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同济大学电影研究所所长杨晓林教授不仅是教授、编剧，也是一位武侠剧迷。最近，由于荣光导演、杨祐宁、文咏珊、白澍等主演的《天龙八部》在央视8套刚刚播完，晨报记者邀请他来聊聊《天龙八部》改编剧的成败得失。
晨报：杨教授，听说你从小就喜欢武侠片中的英雄人物，将金庸先生视为自己的偶像？
杨晓林：英雄崇拜是人类本能，有英雄相伴的日子既美好又幸福。金庸先生是国学大师，是文化巨子，也是讲故事的高手，他的作品寓教于乐，他笔下的英雄人物对几代人的家国观、爱情观、道德观和是非观的影响很大，“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十四部小说令无数“金迷”如痴如醉，只有用“高山仰止”这四字才能表达我的崇敬之情。
金庸先生的十四部小说令无数“金迷”如痴如醉（资料图）晨报：2021版《天龙八部》在央视8套已经全部播完，对这部新剧，杨教授有何观感？
杨晓林：越新的电视剧版本动作设计越好看。就2021版《天龙八部》来讲，除了动作和特效惊艳外，服化道（这里指服装、化妆和道具）也很讲究。当然，从演员角度来看，我个人觉得还是97版《天龙八部》演员选得好，生旦净丑各如其面，高矮胖瘦相辅相成，每个角色都本色当行，个性突出，让人感觉就是从原著中走出来的，如似曾相识的知己故交，代入感很强。而2021版《天龙八部》俊男靓女云集，角色的年龄、相貌、体型、举止都太相近相似，辨识度不高，令观众惶惑，这种选角的思路值得商榷。
2021版《天龙八部》服化道很讲究97版《天龙八部》主要演员剧照晨报：《天龙八部》已经被改编多次，包括你刚才提到的97版和2021版，还有此前拍摄的83版、2003版和2013版，在你看来，哪个版本和原著比较接近？
杨晓林：我认为97版的《天龙八部》和原著比较接近，采用了悬疑侦探片“限制性叙事视角”来讲故事，剧中当事人看不到的，观众也看不到，只能和他一起推测。而且处处“埋包袱”，一个疑点或“包袱”的解开，会引起另一个更大的疑点和“包袱”，这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吊胃口”的叙事方式，让观众欲罢不能，一般到剧末时，终极谜底才揭示出来。而其他的版本大都是把谜底先讲出来，这样就失去了悬疑性，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吸引力。
2003版《天龙八部》主要演员剧照晨报：对于一部成功的武侠剧而言，叙事方式是非常重要的吧？
杨晓林：《天龙八部》的几个电视剧版本各有千秋，但就故事结构的设置而言，我以为97版《天龙八部》为佳构。97版以主要角色作为串线人物，采用的是“流浪汉小说”和“公路片”的叙事方式，不但“移步换景”，而且由一位人物串起一段故事，接着由这段故事中出现的另外一个角色再串起另外一段故事，也就是说叙事人和叙事视角是在按时间线的顺序变化。而其他版本大多数采用的是比较开放和全知的“上帝叙事视角”，不但降低了故事的神秘性，而且多条线索用平行蒙太奇的剪辑方式齐头并进，交叉过于频繁，给人感觉叙事比较凌乱。
在金庸的原著中，段誉、乔峰和虚竹各有一个专章，最后有个大汇合，这很像《水浒传》的写法，83版《天龙八部》按此格局，可谓依葫芦画瓢，当然难以胜出。而2003版中，本来乔峰的身世、慕容复的出身在原著中都是至关重要的大秘密，但却都把他们提前了，破坏了悬念，从第一集起三人故事齐头并进，相互之间并无瓜葛，这使剧情非常松散，主角也无主次之分。
97版《天龙八部》以主要角色作为串线人物晨报：前面你讲到97版的《天龙八部》采用了侦探片的手法，这里能否具体说明一下侦探片所采用的套路？
杨晓林：侦探片以侦破一个复杂的犯罪案或绿色一个迷案为故事情节的基础，大多以职业侦探为主人公，他们一般不带枪，也不善长射击、打斗等武功。侦探片的结局是永远不变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真想终究大白于天下，坏人难逃法网。《天龙八部》中乔峰扮演了侦探的角色，而比他武功更胜一筹的父亲萧远山却左右着他的一切行动，而且结局却出人意料，父亲充足的作案理由，却使乔峰难以惩罚这个作恶多端的“大恶人”。这与一般的侦探片大异其趣。
侦探片一般有三种结构。一是开局罪案已经完成，整个故事讲述如何侦破。二是开局获悉罪案将要发生，整个故事讲述如何阻止罪案的发生，三是开局罪案发生了一点，还没有完成，侦破的过程罪犯还在进行犯罪，而当事人在最后一刻才明白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天龙八部》显然是第三种结构，这使剧情扑朔迷离，更让观众欲罢不能。
可以说，97版《天龙八部》在一定程度上巧妙的运用了侦探片组织剧情的方式，但却突破了侦探片模式而自成格局。
2013版《天龙八部》晨报：在侦探片中，高妙的悬念设置是吸引观众的最有效的手段。那么，97版的《天龙八部》如何设置悬念呢？
杨晓林：97版《天龙八部》悬念的设置非常成功，从丐帮前任帮主留下的一封密函引出乔峰的身世之谜，而在乔峰探寻自己身世的过程中又遇到诸多阻滞，当这些干扰因素一一排除之后，多年前的一段武林秘密也浮出水面，大白于天下。乔峰的身世明了之后，他又面临着新的选择：作为契丹人，他必须听从辽帝的差遣，南下攻宋，而从小生长于南朝的他又感念于亲人的养育教导之恩、感念天下苍生的疾苦，不忍挑起干戈。自古忠孝难两全，他该何去何从呢？乔峰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拨动人的心弦，而段誉、王语嫣、慕容复的感情纠葛、虚竹的离奇遭遇等其他人物的故事则夹杂其中，形成枝蔓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环扣一环的发展态势，扣人心弦。编剧在侦探片中占据着第一位、必要的地位。侦探片的核心艺术趣味就是对高水准逻辑推理的展示和欣赏。编剧需要组织环环相扣的情节和严密的逻辑推理。在《天龙八部》中，观众期待的其实不是盖世神功，而是抽丝剥茧揭示真相。
97版《天龙八部》以主要角色作为串线人物晨报：如此看来，乔峰查找凶手和身世之谜的过程，与古希腊经典的命运悲剧《俄狄浦斯》的剧作结构异曲同工。
杨晓林：乔峰千辛万苦找到了的凶手，原来是自己的生身父亲，是另一个自己，他只好采用自杀的方式来惩罚自己，因为在孝的伦理中，儿子要偿还父亲的孽债，但是不能指责父亲的过错。段誉每次遇到一个喜欢他的姑娘，最终会发现她原来是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因此常常面临 *** 的恐慌，这种原罪是父亲欠下的孽债，是他的命运。当最终发现生身之父原来是屡次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恶人段延庆时，他 *** 罪恶感消失时，命运弄人，他又面临着一个弑父的恐慌。虚竹被命运所迫，接连破了佛戒，而最终刚发现生母是恶人叶二娘，生父是“带头大哥”方丈玄慈，两人谢罪而死，虚竹的悲哀在于他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自由和选择。97版《天龙八部》对三个主角身世之谜悲剧性的设置使作品获得了如《俄狄浦斯》般震撼人心的力量。
心理完型和解谜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本性，它使得人们探索自然的奥秘和现象后面的真相成为了一种乐趣，成为了一种智力游戏。悬疑在电视剧中的作用就是满足了观众的解谜游戏心理，这种高明的悬疑设置是97版《天龙八部》吸引观众的内在魅力之所在。
专家简介杨晓林 同济大学电影研究所所长、编剧、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剧作理论委员会秘书长，上海影视戏剧研究会副会长，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城市中国广电媒体联盟顾问，国家艺术基金评审专家，上海作协会员。编剧和担任剧本改编的有历史剧《大秦直道》和电影《先驱者》《生死诺言》等10多部。
来源：周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