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摘
要
作者：房昊
1
最近大灰狼出了些状况，他身上莫名其妙多了个诅咒，三天喝不到新鲜的羊血就会死。
还是贼痛苦的那种死，血液燃烧起来，煮沸他的灵魂。
大灰狼欲哭无泪，他做错了什么呢，不久前他刚从小树林来到大草原，望见碧绿无垠，望见连绵土洞，还望各色的佳肴，见草原狼身上的毛发，根根如玄金的刀。
正所谓江湖浩大，大灰狼意气风发。
像每个初出茅庐的少侠一样，见到天地广阔，总跃跃欲试，要看自己能掀多大风浪。
然后就发现，自己投入大草原里，连根草都算不上。
草原不是江湖，社会不是沙场，你抓不住羊，也盖不了房，挣不到几个公分，买不起半盏肉汤。
大灰狼抓来的小绵羊爱讲，弱肉强食，你就是那块肉，五花肉，新鲜肥嫩，刚好入口。
所以你喜欢的母狼跟人跑了，你看上的洞穴被人拆了重建，你还只能站在风口上，北风像青龙偃月刀，削在脸上宛如一个个耳光。
小绵羊说，啧啧，真惨。
大灰狼沉着脸，说你信不信老子这就咬死你？
小绵羊：嘻嘻，不信。
大灰狼气的肝疼，他不是不想吃了小绵羊，他是只狼，侵略如火，是有生理冲动的。
刚刚身中诅咒那会儿，大灰狼就疯狂捉羊，每次都要冲在最前面，并精准狠辣的咬裂羊的喉咙，然后鲜血流入体内。
宛如干涸的大地被决堤的大水漫灌，大灰狼红色的怒目就在鲜血流入喉咙时，变得满足美好而又贪婪，他依然咬住喉咙不放，似乎希望这一刻能永远这么下去。
这是既能保命，又可以满足生理冲动的最好办法。
奈何狼群不会天天出动，猎取一次过后，就能屯七八天的粮食，唯独大灰狼不行，他还是得一匹孤狼行走荒野，去寻他续命的血。
遂有飞渡的群羊，如龙的犄角，顶得大灰狼肝疼。
羊群顶完，列阵站定，纷纷 *** 起来，里边数小绵羊 *** 的声音最大。
她说你平时杀我们同胞也就算了，生物链，千百年这么过来，我们理解。但你有的吃，又要过来生事，这就属于找死，懂吗？
大灰狼瞪着小绵羊，心说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大胆子？
小绵羊双手叉腰，反瞪回去，还怼了一句：“你瞅啥？”
大灰狼觉得自己的狼格受到了侮辱，他纵身扑过去，像一座高高跃起的山。山羊们的刺击划破他的两肋，仍旧没能阻止他甩头一叼。
正中小绵羊。
小绵羊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四肢离地，风像钢尺一样掠过脸庞。
小绵羊挥舞四肢，尝试做出反抗，大灰狼的余光瞥见，如同见到了一只章鱼。
大灰狼哈哈笑起来，小绵羊噗通摔在地上，小姑娘又气又急，摔得还重，竟是当场晕厥。
大灰狼咽了口唾沫，看看这腰身，看看这肤色，看看这白花花的肚子，不赶紧吃个干净，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但大灰狼还是忍住了，他想，自己不能为口腹之欲，平白丢掉性命。
这才有大灰狼生擒小绵羊，每日放血扛诅咒，引出草原上一段经久不衰的传奇。
2
当利齿进入小绵羊的身体时，小绵羊的眉头总是瞬间蹙起来，她身上的肌肤微微泛红，随着血液流动，也渐渐传出喘息。
大灰狼双眸通红，他每一次饮血，都想径直咬断小绵羊的脖子。即便他能挣扎着，不咬死姑娘，却还喜欢久久沉浸在姑娘的身体里，血液里，不能自拔。
直到小绵羊一声大喊，说大灰狼你喝够了没，别占我便宜啦！
大灰狼这才抖抖身子，恋恋不舍的把脑袋抬起来。
几天前，大灰狼将小绵羊带回破旧的土洞里，告诉了她关于诅咒，关于穷，关于江湖与梦想的种种尘事。
小绵羊灵机一动，突然道：“那是不是只要你每天有血喝，就不用再去屠杀了？”
大灰狼怔怔点头。
小绵羊一把抓住大灰狼的手，笑得像是三月份的太阳，她说：“那以后你喝我的血，不准再出去杀羊啦！”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灰狼鬼使神差的，就给答应下来。
没过半天，大灰狼就后悔了，大灰狼说你能不能别老在我眼前晃，你说你这么一只羊，婀娜多姿，白里透红，用你们羊的比喻，那是刚刚熟起的苹果，清香四溢。
最终，大灰狼下了结论，说你这是在勾引我，我迟早会吃了你。
小绵羊满不在乎，说不就是被狼吃掉嘛，哪只羊一辈子不是被一只狼给吃掉的，我要是能让你少吃几只羊，也算是功德无量。
大灰狼深吸口气，看见小绵羊还笑得像花儿，恨恨扭过头去。
那些天一狼一羊同居着，小绵羊开始自己给自己放血，每天定时定量，大灰狼体内的诅咒再也没有发作过。
小绵羊天天仰着头，一脸骄傲，顺便还对大灰狼颐气指使，说今天不送三块青青蛋糕来，我就不给你喝血啦。
大灰狼冷漠脸，突然凑到小绵羊眼前，小绵羊惊慌失措，说你你你，你干什么？
大灰狼猛低头，利齿刺入小绵羊的身体，小绵羊倒吸一口凉气，但觉血液彼此交融，流入了狼的肺腑之中。
满嘴鲜血的大灰狼抬起头，爪子点着小绵羊的脑袋，说你最好记清楚，这里不是你家，你是我的俘虏，搞清楚自己身份好不好？
小绵羊吐吐舌头，说我知道啦，那两块青青蛋糕行不行？
大灰狼：……
大灰狼能怎么办，大灰狼当然只能给小绵羊找蛋糕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在大灰狼某次出门找蛋糕的时候，小绵羊出事了。
这些天大灰狼不怎么出门，曾经身先士卒的将军，突然卸甲归田，狼王怎么也要过来看看。
狼王就看到了一只羊。
放玛丽苏小说里，这狼王该跟小绵羊发展出一段纠葛的爱情故事。
但我们篇幅有限，就不再赘述，狼王只是坐在大灰狼家中等着，等大灰狼回来给他交代。
期间小绵羊端茶倒水，狼王稳坐不动，那湛蓝色的眸子，邪魅的双眼皮，都让小绵羊胆战心惊。
当大灰狼回到家中的时候，气氛已经黑云压城城欲摧。
3
狼王推动茶杯，说将军正当壮年，这是要归隐田园了？
大灰狼面无表情说，不劳狼王费心，我年轻那会儿，什么都敢拼，也没见你半分身影。
狼王撇了撇嘴，说那行吧，算我亏欠了你，我的子民。但即便我亏欠了你，你也不能带着一只羊去归隐田园吧？
大灰狼说，不可以吗？
狼王失笑，说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不然乱了军心，还怎么抓羊？
大灰狼冷漠脸：因为我高兴，还因为你管不着。
狼王：……
狼王说，将军最近在看古龙小说？别学他，江湖都是假的，你学里边的人说话，在我们这种地方，容易死的连根毛都不剩。
大灰狼望着狼王，他知道此时如果拒绝狼王，断不解释，怕是会有狼族的围攻。
但他又不好解释，小绵羊是他的俘虏，还是个觉悟贼高，愿意舍身喂血的俘虏，养好了能养一辈子，省却无数麻烦。
大灰狼想，我这是出于纯粹的理性，决不能交出小绵羊。
也不能告诉狼王诅咒的真相，否则狼王很可能会抓走小绵羊来威胁我，每当与羊群作战时才放我出去。
大灰狼想，那我势必会变成狼王的一条狗。
所以沉吟半晌之后，大灰狼还是抬起头，直视狼王湛蓝色的眼睛，他说：“狼王生的高贵，不懂我们的江湖，我们江湖人即便死的一根毛都不剩，也能在临死前血溅五步，拉你一起看黄泉奈何的彼岸花开。”
狼王 *** 啪鼓掌，说好，好一个狼爱上羊，荡气回肠！
小绵羊：我怎么觉得这个狼王有点土味评论的意思……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狼王真的嚎叫起来，破风穿云，响彻半座草原。小绵羊拉着大灰狼的手瑟瑟发抖，她问大灰狼，说狼王带走我，是不是要吃了我？
大灰狼望着洞外，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都能扑出去。
小绵羊声音有点呜咽，她说虽然我知道羊总是会被狼吃的，但我不想被他们吃掉。
大灰狼眯起眼睛，他看到不远处有一排黑点，正井然有序的向这里冲来。
小绵羊放肆大哭起来，她说大灰狼，你还是把我交出去吧，我不想你跟他们打，你会死的！
大灰狼身子一抖，他垂目扫了一眼小绵羊，渐渐笑起来。
他说，放心，我不会死的，我还得养你一辈子，让你给我喝一辈子的血。
那天，整座草原都听到了一声狼嚎，大灰狼卷起弥天的风，杀气随着他的血液翻腾，每一次扑击，每一次纵跃，都带着红色的火。
大灰狼所到之处，草原片片枯萎，如同流下一行焦黑的血。
一狼一羊杀出条血路，逃往无尽的荒野。
狼王故作镇静望着他们远走，前腿不住的颤抖，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本能让他几乎下跪。
4
大灰狼躲在一处山林里，小绵羊用宽厚的叶子给他治伤。
大灰狼望天开始笑，他越笑声音越大，他说我怎么都没想到，我能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来。
江湖浩大，意气风发。
小绵羊红红的眼睛，也挡不住她翻白眼的心情，她说大哥你消停会儿吧，你再笑把狼群都给招来啦。
大灰狼就低低的笑，丝毫没有高冷肃杀的姿态。
小绵羊也笑起来，说这才对嘛，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
这话提醒了大灰狼，他立刻把笑容收起来，还冷漠看着小绵羊，说你可不能多想，我刚才那一战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你这样的食物千载难逢，我不想再找第二个。
小绵羊点头如捣蒜，手上包扎的劲儿大了点。
大灰狼：嘶……
小绵羊说，你看你，你现在是伤员我是护士，你能不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草原上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两人在山林里找了处洞穴，里面没有任何摆设，他们就痴痴的望着雨丝落地。
大灰狼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
小绵羊眨了眨眼，说了句别的，她说，今天阳光挺好的。
大灰狼说，是，挺好的。
然后就都笑成一团。
只是这种日常琐碎里的快乐终究不是常态，江湖意气也迟早会被挥洒干净，特别是半座草原的狼都在追杀叛徒，意气也就消散得更快。
再次击退一波追杀后，大灰狼累得气喘吁吁，他开始指天骂地，说凭什么，凭什么是我要被诅咒，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小绵羊抓住他的手，让他别激动，她说你这是破釜沉舟啊！背水一战，你这是天选之子啊！
大灰狼冷静下来，他缓缓摇头，说倘若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汉子，其余全是妹子，代代传下去，你会发现后世只有大胸的妹子。大胸妹子的基因，就是幸存者，那些没有胸的妹子，基因都传不下来。
大灰狼又说，韩信项羽就是大胸妹子，能扛鼎，能四面楚歌，所以背水一战，破釜沉舟是个好词，能把这个词传下来的人，都是赢家。
“像我这样的，死了也就死了，什么都留不下。”
小绵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有点平，连遮都不用遮的那种，跟后背没什么区别。
小绵羊就跟大灰狼一起陷入了忧伤。
最终这种忧伤爆发成了争吵，草原上压力那么大，吵起来是常有事，小绵羊几次三番的问大灰狼，说你就真的只把我当成食物吗？
大灰狼就冷笑，说不然呢，你是只羊，我是匹狼，你还有什么痴心妄想？
小绵羊又质问他，说那你把我交出去啊，别说把我交出去你很难再找食物，你大可在以后慢慢喝其他羊的血，现在你都朝不保夕，只有把我交给狼王，你才能活着，你为什么还要保着我，为什么？
大灰狼冷笑的脸有点僵，他说因为我高兴，还因为你管不着。
小绵羊呸了一口，说别讲你的江湖啦，你连自己都不敢面对，还指望生活里有江湖？没啦，什么都没啦，你的姑娘要离你而去，你的梦想注定遥不可及！
这话说的有点重，当今风雨，伤心往事，一齐袭来，打得大灰狼刹那间沉默下去。
那天夜里，他们都没有睡着，雨水洗干净夜幕，星月高悬中天，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闪烁夺目。
小绵羊低声说，对不起，其实你是很好的，我下午说的是气话。
大灰狼说，不，你说的是对的。我刚到草原的时候，曾经告诉过自己，狼生草原上，该纵横千里，令万兽闻风丧胆，如果我做不到，那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但后来我开始求田问舍，开始忙着挣工分，爬地位，倘若不是这个诅咒袭来，我就会变成我最讨厌的那种人。”
大灰狼又在心里说，更不必讲，我喜欢的姑娘了。
夜里一片沉静，大灰狼正疑惑间，忽然感到背后一紧，小绵羊悄悄抱住了他。
大灰狼有点想哭。
大灰狼发现，自己好像真的爱上这只绵羊了，不是为了食物，他甚至想放这只绵羊走，因为他和绵羊都不确定，小绵羊的爱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须臾，大灰狼开口了，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对小绵羊说：“你回羊群吧，我知道你可能对我不太纯洁，你看你又在勾引我，绵羊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但我总觉得你这不是真的，你在狼群里，能依靠的只有我，这是斯德哥尔摩症，算不得数的。”
小绵羊说，就算数。
大灰狼笑了，轻轻抚摸小绵羊的脑袋，他说我不能欺负你，你这才见过多少人呀，你就不想羊群里的朋友吗？等你再长大点，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更多的人，你如果还想着我，那你来找我。
小绵羊哭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天光亮起的时候，小绵羊跟大灰狼分手，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她问道：“如果以后我要找你，我该去哪里？”
大灰狼笑了笑，说我会是草原的狼王，很容易找的。
0
那天，大灰狼杀回了草原狼的巢穴，他没有退步，他身上的毛绽开，像是玄金的铁。
刀枪不入，所向披靡。
只是大灰狼杀到狼王宝座上，却什么都没有看到，那个座位空荡荡的，没有湛蓝色的双眸，没有稳如泰山的狼王。
大灰狼劈手捉过一名败将，他的心脏咚咚狂跳，似乎有方天地即将倾覆，他嘶声大吼，问狼王呢，狼王去了哪里？
败将瑟瑟发抖，说狼王带人去了羊族，就在不久之前。
大灰狼深吸口气，脑海中有片刻的眩晕，他咬破舌尖，血液里还有小绵羊的味道。
风从东方吹来，大灰狼逆着风，所有的毛发竖起向后，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他跑过了千百里，没有时间去悔恨，没有时间去懊恼，过往为什么不去留住一个人，为什么有些人是失去了才知道他有多重要。
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都在风里一晃而过，大灰狼只是拼了命在跑。
他终于跑到了羊群，羊群正在狂欢，他隐约听到羊群里的呼喊，里边有人说，那个小绵羊竟然还敢回来，她是个爱上了狼的叛徒，还想再来害我们？
还有人说，把这只小绵羊交给狼王，正是她应有的报应。
大灰狼渐渐停了下来，他浑身的血液渐渐发冷，在这一瞬间，他知道，自己的诅咒消除了。
如果此生不能再见那只绵羊，大灰狼的血便也不能复燃。他旁若无人的走过去，仿佛面前的羊群并不存在，羊群惊恐的发现了他，随即又发现只有他一匹狼。
一匹孤狼，茫然失神的走过来。
羊族列阵，如龙的犄角刺过去，那匹狼忽然加快了动作，仰天一声啸，震住了所有的羊。
大灰狼劈手抓过一只羊，褐色的眸子里泛着血丝，他问那只羊，狼王和小绵羊现在哪里？
羊瑟瑟发抖，没反应过来，大灰狼随手将这只羊撕成两段，继续向前，步步踏着血，步步沉静而坚定的问着。
终于，有羊给大灰狼指了路，在不远处的洞里，是狼王给小绵羊准备的墓场。
大灰狼丢下那只羊，灰蒙蒙的影子闪过，浮光般掠进了洞穴。
然后大灰狼就像 *** 一样怔住了。
洞里的阳光如梦，小绵羊正抛着骨头，向不远处扔，狼王就摇着尾巴吐着舌，屁颠屁颠叼回来给绵羊等着夸。
大灰狼：？？？
狼王的耳朵比较灵，一回头，赫然发现了大灰狼。狼王的尾巴摇的更欢，他笑着说，大哥，大哥我是狼王啊大哥，其实我不是狼，我是哈士奇来的，狼哪有双眼皮蓝眼睛的你说对吧？我前两天听说羊族这群 *** 准备开会批斗嫂子，说要引以为鉴。我一听就忍不了了，这是什么毛病，要是嫂子真回羊族，那多危险？所以我就早来一步，没想到还真救了嫂子……“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大哥的？”
狼王摇尾巴，嘿嘿笑，说大哥你那天杀出血路的英姿，实在是太帅了，我之后派了不少人喊你，都被你给打回来，我就更崇拜了。
大灰狼：……
大灰狼还在恍惚，就听见有声清脆的笑，笑破了草原广袤，阳光正好。
那是小绵羊眨了眨眼，朝大灰狼歪头一笑，旁边的哈士奇手捂心脏，说哎呀哎呀，不行了我被嫂子萌死了，我先滚了先滚了，您二位有什么戏份随便……
哈士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灰狼一脚踹了出去。
一狼一羊对视片刻，又笑成了一团。
