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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摘
要
图：网络
大街上，老伴终于肯和我牵手了。
牵手显得浪漫。迟来的牵手尤其浪漫。
很羡慕如今的年轻人，不一定是夫妻，也不一定是情侣，牵个手，勾个肩搭个背啥的，没有人会大惊小怪，指指戳戳；牵手者双方，自然而然，绝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而我们当年的牵手却很严重，至少是不可以当众举行的。那时候男女青年的交往非常注意“影响”，一不小心，便会招致流言蜚语。即使是热恋中的情侣，大街上，女方能让你碰一下手已经算是很“大方”了。印象中我和妻子在“革命化”的婚礼上牵了一小会儿手，没有牵出任何味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到了年轻人可以随便牵手的年代，散步时想牵个手，不习惯；在家里，好像又没必要专门牵手。有回散步时尝试着去牵老伴的手，她的手一甩：“讨厌！老夫老妻有啥牵头，看人家笑你！”再牵，脸就垮下来了。相濡以沫几十年，好像只有柴米油盐，最简单的牵手都是难以企及的浪漫。
直到去年十月。
那天陪老伴逛罢商场，已经快到家了，半路上她主动牵了我的手。这——我看了一眼太阳，不是从西边出来的？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受宠若惊，同时多少有点困惑，继而又万分感慨：数十年的操劳，曾经细腻柔软的手，已经变得很粗糙，指关节也已经变形，手掌如砂纸般摩擦着我的手背。我感激地看着老伴，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微微皱着眉头，很严肃地望着前方，但握着我的手非常坚定，非常用力，仿佛一松手我就会消失。当年在婚礼上，那个紧张的小姑娘也是这样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尽管只是一小会儿，却让我终身难忘。此刻，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们公然又牵手了！我开心地逗她：“老夫老妻的，好浪漫哦。你就不怕人家笑话？”老伴不语。回家的脚步似乎变得更慢。
事后我才知道，老伴和我牵手的那一刻，因心脏早搏突然两腿发软，脚步虚飘，感觉随时都可能摔倒。她怕我担心，啥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抓住我。几天后散步时，同样的情形又发生了一次。追问之下，才晓得一年前这种情况便发生多次了。那段时间在上海，更不愿意让女儿女婿分心。
我不敢大意，赶紧陪她去了医院，听医生说明了病因，交代了注意事项，并且一再肯定地说问题不大，这才放下心来。
谁知刚出了医院，老伴又牵了我的手，我大惊：“这么快又发作了？刚才还说问题不大，怎么——”老伴笑着打断我：“放心，这回就是想牵你的手。”想了想又说：“那天牵了手，觉得安逸，就还想牵。昨晚上做梦，和你手牵手走啊走啊，很走了好远。”
默默地握紧了老伴粗糙的手，忽然想起了一首叫《牵手》的流行歌曲：
“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追逐着你的追逐”......
何谓牵手？我们那一代人，无论是先恋爱后结婚，还是先结婚后恋爱，一旦牵了手，便意味着从一而终。风风雨雨几十年，同住一间房，同睡一张床，同吃一锅饭，同为一个子女操心，同为一部电影流泪，同为一张存单欣喜。哭过，笑过，闹过，愁过，天天柴米油盐，日日鸡毛蒜皮，却始终不离不弃地“执子之手”，牵了手，便没有松开过。如今，“与子偕老”已经不算什么，常常探讨的是，情愿哪个先行一步，再就是下辈子见面的暗号是什么。
“所以牵了你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
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你不是一直嫌我懒、嫌我笨、嫌我迂夫子吗，现在松手还来得及。”
“一边去。”她笑道，握着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