼在地上，既为降温，又为粘结灰尘。
那年代既无电扇，更无空调。太阳落山了，外边的温度比室内低了些，又多少吹到点弄堂风，所以都喜欢搬到外面边吃夜饭边乘风凉。祖上传下来的习惯，相比之下晚饭的菜好些，乘风凉吃夜饭成了一天中最轻松最享受的时刻，称得上农家之一乐！
家长真辛苦，傍晚收工后，还要见缝插针到自留地里忙一阵。孩子们则忙着作吃夜饭的准备，让劳累了整天的爹娘坐下来就吃。
“小狗，帮忙搭一搭台子。”小花招呼。“来了，来了。”小狗人未至而声先到，一阵风奔了过来。
小伙伴们做起来有条不紊。先是把饭桌安顿到门外场上，或由姐妹兄弟抬，也有男小囡独自承担的，道一声“我一个人来”，一弯腰狗爬式钻到台子下面，两手把着台横档驮出门，放下后钻出来，招呼弟妹搭档，轻轻地前后左右移动，感觉四只台脚平稳了时，异口同声“好嘞”。
隔壁、对门、朝南屋、朝东屋、穿堂两边，小伙伴们你进我出，在桌子四边摆好长凳，捧出饭篮、碗筷，端出醋冷水、小菜……
前后差不多的时间，各家开夜饭了，四角方方的宅院里，五六张桌子旁，男女老少围坐。
饭菜飘香，语笑喧阗。
“酸醋冷水！”孩子们争相嚷嚷。这是当年最好的家常冷饮，在新鲜的井水里加醋、糖合成，手头拮据的以糖精代糖，冰冰凉、酸 *** ，甜津津，防暑降温解渴非它莫属，男女老少喜欢。也有的用来淘饭，特别是小囡，扒一口醋冷水淘麦饭，搛一筷菜；再扒一口，再搛一筷，有滋有味，惹人眼馋。
习以为常吧，吃夜饭时往往交流吃点什么。都是自给自足的家常菜，出钞票买的几乎没有：炒蛋、烂茄子、炒豇豆、茄丝毛豆、拌金瓜丝、黄瓜烧豆瓣、 *** 豆腐汤、咸瓜沫洋扁豆子、腌齑、腌小黄瓜、炖茄脚柄……
稍微奢侈点的也有：沟鲜河鲜。这是男小囡捞鱼摸蟹的胜利果，让出大力流大汗的父亲，多一只可口的审酒菜。
人多闹猛，长脚白话也多了，你说我道，一桩又一桩新鲜事稀奇事：农业大学的猪猡长到千把斤，一个人一晚捉到近百斤蛸蜞，照蛸蜞白鱼跳在环篮里，汰冷水浴扁鱼钻进了裤裆，学生粗心把“大娘”写成了“大狼”……令人惊叹，惹人喷饭。
两个小宝宝又人来疯了，到这桌去那桌，仰起头张着嘴“啊啊”，总能吃到最好的。“小天，蛋蛋诺。”“小玉，吃老时虾。”招呼声从四面传来，小家伙忙得不亦乐乎！
正在咪老白酒的祺郎，筷头朝酒碗里蘸了蘸，招呼小天尝尝，小天吮了吮皱起了眉头，像是要哭了。“又惹小囡。”娘子白了丈夫一眼，把蛸蜞螯肉塞到小天嘴里，小天咂咂嘴：“好吃！”笑得两眼成了一条线。
“吃点蟹呀？”三好公开饭晚了点，边盛饭问隔壁的祥林。祥林回说：“呒蟹吃， *** 豆腐汤、金瓜丝、炒豇豆、茄脚柄，还有蟹。”
“有蟹吃了还讲呒蟹吃？”三好公嘿嘿一笑，“我是真的呒蟹吃，腌齑豆瓣汤、咸瓜沫，你家小狗本事好，摸蟹一只鼎，三天二头吃蟹。”
小狗得意洋洋：“今朝汰冷水浴顺带摸蟹，一个钟头十几只老毛蟹到手。”
“我俚这只乌小蟹摸蟹的确蛮得法，像养在沟里一样，趟趟摸得着。”祥林娘子称赞儿子。她想起了什么，拿起二只蟹送了过来：“三好公三好婆牙齿不方便，乌小蟹正好摸着二只软壳蟹，给你们吃。”
“谢谢，谢谢。唷，还都是二两头蟹嘞。”三好公眉开眼笑，“老毛蟹审酒最好，老太婆，给我洒一茶盅老白酒来。”
天黑了下来，西斜新月洒青辉，院子里还在有吃有讲。“啪、啪”，娘亲时不时挥动芭蕉，为儿女驱赶蚊子。
乘风凉吃夜饭，是古瀛崇明人农耕生活的缩影。生活并不富裕，仅是粗茶淡饭，同胞们豁达直面，嘻笑自然，言行中折射出的勤劳俭朴、以苦为乐、睦邻友好、尊老爱幼，点点滴滴感人至深。
作者：陆茂清
编辑：陆海华
责编：李琳、陆海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