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不如先来看篇短的呀,很虐的故事,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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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酿一盏为谁饮 作者:冰渣
一
夏日蝉鸣,流沙河畔绿草茵茵,酒香袅袅。一抹碧影坐在梧桐树下摇着蒲扇,她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两三坛酒。
马蹄疾响,黄沙漫天里,一人背刀乘马而来。枣红膘马从她身侧掠过,扬天嘶鸣一声,又折返回来。膘马前蹄抬起,几欲蹭到碧影的鼻尖上。
马背上的人扯着缰绳:“可有酒卖?”
碧衣姑娘齿如编贝,双眸含笑:“尚余两坛烧刀子,一坛百花酿,公子要哪种?”
一袭白衣从马背上跃下:“这种天气,这两种酒可都不适合啊。”
姑娘再笑:“所以,一直卖不出去。”
白衣男子拍了拍马背,膘马撒蹄子奔向流沙河,低头汲着水。白衣男子随意坐在小几前的石头上,语气里听不出波澜:“随便给我一坛。”
姑娘凝思片刻,从袖笼里掏出一个琉璃盏,放在小几上,徐徐倒了一杯百花酿。金波碧液,清香四溢,夏风一吹,空气里都是沁凉。
白衣男子举盏一饮而尽,倒竖的两道剑眉放平,笑道:“阿语酿的酒,愈发地合我口味了。”
姑娘又掷了一杯,小脸微红,懊恼道:“早知道你今儿回来,我就把竹叶青带出来了。”
白衣男子接过酒盏,碧绿的琉璃盏里,倒映着姑娘的眉眼。他恍了下心神,这才一杯花酿,怎滴就有些醉了。
他抿着酒,沉默地望向流沙河畔的一株水草,放下琉璃盏时,他终是道:“阿语,这次,你是真要去西凉了。”
姑娘的手抖了一抖,面上笑意却丝毫不减,甜声道:“这百花酿要到第三杯才能尝到它的妙处。”
他眉梢微挑,再次端起琉璃盏,酒刚沾唇,就听姑娘问:“什么时候启程?”酒溅出一滴,洒到他袖口,洇湿了金丝滚边的竹叶尖,竹叶上像是挂了滴露水。
他闷头灌了一大口:“即刻。”
姑娘没再说话,默默收拾着手头的酒坛杯盏。
八年前,他从死人堆里把她扒出来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再送回到这个地方。”
二
当年,西凉一战,尸横遍野,空气里都是死亡的气息。温净骑在马背上,提刀挑着可能尚有呼吸的烂肉。这是他第一次带兵西征,就首战告捷,灭了将近十万的西凉大军,解了困扰大京多年的难题。
他这个年仅十七岁的镇西大将军,一夜之间,声名大噪。
马蹄踩过的一个尸首微不可察动了动,温净调转马头,大刀挑开千疮百孔的尸首,一个满身污血的小女孩儿捂嘴默默流着泪。
秃鹰之眼的暗纹领口,虽然染着血,温净还是认得,这是西凉王室的服饰。温净知道,西凉王膝下仅有一女,今年将将十岁,是西凉王的掌上明珠。西凉王曾屠了他麾下一个村,只因小公主不喜那个村的格桑花。
温净骑在马背上,用滴血的刀挑起她的下巴,说:“我今天把你活着带走,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再送回到这个地方。”大刀一晃,就把她挑到了马背上。
她趴在马背上,眼睛看着地上一具具残缺不全的死尸,“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下坡的时候,她借着马的冲击,紧握着手中的匕首,刺进了温净的小腹。
温净拧眉,低头看着惊恐万分的她:“很好,有硬气,西凉王没白疼你。但是,你要记住,以后,我是你的王。”
他把匕首从小腹中拔出,血瞬时喷了她一脸。
温净把她带回大京,顺手把她丢进柴房。大京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也是数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雪压屋顶,柴房塌了一半。
温净赶过去的时候,她身着单衣,赤脚跪爬在雪地上,一双通红的小手捧着冻雪正往嘴巴里塞。
温净甩着长鞭,鞭卷层层白雪抽到她脸上,她嚼着雪,抬起一双黑眸看着他。温净鞭梢一带,把她卷到跟前,问:“西凉公主,你怎么不逃?”
她跪在他脚边,抬头看他,眼里没有一丝恐惧。他被她看得心里一阵烦躁:“是不是被冻死饿死,你也不会开口求饶一句?你以为你还是西凉公主?我告诉你,西凉早已没了,被我灭了。”
她看着他,张嘴呜呜着,含糊不清。温净这才注意到不对,捏开她的嘴巴,发现她的整个舌面已溃烂结痂。
大夫说,她说不出话,皆因数月前,她生吞了一块赤红的焦炭……
温净把鞭收回腰间,冷冷扫了她一眼,不耐道:“既然她这么作践自己,我还留着这条命作甚。”
她凭着这句话,熬过了大京最冷的一个冬天,来年开春时,她居然能开口说话了。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不是西凉公主。”
她说这话时,温净刚喝了一口竹叶青,他纳闷着抬头,这竹叶青怎么有了花酿的味道。她身后的大夫一脸笑吟吟:“这小丫头甚合老夫的野路子,老夫用百花酿日日润她的喉咙,这一开嗓,都透着股花酿的芬芳。”
温净把玩着手里的酒盏,居高临下睨视着她:“我说过,西凉早就没了,何来公主一说?你既然会说话了,以后就叫阿语吧。”
她犟着小脸又说了句:“我不是西凉公主。”
温净拧着眉心:“阿语,我以后不想再听到西凉这两个字。”
身后的大夫扯了扯她,她鼓着腮帮,终是说:“是,阿语知道了。”
后来,大夫对他说,阿语年幼,西凉一役,对她冲击太大。她受了 *** ,大脑记忆出现断层,想不起过往,记不起她自己的身份,也是有可能。
他望着荷塘里泛舟摘莲子的阿语,双眼微眯:“这样也好。”
三
阿语在将军府住了下来,她成日里跟着大夫学酿酒。她酿的酒,每每尝了一口,就舍不得再喝第二口。尤其百花酿,随时喝,味道也随时变。
只是,她唯独酿不出温净最爱喝的竹叶青。她酿的竹叶青,他从来不喝。
对此,他解释说:“阿语,你总要给我留一味没有你的酒。”
他说这句话时,眉眼含笑,有风刮过,吹起他的玉色发带,晃的她神心荡漾。这样子的他,没有一丝沙场征战的血腥和暴戾。
这是阿语在将军府的第五个年头,这年,她十五岁,开始有了小女儿家的心思。她望着垂柳下翻书的温净,在想:他是欢喜她的吧,所以,才把她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才任由她在将军府酿酒肆意玩耍……
然而第二天,他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捏断了她三根手指。
温净生辰,排场很大,大京公主躬亲庆贺,将军府热闹非凡。宾客所饮之酒,全是阿语亲手酿制。
为了这场生辰,她足足准备了一年。只因去年生辰时,他说:“阿语,若是这酒宴上,全是你酿的酒,该多好。”
公主作为座上宾,席间,阿语亲自服侍她用膳。公主捻起一方手帕,偏头对身侧的温净道:“听闻,这宴席上的酒,全是那个西凉公主所酿?”
温净眉目含笑,示意身后立着的阿语上前。阿语惴惴近前,施礼道:“阿语见过公主。”
公主上下扫了她一眼:“这酒全是你酿的?”
阿语点头,斟酌着回什么话合适,就听到公主又问:“那你觉得,本宫今日适合饮哪种酒?”
阿语忙回:“阿语特意为公主备了一壶桂花酿,听说公主喜甜,阿语还加了几枚桑葚,不知是否合公主的口味。”说着,她就上前给公主倒了一杯桂花酿。
公主蹙眉道:“没人跟你说,和温将军对饮时,本宫只喝竹叶青吗?”
阿语脸颊一红,道:“阿语再重新给公主倒一杯。”她带着怨气斟了杯竹叶青,放回的时候,手上力气重了几分,洒了几滴出来。
公主发怒之前,温净捉住阿语的手,语气随和,眉梢眼角依旧含着笑,淡淡问:“适才是哪几根手指抖了?是这根吗?”
他摩挲着她的手骨,温柔至极,又冰寒极致。阿语不明所以,刚抬眼看他,就感到右手无名指一阵断裂的疼。
阿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依旧淡然笑着,眉都没蹙一下,接连掰断了她三根手指。手骨断裂的声音,脆脆的,像是厨房李婶炒的黄豆,放在嘴里,嘎嘣脆,咯掉牙的那种脆。
震惊大于疼痛,阿语睁大眼睛看着他,在为他找借口之前,他说:“关于你的身份,这几年我没提醒你,你自己却不能忘了,你只是我养的一条狗,就不要想学着人说话。”
铺天盖地的疼,使她透不过气来。
阿语跪在地上,看着他云淡风轻地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举起一盏竹叶青,笑着与公主对饮。自始至终,他都没再分给她一眼。
阿语突然明白,狗的含义是什么。她也明白了,温净为何一直不喝她酿的竹叶青。
大夫为她接骨时,安慰她道:“将军也是为你好,打狗也要看主人,你看,公主没再难为你吧……”
打狗也要看主人,终究,她还是他养的一条狗。
自此以后,阿语不再酿竹叶青。
后来,她也学乖了不再犯错,因为她发现,只要不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就不会犯错。
又两年,突然一日,将军府的气氛前所未有地紧张了起来,半夜都能听到士兵操练的声音。听说,西凉旧部集结,声势浩大,要来攻打大京了。
是夜,一身银白盔甲的温净推门进来,霜白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再铺向地面,蔓延到墙角缩成一团的阿语。阿语战战兢兢缩在柴房的墙角,像只受惊的小猫,不敢抬头看他。
温净蹲在她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阿语,我明天就要走了,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
阿语慢慢抬起头,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的手掌是温热的,但是,保不准下一秒,就会扭断她的脖子。
所以,她没有说话,不说话,总归不会错。
他又说:“你想不想回西凉?”
阿语颤抖着,摇了摇头。
他轻叹了口气:“阿语,你长大了。”阿语在他手下战栗着,又埋下了头。
他拍拍她的头,说:“阿语,去拿坛竹叶青。”说着,他把手掌从她头顶拿起来,靠着墙壁缓缓坐下,“你酿的。”
阿语跪爬着,从床底搬出一坛竹叶青。
他抱坛灌了一口,笑问:“阿语,为什么你酿的竹叶青也会有花酿的味道?”
阿语缩在墙角,颤巍巍道:“我并没有……放任何花。”
他再笑:“我觉得,很好喝。”
四
阿语不知道她是何时睡着的,也不知道温净是何时走的,只是在第二天醒来后,看到屋内墙角,放着一坛空着的竹叶青。
温净一走,就是一年。
阿语在大京都城外的流沙河畔,等了他一年。他终于来了,却是来送她走的。
马背上,温净在身后问:“阿语,你在将军府多久了?”
“八年。”
“唔,八年了。”
他的意思,她懂。他是在提醒她,他养活了她八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是需要西凉公主的时候了。
阿语迎着红似血的落日残阳,眼里进了黄沙,我不是西凉公主,一直都不是,从来都不是。
大京边界,狂风肆虐,飞沙走石。
阿语回头看着温净,说:“我不是西凉公主,我是……”
温净看着她,突然扼住她的脖子,双眼冒火,吼道:“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一条狗,你懂吗?”
阿语双手抓着他的胳膊,满脸通红,几乎背过气去。
温净把她拎到乱石堆里,撕扯着她的衣衫,长驱直入,贯穿到她的身体里。她在他身下摇摆着,挣扎着,求饶着,哭喊着……
八年来,他用鞭子抽她时,她没有哭;他掰断她手指时,她没有哭;他说她是他养的一条狗时,她没有哭;而现在,她在他身下,却哭了……
温净加快了身下的动作, *** 道:“原来你也会哭,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掉一滴泪。”他却忘了,八年前他从死人堆里把她扒出来时,她满脸满脸的,都是血水和泪水。
阿语不再挣扎,只是道:“我不是西凉公主,我不是西凉公主……”
温净心口一软,吻着她脸上的泪,动作也轻柔了起来,呢喃道:“你谁都不是,你是阿语,我的阿语,阿语……”
阿语闭上眼,泪水从她眼角不断流出,他来不及吻去的,全被烈风吹干抹净……
他到底,还是把她送回了西凉。
临走,他摸摸她的头,说:“好好活下去,等我来接你。”说罢,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去。
阿语一向很坚强,没有他的日子,一定会活得很好。
一年后,西凉与大京修好。大京镇西大将军与西凉公主成亲,声势浩大,场面壮观,成了一段佳话。
半个月后,镇西大将军风尘仆仆赶回到西凉。
如今的西凉王盛情款待,酒宴上,西凉王端着酒碗笑道:“听闻将军不仅刀法甚好,弓箭也是一流。喝酒乏闷,不知将军可否赏脸,露上一手,也好给酒宴助助兴。”不等将军回应,西凉王大手一挥,就有侍者呈上了弩箭。
十几丈外,立着一个牛皮底垛草面的箭靶。
酒宴上辛辣的烈酒冲天呛鼻,镇西大将军握着弩箭,却闻到了一丝花酿的芬芳。他双手青筋暴突,微微颤着。
喝酒行令嬉笑乐舞声一浪高过一浪,他缓缓抬起弩箭,抽了根黑的发亮的利箭,算准位置,发力射了出去。
锣鼓震天中,箭靶转了过来。箭靶背面,绑着一位故人。
故人前胸,梳脊鈚箭头淌着腥红的血。
西凉王哈哈大笑,鼓掌道:“将军果然好箭法,实乃吾等西凉勇士所不及也。”
温净握着箭起身离席,向着箭靶缓缓步去。
西凉王在他身后继续道:“将军上次送来的妞,是个冒牌货。我们西凉王室的血统,本王还是认得的。这 *** 想当公主想疯了,居然敢冒充我们西凉公主,枉费将军养了她八年。本王想,不如留她一条狗命,送给将军,由将军亲手了结,让她吐出这八年的狗食。”
西凉王又说:“这 *** 不识抬举,疯狗一样见人就咬,被喂了一块红炭后,还不老实,本王就敲碎了她的牙……”
西凉王还说:“这个疯女人也是块硬骨头,这两年来,任我们怎么折腾,愣是一滴泪没掉过。都说人贱命硬,拖着一口气死扛到今天。亏得她死扛到今天,本王也才能把她交给将军,由将军了结。”
西凉王笑眯眯问:“将军,你可满意?”
温净一手握箭,一手捏开阿语的嘴巴,一团团的污血喷涌而出,流在他掌心,再由他掌心砸到草地上。
草地上一朵红色的格桑花,开得正艳。
温净回头看着笑眯眯的西凉王,嘴角上翘,淡然笑道:“好,甚好,吾甚满意。她本就是我养的一条狗,这两年由西凉王调理,费心了。”
阿语睁开眼,看着他,笑了。
她嘴里含糊不清呜呜着,他听不出一个字。
草原上的风,正烈,刮得他眼疼。
五
多年后,温净依旧在想,那日箭靶上,阿语嘴里呜咽的,到底是什么?是说她不是西凉公主吗?还是在骂他?抑或是在向他求死?
他猜想了一百多种可能,却始终猜不出,她嘴里呜咽着的是:我活下来了,你是来接我的吗?
在西凉备受折磨的日子里,日日夜夜,她都想着死。
西凉王用铁棍敲着她的牙,狞笑道:“你身上流着西凉的血,却吃了大京那狗屁将军八年的白饭,你没了牙,我看你还怎么吃!”
西凉王把滚烫滚烫的赤红焦炭塞进她嘴巴里,逼着她吞咽下去,威胁道:“你若是头天死,我隔天就宰了那狗屁将军。你不会蠢到以为,将军府里没有我西凉王的人吧?”
冬吞污雪,夏饮泔水,生咽草根,她活了下来。
温净临走时说,让她好好活下来,他会来接她回去。她等了他两年,终于等来了他。
他一箭穿胸,射穿她的时候,阿语想:九年前,她就该死了,老天偏又让她多活了九年。这九年,算是她赚来的,这样死了,也不算亏。
九年前,阿语十岁,大京将士逼近,西凉摇摇欲坠。
阿语所在的小牛庄,整日里人心惶惶。小牛庄人世代靠种花卖花为生,尤以山茶花和格桑花最盛,甚至,还为王室供过鲜花。兵荒马乱的年月,没人再买花为乐,生意惨淡,小牛庄的人无心再养花,纷纷四散逃命。
西凉公主十岁生辰,小牛庄供上去的格桑花不比往年娇艳,公主大发脾气。当时的西凉王以对王室不敬为名,一夜之间,屠了小牛庄,却独独留下了与公主同岁的阿语。
大京镇西将军杀来的这天,西凉王为阿语换上公主的服饰,梳了公主的发式,戴上公主的玉佩。把她交给西凉死士前,逼她吞了一块滚烫的赤红焦炭。
那日,她藏在一具死透了的尸首下,不敢动弹,不敢出声。马蹄踩着她的肩膀过去,她咬着牙都没敢发出一个声音,却还是被大京的镇西将军发现了。
镇西将军挥刀挑着她的下巴,说:“今日我带你走,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再送回到这个地方。”
这个嗜血成性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一天都不愿多待。与其日后再被送回来,不如现在就死在这里。她握着藏在袖笼里的匕首,刺向了这个镇西将军的小腹。
他没有死,她也活了下来。
他叫她阿语,阿语这个名字很好听,她应着接受。她以前叫什么名字,已经不再重要了。
阿语知道,这个叫温净的镇西将军错把她当做了西凉公主。她解释过,他却不听,后来,她也不想着再解释。只要他不把她送回去,她是不是西凉公主,也已经不重要了。
可他到底还是把她送回了这个地方。
那天,大京边界,她最后一次向他说,她不是西凉公主。也是那时,她方知晓,她是不是西凉公主,他都会把她当做西凉公主。
此时的大京,缺一个西凉公主。
他把箭从她身体里 *** ,喷溅出的血,浇在了他脚边的红色格桑花上。格桑花开得正盛,比她以往见过的所有花都好看。
她闭上了眼,看到了将军府柴房一角空空的竹叶青酒坛,看到了流沙河畔的那株水草……听到他说:“阿语,你酿的竹叶青,怎么会有花酿的味道?”“阿语,我觉得,很好喝。”
不知过了多少年,温净抱着竹叶青酒坛,坐在流沙河畔的梧桐树下,眺望着西凉的方向,忽然想起,他把阿语送到西凉,临走时,他对她说:“好好活下去,等我来接你。”
温净抱着酒坛,泪流满面。
阿语受尽百般折磨,死撑着一口气,等他接她回去,他却连她的尸首都没能带回去。阿语死后的数月,温净亲率大军荡平西凉旧部,掘地三尺,不见阿语的一块骸骨。
温净捆来西凉王,把他曾给予阿语身上的痛苦百倍还给他。大刀一颗颗撬他牙的时候,西凉王跪趴在地上,身体抖成一个筛子。他说那日后,她尸首一直在箭靶上绑着,无人曾动过,可是当晚箭靶空空,方圆数百米,一夜之间,开满了红色的花,怎么砍,都砍不掉,怎么烧,都烧不尽……
西凉士兵都说,这是死后的阿语在作怪。
温净发疯般提刀赶过去,格桑花摇曳,灼得他眼疼。他从最艳的一枝花下,挖出九根断骨,颤抖着递到唇边,最熟悉不过百花酿。
泪滴到骨头上,眼前的格桑花,次第枯萎。
九根断骨,九年光阴。温净把这九根断骨串起来,终日挂在脖子上。
如今的大京,早已没了西凉,温净却觉得处处是西凉:西凉的风,西凉的酒,西凉的格桑花……
六
百年后,玉帝念镇西大将军战绩赫赫,守国有功,把他接到天庭,位列仙班,封他为卷帘大将。
一晃几千年,天庭蟠桃宴上,卷帘大将双手捧着盛满琼浆玉液的琉璃盏,却嗅到了丝丝百花酿的芬芳。
前尘往事瞬时涌上心头,手中的琉璃盏碎了一地……
他跪爬在天庭之上,去找琉璃盏的碎片,嘴里念叨着,这琉璃盏本该装的是百花酿,装什么劳什子的琼浆玉液。
诸神惊骇,王母震怒。
王母借口他前世未忘,仙根不净,不配再为她卷帘,遂贬他到流沙河,抽其三分人性,并使之妖怪模样……
他跪倒在地,自领阿语世间万倍的苦痛。
流沙河底,甘愿每七日飞剑穿胸百余下。
阿语,当日我一箭穿胸把你射死时,你是不是也这般的疼。
阿语,流沙河也跟着你一起流去西凉了吗?不然,为何,我看到的人,都是西凉人。
我把欺负过你的西凉人都杀尽,你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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