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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摘
要
话说唐僧师徒四人西行取经之时，路过那八百里狮驼岭，行者前去打探消息，路遇一巡山的小钻风，行者因听他说狮驼岭上三魔算计要吃唐僧，一时气急，把个小妖打成个肉陀。到得后来，行者依凭佛祖之力，降服三魔，才得脱此难，这又是另话。今日单说这被打死的小妖小钻风，当时他虽在行者棒下丢命，却又因他有别一种造化，还魂复生，才引出今天这段故事。
小钻风是狮驼岭上一个巡山的小妖，因他言语机灵，当初在狮驼岭上，颇受魔头喜爱。那三个魔头都是从天上偷跑下界的，大魔二魔占了狮驼岭，三魔占了狮驼国，他们本在两处，后来因为要吃唐僧肉，三魔才结为兄弟，合力同心，路设魔障要抓唐僧。三魔偷跑下界，不知岁月，祸害过的人也难以计数，某年某月某日，狮驼岭上的魔头合力害了一个过路的颇有道行的道士，待蒸煮这道士时，小钻风仗着魔头喜爱，寻到机会，去死道士身上踅摸，却只踅摸来了一张无名符咒。小钻风虽不懂道术，但也没有丢掉这张符咒，只把符咒塞进怀里，当做了个护身符来用。
也是小钻风命不该绝，正让他歪打正着，这符不是别的，正是一张能生死人肉白骨的还魂符。这小妖那日被行者一棒敲死，全靠这还魂符，才为他重塑妖身，叫回了两魂七魄。待他复生后，从荒山腐草里钻出来，世间已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狮驼岭上早已物是人非。当日三个魔头被佛与菩萨降了，小妖们怕行者回来报复，早已全都四散哄逃而去。复活后的小钻风满山转遍，也没在往日喧嚣的狮驼岭上寻到半个小妖踪迹，狮驼岭上曾经群妖盘踞的洞府里也是一片残破，小钻风在残破的洞府里转悠，也只寻到了曾经三魔变成人形下山吃人时穿过的锦袍一件。小钻风持着这锦袍，站在岭峰上，看如今八百里狮驼岭，也只看到满山红叶黄花，好不凄凉。
待小钻风收拾好了满腹悒郁，这才感觉自身有些不对劲。说起来，他也有百八十年的道行，如今细细一感知，便知道自己三魂七魄还少一魂，不知失在了何处，因少这一魂，致他身体孱弱，身上不但没有了半点妖力，就是力气，也比一个普通人不如。他细细一感知，便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魂魄所在，这时候，他也只能放下伤春悲秋，先去寻回丢失的那一魂，才好再做打算。他整整衣装，看到当日巡山时带的铃铛、梆子、令旗、腰牌倒还没坏，都还在，这些事物此时也无大用，只因是些旧物，他不舍得丢弃，只能拾掇在一起，再加上山洞里捡到的那件锦袍，一起用个包袱包了。只是那令旗长约两丈，不太好处理。当日他撞见行者的时候，身高一丈二，自他被行者敲了一棒子，敲成肉坨再复生，倒把身高换了，如今只有不足三尺的身高，正如一个三寸钉，再扛着两丈的旗走的话，徒惹人笑，他也就索性把旗杆丢了，只把旗面卷卷，同样塞进包袱里。如此整理一番后，他回望一眼狮驼岭，跺跺脚，背起包袱，迈步往山下走去，去寻自己丢失的一魂去了。
小钻风下了狮驼岭，感知着远处遗失的魂灵的方向，直往东去，一路晓行夜宿，朝饮霜露，暮餐风，走了不知多久，已经进了大唐地界了，方感觉接近了那一魂方向。
进了大唐地界，他一打听，才知道如今大唐是什么姓李名豫的皇帝（唐代宗）在位，距离玄奘和尚西行已经过了百多年了。这日，他来到大唐境内某州某县某镇某户人家宅前，停住了，他感觉到自己的那一魂正在这户人家里。看这户人家门面，朱漆大门，高墙琉璃瓦，一眼看去便是一个富贵人家。此时这户人家门口正有几个仆人看门，小钻风走上前去，恭敬作了一揖，才开口问话。
众位看官，你道这无法无天的小妖何时如此有礼了，这倒不用误会，他并不是如今知了礼仪，只是因他现在成了个三寸钉，身子又孱弱，这样彬彬有礼，也不过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钻风道：“几位老哥，这里有礼了，不知这是谁家？”
那几个看门人听有人说话，却不知人在何处，一低头，才看到面前站了一个貌丑的侏儒，其中一个见了小钻风这腌臜模样，倒没取笑他，回道：“这你都不知道，这是赵员外家！”
小钻风道：“在下丢了一魂在员外家，不知可否进去寻寻？”
那几人听小钻风这话，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人边笑边说：“你才丢了一魂，你不知这方圆百里的人，不知有多少个青年才俊，将三魂七魄都丢在员外家里哩！”
小钻风正待问为何，门里通传小姐就要出门去法喜寺礼佛，几个仆人慌忙将小钻风赶到一边，端端正正在门口站好。小钻风被赶到墙角里，往门那看，片刻后自门里抬出来一乘红顶小轿，两个健仆抬着，周围跟着几个丫头，颤颤悠悠往街口去了。
小钻风待这轿子走远，又腆着脸来到门口，向刚才那几个看门的来问：“几位老哥，刚才你们说好多人把魂丢在员外家，这话怎么说？”
仆人中一个看起来面相和善的开口道：“怎么说？看到刚才出去的那顶小轿了吗？”
小钻风点点头。
这仆人理所当然地道：“刚才轿上坐的便是我家小姐，那些把魂丢在我家的人，都把魂丢到我们小姐身上喽！”
听了仆人这话，小钻风明白了，这家的小姐定是个美娇娘，这才引得无数青年才俊惦念。不过，这又关小钻风什么事呢？他是来找自己的魂魄的，这家小姐就是西子再生，他也不关心。想到这，小钻风继续问道：“几位老哥，我的确有东西丢在员外家了，能想办法让我进去寻寻吗？”
其中一个马脸的仆人一听这话，把脸一板，向小钻风斥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进就进？！滚！滚远点！”说着，就要过来赶小钻风。
旁边那和善的见此，慌忙拦了一拦，转身对小钻风道：“你快走吧，这是高门大户，我们都是看门的，怎么可能让你这个生人随便进，不过你来的巧，三日后我家小姐招婿，条件宽松，不论美丑，只要你自认为是有志青年，都会让进门，你要真想进门，那天可以来试试……”说着，挥了挥手，将小钻风驱赶开来。
那马脸的听同伴对小钻风这样说，骂道：“你还让他来试试呢！比妖怪都丑，比锅台还矮，平白污了咱家小姐的清名！”
小钻风知道在门口这里也探听不到什么，装作听不到马脸的话，也就不在这里再徘徊了。他出了赵员外家这条街，在镇上其他地方一转，才明白刚才那赵员外家仆人说的招婿是怎样一会儿事。如今，镇上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大家简直把这事当成一件盛事在讲，小钻风在街上溜达两圈，就知道招婿事情始末了。
这赵员外家有一位小姐，相貌自不必多说，女儿家虽出门少，但镇上也有几人见过，在他们口中，赵小姐的美貌是可比貂蝉、杨玉环的，这倒还罢了，据镇上人讲，赵小姐文采也不可小觑，卓家文君、蔡家文姬、谢家道韫恐怕也难比拟，另据人讲，赵小姐还颇通武艺，有那知道内里的，说赵小姐飒爽英姿，巾帼不让须眉，正是花木兰、冼夫人一样的人物！
赵小姐如此人物，自然不是一般人能配得上的，转眼她已过了及笄之年，却还没寻到一位中意的郎君，这真急坏了赵员外。赵员外发了狠，要为自家女儿招婿，赵小姐倒也不反对，只说招婿可以，但要招个有见识的！到招婿的时候，她自己要躲在屏风后面亲自来选。
小钻风一路逛，一路听，直听得人们把这赵员外家小姐夸得如天人一般。他听到这些也不禁心里啧啧称奇。恰巧三日后他要借机进赵员外府里寻找自己丢失的魂魄，两事合一事，到时候正好进去瞧瞧！
转眼间，小钻风在镇上晃悠了已有三日，到了第三日清晨，这天正是赵小姐招婿的日子，小钻风在野河里洗漱了一番，背着自己的破包袱，抖擞抖擞精神，直往赵员外家而来。小钻风兜兜转转，刚拐到赵员外家那条街上，便见满街皆是华美车轿肩舆，有来真参加选婿的，有来看热闹的，直把个宽敞的大街堵了个水泄不通。幸亏他死而复生后变得又瘦又小，倒让他钻钻绕绕挤到了赵员外家门前。这时候，赵员外家中门大开着，门口站了不少仆役，负责接待各处来的青年才俊们。今天赵家的大门闲杂人自然是不能进的，只允许有意的青年才俊自己入内，这却不能减少看热闹人的闲心，都还堵在街上不肯走。小钻风往赵家大门口看，不少锦衣公子在门口做了登记后，正由赵家仆人引着，往门里走。小钻风见此，也要随着人往门里进，哪知他刚到门口，便被赵家仆役拦了下来。
“哎哎哎！哪来的要饭的？也敢往里闯？！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吗！也想浑水摸鱼？！”
小钻风看看自己打扮，一缩脖子，撤了回来。他溜着墙边走，一转身，进了旁边一个羊肠小巷，往里走了几十丈深，看看四周没人，才解开包袱，取出狮驼洞里捡来的那件锦袍穿上。这锦袍本来是三魔下山吃人时为了方便穿的，虽是正常人大小，却也比如今小钻风的身子大，他一穿上，整个人被锦袍装在里面，显得滑稽非常，小钻风也不气馁，拽起锦袍，找了个锋锐的墙角，就开始磨，磨了几下，一撕，便把锦袍下半部分撕掉了，小钻风这时候再穿上这锦袍，大小合适。你若不细看锦袍如被狗啃的下摆处，还真会把这衣服当成他本有的。
这时候再背着包袱也不好看，他索性拿起包袱，将其塞进了裤裆里，就这样内里邋遢着，外表光鲜着，又往赵员外家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仆人看他两眼，见他身穿锦袍，这次倒没有再拦他，给他登记了“小钻风”的名字后，又唤来了另一个仆人，让这个仆人引着小钻风进门。
小钻风随着这个仆人刚迈进了赵员外家大门，便对自己失去的那一魂感觉突然强烈了起来，他跟着那仆人进了赵宅，兜兜转转不知道走了几进，寻了个机会，一缩身子，贴着墙角往另一个门走去，他在赵宅里左转右转，头都要转迷糊了，终于在某处寂静的宅院门口停下，他能感觉到，自己失去的那一魂就在里面。正当小钻风再要往里走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一只大手薅住了自己脖领子，一个声音冷冷道：“什么人？宗祠重地也敢乱闯？”
小钻风回头，见两个壮汉站在他身后，其中一个正抓着他脖领子。
小钻风嗫嚅道：“我是……来……参加招婿的，迷了路，错走到这里来的……”
抓着他脖领子的壮汉道：“这是宗祠重地，只有赵家人能进，快快离开这里！”说完，对另一个壮汉叮嘱了两句，提着小钻风往回路走，半路遇到了一个仆人，便把小钻风交给了这仆人，让这仆人带小钻风去招婿的大厅里。
小钻风跟在仆人后面，心里十分郁闷，如今看来找魂是一件难事，今日铩羽而归是一定的了，只能先去招婿大厅看看热闹，再说其他。刚想到这里，小钻风一抬头，已经到了一个大厅的厅口。
小钻风往厅内望去，只见大厅很大，厅两侧摆着十几把椅子，厅正中摆着一架屏风，屏风前坐着一个富家翁打扮的老爷，还有一位老仆在旁边伺候着。如今大厅内只有靠近厅门的地方还空着一个椅子，小钻风正发呆，带他来的仆人小声道：“过去坐下吧，就差你了！快！”小钻风闻言，只能进厅坐在最后那把椅子上。
厅内伺候的老仆见人都到齐，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厅中央，大声说道：“众位才俊终于来齐了！今天是我家小姐招婿的日子，要求呢，想必大家都听说过，我们小姐的标准很简单，今天在座的诸位挨个站到厅中央，讲讲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最有见识的一件事，我家小姐就在屏风后听着，如果这件事合了我们小姐‘有见识’的定义，那你就是我赵家的女婿！”说到这里，仆人顿了一顿，回头看了看坐在屏风前的老爷一眼，见老爷微微颔首，方才道：“好，那就开始吧，先请王家公子来讲……”
老仆说完，退回到老爷旁边站着，坐在大厅最里面那把椅子上的一位锦衣公子站了起来，不急不缓地走到厅中，朝四周拱拱手，开始抑扬顿挫地讲了起来。
这位公子开口便语出惊人，说他曾经遇到过神仙。据这公子讲，他曾经跟着一位胡商出海远航，船一直往东走，航行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遇到了风浪，船上其他人都遇难身死，只有他自己抱着一块船板活了下来，又飘了一两天，飘到了一座仙山上，那座仙山云遮雾绕，上有亭台楼阁、轩榭殿宇，他上了岸，在岛上兜兜转转了好久，终于在一条小路上遇到了一位骑驴的道人，这道人见了他，笑道：“又遇到一位迷途人！”说完，手朝着他一挥，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西域龟兹国！一东一西，一水一陆，相隔何止千里，这道人不是神仙又是何人呢！
众人听他说得神乎其神，也俱感意犹未尽，那老仆见这位公子坐下，遂出声请第二位公子来讲。
第二位公子讲的倒是凡间的事，他是一位年轻的进士爷，他考进士的时候，到了诗赋那一场，试题为《旗赋》，要求以“风日云野，军国清肃”八字为韵，这位进士爷苦思冥想了半刻，正当他急得心烦意乱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的手不受控制了，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道：“今日下凡的文曲星 *** 归天，他愿把身上的文气留给世间！借你笔用一用！”，这声音说完，这位未来的进士爷手执着笔便开始作赋，不消片刻，赋已写成！到下了考场，他对此奇事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几个月后传来消息，诗仙李太白去世，去世的日子正是那天，他才心中有些猜测。后来他又四处打听，才发现这天世间各地出现了约有十几篇好的诗赋！
听到这里，众人也都明白了这位进士爷说的哪一件事了，正是曾经传得沸沸扬扬的“太白遗文气”这件奇事，却没想到今天正有一位当事人。
这位进士说完，全场皆静。待大家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老仆又指了第三个人。
这人是一个武夫，身体壮硕，面红唇厚，站起来威风凛然。他讲了自己一件怪事。前几年，他跟着上司去岭南剿除逆贼，经过一番血战，逆贼被剿除了，可他却犯了病，总感觉自己身上背了一个人。他去找了一位有点名气的老和尚看了一看，老和尚告诉他，是他战死同袍的魂魄思乡情切，不想留在岭南烟瘴之地，跟着他回来了。现在不知道是哪个同袍的魂魄跟着他回来了，让他去自己故去的几个同袍家乡都去转一圈，说不定能把这位“同袍”放下。这人瓮声瓮气地道：“这地方是我一位同袍的故乡，我前天来，昨天就感觉我背上那人没了，今天就来参加小姐的招婿了！”说完，憨厚地对着屏风一笑，回座位坐下了。
大家听这壮汉听完，只感觉周身一凉，挨着他坐的那两位也都不着痕迹地挪挪椅子，离他远了一点。
……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一个挨一个，有说神鬼离奇事的，有说妖狐魅怪的，有说西域奇闻的，有说朝堂宫闱秘事的，不知说了多长时间，正当小钻风昏昏欲睡的时候，老仆终于点到他的名字。
小钻风一个激灵站起，众人一看他身高样貌，不禁都笑了起来。
小钻风看众人笑他，想道：“今日这赵小姐招婿，我若说点有见识的事情，被这小姐招了婿，倒也不失为一个寻回魂魄的法子……只是我实在没什么有见识的事，我若说我在狮驼岭上被孙行者一棍敲死，又活了过来，只能算作一个离奇事，比刚才他们说得也不出彩，这可如何是好呢？”刚想到这，小钻风一低头，忽然看到了自己身上的锦袍，想起自己在狮驼岭上的过去，眉头一动，想到了一个心里直叫妙的主意。
“诸位！”小钻风咳嗽两声，“大家一定都听说过玄奘西行的故事，玄奘西行，路上到过一个地方，名为狮驼岭，狮驼岭上有一小妖，名唤小钻风。”
大家看小钻风模样猥琐，便不怎么敬他，他正说着，还有人插话：“我们知道！这故事已经广为人知了……玄奘法师西天取经嘛！遇到了狮驼岭三魔，还遇到了一个叫小钻风的小妖，被孙行者一棒把脑袋敲成了豆腐脑！”这人说完，厅里众人都笑了起来。
小钻风也不恼，继续说道：“不知是狮驼岭上哪个不知内里的小妖逃出岭来，传下的这段故事，却不是真相。小钻风巡山，大家的说法是他被孙行者敲死了，其实不然，小钻风并没有死。如今，世间流传着所谓‘三佛战三魔’的故事，说那孙行者与其两个师弟智勇无双，先探狮驼洞，后走狮驼国，保唐僧过了此难，这完全歪曲了事实。我呢，便是当时故事的亲历者，那死而复生的‘小钻风’是也！也是狮驼岭上三位大王的贴心小妖，今天我要跟众位说说真正的‘三佛战三魔’，哦！不！是‘三妖战三魔’故事的真相！”
厅内一人叫道：“玄奘西行那是百年前的事情了，你说你是小钻风，并且还活着，有什么证据吗？”
小钻风一笑，就在厅上，撩开衣服下摆，从裤裆里掏出一个包袱，他不急不缓地解开包袱，把东西向众人一一展示，他拿起铃铛，向众人问道：“诸位可知这是什么？”
“这莫非是巡山的那个铃铛？”
小钻风点头，又分别拿起梆子、令旗、腰牌，一一问众人，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纷纷惊叹起来。
“哎呀，这莫非是那个梆子！”
“嘿，这是那个旗儿，就是少了旗杆，你就是扛着它巡山，遇到了行者？”
“哎呦！快看这个，这是腰牌，看，上面还真有‘小钻风’三个字呢！”
众人看着这个，指指那个，感慨不断。今日来的这些公子，开口便是天地，闭口便是神鬼，但能拿出真凭实据来的没有一个，只有这小钻风，真的掏出了点东西，怎能不让人惊。
小钻风待众人看完，示意众人安静后，才继续说道：“民间流传的我们三位大王的身份，自然没错，一位是文殊菩萨的坐骑‘青狮’，一位是普贤菩萨的坐骑‘白象’，还有一位是西天‘金翅大鹏仙’。这三位大王神通广大，跟着佛祖、菩萨修行，自有佛果，哪里用得到私下凡间偷吃唐僧肉以求长生呢？他们只不过是得了世尊与菩萨的佛旨，下凡来给那唐玄奘降灾的……唐玄奘有三个妖精徒弟，分别是猴妖、猪妖、水怪，论身份，他们三个哪里比得上我们三位大王呢！”
小钻风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扫视满厅，见满厅人都在认真倾听，方继续道：“三妖一僧要来狮驼岭，我得了大王令日日去巡山，那日，正遇到来狮驼岭探路的猴妖，这猴妖虽说本事比不上我家三位大王，却也比我高，他敲了我一棒，将我敲晕，待我醒来回到洞里，他已经被我家大王的宝贝给收了，我家大王领佛旨而来，自然不能真的害了猴妖，只能将宝贝悄悄漏了个缝，放跑了他，可怜猴妖还以为自己本事大于天呢！竟回去撺掇猪妖、水怪一起来战我家三位大王，我家三位大王身上有千般本事，奈何有佛旨镣铐在身，不能施展万一，只能小心翼翼陪着三妖周旋，就这样，从狮驼岭周旋到狮驼国……奈何三妖本事实在平平，在狮驼国里又被我家三位大王抓了，我家三位大王只能装作要蒸煮他们的模样，不过是又放松警惕，故意走了猴妖。猴妖本事不济，见自己救不出唐和尚，只能径直去了西天雷音寺，拜求世尊相助，这才脱了此难……我家三位大王的本事并没有显出万一，不为世人所知，名声却被小小三妖盖过！可惜！可惜！”
小钻风说完，一时间满厅静可听针，大家全被小钻风说的故事所震撼。良久，老仆往大厅屏风后走去的脚步声一响，众人一惊，厅上才恢复了生机。
众人听小钻风说得玄乎，心里也在打鼓。‘三佛战三魔’与‘三妖战三魔’哪个为真呢？唐玄奘的三位徒弟真有这么不中用？或者都为假？小钻风拿得出铃铛、旗子、令牌等一应证明，可见他的确是亲历者……众人心中也没了个分辨，只能各信一半，可就算各信一半，得知这其中的部分密辛，也足以令人惊叹了！
待众人咀嚼消化完小钻风的故事，老仆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走到屏风前端坐的老爷耳边，耳语了几句，那老爷点头听完，亲自站起来走到厅中，对众人一抱拳，说道：“小女今日择婿，首先感谢诸位俊杰到来。小女听了诸位俊杰的见识，已经择出了佳婿……”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才转转身子，目光投到靠近厅门坐着的小钻风身上，继续说道，“便是这小钻风公子！”
小钻风一听这话，差点笑出声来，心里暗道：“我一个妖怪，今日在这里说了几句胡编乱造的故事，竟然也成了公子，这是大唐地界，世间凡人是非不明，见识浑浊如此，那玄奘法师经历千辛万苦取来的大乘真经想必也早被当成了‘破烂流丢一口钟’，丢到了爪哇国去了！嘿嘿！”虽这样想着，他却站了起来，坦然接受了众人的祝贺。
与众人客套暂且不提，只说其他公子走后，仆人说小姐请小钻风到屏风后相见，小钻风心猿意马，带着期盼往屏风后走，想看看这位员外小姐是何样美貌的女子，引得众人如此。他走两步，绕过屏风，便看到一个穿着精美，长相却很普通的女子坐在那里。
小钻风看这女子，还以为员外家富裕，婢女也穿得好呢，便开口问道：“你家小姐呢？”
女子道：“我就是。”
小钻风看着这女子相貌，半响，方自嘲一笑，暗道：“人言果不可信，其他的也不用说了，什么文采武艺，比卓文君、谢道韫、花木兰的话也是世人夸张了。”
虽想到这，可小钻风还惦念着自己丢失的一魂，只能含糊着答应下来，只求找到机会混进赵家宗祠，召回自己的魂灵后快快跑路。
小钻风也当真是个有志气的，在这赵员外家做了半年女婿，才因赵家祭祖，找到一个机会进了赵家宗祠。那日他进了宗祠，一眼便看到自己的魂灵附在赵家祖宗牌位上，正滋润的享受香火呢！小钻风一看这景，心中一笑，暗道：“嘿！赵家错认了祖宗了！”
小钻风如一个添头一样跪在赵家宗祠最外层，因为是自己的魂灵，距离又不远，终于能在心里和自己丢失的魂灵对话。
“回来吧！”小钻风在心里呼唤道。
“你……是……谁？”
“我是谁？”小钻风气极，“我是你的本身，小钻风！”
“哦？哦！是你，你来了……”
“是，快，回来吧！”
“不回，不回了，此间乐，不思蜀……”
“世人膜拜，那都是虚幻的，归了我身，我带你修真正道果！”
“你？真是可笑！你现在法力尽失，修成真正道果还不知多少年呢！不回！”
“当真不回？”
“不回！”
小钻风虽法力尽失，招魂诀却还会念，他屏气凝神，口中默念招魂诀，就见一团氤氲包裹着一个人影被从赵家祖宗牌位上拉扯下来，小钻风正想把魂魄往自己身体里招，就见这魂魄虽然能看清有自己原本的轮廓，却赫然是另一个陌生人模样。小钻风见了这个景象，便知道自己的这一魂已经在赵家宗祠里被人整日膜拜，失去了本我，这样的魂魄招来有害无益……他叹一口气，停下念诀，放回了被从牌位里拉出来的那团氤氲……
第二天，赵家人才发现自家新女婿失踪了，他没有偷拿赵家一厘金一厘银，只带了自己来时的那个破包袱，包裹着自己的铃铛、梆子、令旗、腰牌等物，如一阵清风般，倏忽间鸿飞冥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