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伢伢个人资料(伢伢的样子)

无邪不过才八岁大,身材纤细,瞧上去粉雕玉琢,本应是个可爱小童,此刻却满面焦急,眼眶下两团淡淡的青影。她抓住边上的草根,脚垫在碎石块上,勉力往山坡上爬。天已经擦黑了,橘黄色的夕阳余晖透过细细密密的枝桠,在地上投射出细长诡谲的乱影。

她的母亲生病了,郎中说是积劳成疾,伤了肺腑,只怕命不久矣,匆匆给她开了一张方子,连钱也没要就离开了。她不识得几个字,拿着单子就去抓药。但身无分文,被药房掌柜轰了出来。

眼看母亲危卧病榻,她束手无策,只好死记硬背住草药的形态,自己去山中采药。可她转了大半个山头,也没有找到那些药材,甚至还被困在了山林里,眼看天就要黑了,远处隐隐传来野兽的轻啸。

她又冷又累,肠胃里好似有一团火在树根上,才稳住了颓势。她攀住树根,慢慢坐起身来,才发觉衣角被刮破了,手臂上多了几处血痕。她咬住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横过手揩了一把眼角,止住了哭。她将打翻在地的背篓伏起,重新背在背上,蹒跚着继续往山路上走去。

连最后一抹亮光都消失了,太阳完全沉下山去,收敛一阵霞光。冷风浸润着她的骨头,薄汗萦额,四周一片寂静。恰在此时,林中草动,悉悉索索地脚步声由远及近。是有人吗?

无邪正愁找不到出路,一时欣喜若狂,连忙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她一路小跑,终于近到那个人的跟前。“你是山中的猎户吗?”她出声询问。那“人“从树枝深处走了出来,只依稀得了个人形。它浑身长满棕色长毛,嘴唇又厚又长。

无邪吓得倒退三步,不敢出声,准备小心此一个不留神,右手没有抓牢,身子

一止,就从斜坡上滚了下去。直到撞在了一棵大离开。就在这时,那怪物转过身来,发现了她,忽然发出一连串的刺耳笑声,手舞足蹈,又蹦又跳,一张嘴咧到了耳根,眼睛皱成了一条小缝,利爪在月光下泛出几点渗人的白光,仿佛轻易就能将人开膛破肚。

那笑声振聋发聩,它蹦跳着靠近,踩碎了路中横隔的枯树枝桠,带起一阵阵劲风。无邪这才发觉,它的脚后跟与人是相反的。人是前为掌后为跟,它却前为跟后为掌。转瞬间,它就到了眼前、那张狰狞丑陋的脸近在咫尺,血腥气味在风中蔓延。无邪吓得腿软,没跑两步就跌倒在地。那怪物欺压过来,一爪子扯住她的胳膊,无邪吓得连忙抽手,想要挣脱它,手臂却只在它手心里滑动了两寸,根本挣脱不开。小臂皮肤骤然崩裂出两条深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那怪物高兴极了,拽着她在野地里拖动,直到将她拖到了一块空地上,终于凑拢过来要将她拆吃入腹。无邪崩溃大叫,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她越哭,那怪物却越是高兴,磨了磨牙,张嘴就要咬下她的颈肉。

正在此时,却听一男声道,“大胆孽畜,何故伤人?"

说罢一阵青光闪过,那怪物的身体瘫软下去,在地上变成了一滩血沫。腥臭气味在风中弥散开来。

无邪从恍惚中睁开眼眸,瞧见面前站着一个青色的人影。那人影本是虚的,现在却逐渐凝实,看上去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头戴玉冠,发丝雪白,身着一身广袖青衣,此刻衣袂飘飘,周身浮现出青色的光晕。

无邪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扣着树干,不敢靠近,怯生生地问,“你是谁?

那少年向她走近,施法替她将身上的污渍清理干净,又向她伸出手去,说,“我叫长伢,长居这梢山中。此处不安全,你先和我一道回家,休息一晚,明日再送你回家。

无邪已在这山中迷路了半天,早已身心俱疲,到底不过是个八岁的孩童,如今处境稍好,得以喘息,便大哭起来。她肩膀耸动,哭得断断续续,走路也一摇一晃,口齿不清地抬头道,“张牙哥哥,你家远吗?”

她年纪小,又一边哭一边问,咬字不清,长伢也没有纠正,只是说,“不远,就在前面。”“我走不动了。"无邪咬着唇,抓着长伢的手确是十分卖力,舍不得松开。远处的山林中飘着一串紫色光芒,随风摇曳。那串紫光越来越近,无邪¥¥-mmrrmruwmmr

个仕个于古州化,八正站五1」e,却又月到几车60日大再走了。

身体腾空,长伢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说,“那是狐灯。’

无邪抓住他的衣襟在手中搓择,他的下巴在紫色狐灯下映出一线亮光,在下颌角处收聚,使他整个人瞧上去冰刻玉琢-一般。他的长发随着走动而摇曳着,有几缕在无邪的脸顿上刮过,使她发痒。无邪睁大眼睛,问:“狐狸的灯?

“嗯。”长伢不爱说话。

无邪又问,“那刚才那个长毛怪物,又是什么?"山魑。喜食人。"长伢平淡地说。

无邪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那哥哥又是什么?”长伢低头瞧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又抬起头来,脚尖轻点地面,身体腾空而起。带着她一跃到了半空上。轻云蔽月,星光莹莹,凉风萦怀,无数串紫红狐火在半空中飘摇,星陨如雨,又一会儿落入林间,拂树生花。

无邪赞叹一句,“你一定是神仙吧。”“不是。”长伢说。

两个人落在了山顶上,山顶处有一小院,长伢一脚踹开柴扉,将她放在了地上。山风呼啸,却不觉得冷,小院四周笼罩着一团淡青色的光晕。长伢将她放在院

旁,就进屋了。无邪不敢跟他进去,只在院子里转圈圈。不一会儿,就饿了,肚子咕咕叫。

长伢从屋子里端出一个琉璃盘,里面盛着一些不知名的果子。他将琉璃盘往无邪的细瘦的手指尖推了推,说,“吃吧。

无邪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月光透过树枝的缝隙在石头桌面上洒了两尺,琉璃盘里仿佛盛了一碗星河水,里面的果实也是精致非凡的,不似人间之物。稍微缓解住饿意,无邪放慢了进食动作,抬起头来端详着面前的人。

他的脸大体与常人无异,甚至颇为好看,其中有些不同寻常的,就是那一双眼睛,散发着叵测的青芒。当他环顾四周时,眼珠就在眼眶里打转,不时变做竖瞳。当他回过神来时,一切又都正常了。继续盯着他的脸看,又发现从他的外眼角处延展出淡淡的鳞片状的青绿花纹,在夜光下时隐时现。

无邪打了个饱嗝,才恍惚警觉起来,这张牙哥哥也是个妖怪吗,长伢接过果子,将它重新放回了琉璃盘中,然后拂袖起身,淡淡道,“你不要跑出去,外面很危险,吃饱了,可入房中睡觉。”说完,他眼神示意了其中一间客房,随后自顾自地进屋了,不再管无邪。

无邪打了个哈欠,身心俱疲,趴在桌子上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那月光照在身上竟是暖的,软绵绵的仿若在热泉中沐浴。次日,天光大亮,无邪睁开眼睛,活动了一下手臂,不小心抖落了披在身上的一件锦衣。她连忙将外衣捡起来,拍了拍上面不慎沾染到的灰尘,将它叠起来,小心放在了桌子上。想到应是自己沉睡时,长伢给她披上的。正在这时,长伢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的神色与昨日无异,只是周身青芒有所收敛,彻底变作了常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出来赏游。无邪抬起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昨夜是不是做了光怪陆离的梦、长伢向她走去,说,“我送你下山。”

没等到无邪开口,长伢就一把提起她的衣领子,带着她腾空跃起,一瞬间穿破稀薄的晨间雾富,掠过绵延迭起的山峦须臾、便落在了入山的小径上。

无邪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背,怀疑自己尚未从梦中醒来。却见面前的人手掌一翻,青光乍现,一把草药出现在了他的掌中。他将草药塞进燕支怀里,说,“以后不可独自上山。"草药的气味熏得燕支神清气爽,她见他要走,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袖子,仰头,问,“我以后也不能再来找你玩儿吗?

长伢侧过身,以余光扫过她,忽然说,“唤我名字三声,我便出来相见。”说完,他就一个转身,化作一团青影,消失在了风中。

(二)

虽有灵药,无邪的母亲还是不治身亡,她将母亲下葬后不久,房屋就被舅舅一家占去了。舅舅每日给她两顿饭,让她去田里帮忙干活。田里总有忙不完的农事,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日子仿佛看不到尽头。

忽有一日,她又被免了晚饭,腹内饥饿,陡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某个琉璃盘中盛放的精致果子,那酸甜果香,至今都在攒动味蕾。她趁夜跌跌撞撞地跑去了田埂上,对着空旷寂寞的山林大喊了一声,“张牙哥哥|!"

她喊了一夜,都没有见到半个人过来。于是便趴着田埂睡着了,青蛙在她的身边跳来跳去,晨露打湿了她的睫毛。她看见天际透出一线洁白曙光,风云变幻,远处的山峦被一层一层、由远及近地点染出新绿。

她打了个哈欠从田埂上爬起来,举目四望,竟不知那是不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如坠雾中。

十岁时,因表弟出生,家中拮据,舅舅便将她带去镇上,卖给了一户姓贺的人家做丫鬟,身价银不过二两银子。

那户人家的老太爷曾在京中做官,如今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连县太爷都要给几分薄面,家中富贵自不必多说。家中有一小姐,名唤秀玉,古灵精怪,冰肌玉肤,又与无邪同岁,于是便让她去做了秀玉的贴身丫鬟。

秀玉母亲早亡,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从未有姐妹与她作伴说些体己话,无邪来了,倒也十分高兴,对她很好,经常与她在一起玩耍,几乎形影不离。

一晃又是五年过去,秀玉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却还是玩心不减,常常与无邪一起溜出家门玩耍。无邪虽被夫人训斥过多回,但还是拗不过秀玉的软磨硬泡。

一日出门,听一说书人在茶馆讲书,讲的是一些志怪故事,听众们各个聚精会神,不时鼓掌欢呼,拍案叫绝。两个人也找了一个角落坐下,瞪圆了眼睛,竖起朵,生怕遗漏了一星半点。

只见那年过半百的说书先生,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湖蓝长褂,捋一把花白长须,一拍惊堂木,说,“稍山是何等险地?妖物盘踞,为非作恶,白骨遍野。曾有一樵夫上山砍柴时,遇一大蛇,险些被一口吞入。

“什么大蛇?"秀玉站起身,绕过一众看客,近到了那说书人的跟前。那说书人认得她是秀府的千金,因此也不敢怠慢,招架不住她的连番追问,从怀里掏出一本靛青色的线装纸书,递给了贺霏,说,“小人也是在书上看的,小姐不妨自己品读一番。

秀玉单手接过书,看见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梢山志异》,眼睛一亮。将拿书卷起,藏进了袖子里,然后拉着无邪溜走了。

"小姐为何将书藏起来?"燕支问。

秀玉眼珠一转,正是平常使坏的样子,拉住无邪的胳膊,小声在她耳边说,“娘老让我读些女德女戒,看见我瞧这种书,还不得给我撕了。"秀玉是认字的,虽然认得不多,但读一些浅显易懂的书籍,还是可以应付的。她毕竟是千金小姐,一直被娇惯着,胆气渐长,做事也不大规矩。无邪被她怂恿着,也多了几分胆气,两个人经常躲在被窝里偷看些杂七杂八的书籍。

为了这本《梢山志异》,两个人挑灯夜读了八日,却还是没有读完,每日都是无精打采,哈欠连天。最后终于被府中人看出端倪,禀告给了夫人。夫人叫人搜了两个人的身,房间也被掀了个底朝天,最终搜出这本书,将之丢入火盆中销毁了。两个人为此受罚,闭门思过半月。

虽如此,两个人却暗中讲起了小话。夜幕降临,一灯如豆,房中昏沉一片。秀玉在床上打了一个滚,搅紧了被子,从中探出半个脑袋来,对边上一同躺着的无邪说,“小邪,你小时候不是在梢山附近住过吗?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两个小姑娘从小就黏在一起,也不避讳主仆之别,情同姐妹。反正四下无人,秀玉就让无邪到床上来了。蒙被讲故事,更是精彩纷呈。只是志怪故事讲得多了,有些冷,无邪往秀玉的方向靠了靠,缩起手脚,说,“倒是有一件事,于是她将自己的经历讲了一遍。

“张牙?怎么可能有人叫张牙?傻妹妹,你一定是记错了。”秀玉抬起手掌,不轻不重地在无邪的额头上拍了一下,又害冷的把头缩进了被子里。

“那应该是什么?"无邪忽然醒悟,追问道。

秀玉思索了一阵想不出来,说,“张亚?长..算了,我也猜不出。

她说着便有了睡意,打哈欠时从眼中挤出几滴眼泪,侧过身去,紧贴着软枕睡了。无也觉困意涌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好景不长,在两个人结束闭门思过惩罚之际,就被告知:老爷和夫人为小姐安了一门亲事。

秀玉自是不肯远嫁,为此大哭大闹了好几回,但最终也没顶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半月后就坐上了前往它乡的花轿,无邪作为陪嫁丫头,也一同离开了

这片生养自己的故土。从此千山万水,难有归期。

秀玉也哭够了,这几天也安分下来,似乎是认命了,但却失去了往日的灵秀,变得沉没寡言,每日呆在轿子里,如同一个活死人。无邪看得心疼,得了空隙,悄悄掀开轿帘,轻言细语地对秀玉说,“小姐,到了姑爷家,若有人敢欺负小姐,小邪就算是拼了命,也会保护小姐的。’

秀玉瞧着她,扯出一个笑意,从花轿的小窗里伸出手来,轻轻抚过无邪的发顶,说,“好妹妹,我比你虚长几月,算得上你的姐姐。你我如今相依为命,自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保护妹妹才好。”

她着一身鲜红嫁衣,垂在发间的珠坠随着轿子的抖动而摇曳着,虽艳丽,却有种弱不胜衣、形容枯槁之感。她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一瞬,又放下了轿帘,遮住了她的一身瘦态。

无邪虽称她为“小姐”却也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姐姐。秀玉待她极好,在秀府时便与她同吃同住,处处维护她,有一次她办错了事,将夫人的翠玉镯子打碎,夫人要将她杖毙,是秀玉跪在夫人房前替她求情,才免于一死。

她还记得,那日她奄奄一息地躺在秀玉的床上,秀玉守在床边,端药给她喝,一双眼哭得通红,埋怨夫人下手太重。

“姐姐”无邪在唇舌间慢慢咀嚼这两个字。

眼见到了傍晚,天公不作美,阵雨说下就下,又是在荒郊野外,没处投店,只好进入附近的破庙避雨。喜婆冲在最前面,轿夫也提气往前冲,直到把轿子平稳地放在殿中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

无邪连忙掀开轿帘,好叫秀玉出来透气。秀玉莲步微移,扶着无邪的手从轿子、飞出来,一身红衣被吹进大殿的风卷起,发丝微乱,环佩叮当。她的手冰冷,搭在无邪手上,竟令无邪有些惊惧。

她环顾四周,眼神仿佛混合着雨水,一同被风裹挟着飘向远方。她放开无邪的手,慢慢走到了大殿正中,宝相之前,喃喃道,“这是文昌帝君的神庙,却不知为何落败至此。

无邪朝她走去,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宝相虽庄严确是慈眉善目,叫人有亲切

感。两人在 *** 上对他行了三拜之礼。

“这庙荒废了这么久,想是不灵验。"那边坐着的喜婆说,不时用帕子擦着自己头发上的水渍。

秀玉没有理她,拉着无邪找了个角落坐下,又抽出绢帕替无邪擦了擦脸颊的水渍,说,“可别染了风寒。无邪接过她手中的帕子,低下头,说,“姐姐才是要当心。

她第一次称她为姐姐,似乎还有些害羞。秀玉瞧出她的窘迫,扑过去环抱住无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笑着说,“姐姐坐在花轿里,又不用淋雨,才不需要担心。“无邪没由来的红了眼眶,泣不成声。

庙外乱雨瓢泼,雷掣风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庙中几盏残烛抵御无边黑暗,黑暗中仿佛潜藏着无数鬼蜮,雨声遮掩住它们的窃窃私语。屋子里的人赶路一天,早已疲累不堪,此刻都睡得昏沉。

无邪被一点冷光晃醒,只见一群强盗闯了进来,见人就杀,有些人甚至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就已经人头落地了。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尸体,染红了大殿。无邪吓得魂不附体,却被一双冰冷的手捂住了嘴。秀玉在她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别出声。”她的声音非常低沉,看得出是强装镇定,“声"字的末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随后两个人膝行着绕过了香案,来到了后院,准备从后门出去。秀玉紧紧拉着无邪的手,因沾染了雨水,手背和手心都有些打滑,两个人险些分开。只是才出了后门没几步,两个人就被那些强盗所发现了。

领头的那个强盗身材壮实,虎背熊腰,眉角有一道褐色的伤疤,借着闪电一瞧,竟是比山魏还吓人。无邪咽了一口唾沫,脸色已是雪白。

山路泥泞,两个人哪里跑得过那些强盗,秀玉一时不察,踢到了枯树枝,绊了一摔,整个人扑到在泥地里。无邪要去扶她,秀玉却一把打开的她手,对她喊道,“走啊不然我们谁都逃不掉!"

无邪抓住她的手不肯松开,哭道,“姐姐!”

“你走不走?你不走就不再是我的妹妹!"秀玉怒斥一声,抓起地上的碎石子就向无邪的身侧扔去。她的腿摔断了,根本跑不远。

无邪抹了一把眼泪,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向前方继续跑去。跑时,她匆匆回头一瞥,只见一强盗手起刀落,一刀从秀玉胸膛穿过,刀面上裹着一层鲜血,在电光下格外刺目。她如同一个破烂娃娃,被丢弃在地上。

匪徒紧追不舍,无邪终于被逼倒了悬崖上。他们各个面目狰狞,狞笑的模样,好似阎罗殿里的小鬼。领头的那个提着刚才杀了秀玉的柴刀,逼近一步。

无邪眼神一冷,死意浮现,纵身跳入了悬崖。

(四)

无邪的腿瘸了一条,但她没死,侥幸挂在树枝上捡回了一条命。如今她身无分文,只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人群杂沓,熙熙攘攘,她却觉得冷清。她想回到秀府去向老爷夫人禀报此事,以求将那些强盗绳之以法,让小姐早日归家,不做孤魂野鬼。只是无奈她身无分文,一连饿了好几天,却连回程的路都没找到。

此时迎面走来一个算命先生,那算命先生手拿卦幡,上书“问卜算卦”。他已上了年纪,看上去耄耋鲐背,不时捋一把银须,只是经过无邪身边时,他盯着无邪多看了两眼,拦住她,说,“姑娘,算个卦吧?“

无邪瞥了他一眼,轻声说:“无钱给你。”那算卦的又说,“老夫只为有缘人算卦,不收银钱。”

听他这么说,无邪自嘲一笑,“就算不算,也知我是烂命一条。出生时死了父亲,八岁时死了母亲。十岁被卖给别人为奴为婢。眼下唯一对我好的小姐也被强盗所杀。我侥幸留下一命,又瘸了一条腿。还有什么可算的?”说罢欲走。

那算卦的拉住她,蹙着眉头,单手掐算,叹息道,“你四柱空亡,又命逢孤辰寡宿,实乃一世孤苦漂泊之命呀。’

“我已知晓,何必再说。”无邪隔开他的手,往边上侧了一步,拖着断腿,艰难走着。

那算命地转过身来,在她背后说,“凡间没有你的姻缘。

见她不理,那人又补充了一句,“梢山有一大蛇,头戴玉冠,口吐人言,名唤长伢,唤之得福。无邪闻言,神色一凛,连忙回过头去看,却不见那算命之人。

无邪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稍山上遇到的那人,本想开口就唤,但是又怕自己空欢喜一场。只要不去唤,那就永远留有一丝期望,不至于绝望。她暗自把这个名字记在心中,又暗叹自己的愚鲁,竟把“长伢”听成了“张牙”,误记了这么多年。

天色渐晚,无钱住宿,便在郊外寻了一棵大树,暂时歇息。到了半夜时,隐约被一阵脚步声惊醒。她悠悠睁开眼睛,发觉面前又是一群强盗经过。无邪躲在树后,仔细辨别,竟就是不日前杀掉小姐的送亲队伍的那一伙。无邪攥紧了拳头,骨节发白,眼泪簌簌落下,那与她有贸首之仇的人就在眼前,她咬紧牙关,想要摸过去,将那领头的悄悄杀了。

这时,却见一阵阴风刮过,从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白雾中一队送亲队伍赫然出现,白雾渐渐散去,转眼那送亲队伍已到了那伙强盗的跟前。那伙强盗还未反应过来,领头的那人提着刀就走过去,呵斥道,“打从爷身旁过的,都要留下买路财!“

那迎亲队伍纹丝不动,唢呐不停,锣鼓不歇。只是那些人的脸色全无半点喜气,反倒鬼气森森,令人不寒而栗。其中一个身穿短打,留着络腮胡的汉子上前一步,说,“大当家,不对劲儿,我怎么觉得这些人这么眼熟。’

他话音未落,另外一人吓得腿软,跌坐在地上,叫嚷道,“这不是咱们前几天在文昌庙里杀的那支送亲队伍吗?不得了了,咱们这是撞了红煞了。这红煞冲人不冲路,避不开,躲不掉,恐怕今日必死无疑。”那领头的人怒喝一声,手中柴刀一横,叫器道:“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万次!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一阵阴风刮过,乌云敞月,送亲队伍的乐声停了。轿帘被一阵冷风吹开,轿中一红影飘出,正是那凤冠霞帔的新娘。新娘屈指成爪,扣住了领头那人的咽喉,将他举到了半空中,毫不犹豫地一掌拧断了他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他的身体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头颅却还在那新娘的手上。新娘对他的头张开嘴,从中吸出一抹黑烟,那黑烟进了新娘的肚子,将她的肚子胀得滚圆,没一会儿就又平了下去,恢复了纤细的腰肢。

新娘将那头颅掷在地上,周身血红光芒暴涨,她厉笑出声,一头墨色长发迎风舞动。四周强盗哪里见过这种恐怖景象,连忙就要逃走,却被追上来的送亲鬼撕了个粉碎,捧着头吸出了他们的魂魄,将他们的骨头拆吃入腹。

一瞬尸横遍野,血水沾染在草木上,在月色下凝成了一片红霜,白雾渐起,送亲队伍在雾中逐渐隐去。

虽如此,无邪还是认出了秀玉,踉踉跄跄地追过去,含泪大喊道,“姐姐!"她只出了一声,那红衣厉鬼就闪现到了跟前。她凌飞半空,一身红衣无风自动,凤目狭长,眼尾微向上挑去,染着胭脂红晕,更衬得她脸色惨白。衣襟上有一道长口子,是死时被长刀贯穿所致。她的身上散发着极为阴冷的气息,割得无邪一阵发疼。她低下头,俯身看着无邪,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歪着头向无邪走了几步,渗笑几声,“妹妹“那笑声附骨噬心,带着悠长尖细的余韵。

她缓缓将手放在了无邪的脖颈上,说,“妹妹,与姐姐我长相为伴吧。“说着渐渐收拢了掌心。她眼中红芒乍现,已经完全被煞气所制,失去了作为人的理智。她一边掐着无邪的脖颈,一边引颈长笑,周身红衣翻飞。

四周的送亲鬼已经密不透风地围找了上来,一个个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对着无邪嘻嘻哈哈,他们大都是被砍死的,有的甚至已经断成了两截,此刻都向她伸出手去。无邪再也喘不上来气,眼泪从眼角滚落,定定看着眼前的秀玉,脑中一幕幕浮现出往昔,她其实很想在见到那个青衣少年,只可惜恐怕无缘得见了。

她嗫嚅着,吃力地在口中念叨着“长伢"二字。她一遍又一遍,在失去意识时,却见眼前一阵青芒大盛。束缚住她的力量一松,她摔在地上,擦了擦眼眸,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只见那青衣人凌飞半空,单手掐诀,指尖一弹,一抹青色自他的指尖飞出,没入了秀玉的眉心。贺霏倒退数步,摔在地上,眼角滴出血泪,仰头愤恨地注视着那青衣人。

长伢落在地上,单手一撩,甩顺衣摆,上前一步。他周身青色光晕流淌,那些送亲鬼靠近不得,全都躲得远远的。随后,他竖起手掌,挥手就要向秀玉心口打去。

掌风刮乱了无邪的长发,无邪张开双护着身后的秀玉,声泪俱下地央求道,“别杀她。她是我姐姐。”长伢大惊,虽撤回掌风,风刃却还是刮过了无邪的脸颊,在她的脸颊上擦出一抹血痕。

无邪见他收手,连忙转过身去,紧紧抱住秀玉的身子,血水浸润了秀玉的侧脸,化作点点红芒,飞入了秀玉的眉心。秀玉僵卧不动,苍白的脸色竟重新有了些许活人之气,她眼珠红光渐消,恢复成了深邃的点漆色。此刻回过神来,伸手轻轻地捧住无邪的脸,虚弱道。“原来是小邪”

无邪泣不成声,紧紧握住她的手,说,“姐姐,你怎会变成如今这样?"

秀玉摇头,断断续续地说,“我醒来就变成了这样,心中又恨又痛,只想将那些残害我的人碎尸万端。所以、我、我“她话音未落,惨叫一声,仿佛经历着极大的痛苦,周身红光再次暴涨,浓稠得像是要凝固一般。

她一把推开无邪,贴着泥地,瑟缩着,凶退却着,僵硬地往后仰头,白皙纤细的脖颈绷紧成了一条琴弦。无邪连忙朝着她爬去,用力将她圈入怀中,用脸贴着她的脸颊,在她的耳边轻声呼唤道,“姐姐”

秀玉的双腿在泥地里乱蹬着,她呜咽着用手抚摸着无邪的后背,眼神空灵地看着无邪身后升起白雾的旷野,若有似无地说,“小邪,黄泉路好黑啊,我害怕。

“我陪你。"燕支抹了一把眼泪说。

说完,她捡起地上匪徒的短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闭上眼睛,便要动手。却被怀中的秀玉劈手打落,秀玉猛地将她推开,自己后退了几步,说,“我不要你陪我。你走吧!"

秀士摔仕地上,于部权沙你后出一坦红很,她眼儿得秀士的身形起术趣次,尤法接受自己再次失去了亲人,哭着朝她跑去,声嘶力竭地喊道。“姐姐!你要走了吗?"

“滚!我随时会发狂!你若再不走,就不是我妹妹了!"她怒斥道,红袖一甩,就要飞身离开。她这一句话,更是让无邪想起了当初被强盗追赶时,她也是这样迫她离开的。她转身离开,自此阴阳永隔。

“我不!"无邪大呵一声,又瞧见了不远处的长伢,朝他跑去,跪下磕头,央求道。“你救救她吧!

长伢将她扶起,无奈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她已杀了人。只能一直做厉鬼,直到烟消云散。

“可她杀的都是恶人!这也不可以吗?”无邪愤恨地说。

“我也无可奈何。"长伢别过头去,不再与她视线相交。

无邪瘫软地跌坐在地上,转头逞望着三丈外的秀玉,无语凝噎。夜风凄凉,荒草疯长,乱石嶙峋。

只听远处传来几声摇铃之声,只见远处一人拿着卦幡从林中缓步走来。他每摇铃一次,就从八角铜铃中发出一阵黄光。霎时将秀玉笼罩,秀玉挣扎了两下,却是动弹不得。四周送亲之鬼也在须臾间消失无踪。

少顷,他已到了几人跟前,正是此前给无邪算命的那个先生。

他捻须一笑,说,“若为自己报仇,也要万劫不复的话,天理何彰?道义何显?”

他周身清气卓绝,长伢察觉出他的神印,当即躬身行礼,道,“拜见文昌帝君。’

无邪大惊,连忙跪在地上叩首,祈求道,“还请文昌帝君搭救家姐。’

文昌帝君显出真身,身量颀长,头戴乌纱冠帻,一身玄黄官袍,手拿白玉笏板,气度浩然。脸上褶皱迅速隐去,白胡须消失,恍若时光倒流,少顷便是青年样貌。“本君正是为此而来。”说罢他转过身去,长袖一挥,一道金光朝着秀玉打去,秀玉周身戾气消散无踪,落在地上。

她慢慢走到近前,朝文昌帝君磕头行礼。文昌帝君略一点头,说,“稍后自有鬼差引路。”

不多时,只听林中风动,一着玄色束袖长袍,头戴面具的鬼魂朝这边赶来。他先是向文昌帝君行了一个礼,随后又对那边站着的秀玉说,“秀玉,丙申年癸亥月丙戌日庚寅时生人,辛亥年丁酉月己丑日乙子时逝世。阳寿已尽,且随本官前往地府听宣。

秀玉点头称是,朝着秀玉走了两步,露出一个微笑,伸手理了理无邪的发丝,说,“好妹妹,姐姐先走了,他日必有重逢之时。你可要好好活着。

无邪握住她的手,点点头,说,“姐姐,小邪孤苦无依,身边只有你待我好。真希望你我来世做一对真正的姐妹。

“姐姐也是这般想的。"秀玉轻轻抱住她,瞧了一眼边上的长伢,在无邪耳边小声说,“这便是你幼时的救命恩人吧。若是以后有他照拂,我也就放心了。”随后松开了手。

无邪抹去眼泪,小声道:姐姐,保重。”秀玉微微一笑,朝她挥了挥手,叹道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说罢,她与鬼差去了,两个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白雾中。无邪在原地痴站了许久,终于收回视线,咽下一口唾沫,又用指尖抹去眼角余泪。

无邪看向文昌帝君,问,“帝君是因为我姐妹二人在帝君庙中的叩首,才来相助吗?”文昌帝君微微一笑,竟与那文昌庙中的神相颇为相似,慈眉善目,儒雅不凡,道,"的确如此。’

见他承认,无邪的手指搅紧了衣袖,憋了半日,还是没忍住,接着问,“那帝君

为何不在强盗屠杀我等之日现身相助?

瞧她这话,有些问责帝君的意思,长伢连忙拉住她的袖子,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了。文昌帝君却不在意,喟叹一声,说,“凡人命中自有劫数,本君也不能插手太多。”说罢,他周身浮起一层金光,竟凭空消失了。留下燕支与升卿站在原地。

(五)

无邪寻到秀玉的尸骨埋葬了,因秀玉走时并无遗憾,又许下相见之期,因此无邪倒也没有过多伤感,将她埋葬之后,无邪竟得到少有的平静。她在秀玉的坟前用心种了些花,来年春生之气涌动,必会开得灿烂。

又过了几日,云景镇灯会,热闹空前。无邪从未瞧过这般景象,走蒙,水傀儡戏,踏滚木目不暇接,江风袭人,画舫通明,舞伎美鬟,鼓瑟吹笙,翩然入仙。无邪坐在廊桥的长凳上,往江面看了一阵,余光不时有灯影拂过,忽明忽暗,于是就将视线转回了桥面上。

却见一对年轻男女互诉衷肠,被旁边的卖花姑娘起哄,终于拥抱在了一起,人间又多了一对恩爱眷侣。路人纷纷鼓掌欢呼,送上百年之好的祝福。无邪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只是未免眼眶湿润,大约是觉得这景象实在太过美好,自己一生也无法得到,而生出了几分悲戚。

文昌帝君曾说,她注定漂泊孤苦一世。她回想自己生平,全被他言中,她身边的重要之人无一例外的都像中了诅咒一般,连离世,不觉苦笑一声。

此情此景,独自一人又未免太孤寂无趣了。想罢,还是忍不住唤了长伢之名,那青衣人缓缓从人潮中走出来,在她面前站定,抬手递给她一支糖画,却什么也没说。那糖画在灯火映照下,晶莹透亮,散发着麦芽香气,是龙形。

无邪咬掉了龙的角和爪子,又拿着糖画在长伢眼前晃了晃,说,“现在它是一只蛇了。

长伢在她边上的木椅坐下,侧头,道,“原本是龙的。"

无邪转着手中的糖画,理所当然地说,“蛇比龙好。”长伢微微一笑,却不再接话。两个人在长椅上坐了一炷香,无邪觉得有些腿麻,刚想要起身,却没站稳,险些跌倒,被长伢接住。她的腿还是病的。

长伢于心不忍,还是用法术帮她恢复了。无邪道谢。本以为要一辈子这样瘸下去了。亥时已过,两个人将镇子转了个遍,看了杂耍,又看了江景,还吃了些美食。无邪回顾自己的一生,竟少有这般轻松快乐的时刻。以前姐姐在时,虽也常带她出去玩耍,但总被家丁看着,一有不合适的行为,就禀告给老爷和夫人。

水面灯光浮动,浩渺无垠,恍如隔世。

灯会结束已远,那日后,长伢回了梢山,没有长相为伴。无邪在镇中谋了个差事,帮镇中客栈打杂。掌柜对她不好,连打带骂,不过从小到大倒也习惯了。忙里偷闲时就会喊长伢的名字,让他陪自己闲聊。有时一天内喊了四五回,长伢也没有不耐烦。有时撞见掌柜训斥,还会为她出头。如此,又过了几载。

忽有一回,见到长伢时,发觉他神色疲惫,指尖竟有些虚幻透明,法术无法“奄住眼角的鳞纹,十分不妙。

无邪想起了文昌帝君所说的“一世孤苦漂泊之命”,害怕长伢也被自己克死了。因此颇为紧张,连番追问,终于问出,原来长伢是被天界派往梢山镇压邪灵凶善的,不能离开梢山过久,否则会受到天谴。

而无邪又带有神魂,其性至阳至盛,与蛇族好阴之性相抗,长久在一起,就令长伢精魄受损,日渐虚弱。

“神魂?"燕支讶异。长伢点头,说,“你身上亦有神印。看他这模样,无邪将他赶了回去,发誓再也不喊他的名字了。

从那之后,又是十年,无邪当真从未喊过他的名字。

十年间,长伢时时警觉,生怕无邪唤他,而自己未听见,错失相见的机会。梢山之中,总有人误唤他名,他也每每出去相见,以为是无邪回来了,却从未再

见到无邪。若无邪不唤他名,他就无法感知无邪的位置,自然也无法去找她。

唤了他名的,大都是在梢山中遇到了危险,他亦不能见死不救,每每出手相助。也不知是谁传出了风声,说只要唤他的名字,便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吉运。

更有书日山中见大蛇著冠帻者,名日长伢,呼之即吉。

(七)

山中岁月匆匆而逝,偶有一日,长牙听到有人在唤他,听起来是无邪无疑。

他欣喜若狂,便朝着无邪的方向奔走疾行,终于在梢山脚下的一间茅草屋发现了她。原来竟是咫尺天涯。只可惜。她已病入膏育,是在弥留之际喊出他的名字。

长伢来到她的床边,在她的床头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悲从中来,没成想再见时是这般光景。

无邪身形消瘦,脸白若纸,微弱地说,“长伢,若有来生“她侧头咳出一口血来,没等说完,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长伢指尖发麻,嘴唇轻颤,俯身在她的耳边道,“若有来生,你可愿与我长相为伴?”说罢,长伢长啸一声,化为蛇躯,紧紧缠绕住无邪的遗体,依恋地将头蹭在无邪脸侧。她的遗体逐渐冷硬,就像她的灵魂从未在这个身体里呆过一般。

天光几个明灭,已然不知今夕何夕。

长伢将她的遗体带回了梢山小院,放于寒冰床上,以保得尸身不腐,时常守候在侧。又是一个夏夜,他在院中给花浇水,忽觉背后一阵清气卓绝,急忙转身。却见一貌美的红衣女子站在身后,莲步微移,朝他缓缓行来。

“许久未见。”她说。

无邪身死之后,魂魄归天,方想起前尘往昔,知自己实乃星君历劫,尝遍人世苦楚。又恍惚听见了长伢的那一句话,舍不得在天上快活,便又回来了。

当初文昌帝君早看出她的原身,不敢插手历劫大事,只敢提点几句。当初秀玉化作厉鬼,在她泪下恢复神智,也是因为这样。

长伢识得她的神印,再往屋中看去,那凡人旧躯早已灰飞烟灭。

面前的女子见他愣神,竟恼怒地抿起了唇角,张开双臂朝他扑来,嗔怪道,“长伢哥哥!你不认得我了?"

长伢被她抱了个满怀,竟手足无措,好半天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认得。”

(八)

从此梢山又多了一个传闻:你若在山中遇险,唤长伢时,却有几率遇到一红衣仙子相助。那仙子可谓山中一霸,所有妖魔鬼怪见了她都自发地退避三舍,无一敢兴风作浪。

如此一来,又有人替她兴建庙宇,香火供奉。一晃百年过去。

一粉衣少女慕名而来,在庙中向她祈求美好姻缘。无邪现身,发觉她便是秀玉转

世,一阵欣喜,又与她拜了姐妹。

“这一世,我当姐姐,你做妹妹。我必护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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