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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摘
要
香烟又名淡巴菰、相思草、忘忧草、金丝薰、美人靠。其传入中国的时间,有多种说法。况周颐《眉庐丛话》云:
烟草名淡巴菰,又名金丝薰,明万历时始有之。崇祯严禁弗能止,《樊榭山房词》序云:“自闽海外之吕宋国移种中土。”按姚旅《露书》,关外人相传本于高丽国,其妃死,国王哭之恸,夜梦妃告曰:“冢生一卉,名曰烟草,细言其状,采之焙干,以火燃之,而吸其烟,则可止悲,亦忘忧之类也。王如言采得,遂传其种云云。”烟草之生,其事绝韵,后人更美其名为相思草云。”
赵翼《陔馀丛考》卷三十三亦云:
王阮亭引姚露《旅书》谓,烟草一名淡巴菰,出吕宋国,能辟瘴气。初漳州人自海外携来,莆田亦种之,反多于吕宋矣。然唐诗云相思若烟草,似唐时已有服之者。据王肱《枕蚓庵琐语》谓烟叶出闽中,边上人寒疾,非此不治。关外至以一马易一斤。崇祯中下令禁之,民间私种者回徒,利重法轻,民冒禁如故,寻下令犯者皆斩。然不久因军中病寒不治,遂弛其禁。予儿时尚不识烟为何物,崇祯末,三尺童子莫不吃烟矣。据此,则烟草在崇祯时乃盛行也。
按“王阮亭引姚露《旅书》”云者,是指王士祯《香祖笔记》卷三所说:“今世公卿士大夫下逮舆隶妇女,无不嗜烟草者,田家种之连畛,颇获厚利。考之《本草》《尔雅》,皆不载。姚旅《露书》云,吕宋国有草名淡巴菰,一名曰金丝。醺烟气从管中入喉,能令人醉,亦辟瘴气。捣汁可毒头虱。初漳州人自海外携来,莆田亦种之,反多于吕宋。今处处有之,不独闽矣。”
以上种种,均指烟草传入中土时间,当在万历年间(《丛考》“唐诗云相思若烟草,似唐时已有服之者”云云,不确,如昨说“烟花”,当与烟草无涉),班凯乐《中国烟草史》亦采是说。明人冯梦龙辑《山歌》中《烟条》云“姐儿生来蔑条长介像烟条”,可作万历说的佐证。
民歌证史,即此之谓也。“三尺童子莫不吃烟”,吾乡至今仍称抽烟为“吃烟”。
另《香祖笔记》引姚旅《露书》云:“吕宋国有草名淡巴菰,一名曰金丝。醺烟气从管中入喉,能令人醉,亦辟瘴气。”“一名曰金丝。醺烟气从管中入喉”,有断作“一名曰金丝醺,烟气从管中入喉”者,私意文气更为顺畅。《烟草史》原名《金丝烟》,英文作Golden Silk Smoke,即是据此而来,且Golden Silk Smoke较Golden Tobacco,更贴合金丝醺本意——Smoke与醺,均有动词属性,Obacco只是浅白的名词,“金丝醺”犹如“美人靠”,直译为“金丝草”,稍煞风景。
相思草、忘忧草、金丝薰、美人靠,真是太有诗意,怪不得吸烟人群庞大得吓人。
《烟草史》第二章说烟草生产、消费和贸易等事,此种情节,在民歌中亦有反映。生产环节分两步,一是种植,二是加工。《时调大观》三集有《新出香烟阿姐唱春调》,说加工场景:
正月里来梅花寒,上海有个简照南,他的家财数千万,香烟厂开几十班。二月里来杏花浓,香烟工厂虹口中,房屋盖得多兴隆,四面八方招女工。三月里来桃花开,阿姐小妹一齐来,几天学得本事好,账房里面领工牌。四月里来玫瑰鲜,大家女子卷香烟,卷得多来还有赏,卷得少来也赚钱。五月里来榴花红,忙时还做日夜工,厂内知道人辛苦,天长早放半点钟。六月里来荷花香,明日礼拜不进厂,大家姊妹领工账,去买几件好衣裳。七月里来蔷薇枝,小妹不愿学湖丝,学湖丝来吊膀子,坏了名誉嫁人迟。八月里来桂花香,阿姊不愿做纱厂,学织布来多吃苦,手又忙来脚又慌。九月里来菊花齐,放工姊妹笑嬉嬉,有的吃点油豆腐,有的饭篮手中提。十月里来岭梅芳,揩油香烟吃白相,留上几枝送朋友,留上几枝敬爹娘。冬月里来芦花高,香烟大姐学时髦,滑头麻子来打棒,带笑骂声杀千刀。腊月里来水仙长,夜长日短赶工忙,聚下银钱收藏好,预备开年买嫁妆。
消费 *** 生产,香烟厂能开几十班,是因为市场需求旺盛,陈伯熙《上海轶事大观》有《香烟小史》,说沪上烟草消费情形,如“香烟一消耗品耳,乃销行日广,种类日多,现今市上所有不下百数十种”云云,可与此歌对看。歌中所说简照南,生于清同治九年(1870年),广东佛山人。资料云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简照南目睹当时的中国香烟市场被英美烟草公司霸占,决心兴办民族烟厂,为国争光。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其与胞弟简玉介在香港创办南洋烟草公司,生产飞马、双喜、白鸽等名牌香烟,备受欢迎。1909年,公司更名为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简氏兄弟提出“不用美国货”“不吸美国烟”“中国人吸中国烟”口号,受到国内人民和广大华侨的支持。1915年,公司资本额增至100万元,并成为股份公司,分厂遍布上海、广州、汉口、北平、东北等地。1918年,总公司移至上海。《时调大观》三集印行于民国十四年(1925),正是简氏烟草公司移驻上海之后,“上海有个简照南,他的家财数千万,香烟厂开几十班”,所言非虚。民歌证史,仍然适用。
另《中国烟草史》借《白雪遗音》中民歌,描述烟草与性的关系,却未能引用卷一《马头调·卖香烟》,作为铺陈烟草“生产、消费和贸易的扩张”一章的鲜活材料,未免遗憾。歌云:
一进门来床前站,问了一声安。(白)你站你站只管站,奴家回脸往里看,你待奴家无情竟,奴家给你个没体面。(唱)可怜可怜,实实的可怜你,进退两难。跺跺脚儿忙站起,骂声贼杀无道理,你在外边可怜谁,到叫奴家可怜。(唱)我在杭州,一十八年,今日才回还。说瞎话,道瞎话,顺着嘴儿胡拉拉,手中无有半文钱,你在杭州作甚么。(唱)我在杭州,卖的是香烟,自己的本钱。卖香烟,卖香烟,过往的客官有万千,奴家得了一个想思病,何曾稍书请请安。(唱)欲待稍书,山遥路远,失问官姐安。官姐长,官姐短,官姐没耽你家碗,官姐不是你叫的,再叫官姐打你的脸。(唱)听说打脸,跪在床前,苦苦的哀怜。你跪你跪只管跪,奴家回脸往里睡,跪到来年打罢春,全当奴家添一岁。(唱)这才是,好嫖的人儿没体面,不值半文钱。
《卖香烟》通篇是爱情中的男女别后重逢问答,桥段细节均与《武家坡》相似,卖香烟只是一个名目。虽是名目,亦有可说——《白雪遗音》编成于嘉庆己未(1859年),“我在杭州,卖的是香烟,自己的本钱”云云,说明其时都市如杭州,卖香烟已经成为谋生行当。班著《烟草史·烟草零售业》云:“清代烟草零售业在两条平等的轨道上进行,在著名生产中心加工的高端烟草,在中国大城市的专卖店作为侈奢品销售,而在大多数庙会或地方赶集市场上,可以买到的廉价烟丝,则为绝大多数都市和农村的穷人提供了一种简单的乐趣。”实则烟草销售形态不止高端专卖店与庙会集市两种形式,如郁慕侠《上海鳞爪》即云,在沪上弄堂里的老虎灶,有摆好一只橱和一只柜,兼卖香烟糖果杂物的。他们同业也有一个团体,名叫“水炉公所”,逢到什么大事情,都到所里去开会讨论。
《卖香烟》中的角色,在杭州从事的或即是“兼卖香烟糖果杂物”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