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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调查记者变少很多人(为什么调查记者变少很多问题)

在媒体行业,有一份流传出圈的报告,名叫《新媒体环境下调查记者行业生态变化报告》。这份报告里有一个看起来平平淡淡,实则暗流汹涌的数据:2011年,中国有306个调查记者,到了2017年,仅剩下了175人。

后来,南方周末一个叫诸朝鑫的老记者给这份报告的数据填了一把火:“现在全国有5个真正的调查记者就不错了。”

可能很多人还记得一些曾经发生过的重大事件,这些调查记者的身影在其中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传销、三聚氰胺、黑砖窑、地沟油、杨永信这类深度报道,随着调查记者的减少,也越来越少。

与此同时,社会上也有了另外一种“默认”的观念:重大公共事件发生时,相当多的媒体选择集体失声。这一切都跟调查记者的减少有无法分割的关系。

百科上对调查记者的解释非常简单:职业新闻记者,通过独立、深入、细致、全面的侦察式、访问式调查,揭发一些被某些人或组织刻意掩盖的、损害公民权利与公众利益行为的内幕。说直白一点,就是“揭黑”,黑幕的黑。

深度报道的减少,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我国在各方面的发展都越来越成熟、完善,社会上的问题越来越少,整体在走向一个好的方向。而调查记者的减少,当然也有这个原因,但这显然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距离现在最近的,我们能够了解到的一个调查记者出面的事件,应该是一个揭发二手车交易公司黑幕的新闻:

央视的记者老K为了调查商业黑幕,到了一家二手车交易公司入职,实际上是卧底。为了取得信任并且掌握该公司的核心资料,老K从普通销售做起,努力工作,提升业绩,最后做到了公司二把手的位置。

这时候,老K赚到的钱比当记者多得多,在央视他只是个普通记者,在这个公司手下还有一帮子小弟。央视的栏目组怕老K就此叛变,节目的导演就每天晚上给他打一个电话。幸好后来老K没有叛变,回到央视,揭发了黑幕。

这是个非常有戏剧性的现实故事。稍微代入一下,就能够想象到老K卧底期间面对的危险和诱惑,堪比经典电影《无间道》。像这样做出过成绩的调查记者,中国还有很多,他们也是这个时代的战士,可是他们的名字很多人都忘记了,甚至没有听说过。

调查记者为何会一天一天的消失呢?

曾经有位卧底进入传销集团、造假工厂工作,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做出揭黑报道的记者,名叫罗侠,经历比老K危险得多。对于这个问题,她是这样回答的:

“采访时我们要面对当事人家属的冷漠、谩骂,又要接受不法分子的威胁、跟踪。但大多数时候,我们只能忍气吞声。”

这个故事,我们就从罗侠讲起。

1997年,罗侠是《华西都市报》的记者。她的名字跟性格算是很相符的,自从进入记者行业以后,就没想过放弃。胆子大,头脑灵活,特立独行,有 *** ,志愿是用笔在纸上写下有“万钧之力”的文字,给老百姓仗义执言。

唯一看起来跟名字不太相符的,就是罗侠其实是个“女侠”。

在《华西都市报》工作的时候,罗侠还没有显示出自己当卧底的能力。之所以后来会卧底进传销集团,起因是她和邻居的一次偶遇。

那个时候,国家还没有明文把传销定性为犯罪,大多数的公众对传销的概念也是模糊的,所以很多人上当受骗。有一次,罗侠跟邻居刘大姐相遇,两人闲聊,刘大姐就说起自己的近况。

据刘大姐所说,她找到了一份可以赚大钱的工作,上班甚至不用花什么力气,很轻松,但是待遇特别好。别看罗侠是记者,这份工作挣得比罗侠多得多,要不了多久就可以买别墅跑车了。

罗侠此前已经听说过类似的事情,但那时候她也对传销不了解,也就没有太关注,只是默默在心里留下了印象。没想到不久以后,刘大姐又主动找到她,对她哭诉。

原来,刘大姐的上线卖了产品就跑路了,剩下一堆产品积压在刘大姐和她的下线手里,下线很多都是她认识的人。所有人都卖不出去东西,这些下线就拿着产品找到刘大姐,要求赔钱。刘大姐也算是有良心,能赔的都赔了,没赔的也记了账。

这时候的刘大姐从做着暴富的美梦,一下子回到了“暴负”的现实, *** 后面无缘无故就多了一大笔债,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这一次,罗侠深刻地听进去了。回到报社以后,她对传销的事情开始着手了解,发现绝大多数人参与传销后都落得刘大姐的下场,背后肯定有猫腻。但是传销背后的操作手段,那时候了解的人很少,想要报道,就要深入传销内部。

于是,罗侠向报社提交了申请,征得单位同意以后,罗侠正式迈入了卧底之旅。

那时候的传销还没有被定性,因此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人才交流市场活动。罗侠首先去的就是重庆的人才交流市场,那里聚集着很多的传销组织人员。结果她第一次尝试就出师不利,原因是去的时候,罗侠穿的是一身职业装、高跟鞋。

传销组织的人一看她,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好骗,即使骗了也有风险,因此都不愿意跟她深入地聊下去。罗侠也很聪明,一下子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第二天就换了一身衣服,打扮成农村妇女的样子,再去了一趟。

这一趟,罗侠“找工作”就特别顺利。她还没有上前问,就有很多人主动来跟她打招呼。罗侠自称是下岗女工,家里只有丈夫和父亲挣钱,都是工人,丈夫还在外地。

这样的情况简直是受骗的标准模板,传销组织的人一听,喜出望外,加大了招揽力度。一个中年女人告诉罗侠,跟她混保准挣钱,什么高档衣服包包,豪宅豪车,触手可及。为了把罗侠发展成自己的下线,那天人才市场的几个上线差点打了起来。

为了取得信任,罗侠也没有直接同意,而是回去考虑考虑。第二天她又到了人才市场,选择了一家叫“仙诗坦蒙”的品牌。跟上线聊好以后,上线不一会就把她带到了他们的窝点,一个隐蔽的老居民楼里。

一个普通的居民房里聚集着几十个人,罗侠一进门,那些人就特别热情地鼓掌,纷纷说:“欢迎新朋友!”

接下来就是我们现在了解的,传销的老套路。这些人陆陆续续站起来,成为众人的焦点,分享自己的“成功经历”,鼓吹他们的产品,“仙诗坦蒙”牌的“仙丹”。屋里的人 *** 澎湃的演讲,说自己吃了这个仙丹,医院看不好的病一下子就看好了。

罗侠也被上线劝说这吃了一颗,她本来想拒绝,但上线热情过分,说没病吃了也没事,可以强身健体。罗侠把那颗“仙丹”吞进嘴里,一嘴的苦味。

这个场合仅仅是欢迎新人,罗侠还是记得自己最初的目的,于是主动要求入会。第二天罗侠带着210块钱,登记完信息,成了“预备经销商”,要成为“合格经销商”,还得再买800积分的产品,这些产品大概值1100多元。

1997年的1100多元,对于普通家庭而言也不是小数目了。

交钱和登记信息期间,罗侠也主动让传销组织的人拿出发票、公司的经营证明等材料,但对方要么是以“朋友之间要信任”为由,要么就是打个哈哈,就略过这个话题。

仙诗坦蒙的产品种类还不少,都是生活用品,什么酱油、牙膏之类的东西。唯一特别的就是贵,这个牌子的酱油75一瓶,够正常人家买一年的酱油了。罗侠听完价格,皱起了眉头,上线劝她:“这都是独一无二的配方……你现在买得多,发展下线的时候赚的越多!”

于是罗侠交了钱,买了产品。为了按照传销的方法来全部体验一遍,罗侠还真的去发展下线。她找到自己的姨妈,推销酱油,讲了一大堆经营模式和理念,姨妈听不懂,但还是很支持。

老人每个月300元退休费,听罗侠说完,只知道侄女要自己买东西,于是掏出皱皱巴巴的布包,一层一层掀开,里面全是面额不超过1块的零钱。就这样,老人数够了75元,买了罗侠的酱油。

罗侠眼看着这样子,心里也过意不去,就把酱油收了回去,钱也还了回去。

传销组织的窝点里,每个人都很亢奋,每个人谈起这些“先进”的经营模式,两眼都在放光,动不动就是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的故事。罗侠也跟他们一起亢奋,开会的时候,挥舞着手臂,激动地喊着暴富的口号。

同时,那些产品也就这样积压在罗侠这里了。她不忍心骗人,但毕竟也花了钱,扔了又可惜,就想着自己吃。结果吃了在上线那里买来的能减肥的保健品,嘴唇直接失去知觉,直犯恶心。她打电话问上家,上家回答的是:

“你要一边吃一边默念,仙诗坦蒙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产品。”

那些东西最后还是都被罗侠扔掉了。

罗侠卖不出东西,但买够了800积分的产品,想要提成,结果上线说要买够4000积分才能分钱,这笔钱就有点多了。于是罗侠只能换一种方式,直接跟组织的领导走在一起,请他们吃饭,给他们送礼,很快就混熟了。

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罗侠跟组织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有一个显著的优势,就是演讲能力。利用这一点,罗侠在组织里尽管没继续买什么产品,但也慢慢走向了核心,真正接触到了传销的手段。

没过多久,一篇卧底传销公司,揭露传销内幕的报道出来了。

当时有很多人都在传销的骗局里,这篇报道引起了轩然 *** ,从重庆本地扩散到全国,20多家媒体对这篇报道进行了转载。作为事件发源地的重庆尤其受到关注,重庆猖狂的传销公司们一下子被毁了财路。

同时被断了财路的,还有买了传销公司产品的人们。传销公司的人面对这样的危机,依然从容不迫,对外宣称“要花40万买杀手做掉罗侠全家”,对内则是继续安稳人心,说传销是新事物,必定会遭到“裹小脚”的人的反对。

因为“罗侠”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个男的,罗侠在传销组织里也不是用的真名,而是叫“高晶”,所以她暂时还是安全的。

但首先报道的《华西都市报》就遭了殃,有买了传销组织产品的人闯进报社,打扰报社的工作,还对男记者侮辱、大骂,甚至拳打脚踢。那一整段时间,报社里的男记者处境都很不是很好。

罗侠所在的仙诗坦蒙也在处理“危机”。头目邹老大给大家加油鼓气,先是否定了记者和怀疑传销那些人的落后,然后说一定让这个记者付出代价,最后警告众人,一旦背叛组织,下场会很严重。

邹老大的一番演讲让众人十分感动,所有人红着眼睛,一起喊:“永不背叛,绝不离弃!”

罗侠也在人群里,也跟着喊,但她觉得这些人骨子里已经疯了。

不久之后,邹老大发动自己的势力,纠集了几百人,准备围攻报社,追杀罗侠,还给所有人分配好了任务,一部分人冲进报社,另一部分人殴打记者,找到罗侠就往死里打。那时候的传销还没有限制人身自由,因此罗侠也得以看见了这一幕。

那天早上,罗侠本来准备去报社,结果到了一看,邹老大纠集的人果然围住了整个报社,看见男记者就扑上去动手,连司机都受了伤。直到后来警察过来,这群人才自行散开。但传销公司的人并没有放弃对罗侠的报复。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报社门口都徘徊着陌生的人,就是来查探谁是罗侠的。为了保证罗侠的安全,她的资料、信息和家人的信息全部被保密,也不用回报社上班。

跟后来卧底进入二手车公司的老K一样,单位每天晚上都会给罗侠打电话,但前者是为了避免老K叛变,后者则是为了看看罗侠是不是还活着。

另一边的罗侠,已经是团队的“中坚力量”,邹老大有一天把他们几个“领导人物”都叫到了一起,开了一辆面包车,一直开到很偏僻的一处农户家里。到了以后,邹老大才说出自己的想法。

罗侠报道的新闻,主角就是邹老大的传销公司,涉及到机密的问题是在开会的时候说的,当时只有这些“中坚力量”在场,所以罗侠肯定是他们其中一个。

当时罗侠的包里还带着记者证,一听邹老大的话,心里还是有一些慌乱。后来采访时,她也说,当时男子的想法是出门前应该看女儿最后一眼。因为邹老大这些人的脑子已经丧心病狂了,说不准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罗侠虽然心里慌,但动作上没有慌乱,而是拿起水壶给众人倒水,一边附和邹老大表明自己立场,一边故意把水花溅得到处都是,这也给邹老大说明了她内心的愤怒,连水都倒不好。其实,趁着其他人因为迸溅的水渍整理衣服时,罗侠悄悄把记者证提到床底下去了。

于是,邹老大后来搜了所有人的包,仔细盘问了所有人,还是没有线索。

罗侠回市里的路上,两腿打颤了一路。

不久后,邹老大找到罗侠,让她尽快把手里的产品脱手,好保住自己的钱。罗侠问他为什么,他说:

“产品认购的越多,你发展下线的机会越多,提成也越多。好比母猪生小猪,假设没有东西喂小猪,大家不都饿死了吗?”

第二天,这段话上了报纸。

罗侠关掉了手机,但家里还有座机。罗侠女儿放学回家以后,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男人声音听起来很凶,说要杀掉他们全家。晚上,女儿惊醒,说自己梦到坏人拿着刀要来杀她。

邹老大只给罗侠说了那些话,一登报,罗侠的身份就暴露了。同时,罗侠的家人也惹来了无穷的麻烦。她的父母都不赞成她做这件事,但她自己很坚持,父亲见罗侠劝不听,把碗都摔了。

为了解决这些事情,罗侠决定跟他们决战。

罗侠把亲人都接到了亲戚家里,把自己家里值钱的东西也都弄走了。之后,她主动约见邹老大,并通知了警方。见面的时候,邹老大一方果然准备了不少人,邹老大很生气,因为他一直很信任罗侠。

他们正想动手,邹老大的手下就突然告诉他,警察来了。不得已之下,他们只能逃跑,但最后还是被警方抓住了。那家让所有人都亢奋的仙诗坦蒙,也就此被工商局查封。

罗侠的报道影响极大,仅仅半年之后,国家就正式给传销定了性,这个害人的行业从此被取缔。罗侠却觉得自己对不起很多人,因为很多家庭相信了传销的话,倾尽全力投资到传销里,最后落得血本无归,生活都很困难。

罗侠还帮助过一对这样的老人,但她的能力范围内,也只能是介绍一份工作而已。

这件事以后,罗侠华还卧底报道了多起重大事件,包括美容院、假工厂,都对这个黑暗里的违法行业产生了有力的打击。然而,罗侠的记者生涯依然危险。

有一次,罗侠在 *** 报道红酒的市场,遇到一个喝醉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要罗侠陪酒,罗侠说自己是记者,男人就说:“我就要找女记者喝酒,我给你多拿小费。”

罗侠看这情况不对,就往外跑。结果那个男人的手下追了出来,说那个男人是当地的大哥,罗侠不给面子,打死她都不会有人知道。罗侠还是想跑,结果被这人打成了颅内出血,外伤性耳聋。

罗侠不肯跟对方私了,那位大哥的手下被拘留了。在医院里,罗侠一家人接到电话,电话里是那位大哥手下的威胁,说不要以为记者多么了不起,该挨打就得挨打。

记者听起来特别光鲜,但是真正有良心的记者,没有一天心是安稳的。罗侠因为这件事再次出名,她却很心酸,因为这是因为记者流血流泪出的名。她自从进入记者行业,从没想过离开,就像曾经扛枪上战场的战士们,从来不会想着当逃兵。

唯独有一次。

卧底曝光传销的事件中,罗侠身份暴露,本来就在担惊受怕,对方突然打来电话,问罗侠床底下是不是有一具尸体,那具尸体就是她女儿的。罗侠挂了电话,最快速度赶回家,鼓起勇气往床下看,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一刻,是罗侠唯一一次想放弃。

除了罗侠以外,中国还有报道了三聚氰胺的简光洲、报道了河南黑煤窑的崔松旺这些调查记者,每一项报道都牵扯巨大,这些记者更是有生命危险。简光洲后来离职时说自己“理想已死”,崔松旺也逐渐不再做调查记者。

曾经代表着新闻行业黄金时代的、充满理想主义的《东方时空》,也随着社会的进步,慢慢成为了众多个拆分的节目。当记者不再是一个光荣的事情,人们谈论起记者,更多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狗仔”。

对于笔者而言,调查记者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因为这个行业的风险实在太大,作为普通人,很多人不再愿意去做这件事,当然这也是正义感和使命感在逐渐变味。

当然,公众对于记者的态度,社会上那些为了利益不惜违法的犯罪分子,纸媒的衰亡,新媒体的兴盛,都是原因。而对于不同的人而言,真正的、完全的原因,往往就在这些调查记者的故事当中,在每一个读者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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