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白泽」是中国神话传说中的一种神兽,祂知道天下所有精怪物魅的名字、形貌,以及驱除它们的法术,而且还具有十分强烈的祥瑞性。白泽诞生于中国,后传播到朝鲜、日本、琉球等东亚各国,是东亚各国共同拥有的一种文化角色。
在神话传说中,黄帝巡游至东海之滨,得遇白泽。黄帝请教白泽天下鬼神之事,白泽便将世上一切鬼神精魅的情况授予黄帝。于是,黄帝便下令将白泽所言编撰成图书,其上记录着除却甚至消灭世间一切为害的精魅的方法。这就是传说中《白泽图》的由来。据说在遥远的过去,道士在进入深山时经常会携带这一奇书,这似乎是因为持有《白泽图》便能使鬼神退避。或是由此,逐渐演变出白泽本身能辟邪的观念。
或许是因为白泽有着「王者有德明照幽远则至」的特性,所以中国皇帝的仪仗队中也有「白泽旗」的编制。旗上绘着白泽的形象,可能有着以此表示皇帝之德堪比黄帝的意图。古人的日常用品上亦会有白泽的图纹,意在辟邪。在道教世界和佛教世界里,白泽分别还是天帝出巡的仪仗队先锋和菩萨的坐骑。
为了深入认识「白泽」这一文化形象,笔者考察现存的「白泽」图像材料,并参考相关的学术研究成果及各家观点说法,最终整理成此文。希望创作者们可以从中得到启发和灵感。
因应时代和地域的差异以及角色性质之不同,白泽的形貌也会呈现出多种模样。笔者不知其因,故先将自己所搜罗到的各例白泽造型的图像资料陈列在下,并附以简介,以助读者大佬们认识白泽的形貌。
笔者亦会尝试梳理白泽形貌的演变脉络,但由于各例图像材料不可能完美地反映出实际情况,所以以下内容中属于笔者个人臆测脑补的推论可能会比较多,阅读时敬请注意。
以下从两个方面介绍白泽的相关图像材料:
中国及朝鲜地区的白泽造型日本及琉球地区的白泽造型第一部分 中国及朝鲜地区的白泽造型
中国及朝鲜地区的白泽一般都会被描绘成近似龙或麒麟的模样,有时候还会与狮子混同,似乎没有一个明确的造型。然而,也有一些材料中的白泽具有牛或羊的特征。
现存图像资料中最早的白泽说来或许令人诧异,虽然《白泽图》中记录着许多精怪鬼神的形貌,而且白泽传说的相关记载颇为常见,但在唐代之前的文献中竟是完全找不到白泽形貌的相关记述。
现存资料中最早描绘白泽造型的,是唐朝新罗(朝鲜地区古国)人萨守真所撰的《天地瑞祥志》。该书后来传入日本,如今在国内已经散佚,其残本现仅存于日本。该书第十四卷中绘有白泽,据说引自《瑞应图》。
《天地瑞祥志》之白泽 前田育德会尊经阁文库所藏上图来自《天地瑞祥志》的一版复制本,据说那是日本江户时代的写本,其祖本理论上是传入日本的那本《天地瑞祥志》,但熊泽美弓、太田晶二郎等日本学者认为,日本所留存的《天地瑞祥志》屡经传抄,在辗转模写之后也已非原貌,但亦姑且先引录在上。
参照上图,此白泽具有「牛身」、「偶蹄」的特征,面部似乎有人面化的倾向,也可能是在刻画如狮子或老虎的面部时产生的变形,总之看上去比较暧昧,仿佛正处于从兽面转化成人面的过程中。
其次,在唐宋时期的敦煌藏经洞中的写本之中也有白泽的图像(SP.157,Ch.00150)。这幅图现藏于大英博物馆。
敦煌藏经洞的彩色画像中的白泽 大英博物馆所藏(SP157,Ch.00150)上图中的白泽具有「偶蹄」、「虎首」、「龙身」等特征。《天地瑞祥志》的白泽也具有「偶蹄」。
敦煌写卷中还有白泽的相关记述,言「牛生白泽」、白泽「托生牛腹向人间」,这或许是白泽造型中的牛元素之来源。
俄藏敦煌寫卷DX223《十吉祥》頌讚文殊菩薩降生時的十大祥瑞之徵,載:
「第十,牛生白澤者,氣暇暇而喘月,行疾疾以風,魅怪殄除,妖邪遠走,表文殊而出世,名妙吉祥,外道邪魔,當時消散。」;
「牛王能墾大荒田,苗稼豐饒萬類安,白澤本來天界住,託生牛腹向人間,陰陽五運皆知委,造化三才並總閑,妙德降於堪忍界,靈禽瑞獸悉皆歡。」此处需注意一下白泽造型中的牛元素和佛教文化的关联。
此外,观知妖网之白泽条目(白泽 - 知妖),隋唐石碑上似乎有类似白泽的刻纹。
唐碑座石刻(摘自知妖网)考察上图异兽之造型,可知其确实与下文所引的白泽旗图例中的白泽颇为相似,具有「虎首」、「利爪」、与狮子类似的鬃毛等特征,姿势亦是张牙舞爪的直立状。这或许昭示着隋唐石碑刻纹会是白泽形貌的一个新的考察方向。
1973年3月,唐代李寿墓出土。墓主为李寿(577-630 年),字神通。按《旧唐书》所载,其为唐高祖的从弟,唐朝开国功臣之一,后获封淮南王,薨于贞观四年(630年)十二月。次年,以「特加常等」之礼葬於「雍州三原县之万寿原」。
墓中有一壁画名曰「步行仪卫图」,该幅壁画位于李寿墓第一过洞的东璧,画面中有一支由9人组成的步行仪仗出行队伍。
唐代李寿墓之「步行仪卫图」「步行仪卫图」之白色蹲獸如上所示,图中为首一位手中所持的红色五旒旗的右上角绘有一个白色蹲兽的形象,有学者认为这头白色蹲兽是羊,也有人认为是白虎。按典籍记载,该白色蹲兽也有可能是白泽。
《唐六典》卷二十五「諸衛府」載:「凡車駕出入,則率其屬以清游隊建白澤旗、朱雀旗以先驅,又以玄武隊建玄武旗以後殿,餘依鹵簿之法以從。」”
《舊唐書》志第二十四「職官三」載:「凡車駕出入,則率其屬以清遊隊,建白澤、朱雀等旗隊先驅,如鹵簿之法。」
《新唐書》志第十三上「儀衛上」載:「清遊隊建白澤旗二,各一人執,帶橫刀。」郑州汉石雕博物馆也有一尊翼羊雕像,年代为东汉中晚期,博物馆定其名为白泽,但未知其依据为何。姑且引录在下。
郑州汉石雕博物馆 翼羊雕像「白泽」郑州汉石雕博物馆 翼羊雕像「白泽」之拓片另外,《顺德县志》「金石略」记载了一面「唐龙鸾异兽镜」,根据作者所述,该面镜的饰纹有羊首狮身之异兽,作者认为是白泽,言之凿凿,但未知所据,暂未找到该镜的实物照。这是目前笔者所知道的范围内,最早反映白泽与羊有关的文字材料。感谢
@白泽君 大佬的指点。「白泽旗」中的白泽
自唐代开始,皇帝的仪仗队编制中出现了「白泽旗」,并一直延续至清代。不出意外,白泽旗上应该有着白泽的图像,所以我们或可透过相关的文字记载和图像材料窥探白泽的形貌。
《元史》和明《三才图会》中都有白泽旗的相关记述。
《元史》志第二十九「輿服二·儀仗」載:「白澤旗,赤質,赤火焰,繪獸虎首朱髮而有角,龍身。」
明·王圻、王思義《三才圖會》「儀制」載:「宋制:旗二,赤質。繪白澤形:龍首、綠髮、戴角、四足、為飛走狀。元制:赤質,黃襴,赤火焰腳。繪獸虎首、朱髮而有角,龍身。」从上引两则记述来看,
宋制白泽旗的白泽具有「龙首」、「绿发(鬃?)」、「戴角」、「四足」的特征;元制白泽旗的白泽具有「虎首」、「朱发(鬃?)」、「有角」、「龙身」的特征。宋制白泽旗可以在北宋《大駕鹵簿图书》中看见,可惜没有高清资源。
北宋《大駕鹵簿图书》之「白泽旗」之一北宋《大駕鹵簿图书》之「白泽旗」之二从上图来看,依稀可见宋制白泽旗的白泽具有「龙首」、「绿发」等特征,符合文字记载中的描述。
至于明制白泽旗,明·徐一夔《明集礼》中在介绍了宋制和元制白泽旗之后,言「今制同宋」。换而言之,明制和宋制白泽旗上的白泽造型应该是一样的。
明·徐一夔《明集禮》卷四十三載:「澤獸者,一名白澤。能言語,達萬物之精神,王者明照幽逺則至。黄帝巡狩,至于東海,澤獸出言以戒于民,為時除害。唐六典武庫令有白澤旗。宋制:……;元制:……。今制同宋。」成书于明·万历三十五年的《三才图会》也有明制白泽旗的图像。
《三才图会·仪制》之「白泽旗」虽然图像较为模糊,但仍能看出《三才图会》之「白泽旗」的白泽具有「利爪」、「戴角」、「鳞身」、与狮子类似的鬃毛等特征,其姿态是张牙舞爪的直立状。然而,其头部却不太像是宋制的「龙首」,反而更像元制的「虎首」。
据说明代《出警入跸图》和《明皇行乐图》似乎也有白泽旗的图像,但笔者没有高清资源,无法确认。
清《古今图书集成》中也有「白泽旗」的图像,其中的白泽十分近似明制白泽旗中的白泽。
《古今图书集成》之「白泽旗」除了中国,朝鲜地区亦有「白泽旗」的相关材料。
在相当于宋代的高丽,高丽王的仪仗队中也有「白泽旗」、「白泽大旗」、「白泽中旗」的编制。
《高麗史》志第二六「法駕鹵簿」載:「左右引將校二人 白澤旗二分 左右夾軍士二十四人。」横跨明清之世的李氏朝鲜也有「白泽旗」。《国朝五礼仪序例》的成书之时相当于中国的明代,其中有朝鲜白泽旗的图像材料,可见于下。
《国朝五礼儀序例》之「白泽旗」虽然上图不太清晰,但也大概能看见其中的白泽具有「利爪」和「鳞身」的特征,不过却看不出是参考自明代哪例白泽图像。
据日本·岡部美沙子《白泽研究の现状と课题》所言,白泽旗在《高丽史》中除了作为王的仪仗外,还会作为王太子的仪仗。在《国朝五礼仪序例》中,也有白泽旗作为王妃仪仗的记述;在《国朝五礼序例》和《国朝续五礼仪序例》中,还有白泽旗作为王世子仪仗的记述。
然而,笔者不通韩文,无法确认是否属实。希望有大佬能帮忙确认,届时请务必在评论区留言以作补充。
朝鲜还有另一例白泽旗,可见于韩国国立故宫博物馆,而且还是彩色的。可惜韩国国立故宫博物馆的官方页面中没有此白泽旗的详细说明,所以此白泽图像材料的具体情况尚未明了。
韩国白泽旗(19世纪末-20世纪初)(局部)不过,从上图来看,可见此白泽具有「绿发」、「虎首」、「鳞身」、「利爪」等特征,最重要的一点是,此白泽旗中的白泽造型是蓝色的。
「白泽补」中的白泽「白泽补」是明代高阶官爵常服的纹饰,不论文武都可以使用白泽绣像。明朝皇帝也会以白泽纹饰之衣物作为厚赏瓦剌可汗或藩国王室的赐物。
明·王圻、王思义《三才图会》中除了「白泽旗」,还有「白泽补」的图像材料。
《三才图会·衣服》之「白泽补」从上图来看,《三才图会》之「白泽补」的白泽有着近似龙的头部(「龙首」?)、带毛发的身躯(「兽身」?)、「戴角」、「狮鬃(?)」、「兽爪」等特征。
《正德大明会典》和《万历大明会典》中也有白泽的图像,其形式和白泽补颇为相似,应该也是白泽补的图案。
从上图来看,此二例的白泽都有着「虎首」、「鳞身」、「戴角」、「狮鬃(?)」、「利爪」等特征,其姿态为蹲坐而侧视。
除了典籍,考古出土的文物中亦有发现白泽补的实物。
在江苏省南京徐俌墓、江蘇省泰州儲淑貞墓、以及北京南苑苇子坑明代墓中都有白泽补的实物出土。
南京市博物馆蔵,徐俌墓出土之白泽补徐俌墓之主徐俌的爵位是「魏公」,其逝世于正德年间(1506-1521)。按照《正德大明会典》所载,徐俌的官服上应该附有麒麟或白泽的补子。学者们由此推断上图中的绣像是白泽补。
虽然上引图例稍欠清晰,但按照相关的学术报告和文章所言,徐俌的白泽补中的白泽头戴二角,身有鳞片,足部为肉食兽般的利爪。而且从其姿态造型来看,似乎参考了《正德大明会典》。然而,由于年代久远,白泽补褪色,所以我们无法由此材料得知白泽的具体颜色,十分遗憾。
泰州储淑贞墓出土补子泰州储淑贞墓的墓主储淑贞的具体来历目前尚未明确,但可能是与同样在泰州市内有墓被发现的储巏(1457-1513)的族人。
白泽补之外,储淑贞墓还出土了「麒麟补」。从储淑贞是能拥有麒麟补的身份的情况来看,他拥有白泽补也并不奇怪。或者说,在明代,只要是「公、侯、驸马、伯」,都有可能拥有「麒麟补」和「白泽补」。
不过,虽然储淑贞墓的白泽补足够清晰,让观者还能看见其上的白泽之主体轮廓和足部带鳞的情况,但其头部实在难以看清,所以也无法判断是什么模样。
北京南苑葦子坑明代墓之「白泽补」的复原图南苑葦子坑明代墓被认为是正德皇帝(在位年:1505-1521)的皇后(孝静毅皇后)之父母——夏儒夫婦之墓。按照《明史·外戚列传》所载,夏儒于正德二年(1507)受封为庆阳伯,正德十年(1515)逝世。
或是因此,此白泽补的白泽与《正德大明会典》中的类近,有着「虎首」、「鳞身」、「戴角」、「利爪」的形貌特征。
下列还有一些信息未明的白泽图像,据说都是明代袍服上的补子。笔者未能找到其相关出处,但姑且也引录在下。如果有读者大佬了解相关情况的话,请务必在评论区留言补充。
除了中国,在朝鲜地区也能发现「白泽补」的图像材料,其实物先藏于韩国国立故宫博物院。
上引四图中的白泽绣像,一般是绣于朝鲜王子或军队的团领袍胸前的位置。比起《三才图会》,这些白泽的造型似乎更接近《大明会典》中的白泽。
这可能是因为朝鲜作为藩国,没有资格自行制作这些礼服,所以这些附有白泽绣像的袍服大概也是来自明朝,如此则自然是参照官方正典中所载的白泽图像来制作。这种解释应该也适用于琉球和瓦剌所受赐的白泽绣像。
明·陳侃《使琉球錄》載:「各給以麒麟、白澤——公侯伯、駙馬之服,恩榮極矣。」延礽君肖像之白泽图案(1714年)上图是绣于朝鲜王子延礽君的团领前的白泽图案,该肖像画绘制于1714年,相当于中国的清代,作者是秦再奚。
从姿势上来看,此例白泽绣像则和上引四例不同,其参考的是胡文焕本《山海经图》(下文有列)和《三才图会》中的白泽造型;但从绣像的细节来看,该白泽又有着两版《大明会典》中的白泽的「鳞身」特征。
所以,这幅白泽绣像有可能是在同时参考了明代典籍中可见的两种白泽造型之后综合而绣成的。虽然笔者找不到清代白泽补的图像材料,但或许这幅白泽绣像也反映着清代白泽补的模样。
朝鲜元宗御眞肖像中的白泽图案(1936年)这是韩国·金恩镐(1892-1979)于1936年绘制的朝鲜元宗御眞(1580-1619)的肖像画中的白泽补。由此例可见,朝鲜地区的白泽也有是白色的。
《文武品级全图》中的白泽微博网友颐和吴老在加拿大多伦多的皇家安大略博物馆找到一张明代的《文武品级全图》,其中有白泽的图像。颐和吴老根据《明实录》推断这张画是明代早期的作品。
详细内容如下:
一张古画里的禽兽告诉你明代文武官员的品级_颐和吴老_新浪博客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5b09aa0102wiqg.html
《文武品级全图》此白泽具有「兽身」、「牛蹄」等特征,而且身体是白色的。
典籍中的白泽图像一些明代的典籍中也有白泽的图像资料,它们一般作为白泽传说的补充而被载录,例如明·胡文焕本《山海经图》和明·王圻、王思义《三才图会·鸟兽》的白泽图像。
上引二图中,白泽的头部像是狮子和龙的折中,身上没有鳞片,其姿态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
在一些明代类书中也能发现白泽的图像,与其他材料不同,类书中的白泽似乎有人面化的情况。
此外,佐佐木聪《復元白澤図》中举出了一本叫作《星禽》的星命占(星座运势)书籍。「星禽」是一种占卜术,以一个人的生年月日、二十八宿、五行的配合来决定其主星,主星会对应着某种禽兽,由此来判断其命运。
《星禽》是未刊行的资料,关于其内容的分析也不充分,所以在这里不会详细解说。不过,其中有两副白泽相关的插图,现引录在下。
《星禽》中登场的白[⿰犭宅]之一 复旦大学图书馆所藏从上图来看,图的上部画着羊和白泽,图的下部画着三国时期的历史人物马超和曹操,十分耐人寻味。其实,这张图是举出马超作为例子,以此说明「星禽」的具体占卜方法。
马超的主星为「鬼金羊」(鬼宿、金行、羊)。根据这张图的解说,图题中所示的「羊化白泽显威能」和「马超三战击破曹操」,是说在辛末年,马超二十八岁,其主星对应的禽兽从羊(=鬼金羊)变化成白泽,于是便得以显露威能,三败曹操(主星为豹,比羊强)。
星禽术中,禽兽变化成神兽被认为是命运改变。其中,白泽只是作为麒麟、龙、獬豸等众多神兽之一而被举出而已,不过白泽和羊的组合或许意味着两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值得注意的是,这本书被认为是民间出版的,但上图中的白泽却有着「虎首」、「鳞身(龙身)」、「利爪」的特征。这反映了在明代,虎首龙身的白泽也有在民间流传。
此外,《星禽》中还有第二幅白泽相关的插图。
《星禽》中登场的[⿰犭宅]之二上图也是一则将「鬼金羊」作为主星的「羊化白泽」的占例。与另一例不同,上图的白泽有着「龙首」、「偶蹄」、「鳞身」的特征。
这反映了明代民间流传着起码两种不同的白泽造型。
陕西户县白泽像在现今的陕西省西安市户县玉蝉乡渼陂湖北岸的秦代萯阳宫门前,有一对石像。据日本·岡部美沙子《東アジア地域における龍身白澤図像の伝播と受容》所言,当地居民长久以来都将这对石像识别为白泽。
从笔者目前搜集到的信息来看,户县白泽像似乎也是现今中国国内唯一被发现的白泽相关的石像材料。
明永乐十三年,在现在的秦代萯阳宫故址的位置上,有一座名为「玄真观」的道观。根据《户县文物志》所载,这一对白泽像是永乐十七年时被雕刻而成的,它们有可能是作为看门的辟邪灵兽而被制作的。
这两尊白泽像十分相似,应该确实是为一对。其等身躯皆布满鳞片,头部都戴有二角,面部都像是狮子和龙的混合,而且其造型大体与上引诸例相差不大。
然而,仔细一看却能发现这两尊白泽像的足部存在较大差异。如上引图中所示,左边的白泽像的足部呈偶蹄状,宛如草食动物,整体感觉也较为温和;右边的白泽像的足部则是一如上引各例白泽造型的利爪,像是肉食动物,给人一种凶猛威严的感觉。
冈部美沙子先生指出,右侧白泽像的嘴部有利齿,但左侧的白泽像却无此特征。考虑到左侧白泽像的足部亦是如草食动物的偶蹄,或许其从一开始便没有被刻画成长有利齿的模样。
不过,冈部先生在考察过程中得到了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陈泳超教授的提醒,陈教授指出这一对石像有可能是一对麒麟和白泽,而且偶蹄者为麒麟。
按照《万历大明会典》所载的二者图像而言,白泽和麒麟的决定性差别也的确在于两者的脚,麒麟足部为蹄,白泽足部则是近似狮子般的肉食动物的利爪。
事实上也有一些石像被认为是一对却分别对应着不同的动物或灵兽,例如当地便还有另一对石像被认为是白泽和狮子。所以这一对白泽石像的确有可能是一对麒麟和白泽。
不过,如果将上引的牛蹄石像视为白泽,那其造型中的牛元素或许也是沿袭自前人的认识,因为《天地瑞祥志》和敦煌写卷的白泽同样具有「偶蹄(牛蹄)」的特征。
明朝的「白泽避怪图」之白泽下图来自日本网民所撰的一篇考察文章(見たかった『白澤図』 | ≫自 遊☆猫 道≪)。这是一张较为特殊的「白泽避怪图」,此则材料未见于笔者搜集到的白泽相关的学术文章,按该文章所言,此图像材料似乎也是由该网民发现的。
日本网友提供之白泽从上图来看,此例白泽具有「虎首」、「鳞身」、「利爪」、「狮鬃(?)」等特征,一如《大明会典》的白泽。
此外,该网民还在日本佐佐木聪所著的《復元白澤図——古代中国の妖怪と辟邪文化》第107页发现了与上例相似但绝非相同的「白泽避怪图」的图像资料。
佐佐木聪《復元白沢図》P.107按照《復元白沢図》的说明,此图来自日本·屋代弘賢(1758~1841,江户时代后期的日本学者)《白沢考》,据说这是以「搨墨」的方法从明朝的原图复制而来的。然而,现在似乎已经找不到《白沢考》中所载的那幅明搨墨本的原图。
该日本网友表示,起码自中国明代以来,白泽的信仰不如日本那边流行,所以这类白泽图像也大概没有被慎重保存。因此,上引二例的白泽图像材料是十分稀有而宝贵的,因为它们或许與那已失传的明代原图有着相同的内容。
该网友还对比了白泽挂轴和明搨墨本,认为认为其所发现的白泽挂轴的制作年代明显晚于《復元白沢図》中所引例图,且挂轴中的白泽图像明显是直接复写自明搨墨本,但两例图像的文字部分的字体和书写风格明显不同,所以文字部分应该是重做的,然后才与图像部分组合成这幅挂轴。
而且,明搨墨本的文字部分的字体为隶书,所以有可能是制作于明代之前,毕竟「白泽图」早在唐代已经闻名于世,《白沢考》所载之图像的右上角印有「明搨墨本」,恐怕只是在说明图像部分的情况。
不过,笔者觉得还是需要更多证据来支持此推论,而且由于现在已经无法看到《白沢考》之图的实物,所以其实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天黿白泽佐佐木聪《復元白澤図》指出,中国还有被唤作「天黿白澤」的龟形白泽造型,其来历不明。
小结综上所述,中国及朝鲜地区流行的白泽造型形貌迥异,但大部分都可以从不同部位的特征开始着手分类:
头部:「人面化面部」、「虎首」、「龙首」身体:「兽身(牛身)」、「兽身」、「龙身」、「鳞身」足部:「偶蹄(牛蹄)」、「利爪」颜色:「白色」、「青绿色」并可以综合为两类:
虎首鳞身形龙首兽身形现存资料中最早期的白泽图像分别来自《天地瑞祥志》、敦煌写卷(SP.157,Ch.00150),或许可以算上隋唐石碑刻纹。三者的白泽形貌迥异,但可以看出后世图像材料中的白泽造型多源于此三者。另外还有郑州汉石雕博物馆的一尊翼羊雕像,博物馆命其名为「白泽」,但未知其依据为何。
其中,笔者虑及唐宋时期的中日文化传播以佛教文化为主力军的情况,认为《天地瑞祥志》有可能受到佛教文化的影响;而敦煌写卷所处的环境明显就是以佛教文化为主。因此,上述两项材料中的白泽造型所具有的牛元素,或许亦是因受佛教文化影响而来。后世民间亦偶见一些具有牛元素的白泽造型。
隋唐石碑刻纹的白泽(?)和后世的明清白泽旗上的白泽造型十分相近,皆呈张牙舞爪的直立状,头似虎,身披鳞片,具有利爪。北宋《大駕鹵簿图书》中宋制白泽旗依稀可见其「龙首」的特徵。按记载而言,明制白泽旗应该和宋制白泽旗相同,但前者之白泽的头部却是「虎首」而非「龙首」。这种文字记载和图像材料之间的矛盾,或许意味着明制白泽旗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受到了元制白泽旗影响。
至于朝鲜白泽旗,其上的白泽之形貌与明清白泽旗的白泽相似,都具有「虎首」、「鳞身」、「利爪」的特征。但也有与明清白泽旗不同的地方,例如朝鲜白泽旗上的白泽呈蹲踞状,非明清白泽旗的直立状;有一例的颜色为青绿(蓝)色,非「步行仪卫图」的白色(此项材料存疑)。
「白泽旗」的白泽基本上都是「虎首鳞身形」。明·李昱《草閣詩集》中亦可见到这种虎首鳞(龙)身形的白泽的相关描述。
明·李昱《草閣詩集》之《白澤賦》載:「桓山之陽 溟海之北 粤有神獸 名為白澤 麐角而鼇趾 龍身而虎額 牙參差而礪銳 目閃爍而洞射」与之相比,「白泽补」的白泽造型却更为多变,其中虽然也是以「虎首鳞身形」为多数,但也不乏「龙首兽身形」的白泽。
不过,从现存的「白泽补」实物来看,果然还是以蹲踞侧视状的虎首鳞身形白泽为大部分,例如在江苏省南京徐俌墓、江蘇省泰州儲淑貞墓、北京南苑苇子坑明代墓出土的白泽补,以及大部分朝鲜白泽补,其中大多数应该都是以两版《大明会典》中的白泽图像作为参考。
但朝鲜白泽补中有一例颇为特殊,其出自1714年绘制而成的朝鲜王子延礽君肖像画,相当于中国的清代。其中的白泽虽然沿袭了两版《大明会典》的「鳞身」特征,但在姿态上却更接近胡文焕本《山海经图》和《三才图会》中的白泽,呈蓄势待发的猛兽状。
还有韩国·金恩镐(1892-1979)于1936年绘制的朝鲜元宗御眞(1580-1619)的肖像画中的白泽补。此例中的白泽是白色的,与上述朝鲜白泽旗的青绿(蓝)色不同。由此可知,朝鲜地区对白泽之颜色的认识有两种,白色和青绿(蓝)色,这一情况可从其他材料中得到印证。
在一些明代的民间典籍中也有白泽的图像资料,例如明·胡文焕本《山海经图》和明·王圻、王思义《三才图会·鸟兽》之白泽可谓是「龙首兽身形」白泽的典型。《文武品级全图》中的白泽为白色,龙首而牛身牛蹄,十分特别。
一些日用类书中也有白泽的图像,与其他材料不同,类书中的白泽的面部似乎有人面化的情况。然而,和稍后有述的日本及琉球地区的人面牛身形白泽不同,类书中的白泽的面部并没有完全变化成人面,其身躯也是布满鳞片而非牛身。因此,这种人面化倾向和日本白泽应该没有关系。
此外,日本·屋代弘賢《白沢考》中载录了一幅据说是复制自明朝的白泽避怪图,其中的白泽也是十分典型的虎首鳞身形。
总括而言,中国地区曾同时流行着不同类型的白泽造型,分别为「虎首鳞身形」和「龙首兽身形」,尤以前者为最流行,但偶然也能看见具有牛元素的白泽造型,例如《星禽》、户县白泽像、《文武品级全图》等。
从朝鲜地区的白泽图像材料来看,各项材料中几乎都是「虎首鳞身形」的白泽。明清时期中国的官方典籍及相关材料,例如两版《大明会典》、各式白泽旗及白泽补实物的图像材料等,同样也是以「虎首鳞身形」的白泽为主。
由此可知,「虎首龙身形」的白泽多应用于官方场合,这大概是因为其凶猛威武的形象能彰显官方的威严,不过这种白泽造型或者其部分特征同样也会在民间出版的典籍、日用类书出现,这也意味着象徵着官方威严的虎首鳞身形白泽也浸透到了民间之中。同时,民间也流行着其他造型的白泽,所以也没有必要把中国的白泽理解成只有一种固定的形貌。
佐佐木聪《復元白沢図》指出中国的会稽山大禹陵还有一种被唤作「天黿白澤」的龟形白泽造型,但其来历不明。若有读者大佬了解相关情况,欢迎留言补充。
另外,在朝鲜还有一种名为「白泽舞」的狮子舞。依照《韩国狮子舞变迁史》,高丽末期有儒家官僚,名为李穡(1328年-1396年),号为牧隐。他的一首名为《驱傩行》的关于追傩仪式的汉诗中,可见「舞五方鬼踊白泽」的文字。
高丽·李穡《驱傩行》:「舞五方鬼踊白泽,吐出回禄吞青萍。」这种狮子舞应该和宋代民间傩戏中的「白泽舞」渊源颇深,现今中国南方地区似乎还流传着舞狮的习俗,或许与此同源。不过在日本和琉球似乎并无发现有这种白泽舞或狮子舞。
从白泽与狮子混同,以及其出现在驱傩仪式上的情况来看,这狮子舞中的白泽应该也是被认为可以辟邪。由此观之,朝鲜地区的白泽和中国地区的白泽果然存在很密切的关联。
第二部分 日本及琉球地区的白泽造型
日本地区的白泽具有明显的地域特征,尤以人面牛身的白泽造型最为流行,但也不是没有和中国及朝鲜地区的白泽图像资料近似的图例。琉球地區也是一样,但白泽相关的材料十分少,由此推测白泽文化并没有彻底浸透琉球。
典型的日本白泽造型在日本,《延喜式》中有关于白泽的最早记载,其中白泽被简单地描述为一种祥瑞,并没有太多针对其性格的描写。《延喜式》之后稍微有一段空白期,直至室町时代的节用集和《月庵酔醒記》中才再度发现白泽的相关记载,其中白泽被描述为人面牛身,有着辟邪和吉祥的性格。
自日本的江户时代中期前后以降,有许多白泽相关的印刷物、画作被制作而成并广泛流行,这似乎是因为当时的画师们十分喜欢绘画白泽的图像,他们被称为「狩野派」。
印刷品和画作中的大部分都是名为「白泽避怪図」的单幅图像,可以挂于床上或悬于屋堂壁上,有辟邪、断除噩梦之效。古代日本人出门远行也会携带「白泽避怪図」以求平安。当时还有作为嗜好品而被制作的白泽根付(坠饰)和香炉。
其中的白泽与中国及朝鲜主要流传的白泽形貌迥异,基本上都属于人面牛身形,并具有以下特征:
头顶有宝珠六角(头上两只角,身上四只角)九眼(额头一只眼,头面共三只眼,身上两边各三只眼)。这些特征或许是受到了佛教文化的影响。日本·鳥山石燕《百鬼夜行拾遺》之白泽可谓是其典型。
鳥山石燕《百鬼夜行拾遺》之白泽八隅蘆庵《旅行用心集》「白澤之図」「白沢避怪図」 神原文庫所藏江戸時代的画家,伊藤若冲所绘的白泽图像江戸時代的画家、福原五岳「白澤避径図」白澤牙彫根付(网图)以上诸图例大概能反映日本江户时代(1603-1868年)流行的白泽造型,以及日本白泽的造型特征。
日本·熊泽美弓《神獣「白澤」と文化の伝播》认为:
其为九眼,是因为中国古代流传的参与驱傩的方相氏即为多目,而白泽既被赋予鉴识百鬼的职责,则「多目」可以让祂有更广阔的视野。
《周礼·夏官》记载方相氏的形像是「黄金四目,掌蒙熊皮。」
方相氏是《周礼》中记载的驱疫避邪的神,同时也是作为驱傩领头神的钟馗与白泽的前辈。头顶宝珠,则是受到佛教的影响,佛教中的佛和菩萨经常呈现头戴宝珠的形象,有著如意和吉祥的意义,象征着佛的大德。佛教的如意轮观音也拥有如此般的宝珠,并以此拯救众生。
至于多角,则与古代人们相信长角之兽具有解毒作用的观念有关,又或与《山海经》中「乘黄」兽的记载有关。
《山海经•海外西经》云:「有乘黄,其状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寿二千岁。」由此可见,日本的人面牛身形白泽造型与佛教文化的关联颇大。
在可考范围内,这种形象的白泽最早出现在十七世纪初,出自琉球的宫廷画师自了(又名「钦可圣」、「城间清豊」,1614-1644年)所绘的「白沢之図」。自了所生活的年代相当于中国明朝末年,日本江户时代初期。
琉球·城間清豊「白沢之図」(局部)关于这幅「白沢之図」,佐藤文彦《遥远的宫廷绘——苏醒的琉球绘画》以及冲绳Times社所出版的《冲绳美术全集4》中都有详细的叙述。
《沖繩文化の遺宝》言,此画作是自了以从中国福州进口的中国画作为原本,并以自己的风格临摹而创作的,并从颜料的成分分析,指出此画的技法和福建传承的技法是一样的。此画的题赞的字的风格也和原本不同,让人联想起明·文徵明的书法。
可考范围内最古老的日本白泽现存资料中最早的日本白泽出自雪舟的「白沢の図」,这也是日本范围内最早的一版「白泽避怪图」(虽然没有「白泽避怪图」之题名)。其原本现已失传,但据说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收藏着狩野派画师当年曾使用过的摹本,屋代弘贤《白沢考》中亦有留存。
雪舟(?)「白沢の図」 宫内厅书陵部所藏 《白沢考》所收在如今原本失传的情况下,此图是否来自雪舟真迹这一点已经无法判断了。作为参考,雪舟被认为是永正三年(1506)前后逝世。
另一方面,还有雪村的「白沢の図」,这版本被认为是模仿了雪舟的「白沢の図」的原本,但此图的原本如今同样已经失传,只有《探幽缩图》中仍有留存。
雪笔(?)「白沢の図」 《探幽缩图》所收雪村的「白沢の図」的白泽和雪舟的十分相似,前者参考了后者这一点应该没错。同样地,在原本失传的如今,此图是否来自雪村真迹这一点现在已经难以断定。从《探幽缩图》的记述来看,似乎始终也没有明言此图是否来自雪村真迹。
如果不论作者的真伪,单纯考虑其被完成的年代的话,探幽是在万治三年(1660)卯月十六日进行鉴定的,所以雪村的「白沢の図」的制作年份应该是在这之前。雪村被认为大约是在十六世纪末期逝世。如果探幽这样的鉴定家都迷惑于其真赝的话,那此图的实物看起来应该也是相当古老。
从上引二图来看,雪舟和雪村的「白沢の図」中的白泽都有着「人面牛身」的特征,但与上述日本白泽的典型相比,此二例的白泽之额部和腹部都没有眼睛,虽然背部有类似眼睛的刻画,但更像是骨头之间的皱褶,《天地瑞祥志》的白泽也有相似的特征。
熊泽美弓《近世武家における神兽白泽の受容》指出,中世纪的节用集和《月庵酔醒記》亦无言及白泽之额部和腹部有眼睛。
節用集·弘治2年(1556)年本記「白澤」云:「人面四足、背上有両(两)角。」
《月庵酔醒記》載:「白沢ハ人面獣神し帝牛の如し。」译:白泽是人面身兽而如帝牛。其他图像材料中的白泽除了人面牛身形的白泽之外,日本其实也有其他造型的白泽的图像材料,例如狩野探幽绘制于日光东照宫拜殿的法亲王着座之间的白泽。
日光東照宮拝殿的「白沢図」上图中的白泽虽然也是人面兽身,但足部为利爪而非偶蹄。关于日光东照宫的图像研究,有高腾晴俊《日光东照宫之谜》。高腾先生在该书中上图的白泽的相关情况加以考察。
鉴于东照宫的白泽是和拜殿的麒麟图像相对而被绘画的情况,高腾先生认为,将被誉为是善政的符号的麒麟和白泽刻画在东照宫拜殿的左右,大概是有着表示德川家康是施行了善政的人物的意图。
高腾先生更着眼于拜殿本身。江户时代,只有大名可以豁免不行拜殿的拜礼,直属将军的士兵和从属于将军的武士分别要在拜殿跟前的御缘(外廊)和台阶下进行拜礼。
高腾先生以此为据,指出「大名是一国一城之主,是其国的政治责任者。因此,大名们也有想表达自己『要留心注意自己的政治是否能让麒麟和白泽出现』的政治理念的想法」。换而言之,描绘白泽的图像不仅是为了表示将军之德,也有督促看到该图像的大名们施行善政的意图。但这种情况并无其他例子,所以大概只能用以解释日光东照宫的白泽图像的性质。
《和漢三才図会》之白澤此白泽出自《和汉三才图会》,该书作者大概是模仿了明·王圻、王思义《三才图会》中的白泽,所以此白泽在造型上与《三才图会》中的白泽相近,属于狮子形白泽。不过,两者在细节上的差异还是比较明显的。
《怪奇鸟兽图卷》之白泽《怪奇鸟兽图卷》中辑录着许多《山海经》中的各类异兽,从其题词来看,其于制作过程中可能大量参考了明朝的类书。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此图中的白泽有着「虎首」、「鳞身」的特征,而非日本流行的人面牛身造型。
最重要的一点是,此白泽和朝鲜白泽旗上的白泽一样都是青绿色的,这意味着或许明朝的白泽可能也会被描绘为青绿色。
琉球也存在中国流行的「龙首兽身形」白泽造型。
日本·岡部美和子所摄,沖縄県立博物館蔵的白澤上图现藏于日本冲绳县立博物馆,原图之右上方写着「白澤図倣元人筆法」,所以这张白泽图像大概是仿照中国元代的画作而绘制的。
从上图来看,图中的白泽具有「兽身」、「狮鬃(?)」、「戴角」、「利爪」,头部也像是狮子和龙的混合,与《三才图会》中的白泽较为类似。头部和后背为青绿色,四肢和前腹为白色,这或许意味着原图的元代画作中的白泽也是同样的情况。
另外,在琉球《历代宝案》中也有关于「白泽补」的记载。依照其所载,明朝皇帝曾于1428年赠予琉球国王尚巴志「织金胸背白泽绿一匹」,此后还能看见数次获赠白泽补的记述。然而,白泽补似乎不止送给了琉球国王,还送给了尚德王和尚円王的王妃。
熊泽美弓《神獣「白澤」と文化の伝播》指出,《历代宝案》中所见的白泽补是明朝赏赐之物,所以其白泽之造型应该类似两版《大明会典》中所见的虎首龙身或龙首狮子模样,但这并未能从《历代宝案》的记录中得到确认。
小结
综上所述,日本地区的白泽以人面牛身形为绝对的主流,不过也能发现有其他类型的白泽造型,只是数量十分稀少。琉球地区亦是一样,但白泽相关的材料十分少,由此推测白泽文化并没有浸透琉球地区。
兼照上一部分中那一例敦煌写卷的牛蹄白泽图像。该图像属于唐宋时期,其上的白泽的特征似乎呼应着佛教典籍所载。而日本也是在唐宋时期从中国引入了许多文化,其中似乎又以佛教文化为主。因此,笔者推测,白泽造型中的牛元素是因佛教文化影响而来。
或许在唐宋时期的佛教圈子内,白泽与牛存在联系是当时的佛教人士的共识,然后这种共识又随着唐宋时期中日文化的频繁交流,作为佛教文化的一部分传入日本。
传入日本之后,日本人对白泽造型的认识可能受到了佛教的影响和局限,所以摒弃了中国地区的其他白泽造型,只吸收了和牛存在联系的白泽造型,此后再发展成「牛身」乃至「人面牛身」的白泽。
「人面牛身」、「多目」、「戴角」、「头顶宝珠」的经典日本白泽造型形成的整个过程,或许可以理解为是从《天地瑞祥志》开始,到雪舟和雪村的「白泽之图」,最终在琉球宫廷画师自了的画作中诞生,然后又反过来影响日本江户时代的众多画师,彻底确立日本白泽的独特造型。
另外,虑及凶猛威严的白泽造型大多出现在官方场合,而中国的牛蹄白泽和日本琉球的人面牛身白泽几乎都是出现在民间或宗教场合的情况,或许在唐宋时期的民俗文化中,作为辟邪图纹或图画而存在的白泽图案也会具备一定程度的牛元素。
结语
以上仅是陈列各家观点,或许加插了些许个人见解,如果读者大佬们发现了谬误或疏漏之处,请务必指出或补充,笔者会视乎具体情况而修正文章的内容。
虽然都是「白泽」,但其形姿却会因应国别和地域而呈现出较大的差异。就算是在同一个地区,白泽也会因应用途和场合的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形态。在深受古代中国文化影响的朝鲜、日本、琉球三国也存有不同形态的白泽,考虑到在东亚地区的文化传播过程,这种情况是十分耐人寻味的。
沿着东亚各地域与时代的白泽形象的演变历程进行探查,阐明其文化传播的具体情况和其在不同地域的受容情况,无疑是有助于我们认识更多中国文化在东亚地区的传播及流变情况。
最后再次感谢
@白泽君 大佬的指点和补充。另外,从现代插画师的作品来看,各画师笔下的白泽造型似乎不约而同地被加入了山羊的元素。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呢?或许是因为明代民间有流传羊化白泽的说法,总之在日本的白泽形象中是有山羊的元素的,也有人认为是因为《三才图会》中的白泽长着山羊胡子的关系,反正笔者不清楚。
白泽插画之一白泽插画之二参考材料
《白泽研究の现状と课题》岡部美沙子
《東アジア地域における龍身白澤図像の伝播と受容》岡部美沙子
《神獣「白澤」と文化の伝播》熊澤美弓
《『白澤圖』をめぐる辟邪文化の変遷と受容》佐佐木聪
《復元白澤図 古代中国の妖怪と辟邪文化》佐佐木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