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知乎上看到一个问题说，为什么《一生之盟》中，姬野要杀吕归尘。
今天干脆就来说说《一生之盟》吧。
《九州幻想》那两期连载了《一生之盟》的杂志，我有两套。
一套放在了家里，一套带在身边。
十多年来，一直如此。
一开始是因为喜欢，后来则是因为习惯了，即使不翻开，也对里面的一切了然于心。
带在身边这么久，所以看的次数也不少，而对这个故事的看法，也变了很多次。
最开始不必多说，肯定是因为那热血沸腾的劫法场了，一句”阿苏勒，我来救你了“，看得人心潮澎湃，热泪盈眶。
后来，喜欢的是吕归尘对羽然的感情描写，那欲说还休的依恋，那无法启齿的爱慕，那既朦胧又真切的心酸，简直像是在写我们自己。
再后来，是吕归尘和姬野的相爱相杀，曾经这么好的朋友，最后还是兵戎相见，果然不得不感叹，过去的心，大家已经丢失它很久了。
但是越到最后，我越觉得，这不仅仅只是一个关于友情，关于爱情的故事。
这其实更是一个关于失去和错过的故事。
这也是一个陷于困境，而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故事。
现在想起《一生之盟》，我第一想起的，早已不是那些耳熟能详的关键情节了。
而是走进婚堂又走出来的吕归尘，是没有告别就坐上马车离开的羽然，是不停奔跑却找不到出口的姬野。
三个人，在面对着无法改变的命运时，最终还是做出各自的选择。
不破不立，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次的分别，才有后面的波澜壮阔吧。
在这个故事里，三个人甚至都没有单独在一块过，只有几封信，把他们紧紧的联系到了一起。
一封是羽然的离别信，一封是吕归尘的离别信，一封是吕归尘在行刑前写给姬野的信。
当然还有一封，是吕归尘没写完的，给羽然的信。
几封信加起来没有多少字，实际是这整个故事最核心的内容。
因为它上面的一字一句，都是写的人内心最真实的反应。
同样，它也让看信的人，产生了最不可抑制的感情。
这几封信，就是他们几个的选择。
一、吕归尘
吕归尘把自己困在了一座城中。
他一直想找一个出口，可是这茫茫天下，他却没有多少可以选择的余地。
多年之前，他在殇阳关的兵道上狂奔，只为找到一个人，就可以救很多人。
他不知道转过多少路口，跑过多少路，经过多少工事，却仿佛陷入了一座巨大的迷宫，完全找不到出口。
在他身后，越来越多的士兵正在死去。
多年之后，他在腾诃阿草原的天幕下跟一个女孩说，人一生便是如此，你要找一个归所，可是天地便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你不知道哪一次该转弯哪一次不该。
他仰头看着天空，看着繁星万点，又想起了一个人。
他一生握着刀剑奋武，却离这个人越来越远。
羽然，就是这座城中的灯火。
可是用尽他一生的所有，也找不到去那里的地图。
在《一生之盟》里，他在这座城中迷失得最深。
他长大了，可他一生到现在最大的三个心结，一同摆在了他的面前。
父亲去世，大婚，回北陆。
这一切，都归结到一个点，他不知道自己该拿羽然怎么办？
在他的内心，一直都是矛盾的，因为他知道，羽然于自己，本就不可能。
这门复门关复关的南淮，这柳絮随风的日子，都不过是一时的羁绊。
这最温软，最无忧无虑的日子，终究要走到头的。
但是他就是放不下。
拿起需要勇气，放下则需要更大的勇气。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光，一直怅然若失，感觉惶惶不可终日。
都以为自己是在面对一个两难的觉得，而实际上，自己所面临的，只有一条唯一的路。
因为在自己犹豫的时候，命运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会想自己不认识羽然就好了，最好也不认识姬野，这样他只是南淮城里的一个小蛮子。
他虽然会想着他的父亲、母亲、苏玛和大合萨，不由得伤心。
可是他不会被粘稠的难受填满了，没有一点儿空隙。
如果他真的不认识姬野和羽然，他会怎么样？
他更是不敢想象的。
他放不下羽然，在面对着拓跋山月递给他的缰绳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在做一个选择。
一边是广阔的草原和血色的战场，一边是笛声楼头，温软的手。
真是如此吗？
他接与不接，都不可能有笛声楼头的。
他只是害怕去面对。
但他还是去面对了。
一肚子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接下了缰绳，走向自己的婚堂。
可世事就是如此难料，他以为自己已经选择完了，去从容面对了，却玩笑般的又给了他另一个更残酷的选择。
上次是选婚姻，这次则是选生死。
而他都选了后者。
既然羽然这一关他都选完了，他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死前的那一个夜晚，也许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平静的一个夜晚。
只有到死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这世间于自己而言，也不过只有几个人的牵绊。
母亲，苏玛，大和萨，姬野，羽然，仅此而已。
难怪到最后，他会释然的把笔一扔，走向属于自己的刑场。
他在跟姬野的信里说，他知道羽然喜欢的是姬野，然后他又涂掉了。
在这一刻，他马上都要死了，羽然喜欢谁，还很重要吗？
可能是吧。
越是到了死的那一刻，越是想知道自己所关心的人对自己到底有没有在意。
所以在面对着行刑官，他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想去喊一个名字。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时候羽然已经离开南淮了。
那么姬野呢？他想过他来救自己吗？
想过，可是他也觉得不太可能，自己软弱，姬野也不过是一头竖起尖刺的刺猬。
可能在这一刻，他想的是，就这样吧。
要选的都选完了，结束就结束吧。
尘归尘，土归土，盘鞑归盘鞑，墟荒归墟荒。
二、羽然
羽然并没有看起来这么快乐。
作为系列的女主角，他在《缥缈录》里面出现的篇幅都不算很多。
对外她也一直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太妹形象，没有多少深入内心的描写。
我们只能通过一些侧面去揣测她的心思，就像吕归尘一样。
可是她把心藏得太深了，没有人可以看透。
连翼天瞻都说，有时候他都不知道她心里想着些什么，她的心，真是太深了。
吕归尘最后一次跟她见面，是在烫沽亭，那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要离开了。
吕归尘以为只有自己是在告别，而实际上羽然也在跟他告别。
她看得出吕归尘心不所属，她觉得他有很多话要对自己说，可他就是没说出口。
于是她只能还是跟往常一样，抿着米酒哼着歌。
看起来快快乐乐的，只是不想让吕归尘担心。
她会看不出吕归尘喜欢自己么？
那么多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她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些隐隐约约的眷恋和表白，她看在眼里，可是怎么能够去捅破？
她只能雀跃着爬上树去摇晃挂满枣子的树枝，因为一旦说破了，这三个人就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
她只是想大家一直就这么开开心心的。
她也知道这不太可能，但是她还是想拖一天是一天。
直到自己悄无声息离开的那一天。
当年，她跟着翼天瞻一路南下，从开始的不说话，到后面跟其他孩子骑马。
再然后就到了南淮，她遇到了姬野，遇到了吕归尘。
她一直都是快快乐乐的，像一个没有一点忧愁的公主。
连翼天瞻都以为她已经忘记了那些血淋淋的往事，以为她其实是个开心的孩子。
可是他错了，羽然没有忘掉那个场面。
她常常被噩梦惊醒，只是她不说。
吕归尘一直觉得，自己终有一天，是要回去北陆的。
而羽然也一样，她知道，自己终归要回去宁州的，那是她一生一定要回去的地方。
在她小的时候，对她好的那些人，他们一个一个的，都死了。
他们用了一切的努力让自己活下来。
她的姐姐代替她死去，她就背负起了羽族命运的重担，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阿苏勒在北陆还有哥哥、大合萨，还有什么苏玛，她在宁州可什么都没有。
南淮不仅仅是姬野和阿苏勒最不舍得的地方，也是她的。
她在留下来的信里说，她没有事先告诉他们，是因为她不想告别。
她来的时候，只是和爷爷一起骑了一匹马，有一天她还会这样回来的，和爷爷一起骑一匹马，就这么就回来了。
她会在很远的地方想他们，可是不想老是想，所以很快就会回来。
她的离开，真有这么简单吗？
这又不是旅行，哪里有说起来这般轻巧呢，说到底，她还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不可否认她对回来南淮也是抱着很大的信念的。
但是这一刻，她只想那两个少年，好好的。
可哪会好好的呢？
阿苏勒不知道她要离开，同样的她也不知道阿苏勒要大婚了。
我无从想象在得到吕归尘要大婚的消息之后，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让爷爷带自己回去。
可能她知道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还是跟着翼天瞻的马车出城而去。
她带着吕归尘大婚的消息走了。
而实际上，吕归尘却要死了，姬野可能也要崩溃了。
三、姬野
在这个故事的开头，姬野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凄惨。
虽然看起来他是三个人中最孤独最寂寞的，而实际上，他的境况不算特别差。
他父亲对自己不好，但也仅仅是态度不算好，他至少还有一个算得上家的地方。
他的军衔也升了，靠着战功，他升了牙将，以后可能会升得更高。
但是他只是很茫然，有些不知道自己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就算升到后将军、前将军、也许大将军，甚至武殿都指挥使，又会怎么样？
在殇阳关，多少人想升官，想晋级，想不缺钱，想不会被人看不起，不过他们都死了。
那么自己这么拼命干什么，也许一场大仗，自己也回不来了。
这些，也许只是一个青年将官偶有的迷惘，他有着大把的前途在等着自己。
以他的性子，他也不会一直去思考这些事，他最烦恼的，不过是羽然的生日礼物。
他跟阿苏勒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他也知道他父亲去世了，可想到他跟羽然那次拥抱，他就是拉不下脸。
两个人仿佛有了隔阂，压根就没有一起出来玩了。
所以羽然会说他小气。
但也还不是因为羽然，他才显得如此的笨拙了。
笨到居然想到去店里偷玉环。
真是迟钝，两个最好的朋友都要走了，他压根还一点不知道，只在一厢情愿的自我烦恼。
直到偷玉不成懊恼的他回到家，看到那两封信。
两封信的开头，都是我要走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依然一无所有。
阿苏勒曾想，要是在南淮城里没有羽然和姬野，自己会怎么样，可他到底没有这样的一天。
而姬野却实实在在的迎来了这样的一天。
这一刻，最无助的成了姬野。
写信的是羽然和吕归尘，最措手不及的，猝不及防的，还是姬野。
他们都做出了选择，可是姬野只能去面对一个已成定局的结果。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还没有到让他绝望到看不到明天的地步。
真正绝望的是，他看到了告示，第二天吕归尘要斩首。
他心都凉了，他不停的奔跑，想找一个出口。
可是息衍被软禁了，羽然住的院子已经烧掉了，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时候我们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
一股亡命之徒般的勇气。
一种面色不变，拔剑生死的神勇。
羽然和吕归尘，都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做出了告别。
可是姬野就在一个早上，就决定了要去劫法场。
他好像每次做决定都是如此的决然。
在跟蛮族武士比试的演武场，他要一个人打败所有人，拿下那朵金菊花。
在被幽隐他们逼入悬崖的时候，他听了羽然的话，奋不顾身的跳下了山崖。
在面对着嬴无翳斩马刀的逼问，他毅然决定跟他对战，接他一刀。
在看着叶瑾被尸武士带着飞出城墙的刹那，他奋勇一跃，投出了致命的一枪。
即使这些事他大都没有真正得到多好的结果，但也阴差阳错，让他获得了新生。
他没有拿到金菊花，但是得到了息衍的赏识。
他差一点摔死，但是得到了羽然的信任。
他没有胜利，却从威武王手下，知道了天下偌大。
他没能救下叶瑾，却扭转了整个战争。
这一次他也是如此，他失去了一切，但是也正式走上了一条没人走过的道路。
漫天诸神从未眷顾于他，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凭借着那股勇气换来的。
连在法场的吕归尘都想，姬野不会来救自己了。
因为姬野只是一个在家里永远低着头的孩子，他有时候像只愤怒的刺猬，那是他害怕，他怕自己不竖起那些尖刺，别人就会从他身上踩过去。
他从来都是无助的，他只相信自己。
可是没人知道，在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里，是一个少年的倔强。
他还是一个人冲向了法场，面对着整个下唐。
他一直都是那个一个人，要打败所有人的倔强少年。
结语
《一生之盟》是整个《缥缈录》故事最重要的转折。
从这一刻起，这三个人，都勇敢了一次，突破了自己的心结。
当两封信寄出去，当三个人各自飘零，从此南淮就再也不是那个南淮了。
在这之后，无论是星垂平野，还是月涌大江，都跟南淮无关了。
阿苏勒我们喝酒去，这件事还会有，但是再也不会在南淮了。
那些偷花跳板的往事，也都随风飘逝，都不在了。
其实他们都知道，南淮也不可能永远是那个南淮。
是人总会长大，他们也还有更多的可能性在等待着自己。
在这一刻，只是命运之神推动了一把，让他们去面对自己真正的人生。
南淮这座城市，作为三个人少年时期的寄托，它的使命也完成了。
所以我会说，一生之盟就是最后的南淮城。
在这之后，也许还会有沁阳，也许还会有淮安，也许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城市，让他们重逢，让他们征战，让他们热血飞扬。
但就是不会有这样一个南淮城了。
失去了，错过了，《缥缈录》才真的缥缈难测了。
那么，既然南淮都没有了，也就很好解释为什么在杂志版的开头，却有一段两人十多年后互相杀伐的描写了。
在我看来，这短短几千字的描写，就是整部缥缈录故事的一个缩影。
这个故事，除了当事人之外，还有两个当年的信物，一个是十二把长刀的碎片，一个是半弯翠绿的玉。
铁是姬野买的，代表的是吕归尘的心。
玉是吕归尘买的，代表的是姬野的心。
我们先来看这块铁。
姬野当年救了吕归尘，可是现在却要杀了他，这个故事是不是似曾相识？
因为这就是吕嵩跟龙格真煌的故事。
吕嵩年轻的时候是被龙格真煌捧上大君的宝座的，而年老了他却灭了龙格真煌一族。
他把龙格真煌给他玉玲珑扔了，从此北陆大君和真颜首领的那段情分，就此消逝在茫茫的草原上，仿佛一场梦，再也找不着痕迹。
这块铁也是如此，姬野让西门帮他把这块铁送到很远的地方，埋在泥土里。
这样经过许多年，有放羊的孩子会把它挖出来，从生锈的纹路里面，去读他的往事。
那是他跟吕归尘当年的那段情分。
十二把长刀劫法场，换来的却是这样兵戎相见、不死不休的结果。
历史就是如此的相似，仿佛在嘲讽着他们一样。
吕归尘为什么要发兵攻打东陆？他是变了吗？
其实他就是因为没变，才会去攻打东陆，因为他始终还是一个又矛盾，又不得不做出选择的小孩。
当年他曾经迷惘于十万个人和最好的朋友的轻重，而到了他真的走到那一步，他还是选择了十万个人，选择了自己草原的牧民。
但无论怎样，他都还是一个不懂杀伐决断的大君。
他仁慈，他想守护一切，可是却又不得不拿起刀剑，去征战。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天下生来就要成为战场。
所以姬野会说，他是一个孩子，不懂这些武士的心。
他一直带着这块铁，因为这块铁在提醒着他，当年是那个男孩救了自己。
我们再来说这弯玉。
一分两半的玉，是当年吕归尘买了想送给羽然，最后却只能让姬野转交的信物。
这时候的他们已经在东陆和北陆君临天下，可是让他们最贴心带着的，还是这半块玉。
因为这块玉上面，有着他们当年的心。
吕归尘没变，他还念着当年的那段誓言和情分。
姬野变了，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带着十二把长刀，不顾一切的少年了。
他不但失去了当年的心，甚至连当年的记忆也失去了。
有时候我会怀疑，江南为什么这么狠心，让姬野得到了一切的时候，又失去一切。
后来在我一次次重读《一生之盟》故事，我才有些明白了。
因为这本就是一次错过和失去的故事。
在劫法场的那个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失去了一次自己的心。
那一次，他收到了两封告别的信，两个最好的朋友同时离开了他。
他不停的奔跑，他发疯的想找到一个出口，他在想羽然和阿苏勒是不是自己的一个梦。
可是他为了握住这个梦，他拿起了十二把长刀。
而现在的他，成了大燮的皇帝，但一直在他心底放着的那两块，也已经不再他身边了。
所以他过去的心，已经丢失它很久了。
他一直带着这枚玉，只因为他的心，只有这块玉见证着这一切。
有时候我一直不愿去相信这个故事会这么结尾的，因为它不应该是这样宿命般的无奈。
就比如我们以为姬野和吕归尘一生的盟约是在南淮结下的，而其实南淮劫法场只是一生之盟的伊始，乱世同盟的建立才是他们真正的盟约。
所以我也不相信这场刀剑相向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而即使是，我也不认为它的背景会如此简单。
那些还隐藏在后面的种种缘由，各个纷繁的故事线，它们还没展开，怎么就结束了呢？
可能江南真正想写的，一直都是那句话，最后他们都死了吧。
可就算是死，却也有很多人，一直想看到那段离合悲欢的整个过程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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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时观影，胡乱翻书，偶尔聊聊幻想、武侠和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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