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曲胜于词——浅评网红歌曲《踏山河》
评价一个文学作品（包括歌曲）的标准可以有很多种，但总体上可分为几点：逻辑是否完整、立意是否清晰、作品思想是否有深度、写作手法是否新颖、语言表达是否具有美感。好的作品未必以上几点面面俱到，但是一定会在某些点上下足功夫。
具体而言，首先逻辑一定要完整，能让读者通过语言的叙述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场景或者一个事件具体的过程，不出现逻辑硬伤。其次立意是否明确，作者要表达何种观点，这一类观点是否具有普适性，能否反映一定的社会问题。最后写作手法是否有亮点，作者选择从何种视角去展开一个话题，所表现的语言是否凝练传神。《踏山河》原词如下，可以就以上内容来看这首歌的作词：
秋风落日入长河 江南烟雨行舟
乱石穿空 卷起多少的烽火
万里山河都踏过 天下又入谁手
分分合合 不过几十载春秋
我在十面埋伏 四面楚歌的时候
把酒与苍天对酌
纵然一去不回 此战又如何
谁见万箭齐发 星火漫天夜如昼
刀光剑影交错
而我枪出如龙 乾坤撼动
一啸破苍穹
长枪刺破云霞 放下一生牵挂
望着寒月如牙
孤身纵马 生死无话
风卷残骑裂甲 血染万里黄沙
成败笑谈之间 与青史留下
笑谈间 谁能留下
歌词试图化用项羽垓下被围的典故（十面埋伏、四面楚歌的时候），大致描绘的是一位身陷绝境的将军形象，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短暂回顾往昔，最后选择手持长枪冲入重重敌阵，终因寡不敌众殒命战场的情形，表现了一位具有英雄气概的将军形象。然而在实际表达的过程中出现诸如没有准确化用典故、立意较为模糊、辞藻堆砌等问题，未能达到预期效果。
首先在逻辑上，没有交代故事的背景。“万里山河都踏过”、“枪出如龙”，将军既然武艺超群那因何被围，又因何致于“孤身纵马”，手下的士兵都去哪了？总不能之前所有的故事和项羽一模一样，变成“咏项羽”吧。司马迁笔下垓下之围的故事层层递进，从刘邦前期大量的准备工作，到开战时项羽军团被拉长分割，再到四面楚歌项羽军团人心惶惶，最后项羽发出感慨“非战之罪也”后自刎乌江，情节跌宕起伏，不突破常识。然而《踏山河》找不到任何关于战事的起因、过程、结局的介绍及故事背景，有多个历史典故拼凑之嫌。
大战在即，千钧一发，将军不思考如何突围、保存实力、东山再起，相反，悠闲地“把酒与青天对酌”，这杯酒不是壮士断腕、视死如归的勇气，不是沙场点兵的豪迈，而更像是一场游戏，一次 *** 。而“乾坤撼动”、“一笑破苍穹”等等，只会是存在在漫画当中的超自然力。
其次是立意不清，观点值得商榷。战争一定与家国情怀相联系，最后一定要思考为何而战，或为实现心中的理想世界，或为避免生灵涂炭，或为抵御外族入侵，然而歌词中看不到这场战争的意义以及参战的目的。这位将军达不到左右局势的能力，却常常夸下海口，要么“分分合合，不过几十载春秋”，要么“成败笑谈之间，与青史留下”，要么“笑谈间谁能留下”。
司马迁写霸王别姬是为了衬托项羽生命最后时刻的孤独、无力感，虞姬只是起点缀作用，并不能主导这场战争。而这位将军在战事极为胶着的状态下，没有做到精神高度集中，没有思考战局、思考未来的命运，相反却显得十分儿女情长（“江南烟雨”、“一生牵挂”）。
最后在写作上反复堆砌，不够简洁明了。作者一直在切换视角，时而站在将军角度看敌人（万箭齐发，星火漫天夜如昼），时而站在观众视角解读将军（成败笑谈之间，与青史留下）。全文看似大量化用名家名篇，例如“秋风落日入长河”——长河落日圆（王维），“乱石穿空，卷起多少的烽火”——“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苏轼），“成败笑谈之间”——“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杨慎），甚至自己造句“寒月如牙”、引用游戏台词“枪出如龙”，然而过多的粉饰却形成不了统一的风格，不能构成完整的意境。
歌曲于2020年发行并火爆网络，被迅速传唱的重要原因不在于词，而在于具有轻快、带有戏腔的旋律。歌曲毕竟不是诗歌，诗歌需要字斟句酌，读者会随时停下来不断审视，而歌曲在一连串的韵律节奏下淡化了语言表意的功能，不用执着于语言是否准确、凝练，只求旋律带来的听觉享受，注重层次感和营造的氛围。
然而较之网红歌曲，真正经典的歌曲一定是词与曲兼备，词甚至要超过曲。经典歌曲如《东方之珠》歌词：
小河弯弯向南流
流到香江去看一看
东方之珠 我的爱人
你的风采是否浪漫依然
月儿弯弯的海港
夜色深深灯火闪亮
东方之珠整夜未眠
守着沧海桑田变幻的诺言
让海风吹拂了五千年
每一滴泪珠仿佛都说出你的尊严
让海潮伴我来保佑你
请别忘记我永远不变黄色的脸
船儿弯弯入海港
回头望望 沧海茫茫
东方之珠 拥抱着我
让我温暖你那苍凉的胸膛
歌词描绘着“我”对“东方之珠”久别重逢后深深的倾诉，“我”即大陆，“东方之珠”即回归的香港，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两者似一对爱人一般合合分分不能团聚，然而在冲破万般艰险、历经艰辛后终能互相拥抱，倾诉思念。表达了作者对香港回归的激动之情、爱国之心。比兴、象征、比拟等手法十分严谨并十分贴合实际，悠扬的旋律让思念之情娓娓道来。
2017年的《消愁》，毛不易用八杯酒致敬时下人生：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歌曲紧贴时下年轻人走入社会的迷茫状态，不会伪装但要学会伪装，房贷、车贷、事业、爱情，层层压力仿佛一瞬间倾泻而至，失意、惆怅、不确定性……一系列字眼让身处时代洪流的年轻人感同身受。曲调悠扬，散发着丝丝哀愁。毛不易的作品《像我这样的人》、《一荤一素》、《一程山路》等，无一例外都构思精巧，曲调悠扬、讲求意境，值得回味。
完整的逻辑、清晰地立意、巧妙的手法是构成文学作品的几项重要因素。在追求快节奏、追求市场的当下，作者本身要对作品负责，不仅要在作曲、编曲上下功夫，也要在作词上不断打磨。观众在欣赏音乐作品时，不仅关注曲，也要关注词，要意识到两者兼备才是优秀的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