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商丘神秘商人一纸批文狂赚7700万，真正投资人深陷囹圄2021年12月25日，星期六，圣诞节，干燥了一个冬季的商丘气温骤降，上午9点多，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门前飘起雪花，北风呼呼地刮着，一场刑事审判正在进行。
庭审持续三个小时，商丘中院对案件进行了庭审直播年近60岁被告人朱桂芝头发灰白，身穿紫色毛衣，声音洪亮地讲述自己的冤情，她的脸色发红，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还是情绪激动。
据了解，此次审理是二审案件，因检察院抗诉开庭审理。朱桂芝被指控职务侵占、诈骗、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非法转让、倒卖土地使用权、强迫交易五项罪名，2021年11月7日，夏邑法院判处其犯诈骗罪、非法转让、倒卖土地使用权罪、强迫交易罪四个罪名，决定执行有期徒刑20年，一审宣判后被告人朱桂芝不服一审判决提起上诉，同时检察院也对一审判决启动抗诉。
与神秘商人的土地合作开发
一切都要从十年前说起，围绕着一块土地，引发了一起神秘商人空手套白狼带出的三个荒唐案的故事。
朱桂芝是商丘永城人，2000年左右从粮管所下岗后，开始下海做小工程。2009年，她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永城的风云人物陈力，陈力系河南力鸿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力鸿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当地人称“地下组织部长”。一位当地民警透露，曾亲眼看到陈力送美女给公安领导，通过小领导认识大领导的方式，结识 *** 、公安、司法系统内众多官员。在当地颇有威名。甚至还有传闻他曾因在某派出所长办公室将脚翘在所长办公桌上被看到的民警制止，陈力不仅不收敛，反而大发雷霆，大骂民警不长眼色，并一口气将三名警察的手机摔毁。
2010年5月10日，陈力在没有任何投入的情况下通过永城市民政局向永城市 *** 申请在永城市新城区投资建设老年康复中心，总建筑面积49000平米，需用地80亩。
2010年9月17日，陈力与朱桂芝见面，拿出了一个有永城市副市长批示的文件，内容是同意在永城市芒砀路北段规划设计老年康复中心，朱桂芝深信不疑。见面当天朱桂芝就与陈力的力鸿公司签订《土地合作开发协议书》投资建设老年康复中心。协议约定，“甲乙双方合作开发的土地系以甲方（力鸿公司）的名义申请立项，乙方（朱桂芝）为实际的出资人。乙方对土地的出资为1000万元人民币，面积50亩，合作期限70年。”
朱桂芝之所以考虑投资老年康复中心，主要是考虑这是一个未来有前景的项目，而且也考虑到其家族老人较多，也是为他们将来的养老提供便利。在这种动力支持下，本以为可以很好发展的朱桂芝怎么都想不到，这个项目从她沾手的那一天开始，十年来都像噩梦一般缠绕着她。因这次合作她遭遇了一连串的刑事追诉，最终冤情难陈，身陷囹圄。
01
陈力非法转让土地使用权罪证据确凿却被永城市法院以民事纠纷结案
合作的一开始就出现了不正常现象，在朱桂芝给陈力支付了1000万后，2011年1月31日，陈力经永城市文明办主任彭怀然把这块地卖给永城市的郭海兵，双方还签订了土地转让合同书，郭海兵向陈力支付220万元押金后，该地并未能转让给郭海兵。2013年9月16日，双方打起了官司，永城市人民法院以合同违反法律禁止性规定（非法转让土地使用权）为由认定合同无效。但奇怪的是该起案件永城法院在已经查明合同违法法律禁止性条款，陈力非法转让土地使用权的行为已经构成刑事犯罪的情况下，并没有将此案移送公安机关进行刑事追诉，仅以民事合同无效处理结案。2015年1月30日，永城市法院作出调解书，由陈力返还郭海兵本息550万元。
02
神操作，一纸批文狂赚7700万
后来在陈力与朱桂芝合作中，在朱桂芝已经支付1000万元的情况下，陈力又找理由，要求朱桂芝再加价2000万元，说只有加钱才能继续开发。为了建成老年康复中心，资金不足的朱桂芝找到崔程峰、包苹等9人（夏邑法院判决书认定为“地主户”）一起合作投资，这些人委托朱桂芝向陈力支付土地款。加上之前给陈力支付的保证金、立项等各种费用，朱桂芝等人陆续缴纳给陈力个人的资金已经达到5500万元。
2012年10月31日，陈力出具了“75.36亩老年康复中心地款全部付清”的证明，收到钱后陈力开始了自己的奢靡生活，期间多次携巨款前往澳门 *** *** 、高消费，其曾自称在澳门 *** 一次输掉5000多万元。
此后，该地块因土地使用权长期未能依法取得，朱桂芝等人的老年康复项目迟迟无法推进，十余名投资人多次找陈力要求退款未果，投资人只能一直忍气吞声、不敢反抗。
在办理土地相关手续期间，陈力再次以各种理由向朱桂芝提出加价，并表示如果不同意加价，项目将无法开发，之前的所有投资也将不保。无奈之下，2013年8月13日，朱桂芝等投资人推选的崔程锋为代表，以收购力鸿公司股权的形式签协议书，约定由接收力鸿公司股权的朱桂芝等人继续开发，地价款为7700万元，除去此前朱桂芝等人已经支付的5500万元外，还下欠2200万元。庭审中，朱桂芝愤愤不平：“陈力就靠这份市长批文，一分钱也没有投资，就能白赚了7700万元，都相当于 *** 出让土地得到的出让金了”。至此，商丘神秘商人陈力，经过几番神操作，未出一分一厘，就从朱桂芝等人手里拿到了7700万元（尚有2200万未来得及支付）。
03
神秘商人陈力曾在警方工作
在项目启动后，朱桂芝等人发现，原来这位神人陈力还曾经在当地公安局工作过，而且名字也不叫陈力，叫陈红伟。他们略有怀疑，这人怎么有这么大能量，居然想拿项目就能拿到项目批文，想拿土地就能拿到土地，想改变土地性质就能改变土地性质。
2012年12月31日，当陈力想以康复中心项目拿地时，永城市国土资源局就能与力鸿公司签订《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合同》，用途为医卫慈善用地。
为了不让前期投资付出东流，十余名投资人多方筹集资金，于2013年1月14日，以力鸿公司名义向 *** 缴纳了土地出让金2981.89万元，准备开发康复中心项目时，神通广大的陈力又说领导已经答应他可以将该地块转为商住用地用于房地产开发。
果然2014年6月6日永城市人民 *** 国土资源局发布文件将原来本用于康复中心项目的地块以永政土(2015)30号文件将土地用途变更为商住用地。
土地性质变更后，康复中心项目就无法进行了，已经付出巨额投资的朱桂芝只好按照新的土地用途寻找房产开发的合作方，2015年1月12日，朱桂芝、崔程峰等人、与商丘市柏亿置业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杨柏伟）签订《合作开发合同书》，对涉案土地开发状元府邸小区。2016年2月29日被朱桂芝等人接手后的力鸿公司再次筹款向 *** 缴纳变更土地性质后应补缴土地出让金。这些钱依然是朱桂芝、崔程峰等投资人兑钱。这时永城市 *** 实际上分两次收到该地块的土地出让金7930.82万元，再加上投资人支付给陈力的7700万元，朱桂芝、柏亿置业公司等实际投资人在该地块上的土地成本已经高达1.56亿余元。
04
陈力前科劣迹斑斑曾因与警方官员勾结倒卖车牌被判刑
2014年3月，商丘市车管所从所长到民警塌方式沦陷，原商丘市副市长、公安局长许大刚亦因此事被查。该案曾成为热点新闻，而案件背后依然有陈力的影子。
神通广大的神秘人物陈力，没想到自己虽然神通广大，而与其勾结的警方官员在被人举报后也将陈力牵扯出来。2014年3月，陈力因与陈某通过商丘市公安局车管大队长周明林非法操作，办理出471套挂车的机动车登记证书、机动车行驶证、车辆号牌等，获利2300万而东窗事发，大队长等多名警察被判刑。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始作俑者神秘人物陈力居然又逃脱牢狱之灾，同年7月其被许昌县人民法院以犯买卖国家机关证件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本案多名警察被判实刑，而将这一批警察拖下水的陈力却被判缓刑出来了。对于该结果，数十名涉案民警家属认为不公，多次向有关部门举报，2017年清丰县人民法院又以陈力犯行贿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数罪并罚，才将其缓刑变为实刑五年。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服刑未满的陈力又神奇地被假释出狱，有当地官员称“陈力的案件创造商丘司法史上奇迹”。彼时，状元府邸小区开发已经基本成形，仅剩绿化及地下停车场没建好。
出狱后，由于各项花销巨大，陈力开始向朱桂芝索要2200万元欠款。陈力找人捎话给朱桂芝，“不给钱，让你们全家人财两空、家破人亡”。
疯狂报复：
地产商被抓 朱桂芝被抓 打工人被抓
出狱后的陈力四处活动，他要让朱桂芝等人家破人亡的话很快应验，不久后的2020年6月，朱桂芝被抓，此项目实际开发商商丘市柏亿置业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杨柏伟及公司工作人员共8人也陆续被抓。
离奇指控 荒唐判决
很快，针对朱桂芝的刑事追诉迅速启动，一起简单的开发纠纷被公安机关以五个罪名启动刑事侦查，不久检察机关也照单全收将朱桂芝等人陆续提起公诉。2021年10月27日，朱桂芝一案在夏邑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五个罪名开庭仅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更令人吃惊的是，如此复杂的经济纠纷演化而来的刑事冤案仅在10天后就作出了一审判决。一审判决后人们才发现，这场追诉异常离奇荒唐：真正非法转让土地的陈力无罪，实际投资人却被指控为非法转让土地使用权罪；强迫朱桂芝装修房子之人无罪，被装修房子的朱桂芝却被指控犯强迫交易罪；行贿人无罪、 *** 人无罪、既未送钱也未收钱的朱桂芝却被指控犯行贿罪。

荒唐罪之一：
真正非法转让土地的陈力无罪，实际投资人却被指控为非法转让土地使用权罪
2020年6月30日，朱桂芝被以职务侵占罪名被抓获，并进行异地管辖，由夏邑县公安机关侦办此案。2020年7月1日，公安机关发现事非所言，对朱桂芝取保候审。陈力等人开始组织拉拢、买通各类利益群体、与朱桂芝有矛盾的人，搜集材料到处恶意举报，罗织罪名。
到了2021年1月14日，侦查机关将朱桂芝涉嫌的罪名增加到五项，分别是职务侵占罪、诈骗罪、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非法转让、倒卖土地使用权罪、强迫交易罪，2021年5月5日朱桂芝被刑拘，次月被逮捕，经过检察院两次退回补充侦查，侦查机关两次补查重报。2021年9月16日，夏邑县检察院以前述五项罪名向法院起诉朱桂芝。
其中，非法转让、倒卖土地使用权罪就涉及前述合作地块，检察院指控“朱桂芝于2011年前后将此地块的土地使用权出售给9个地主户”，但2013年力鸿公司才获得土地使用权，朱桂芝如何出售不存在的土地权？此外，检察院还指控“2015年1月21日，在朱桂芝的发起下，以朱桂芝为主的地主户（土地使用权实际控制人）以河南力鸿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的名义与商丘柏亿置业有限公司签订合作开发合同书，应当认定为土地使用权转让合同。”
一审判决仅认定了朱桂芝2011年行为属于非法转让、倒卖土地使用权，2015年的合作是合法的民事合同关系，不应认为是非法转让土地使用权。
而陈力与郭海兵签署《土地转让合同书》民事纠纷一案中，永城市法院判决书白纸黑字写道：“力鸿公司在没有取得合法土地使用权的情况下，将属于划拨性质的国有土地，不经批准，私自转让，显然违反了法律、法规的强制性规定”。
本案中，真正涉嫌转让、倒卖土地使用权罪的陈力没有被追诉，而合法投资的朱桂芝却被认为犯罪，明显不合常理。对于这一问题，二审庭审中，商丘市人民检察院检察员表示已注意到可能存在漏罪漏人现象，而在一审庭审现场，朱桂芝亦提到为何不追究陈力的责任，夏邑法院主审法官蒋建民表示“我现在只审判你，其他人我不管。”
荒唐罪之二：
被强迫装修房子之人被指控强迫交易罪
没有土地使用权的朱桂芝拉来投资者，却被指控非法转让、倒卖土地使用权，而真金白银收了7700万的陈力却没有被指控任何犯罪。
本案的蹊跷事不仅这一起。
检察院指控朱桂芝与开发商杨柏伟为非法占用地主户的出让金，强行装修商铺，涉嫌强迫交易罪。
据了解，为尽快投入使用，2020年5月14日，崔程峰代表朱桂芝等地主户与商丘柏亿置业有限公司签订《房地产开发合同书》补充协议，约定整个商场统一装修，费用从应该返还投资人的资金中扣除。
一审判决书载明，部分投资人得知统一装修后，“没吭声”，装修期间，他们也没有阻止。装修后，一些投资人反悔，并通过民事诉讼要求返还其垫付的土地出让金和契税款，得到法院的支持。双方约定的“杨柏伟及其所在的公司扣除地主户（投资人）垫付的土地出让金抵偿装修费”的条款落空，杨柏伟的装修款也没了着落。
事实上，杨柏伟装修的商铺有很大一部分属于朱桂芝及其亲友所有，朱桂芝与其他被装修的人身份是一致的，都属于被装修的一方，如果柏亿公司装修的行为属于强迫交易，那么朱桂芝则是典型的被害人，但是一审法院居然将朱桂芝以强迫交易罪判刑，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更为离奇的是，实施被指控强行装修行为的杨柏伟却没有被指控该起强迫交易罪。
荒唐罪之三：
送钱人无罪、收钱人无罪、既没有送钱也没有收钱的朱桂芝被指控犯行贿罪
起诉书还指控，“为顺利承建状元府邸小区1、3号楼工程，冀海岩通过承建商孙恩军找朱桂芝协调的过程中，朱桂芝教唆冀海岩给杨柏伟送20万元现金，因为冀海岩拿不出现金，在2016年12月16日，冀海岩在永城市明珠花园小区杨柏伟的临时办公室内，在朱桂芝、杨柏伟在场的情况下，冀海岩给杨柏伟写了一张20万元的欠条。2017年6月14日，该20万元被杨柏伟从冀海岩的工程款中扣除。”
但是，该项指控夏邑县法院一审判决并未认定构成犯罪，法院判决认为，“仅有冀海岩的证人证言及孙恩军的证人证言证明冀海岩给杨柏伟出具20万元欠条的事实，冀海岩证明朱桂芝教唆其向杨柏伟出具欠条行贿，系单一证据，证人孙恩军证实冀海岩向杨柏伟出具欠条的情况仅系听冀海岩所说，冀海岩向杨柏伟出具欠条时，证人孙恩军并不在现场，且杨柏伟对冀海岩向其出具20万元欠条的事实予以否认。以上证据无法得出冀海岩向其出具20万元欠条的事实。冀海岩陈述的向杨柏伟出具20万元欠条冲抵工程款的事实，证据无法相互印证，该事实存疑。”
夏邑县检察院对此抗诉，抗诉理由称“孙恩军证言可以证明听冀海岩说过此事，书证、证人证言的证明内容，对证明的事项基本一致。”更令人感到荒谬的是，检察院指控朱桂芝教唆冀海岩向杨柏伟行贿20万元，而行贿的冀海岩没有被指控犯罪， *** 的杨柏伟也没有被指控犯罪，教唆的朱桂芝却被指控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
非法转让土地的受害人被指控为非法转让土地罪，被强迫装修房子之人被指控强迫交易罪，送钱人无罪、收钱人无罪、介绍人被指控犯行贿罪，这么荒唐的指控下，朱桂芝对被指控的五项罪名均不认可。即便如此，夏邑县法院在证据极其不足，事实严重模糊的情况依然对朱桂芝顶格裁判，法院判决认为：被告人朱桂芝犯诈骗罪、非法转让、倒卖土地使用权罪、强迫交易罪四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二十年。判决后，朱桂芝家人找到夏邑法院主审法官蒋建民质问为何枉法裁判，蒋建民称“没办法，领导让我这样判的。
十年前的一次合作，换取二十年的牢狱之灾，朱桂芝怎么都想不通，明明是民事纠纷怎么被指控这么多桩罪，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接触这位“神通广大”的陈力，因为他的“神通广大”，已经应验到朱桂芝身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