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我觉得，林子祥歌声可说是一个“冷”字，歌里的情感反而是烫的。他原本的声线比一般的男歌手细，早年像箭，之后像剑，直到今天还是像大砍刀，哪怕唱柔情歌也有一种“痩”感。然而，他的热情是金属打出来的火，光彩夺目。他歌声中的孤独和潇洒和他本人一样，是刻在骨子里的。如果他唱都市情歌、唱民谣，也不会只唱出普通的伤感和温柔。 林子祥的风格很体现在这首歌里。对于这一首悲伤的情歌，每次听到它，我不是感觉到伤心，而是感到心中的烦闷被抒发、排解，感觉心里所有的奇情异志都得到了共鸣，他乡的冷夜也变得绝美。 歌曲的前段给人清幽光亮之感，如见满天星光，在夜空中闪烁、旋转。此情景虽然美丽，但对于渺渺个人来说却十分寂寥。到后半段则如流星雨纷纷划落，寄绚烂于夜色中，则只觉得是拼尽全力的辉煌，虽暗含悲凄，总是荡气回肠。林子祥的高音里那股狠劲，让个个音符如星撕破天穹，然而他缠绵悠远的尾音，又令人感觉像是流星间歇里的沉静。 这首歌在词曲本身，也非常值得寻味。比如前两段主歌，旋律为偶句，歌词为奇句，中间两段，各为三句，却富于变化。歌词无一句写夜景，然而星夜诀别的场景与之后的悲伤孤寂都被写尽了。旋律也很特别，既有波纹一样的浮沉，也有骤然的跳跃，结合十分巧妙。前两段就有了低八度版的副歌最后一句，却不像后面那么宏大，而是有缠绵之感。 即论副歌： 333356（33221） 444467 77321（55521） 123432171（567都为低一八度） 第一段副歌前三句叠用同声，前两句于句中陡降，却于句间爬升。第一句用356，其声悠长而稳定，第二句用467其声哀婉而不稳定，便使得第三句必须要归于主音。第一段第三句比第二段结尾音高，有奇崛之感，第二段则是接着第二句尾音，便觉得较为舒畅。第二段的第一句改用一声呼叫，情感强烈，而在规整中有变化。最后一句全是相邻音（七音）的浮沉，是一个宏伟的收束。整段起承转合，而且是大开大合。 词意与曲意相融的也很完美。前两句对仗，但第一句是写流逝变化的光阴与往事，第二句是写光阴里不变的难解的空虚，这就符合曲调的变化。“落寞的双眼”，一转而写到自己的状态，却和第二句意思相通，自然引出第四句，写眼睛望不见尽头的空虚落寞的岁月。第四句一句，就归结了四句的意思，并点出了题目。 这时抒情已到了一个 *** ，便暂时停止语言，转入一声长啸，跟住是“终于归于平淡”这一句看似突如其来的话。然而这一句远合“旧事没法平淡”，近承“天天空虚无限”，又是一句感叹，正好跟在呼叫之后。至此一切都过去之后的寂寞已经写尽，只好茫然走向更多的寂寞。“茫茫然”两个浊音开头，顿挫压抑，却引出高音，更显心中不甘。最后一句仍落于夜晚，却用埋没一生为形容，这是何等的孤愤！我以前诌过两句诗：“常怀旧侣烟云外，可续前情梦寐中”，感觉其中想要表达的广阔与孤独、落寞与激烈、冷漠与哀怨，在这首歌词里都得到了诠释。 到这里，这首词已经是佳品了，然而跟住的几句英文更是让这歌变成了绝品。以香港老歌的惯例，下面应当是前一段的重复。然而这里用原曲的英文，看似突兀，其实不然。前面的意思已经说完，现在就应当是直接的发泄。“孤独不会留我孤身一人，总在我身边，孤独不会让我坠入爱河”，看起来何等的悲观消沉，却用最激越的高音唱出来，心中不甘淋漓尽致。这是原版的功劳，但这版比原版还好。原版没有前面的描写，而是直接抒情，这版却是既有中国诗的叙事与议论，又有这段词来配合这西洋旋律。安排不可谓不巧妙。 到最后，本曲也没有粤语歌惯用的慢节奏结尾或者回环往复，而是歌声戛然而止，音乐却飘荡无穷，这反而是更有余韵。就像舟泊南浦，却见江水流去，最有漂泊之情。 这首歌，从平静到激烈，展现了林子祥多方面的唱歌本领，展示了原曲作者和两版填词人的功底，展现了编曲的美感，真是不可多得的杰作。虽然没人能活千亿个夜晚，但是孤独的每一夜都那么漫长，抵得过无数快乐的夜晚，千亿又怎算过度夸张。在我身处千里外躺卧高床闲看栏杆的一个个晚上，这首歌应该是不会缺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