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你要说出身吧，它起点很高，还带点灵性；你要说态度吧，它也不是不努力，一直在不停折腾。只是与这系、那系比起来，它的运气属实是差了点。
文 | 金融八卦女特约作者：暮凉水
一桩悬了两年的官司似乎要了结了。
近日有报道称，中国忠旺创始人刘忠田牵涉的六家美国公司，涉嫌逃避关税18亿美元，被美国联邦陪审团认定有罪，计划于12月13日举行量刑听证会。
隔天，中国忠旺就此回应，刘忠田并不控制美方所指公司，也不是这些公司的实际拥有人，而且并未就该指控接到任何法律文书或通知。
而类似的这种澄清回应，他们这些年已经做了不下五次。
但显然美国联邦陪审团可不管，两年前他们就是这样起诉的，那时候还列举了对忠旺集团以及中国忠旺前董事长刘忠田的24项指控。
里面的罪名听着就吓人:
9项电汇诈骗、7项国际洗钱、7项向海关提交虚假及欺诈性文件。
如果这些罪名属实，不光相关公司面临巨额罚款，刘忠田还要面临465年刑期。
大闹天宫才关五百年，不知道还以为他把美国海关端了。
1.
/ 刘忠田是谁 /
作为全球第二大、亚洲最大铝业公司中国忠旺控股人，刘忠田低调得有点不符合这个身份。
▲刘忠田
关于刘忠田的发家，江湖有两个版本。
其一是，他高中毕业去当了木匠，后来靠着老丈人的背景，获得当地 *** 的支持，做起了化工生意。
这个版本的细节已经不可考了，与之相比，第二个版本就详细了许多。
1978年，年仅14岁的刘忠田带着借来的200块钱去长白山做起了木材生意，靠着自己的勤劳奋斗，慢慢积攒起了第一桶金。
直到1984年，长白山木材生意被江浙商人垄断，刘忠田才凭借自己独到的眼光切入化工行业，给本地钢铁厂生产耐火涂料。
不过，哪个版本已经不重要了，总之，做化工生意肯定是刘忠田发家的第一步。
而在那个年代还有一个独有的名词叫价格双轨制，即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价格并行但相互不影响，低买高卖成为很多人暴富的途径，甚至还催生出了倒爷这个职业。
做这个事当然得有渠道，而其重要客户之一、处于体制内的中石油辽宁石化分公司，无疑是个聚宝盆，给了刘忠田很多订单。
没有人知道刘忠田在1984到1989这五年间，靠低买高卖挣了多少钱，反正1989年双轨变单轨之后，刘忠田先后创立了合成树脂化工厂、辽阳铝制品厂、福田化工、程程塑料等企业。
而那一年，他才25岁。
日后的中国忠旺就是脱胎于其中的辽阳铝制品厂。
上世纪九十年代，合资企业可以说是常态，如果有熟悉企业发展史的，应该记得那时候合资公司可以享受额外的税收优惠。之前写过的鲁南制药就是在这个时期完成股权改制，成为中外合资企业。
刘忠田也搭上了这趟政策红利的便车。1993年，刘忠田成立了辽宁忠旺有限公司，这家合资企业由辽阳铝制品厂出资60%、香港威力旺有限公司出资40%。
2003年，香港威力旺退出，其持有的股份由香港港隆实业有限公司接手了。
▲来源：市界
也正是这一手中外合资，使得中国忠旺日后在港股上市，绕开了一些关键文件，得以顺利过关。
直到中国忠旺2009年上市，大家才发现原来港隆公司就是刘忠田百分百控股的公司。
当然这都是后话。
辽宁忠旺刚成立的时候，主要还是从事建筑铝材生产，得益于彼时“房地产黄金十年”，辽宁忠旺业务量也逐年走高。
到2001年，辽宁忠旺年营收已过亿。
2002年，忠旺铝材面临着一个艰难的决定：接着走建筑还是换去工业道路？
在多数媒体后来的描述里，又是刘忠田用他过人的眼光，力排众议选择转型工业铝材道路，为此他还买下了全球最大的1.25万吨铝型材挤压机。
把机器运回来的时候，还因为太大过不了收费站直接把收费站拆了再给建回去。
为了转型，刘忠田投入20多亿，而回报也是可观的。
2008年，忠旺的工业铝型材年收入达62亿元，“4万亿”大基建、铁路大提速背景下，签了十几个国家级重大工程，其中包括首都机场扩建、奥运场馆建设、上海世博会以及广州亚运会等。
反正，能成功总有做对的地方。而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
2004年忠旺铝材连设备都还没全部安装好的时候，铁道部就指定忠旺为制造火车车厢的铝型材供应商之一。
绩而优则市，2009年，忠旺集团香港上市之旅开启。
其实在上市之前还有一个小插曲，当时有规定，你要是国内资产想借壳海外上市的话，得报商务部审批。
刘忠田利用辽宁忠旺的中外合资身份，直接把股权转给设在香港的忠旺投资公司，属于转让外商投资企业的权益，所以不用报审。
2009年5月，中国忠旺在港交所挂牌上市，募集13亿美元，成为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全球融资规模最大的IPO。刘忠田持有中国忠旺74.1%的股份。
按发行价估算，刘忠田身价260亿港币，超越当年的新希望刘永行，一举登顶内地富豪榜。
2.
/ 这公司股票大家卖了吧 /
原以为上市只是个开始，没想到却成为巅峰。
关于中国忠旺，段永平去年分享过一个事。
大概2010年的时候，有同事和朋友拜托他去看下中国忠旺这家公司，因为“弟兄们买了很多这家公司的股票”。
于是段永平飞去东北看了一下，还跟刘忠田吃了个晚饭。
一趟下来，段永平跟兄弟们说：“我觉得这家公司商业模式一般、企业文化一般，大家卖了吧，无论亏赚，换茅台或者苹果或者腾讯都应该更好啊。”
那时候中国忠旺的股价3块左右，腾讯的股价20块左右，茅台的话10块到20块之间。
“大部分人很快就换了，但有人却不舍得，总是说会有机会的会有机会的。”
现实最终给了这些人一个深刻的教训。如今，中国忠旺的股价1块6毛8，腾讯、茅台少说也已经翻了几十倍了。
不得不说，段永平还是诚不我欺啊。
上市十几年，中国忠旺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局面的？
除了段永平说的商业模式、企业文化，其实还有两件事值得关注。
一是与美国商务部的斗法。
2010年的时候，美国针对中国输美铝材展开反倾销和反补贴调查，中国忠旺就在调查清单中。
意思就是你拿着地方 *** 的补贴钱，还低价卖给我们东西，那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2011年3月，美国商务部宣布对中国忠旺进行制裁，对出口美国的部分铝材征收33.28%的反倾销税和374%的反补贴税。
这一制裁直接导致中国忠旺营收大幅度下降，净利润也跌了26%。
不过，民营企业一路摸爬滚打过来，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不就是不允许从中国出口铝材吗？那换个地方进美国不就好了。
先把铝运到墨西哥，在那里建厂焊接成铝制的托盘，然后再从墨西哥发去美国，堆在南加州的仓库里，等铝熔解设备建好再挤压成铝锭。
而执行这个事的，是刘忠田儿子刘作鹏的一个美国籍朋友。
从2011年开始，忠旺来自美国的营收占比就开始骤降，2010年还是34.17%，到18年就只占1.75%了。
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结束了，美国那边也不是傻子。
2015年8月，一家叫做Dupre Analytics的机构发表了一份中国忠旺的看空报告，称它这种焊接熔解逃避关税的行为涉及虚假销售，挪用资本开资（其实就是左手倒右手）。
虽然这家机构的做空报告并没有取得巨大的利益，但显然他们还是很满意这次行动，一度成为他们的宣传案例。
迫于压力，忠旺只好放弃修建铝熔解设备的计划，开始把那些铝制品托盘运往越南等国家。
次年8月，忠旺想收购美国爱励铝业的计划，也被美国12名参议员联名以危害国家安全为由给否了。
危害国家安全不知真假，但他们最大的企业——美国铝业营收是忠旺的3.6倍，净利润只有忠旺的三分之一，输不起估计才是真的。
此后那几年，关于中国忠旺逃避关税的质疑，在美国官方和机构的报告中屡见不鲜，光在2015年至2017年，公司对这个事就澄清了四次。
但美国人并没有打算不了了之，2019年7月31日，美国司法部正式发布起诉文件，指控中国忠旺及创始人刘忠田在2011年-2014年，伪造了220万个进口铝托盘的虚假销售数据，还逃了出口到美国18亿美元的反倾销税，同时还掺杂着洗钱罪，共谋罪、电汇诈骗、国际洗钱、向海关提交虚假及欺诈性文件等。
消息一出，中国忠旺的股价在第二天开盘，十分钟内直接暴跌20%。
8月4日晚，中国忠旺发澄清公告：
公司在业务运营中一直都严守中国及产品出口国家地区的法律法规，并秉持公平有序竞争的原则开拓海外市场，并重申未被送达相关任何法律文书或通知。公司董事会并不认为美国司法部指称的诉讼已经对集团的业务运营或财务状况造成任何重大不利影响，目前正常运营。
但还是挡不住股价持续下跌。
8月5日，中国忠旺又跌掉45亿港元市值，总市值只剩 160亿港元，直接创下新低。
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中国忠旺一位高管称，造成现在这种局面主要的原因是：
“美国铝业公司为代表的美国同业的忌惮，多次试图通过利用媒体及美国 *** ，以各种非正常及非法途径打击阻挠忠旺集团的发展，特别是在中美贸易战的背景下，不惜采用污蔑、造谣等不正当手段抹黑忠旺，破坏忠旺企业形象。”
二是所谓的产融结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外面打得火热，里面忠旺也没闲着。
2010年开始，“产融结合”这个词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企业经营方向中。
相比于“航海系”“泛海系”等财团，忠旺在金融布局这条路上走得慢了一些。
正所谓，一步慢步步慢，从之后的发展来看，有些事情在一开始似乎就注定了结局。
不过，刘忠田对金融机构的入股和他本人一样，都很低调，大部分控股都没有通过中国忠旺，而是选择一些隐性关联企业完成，因此并没有引起太大关注。
比如控股辽阳银行，直到2016年末，大家才发现刘忠田已经通过辽宁程程塑料、辽阳鹏力模具、辽宁程威塑料三家公司，共计持有辽阳银行31.46%股权。
具体什么时候入主的，现在已经很难找到报道了。
而刘忠田似乎对银行情有独钟，除了辽阳银行，还参股了大连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吉林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大庆市商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龙江银行股份有限公司、辽阳农村商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虽然并未控股，但也位列这6家银行前十大股东之列。
▲来源：环球老虎财经
在人民汇率改革之前，几乎所有有色金属加工和贸易企业都喜欢用商业票融和信用证进行汇差息差套利。而自己控股商业银行，显然意味着更短的流程和更大的获利空间。
那时候还催生了很多影子银行，这又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但随着《资管新规》的公布，之前那种套利的玩法已经无法玩下去了，而商业银行自身盈利能力羸弱，最终只能靠企业方的资金输送勉强度日。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忠旺集团把将眼光瞄向保险牌照。
2016年12月，忠旺系旗下的辽宁程威塑料公司，从郑永刚的杉杉系手中收购了宁波福烨贸易，正式入股君康人寿。
在之后半年的时间里，郑永刚的杉杉系彻底退出，忠旺集团控股君康人寿。
而对于这次易主，君康人寿在官网中表示，“实力雄厚的股东为君康人寿的稳健发展提供了强劲动力”。
但现实可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2017年，“宝万之争”落幕，作为宝能的开路前锋，前海人寿代表的险资在二级市场大举买入万科股票，可谓是出尽了风头。但也因此，理财型保险资金的监管开始受到保监会的严密监控。
这给君康人寿本就不富裕的财产状况雪上加霜。
据财新报道，2020年年末，君康人寿爆出被大股东忠旺大量占用资金、实际偿付能力堪忧，并且在约六个月的时间里无法按照监管要求将占用资金恢复原样后，监管部门免去了这家保险公司的现任董事长。
说实话，忠旺集团产融结合想得是挺美的，“大产业+大金融”强强联合，发挥1+1>2的效果。
但与这系、那系比起来，忠旺属实是运气差了一点。
投身银行，却遇到《资管新规》的逐步落实；瞄准保险，立马就碰到“保险姓保”的高压监管；最后好不容易完成金融布局，金控新规和金融去杠杆又来了。
别人之前都玩得风声水起，怎么一到自己这就拉胯了呢？
3.
/ 一代首富深陷泥潭 /
刘忠田也不是没有想过法子去提升股价，但两次回A的失败，终究还是让他有心无力。
在2009年港股上市之际，纵然逆市启动当时全球最大的IPO项目让中国忠旺名噪一时，但低估值和低流动性一直是刘忠田的心病。
既然港股不能如意，那就回A股试试。
忠旺集团2015年就开始为A股上市进行筹备了，当时是谈的和中房股份旗下的新疆中房资产置换，也就是借壳上市。如果顺利的话，估值能到282亿，而且刘忠田手里还能有A股和H股两大上市平台。
但2016年，这个重组方案被否，多方协商，2019年8月19日，中房股份宣布终止重组。
谈了4年，重组黄了。
半年之后，中国忠旺不死心，还是想再冲一波，借的壳依然是中房股份，但估值涨到305亿。
对于回A的目的，中国忠旺还做了详细的解释，一共四个理由，其中值得关注的理由应该是这个：
提供一个新的融资平台，借助A股资本市场持续提升辽宁忠旺的盈利能力和核心竞争优势。
然而，上个月11日，*ST中房公告称，公司此前计划通过资产置换及发行股份的方式购买忠旺集团100%股权，但鉴于目前市场环境等原因，决定终止本次重大资产重组。
▲来源：公司公告
同一天，中国忠旺披露《终止建议通过分拆辽宁忠旺与中房置业进行资产重组》的相关公告，宣告忠旺A股借壳上市计划流产。
也就是说，第二次重组又黄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8月30日，中国忠旺公告称，基于对目前所得的资料和工作进展判断，中国忠旺上半年财务业绩将无法于2021年8月31日或之前发布，完成相关业绩准备工作尚需额外时间。公司股票当日上午9时起停牌。
说来讽刺的是，刘忠田这个名字最近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还是因为“大G女闯故宫”事件。
2020年1月17日下午，一名昵称为“露小宝LL”的博主发表了一条微博：“赶着周一闭馆，躲开人流，去故宫撒欢儿～”
瞬间就被众多网友笔诛墨伐，连人民日报都下场批判。
随后网友扒出这个博主在美国房产照片似乎和刘忠田有关，名字是挂在刘忠田妻子名下。
很快中国忠旺发布辟谣声明，说房产和刘忠田没什么关系。谣是辟了，可热搜还是挂着呢。
2009年中国忠旺上市后，《商界》的记者去采访，见到了刘忠田。
回来后，记者在文中写道：
“从创造财富的角度看他是中国首富，从消费上看他远比不上一个小白领，不仅没有豪宅，连公寓都没有，不过以他吃住在八千亩厂区中来看，倒也是家大业大。”
不知道刘忠田回想起当初那段日子会是什么感受。
说实话，一代首富掌控的集团逐步深陷泥潭，多少还是让人有点嘘唏。
你要说它出身吧，起点很高，还带点灵性，你要说它态度吧，它也不是不努力，一直在不停折腾。
《大败局》里有这样一句话：
在过去30年，中国一直处在一个剧烈转型的时代，法制在建设和完善之中，冒险者往往需要穿越现行的某些法规才能成功，这造成很多企业不时运行于灰色的中间地带，企业家不可避免地遭遇商业之外的众多挑战。
或许，成也“灵性”，败也“灵性”。
参考资料：
《铝制品龙头忠旺再起风波回A上市进程是否受影响？》财新周刊
《“宝万之争”背后引人深思的保险监管》庄致朋
《大洋彼岸的五指山》星球商业评论
《寻找首富刘忠田》市界
《忠旺集团：一个产融结合的悲剧样本》曹婧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